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的離思與悲懷

元稹（779-831），詩才與白居易匹埒，共倡「新樂府」，世稱「元白」，情誼相睦而「遠信入門先有淚」（〈得樂天書〉），讀白書致「小桃花樹滿商山」（〈西歸絕句〉），聞白遠謫「垂死病中驚坐起」（〈聞樂天授江州司馬〉），彼此敘緬「念君憐我夢相聞」（〈酬樂天頻夢微之〉）。

唐穆宗時，嬪妃習誦元詩，內宮譽「元才子」。《舊唐書》稱「放志娛樂，稍不修邊幅」，李肇《唐國史補》論詩歌風氣「學淫靡於元稹」，見其夸誕任我，超脫不羈。

其妻京兆韋叢（蕙叢）早逝，悼以〈離思〉、〈遣悲懷〉與〈六年春遣懷〉。〈離思〉之四：「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明喻韋叢內涵如滄海遼穹，另以宋玉〈高唐賦〉巫山神女幻化萬千，描繪韋叢深美幻逸形象，表徵兩人情比金堅；「取次花叢懶回顧」即使身畔美女如叢，仍心繫愛妻（難為水、不是雲）。

另〈遣悲懷〉之一「自嫁黔婁百事乖」以春秋齊國貧士「黔婁」自稱，記實韋叢典金釵沽美酒，清貧食野蔬，燒落葉為薪。深悲「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騰達官場，卻只能設壇奠祭，「復」字表現光陰難再的無奈；〈遣悲懷〉之二「針線猶存未忍開」是對愛妻的細微情感，情感氛圍渲染至「尚想舊情憐奴僕」，此心獨悟「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遣悲懷〉之三「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幾多時」是懷妻憫己，「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傳說鰥魚夜不閉眼，無妻亦稱鰥夫；另意是韋叢辭世，自己將鰥身以終，終夜開眼，以報韋叢生活困頓之蹇鬱。從「百事乖」、「百事哀」到「百年幾多時」，詩人的憂情復沓，愁思層疊。

元稹唐傳奇〈鶯鶯傳〉中，張生對崔鶯鶯多情亂棄，後人直指張生即是元稹，乃因韋叢逝後，元稹顧盼成都名妓薛濤，續室才女裴柔之，攜餘杭歌妓商玲瓏往越州，招來「見女色即動心，聽女色而懷鬼胎」之毀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