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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浪情懷──論夏曼‧藍波安〈冷海情深〉
2006/09/30 09:00:42瀏覽2508|回應0|推薦1

 

夏曼‧藍波安,蘭嶼(人之島達悟族人(漢人稱之為雅美族),漢名施努來(一九五七-),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畢業。曾獲吳濁流文學獎,著有《八代灣的神話故事》、《冷海情深》、《黑色翅膀》與《海浪的記憶》等。《冷海情深》獲選為一九九七年聯合報讀書人年度好書,《黑色的翅膀》也進入一九九九年中央閱讀十大好書榜。

壹、台灣海明威的「自傳式」海洋文學

 

達悟族的文字一向闕如,只能以口傳來歷代相沿承襲神話與傳說。其後歷經外來文化入佔,蘭嶼從此主體瘖啞,喪失話語。直至一九九二年,夏本奇伯愛雅的《釣到雨鞋的雅美人》和夏曼藍波安的《八代灣的神話》二書,使達悟、蘭嶼再度展開自我論證與追尋的契機。

夏曼藍波安曾經也寫詩,打過零活,也當過生活如跳表的計程車司機,離開達悟文化,在漢人社會中浪遊。而一九八年代,接觸台灣原住民運動、反抗核廢料儲存蘭嶼的運動等,決定退回原鄉,弘揚達悟文化,奠立日後原民文學與海洋文學的基調。

台灣文學在海洋母性的呵護與孕育中,流洩出「海洋文學」抑鬱、悲涼又奮發的堅毅性格。而原(住)民文學的海洋稟性在夏曼‧藍波安的刻舟替代黔面,操槳破浪前行,使得《冷海情深》(台北:聯合文學,一九九七)等書的原民書寫,在海洋文學的浪頭上更疊生滄桑剛勁,情衷感染之深度、廣度絲毫無遜於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 18991961的《老人與海》(The Old Man and the Sea)、傑克倫敦(Jack London 18761916的《海狼》The Sea-Wolf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llville 18191891)的《白鯨記》(Moby Dick、、畢爾羅逖Pierre Loti 18501923)的冰島漁夫》(Pecheur d'Islande康拉德(Joseph Rudyard Kipling18651936)的吉姆爺》(Lord Jim)等外國海洋文學巨著。

《冷海情深》一書猶如渾厚壯美的史詩,沈穩內斂的文調,深細精毫的筆觸,鐫刻出「海洋朝聖者」(書名前題與書內篇名)對山風海雨的敬畏,試圖超越拔昇,卻又保持原鄉如深邃秘境。而「自傳式」的書寫,載記面對自身與生命採取的莊嚴超然立場,宇宙就在此方天地始終,信仰因貧困而更顯鐵凝般的光燦,構成本書在自由與限制之間(內容與形式)的諧和。

而綜觀《冷海情深》全書,在人物的書寫上,並不以深入刻畫徒得形似,而是以浮雕以竟全形的手法,讓書中(現實)的主角,透過短句短語,朗現各自的處境與心情。

《冷海情深》一書中更看到泳離蘭嶼,迷潛台灣,迴游蘭嶼的主體在經過三段生活的轉變,並且最後發現轉變之困難與不變之不可能,返鄉成了生存的競爭與鬥爭。而這樣的競爭與鬥爭竟然也在文化主體上落得同樣的難題。

貳、山海方滋的信仰∕惡靈退卻的豪情

 

〈冷海情深〉的敘述者(作者?!),身為信奉、尊崇與挑戰海洋的一位達悟族人,在晨昏風雨、月淨天清、繁星冒突等各種生命處境,試圖穿越海洋的冷冽,以銳刺的魚插掀揭如蓋之洋所內蘊的細緻風姿。

而這樣的危險性任務,在面對海洋時而以侶伴、母者等溫情的形象,固不難去感受體驗山海方滋的溫柔撫觸,而是時而面對海洋如惡靈、鬼魅的步步進逼。除了對海的依戀眷顧之外,若不是有惡靈退卻的豪情,以此堅毅於對海洋的憧憬與涵泳,化為人文與自然的對話,融攝成一體。

於是,秉持「山海方滋的信仰」、「惡靈退卻的豪情」,雙重稟念,恆定一心,描繪深海風景、繁多魚類,都能如潛泳深海,實現深景。文中所有的被敘述者,都是多元複雜的關係,如妻與敘述者、母親與敘述者、敘述者與魚、魚與老者、祖靈與惡靈、語言與辯證、現實與自然、信仰與自我、貧困與樂天‧‧‧‧‧‧等等,可以交織成人類學、文學、社會學的跨越研究。甚者,海洋不只提供達悟族生活,更是潤澤與涵養達悟人的文化與信仰,例如達悟人將魚類魔幻的劃分為男人魚、女人魚、老者魚,女人分娩魚等等。

而這樣的信仰與豪情,其實就是歷史的隔斷與言說的落差。在〈冷海情深〉中,主角是體認到:「海,是有生命的,有感情,溫柔的最佳伴侶。」、「唯有愛她的人才能享受她赤裸的豔麗與性感」(頁26),明顯地與老者、妻子們所認知的海是惡靈、威嚴不同。這樣的情況,無非是教育與環境所形塑而成,主角是在漢文化體制下被教育的,海洋的多元性、遊樂性已經勝過信仰與權威(雖然仍在)。

而另一種隔斷與落差則是在達悟與蘭嶼仍要面對現代化、商品化的生活,達悟族的魚獵、樂天、知命、信仰已經不再是那麼的堅定,也因此反折出「山海方滋的信仰」、「惡靈退卻的豪情」是難以持續,也呈現弱勢民族的無奈與悲哀,更是原文化面對現代化的難以抵抗。海洋文化曾經內化為蘭嶼文化,而如今在蘭嶼,海洋只屬於懂海的老人與待離的小孩。海洋依然是海洋,蘭嶼依然是蘭嶼,只是少了些(達悟)人來理解海洋與蘭嶼。

而所幸的,夏曼‧藍波安投入生命去重新挖掘蘭嶼與達悟:在現代視野、價值評量之中,他的文采呈現生命難能可貴的赤誠。

 

參、原民文學(論述)的眷戀侷限

 

〈冷海情深〉中透過老者的眼光,看見海洋的智慧啟示,透過年輕的敘述者,熱誠的去體驗海,去印證(否定?!)老者之言,使達悟文化得以獲致傳承。因此我們看見〈冷海情深〉中有智慧與啟語,有淚水與汗水,有衝突與調和,有文明與自然的兩難,有氣魄豪情與經驗耆智。最後,在老輩的詩歌傳唱中,達悟精神仍然沿傳。

《冷海情深》一書,很容易看到蘭嶼人的信仰與生活。因為是靠海生活,年長者畏懼她,年輕者挑戰她,在畏懼與挑戰之間,如前所言,就構成歷史的隔斷,這樣的隔斷也就是現代化在台灣與蘭嶼的隔斷。而捕魚是挑戰大海,敬海是原民生存的基本立場,如此又構成達悟族的浪漫性格,在奮勇搏浪與海灣自適之間獲致平衡。

原民文學的創作與閱讀,是台灣文學中很特殊的存在與體驗,而很有趣的是,「漢文」是原民文學書寫的主體(中央),而「漢語」卻不是原民彼此間交談的媒介(邊緣)。

《冷海情深》一書的多元原民題材與書寫,能夠警醒如何去替弱勢族群提出問題的解決方法。《冷海情深》一書與曼‧藍波安的其他書互為鑑照;甚者,其他原民作家的互為比對,我們當可發現,原民題材的類同,風格的趨近,是否是原民文學未來發展與演變的困境?而這樣的困境是否又是作為次文學的宿命侷限?

而在論述原民文學之時,除了探究我們熟知的文明與現代的衝突,回歸原鄉的召喚等等基調,當然原民文學也極易與海洋文學和為一談。原民文學很值得肯定的是在反殖民的傾向與吶喊;但是,當論述者也只有(或者是唯有)從後殖民角度來審視原民文學或夏曼藍波安的文學面向與關懷,都是陷入一種危機,使原民文學在後殖民論述中被侷限。這種後殖民論述很容易在文本中找到論述的方向,卻也束縛了原民文學新的發展與新的探究可能。而除了漢族文評家,原民文評家自己也容易陷入這樣去掌握話語論述的危機,久而久之,形成單一的原民文學霸性論述。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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