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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8 16:05:09瀏覽1529|回應2|推薦37 | |
是夜,西北的冷風一陣陣地捲着街角呼嘯,這是一種無邊無際的蕭瑟,就算是夏季,鳳翔的日夜已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朱慈璊穿著明朝冠冕服飾,正招待著岳州(今湖北與湖南境內)到訪的吳世璠屬下幾人,因此宴會大廳異常熱鬧,完全比照對白門的禮遇規格,可見鄭重。 然而,使大明滅亡的吳家人,卻與號稱「朱三太子」湊在一起飲宴。 吳三桂歿後,清廷兵分幾路,東面對付鄭經和三藩殘餘勢力,南方有吳世璠的岳州和雲南,西北是朱三太子朱慈璊,除了這三大反清行列之外,還有小股人馬,在各地進行武裝抗清的行動。 台灣的鄭經那邊,既然已經號稱為「延平郡王」,可是又對外宣稱西北的「朱三太子」朱慈璊是假的,天地會上上下下流傳了風言風語,說是朱慈璊本名「楊起隆」,遂與中興官兵鬧得非常不愉快。 至於白門,或許是有別的考量,因此私下捐貲,既出錢又出糧,卻沒人能看出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朱慈璊的考量則是:聯合各種強大勢力,盡量進行合縱連橫,然後一舉推翻滿清韃子。 理所當然,這麼多人「反清復明」,都得塑造出「名正言順」的口號,台灣有「郡王」這個鄭家的「國姓爺」,卻沒有說明姓「朱」的除了死去的朱以海,還有誰能真正站在檯面上。 所有人的「反清復明」,簡單說就是「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瞧門道」,大家的共同目標都是「反清」,至於「明」要不要「復」,姓「朱」的能否當共主,則有幾個不同的角度可以觀察。 吳世璠他祖父就是大漢奸吳三桂,開了山海關、引了異族入主中原、跟韃子稱臣,怎麼會「復明」? 天地會有「郡王」,結果出現一個「太子」,不管朱慈璊是真是假,既然有自己的基業,哪可能聽其號命? 那麼富有的白門,雖然位列天地會之中,但可能被洪門、青幫所排擠,挖天地會的牆角?那是當然要的。 朱慈璊強調的就是自己的「朱三太子」身份,不過,他身上有什麼信物,或者有人可以證明,盡皆闕如。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朱慈璊與一些出身於北京的明末將士有關聯,譬如黃吉,或者高超,有了這些人的武力支持,纔能在鳳翔立足,並且建立龐大的萬人營寨。 因此,「朱三太子」與已經稱「王」的吳世璠的會面,是受害者與加害者後代泯恩仇的荒謬過程,可是實際上卻得彼此算計,盡皆希望能從對方手中得著一些好處。 吳世璠的盤算是:由於清兵的進發,岳州已成強弩之勢,除了聯合別的抗清兵隊,也別無他法。 朱慈璊的想法是:吳世璠要挽救頹勢,就得妥協來支持自己,還可以擺脫從前亡明的昭著臭名,希望中興官兵由後方牽制清兵,也能爭取時間,號召反清的人民繼續一起抵抗。 那麼,誰來求誰,又是誰想從中勒索,自然不言可喻了。 面對清兵的戰場上,是電閃雷鳴的戰場。 戰場之外,那就屬於勾心鬥角的競技場。 有時,敵友對峙,劍拔弩張,一場爭奪,一些惡鬥,直折騰得雙方上氣不接下氣,吃不香、睡不好、精神萎靡、心灰意冷,再不願也得想想怎麼合作,先穩住局勢再說。 食乃民生大計,吃是生活享受,性則是男女大欲,酒色財氣更是人間至樂。 總之,那是一場小兵無法想像的宴會,因為只有郎將以上級別可以出席,李速位階高,僅僅掛了頭銜的金思明只是被降調的「庶務使」,李剛這個小校衛就更不用說了,參加的人屈指可數,也不過十人以內。 李速近來總覺得氣血不暢,夜咳的情況也沒有改善,人更瘦了一圈,所以勉強喝了藥纔過來,入席最晚,而且歡宴早已開始,遲到的人可就沒得享受美食了。 美食之外,當然也有別的特殊招待。 吳世璠送來卅名滇桂當地美女,加上數不盡的黃金珠寶,收得朱慈璊樂呵呵的。 有人運了一堆禮物上門求自己幫忙,哪有不收的道理? 當衛兵撩起簾幔的時候,任李速在戰場上久經風雨,一瞬間也覺得血往上湧,蒼白的臉滿佈紅暈。 眼前場景豈是「淫靡」二字可以形容? 宴會廳裡,男男女女簡直個個衣不遮體,打情罵俏反而少,更有甚者,幾個女子裙衫撩至大腿,就地騎在男人身上,漢人保守,這些邊疆異族佳麗卻熱情洋溢。 另外,你推我搡的勸酒,明顯可以看到男子的胯部不停地向上送,根本沒點遮掩。 首座上三名中年男子,一人錦衣華服,頭戴九旒烏紗金冕,摟著一個女子,談笑雍容,滿室淫豔之色,一看就應該見慣了這種場景,渾身的明黃長袍,那是朱慈璊。 不過,李速雖然不認識另外一位,想必是所謂的「大人物」,因為就連他這個「將軍」,都得坐在最末。 旁邊這個青衣男子頻頻勸酒,滿臉諂媚中帶有陰狠狡詐之色,他是吳世璠派來的江湖說客,曾爾。 坐在朱三太子的身邊,還有本不應該出席的浣花道長,此人不知何時竄至高位,相當受到朱慈璊的重用,而不久之前,還曾為李速的傷勢診治過,因此李速在入座之前,對他頷首致意了下。 除了左元帥黃吉稍微克制了些,沒有當場剝了裡衣露醜之外,李速注意到其他人的情況,忍不住連連嗆咳,他出身南少林,多年來茹素,連酒都不敢喝了,哪裡見過這麼荒唐的景象? 緊挨著朱慈璊的是右元帥高超,大袖之下摟著一個滿頭髮辮的女人,那名異族女子赤身裸體騎在他的胯間,高超仰靠著背墊,一只手環過陌生女子的香肩,大袖遮住了女子玉背,另一只手輕輕扶住女子臀上,用力搖擺。 那名女子從額頭到腰際,早已汗濕潮紅一片,嘴裡不停呻吟,高超卻似沒事人一樣,一邊還可以有一搭沒一搭和朱慈璊、曾爾,以及黃吉聊天,只是偶爾那女子意興難耐、動作過於激烈了,纔會皺一下眉頭,拍拍那個女子的香臀,要她別打擾大家說話。 李速沒見過這等情況,臉上一陣陣發燒,又羞又窘,還有點憤怒。 這是什麼場面? 一個邊疆女子,唱著葷黃的怪異小調:「爺們鐵血真漢子,兄弟盡皆好兒郎,胸口碎大石,雙拳能站人,兩臂能過馬,夜禦百女槍不倒,身經百戰勢不頹……」 這不倫不類的歌聲,已是太出格了,卻沒想到人人聽得入耳,甚至郎將陳益還高聲叫好。 中興官兵的朱三太子、左右元帥、郎將、將軍們,見了吳世璠送的美女,怎麼全都色授魂與了? 他羞憤得連連咳嗽,左元帥黃吉問:「李將軍人不舒服?」 李速咳了幾聲,訥訥地說:「大庭廣眾之下,怎麼……這些女人……」 浣花道長笑道:「這是吳王的好意,將軍可要挑一個?」 旁邊曾爾也說:「主上委派小人前來,帶了精心挑選的卅名美女,大人可以盡情享用。」 李速渾身僵了一瞬,搖了搖頭,又咳了幾聲,本想找壺熱茶潤喉,眼前的桌上卻只有酒肉而已,連杯水都沒擺,讓他咳得差點連肺都要嗽了出來。 見他咳嗽不止,黃吉比較有同情心,連忙喚來一名女子:「妳!給李將軍上酒!」 見那衣衫不整的異族少女走了過來,李速連忙搖頭,臉紅耳熱地嗆咳著說:「姑娘敬酒,只是例行公式……咳,在下不喝……不能喝……」 眾人知曉李速害臊,俱低低笑了起來,但不知這豪放的姑娘是不懂男人,還是故意為之,只見她露出一口白牙,身上的銀片和鈴鐺「叮叮」甩動著,撩起裙擺,一把就跨坐在李速腿上,碾磨他的腿際,彷彿要使他興致勃勃的欲望立即起來。 妖嬈的異族姑娘很喜歡這個在場最年輕英俊的青年將軍,端了個瓷碗,又盛了半滿的肉湯,李速當然不能喝下去,所以咳得更厲害了。 「妳──」 「你喝不得酒,那奴給將軍倒碗熱湯來。」 那少女講話婉轉好聽,腔調與漢族不太相同,但身子嬌柔蠕動如蛇,李速感覺到緊貼著那臀部的大腿也火熱起來,所以身體更為僵硬了。 「將軍,喝湯呀!」 「我不──」 見李速結巴的模樣,她竟伸指掐了他一下,手上銀鐲清脆鏗鏘作響,李速愕然打開她的手,卻見這個邊疆少女媚笑了起來,瞧見他作疼的表情,女子更開心了,純粹是因為覺得人身上掐大腿根最痛。 「妳……咳咳,放尊重點……」 這種口吻一點威脅感也沒有,她仍膩聲不依不撓地說道:「奴奴給將軍盛了魚湯呢!」還拿了湯匙,就勢要他吞下一口。 李速不喝酒吃肉,魚肉當然更不可能碰了,所以他想閃躲開來,卻被灑了一身的魚湯。 「奴奴給將軍脫衣……」 那少女唧笑著,拍了拍他健壯的胸脯,不時還捏了捏他頎長的身體敏感部位,動作大膽得很,趁著拉扯時,盡情撫摸他的勁瘦身材。 李速並不是沒有和女人有過親密接觸,他已經有了金由命這個老婆,但從不像別的男人那樣只尋求一時肉體的撫慰,他也沒想過深究放縱的過程,即便男人的生理構造,在女人挑逗的時候顯得比較脆弱,但是他真的不知道怎麼樣處理這個陌生女子。 殺了?肯定不行。 推開?好像不給面子? 那還能怎麼辦? 李速羞赧閃躲的表情,逗樂了幾個旁邊喝得醉醺醺的將軍,就連黃吉都哈哈大笑,弄得他想挖個地洞躲起來,或者是推開這個女人,趕緊從這個鬼地方逃走。 朱慈璊摟著美女,呵呵地說:「將軍怎地還如此放不開?」 一邊也摟著女人的黃吉笑道:「妻管嚴吧,李將軍新婚不久,哪敢偷吃啊?」 一眾將領都笑了開來,李速憤然站了起身,好不容易纔推開那弄得他一身狼藉的異族姑娘,本來氣哼哼的準備離去,又思及現場每個人的官階都大於自己,所以止住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 他對朱慈璊行過禮,旋即大聲說道:「末將身有不適,今次宴飲請求告退!」 朱慈璊仍是滿面笑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就讓李速先行走了。 背後,卻聽見郎將陳益的低聲嘲諷:「呸,裝什麼正經?」 也有人譏笑:「金家那個小妞兒可兇得很──」 接下來的說法更為不堪,他卻無法掩住自己的耳朵,那些譏評仍不時傳來。 「別多說了,人還沒走遠呢!」 「李將軍那都是裝模作樣,什麼不食葷嫖妓,還不是上過暢春閣了?」 李速忿忿地行在月色下,心中對此充滿了憤慨,也更堅定了要離開中興官兵的決心。 ……前朝是怎麼亡的? ……在美女面前,官僚的膝蓋可真不值什麼! ……如此說來,與其另尋出路,還是跟著四師弟打天下吧! 可是,一想起自己現在身體的狀況,他這豈不是拖累自己人? 夜色寂寥,李速心中憂鬱難排,他忍不住心想:人人都說陳圓圓亡了大明,傳說這個禍水長得傾國傾城,連平素不好女色的崇禎皇帝都要她侍寢三日,除了讓李自成搶過,還使得吳三桂為此姝開了山海關。可是,到頭來怎麼沒人去檢討那拜在名妓石榴裙底下的許多男人? 他望著彎勾一般的清淺月弧,攏了攏敞開的袍子,決定回「思俗居」找金思明說說此事去了。
備註: (一)上圖是明魯王九旒冕,時隔五百多年,下面的白玉額飾已經脫落,上面九旒玉珠以金、木、水、火、土共生的九九八十一顆和五行方式排列,冠冕上的金簪和飾邊都是純金,底下編織的紗網可以透氣,可以想像原來造型的奢華美麗。 (二)由於假設葉知秋是魯王朱以海之女,所以特別貼了十世之前魯王朱檀的陪葬品,魯王一脈與金門和反清復明有相當的關聯,世系傳承三百年,順便介紹。 (三)更正一個錯誤,剛剛發現本來該寫吳世璠,卻老是打字成吳應熊。吳應熊在康熙十四年被判處絞刑死了,這裡的吳世璠據我猜測,大約應該有十五歲左右,繼位吳周皇帝,而且在岳州正遭遇清兵追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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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