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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30 08:48:49瀏覽804|回應1|推薦2 | |
池莉(一九五七-),湖北沔陽人,武漢大學中文系畢業,一九八一年開始發表小說,現為武漢市文聯主席。主要作品有小說集《煩惱人生》、《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請柳師娘》、《來來往往》、《小姐你早》、《水與火的纏綿》、《致無盡歲月》、《有了快感就要喊》等;散文作品《怎麼愛你也不夠》、《真實的日子》、《給你一輪新太陽》、《老武漢》等;作品集《池莉文集》、《池莉小說精選》、《一夜盛開如玫瑰》、《生活秀》、《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等。 壹、隱亮的鱗光 中篇小說〈煩惱人生〉(原載《上海文學》第八期,一九八七)一舉獲得中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和《小說月報》第三屆百花獎,被讚譽爲中國「新寫實小說」的代表作。 池莉善於大展女性視野,巡察武漢城的新舊衍遷,在濁世紅塵中披覽都會男女的情愛,表現生活的「原色感」,使生活歷程「立體化」。 〈煩惱人生〉中的印家厚是個英氣勃發、才情並具、性格溫厚的偉岸男子。但卻苦惱於生計,只能過著困窘的生活。面對妻子怨懟與專橫,現實環境冷酷無情,又有令他愁苦攪纏的舊愛情新誘惑,生活因此形成巨闊的鉗夾,人變得孤情單緒。然而,他沒有消沈喪志,反而以讓老婆吃一頓西餐為目標。 中國在八○年代之後,是騷動與喧囂的年代。文革銅爐燃盡餘火之後,社會重新生機盎然,生活也開始邁入另一種新的「嚴峻」體驗。於是,一如印家厚的生活境遇或是顛沛故事,都是熟悉的情節,也「復刻」類似的身影。 池莉善於從家庭與婚姻、兩性與愛情中,將繁情瑣愛析離出來;這些生活的碎段,猶如黑夜中隱亮的鱗光,池莉直覺是美的體驗,將它化為文學藝術的內在機能。在〈煩惱人生〉中,池莉的書寫是很自在自適的,專擅於編派小人物的生活煩惱,開展平民風的慾望流程,苦苦顛撲於生活情貌。「新寫實小說」的主角,是要去適應生活的,華美的理想沒有肚皮重要。 小說中釐測到時代的脈動,將生活真象還原淨化。在〈煩惱人生〉中庸常的一天;雖然內容不外吃喝、趕上班、擠車、當奶爸等等生活流水帳,並且偶有遭遇突發事況的考驗。雖然只是一天,卻是印家厚編築理想、體驗矛盾、靈魂錯位的一天,在妻子、戀人與冤家中掙扎。 雖然〈煩惱人生〉只是書寫周遭的故事,沒有調玄扯虛的情節,沒有迷離倘恍的技巧,語調平淡,文字白淺,容易陷入「通俗」、「淺碟」的譏諷。然而,「平民風」的簡筆勾勒,反應她在「大時代」的權衡中,體現對「小人物」生活的感悟,筆法深藉而服貼;也正因為過度平實,雖不浮躁誇誕,卻也難讓人深刻雋永,只能一時感嘆;雖然驚不起巨響,但也能短暫留下回音。長時間之後,仍只能被時間塵封;但是,池莉〈煩惱人生〉中純淨的質素,卻是現代小說過度「現代」所缺乏的。 生活世界可以簡略地劃分為「視可見」與「視不可見」的兩個界域。從視不可見的世界,我們體認到可見世界的宏大發展,感受到自己的囿限與愚昧;從可見的世界,我們體認不可見世界的神聖與莊嚴,看到未來可能的無窮與深邃,形成生活與自我的萬方圓滿。職是如此,我們浪遊於生活,在視可見與視不可見之中擺盪,在此中存在、探源與流佈。 現實會消融骨氣,浩瀚的瑣碎總是令人滿身傷痕,而池莉的作品堪稱是「療傷系」的。〈煩惱人生〉中,池莉以同情的筆觸去諒解印家厚的「庸俗」,不採批判的眼光;也唯有「去英雄化」、「去理想化」的庸庸碌碌,才能真實反應煩惱人生。池莉在此不寫精神原則、生命意志;而是對人生癥結有相當程度的認識的,是於萬般無奈中,對命運的試探、反應,因而觸及生理與心理等存在的經驗,愛與欲,生與死。 〈煩惱人生〉的印家厚對曉芳存有衝動,對雅麗刻意抑制,對舊情聶玲銘心。然而他未曾背離髮妻,只因為這是別人所不能理解的「分不開」。這樣的分不開,就是生命兩相依附的「存在感」。印家厚是清醒孤獨的自語者,堅毅無言的信守者。對印家厚的個別解讀,可以擴及成對時代的整體關照,鑑識城市生活的精神歸宿,理解群眾當下性的叙述與存在。 池莉讓印家厚從「情感論」昇華到「存在論」,再轉換至「天命論」,在認識到生存的道理與方式,印家厚只能放棄對綺麗愛情的遐思,只能衷情於家人,以婚姻為寧靜人生的教戰場,家庭是和樂夫妻的培養皿,男人被婚姻、愛妻、家人圈養得溫潤可親,這一切是好男人的天命。男性雄風只能是擠公車、看球賽、蹲著吃麵;印家厚的幼小兒子精悍堅毅,反而是希望男性「回春」的反視、悲情與諷諭。將男性聖殿摧毀,建置苦行煉獄,讓崇偉的理想被消蝕之後,最終,印家厚的反應才是池莉所關注的,也就是人生理想之必要,堅毅信念的必須,男人要如何穿越時代,把握個體的內在機運,等待否極泰來。煩惱既然不可更替,唯有直視人生,逼合現實,方能使人臻於世故與練達。 池莉以小說見證人必得進入現實,卻又無能甩脫現實,人物事件均被一層生活原色所籠罩,給人以更爲自然、逼真的藝術感受;以細膩而綿密的筆鋒,使印家厚夫婦情感飽滿酣暢,記憶光陰的遞嬗,感受時代潮流的昇遞;並且只寓目於庸擾的凡人哲學,摒棄時代大敘述,解構英雄豪俠的典型;說穿了,這是寫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結合。因而能夠進入生活的內蘊,採擷片段的事態,生動的表現機鋒的言語,提煉恆常的立命與精神。其後的作品如被婚姻煩惱的〈不談愛情〉,〈太陽出世〉的育兒煩惱;〈金平〉的愛情煩惱,〈一去永不回〉青春小鳥的煩惱,〈白雲蒼狗謠〉事業的煩惱,〈你是一條河〉生活的煩惱,〈預謀殺人〉尋仇的煩惱,都是矛盾的生活,都是煩惱系列的延伸。 參、視角--現象還原 新寫實小說主要是「現象還原」,而不是如寫實主義的「深入本質」;人物既非典型人物,也沒有典型環境與事件。也就是每個人都是印家厚,都會體驗到類似的煩惱。如此的視角能呈現客觀的事實,這樣的事實是彼此都能了解的生活語言與姿勢,是與生活對抗的堅持意志。 評者言之鑿鑿,認為新寫實主義的作者從未試圖介入,從未試圖提出主觀見解,只有客觀地呈現真實人物與思想,這是犯了詮解上的謬誤。作者的選擇,即是他介入的方法;你的閱讀,就是作者介入的行為。所以新寫實小說只是作者儘量保持超然的立場,掌握著穩定的筆調,試圖以客觀、冷靜的觀察,不已批判性為訴求,只是敘述現象中的共性,因而激發同理心,而有所共鳴。 煩惱就是生活中的諸端不和諧,煩惱正是這個時代的集體病徵,人也在煩惱中痛苦,因而產生無奈感,消蝕精神。池莉所「選擇」的煩惱物件經常會使人麻痺;於是,池莉刻意誇大煩惱,使日常小煩惱成了大煩惱。〈煩惱人生〉卻不僅停止與此,更重要的是面對煩惱的生活,試圖脫蛻苦惱,使性情成熟,處事睿智,面對一切生活現象。 世界是一廣漠的冷酷異境,不允存浪漫的理念;生活世界裡,我們總是在掙扎;在現象干擾中,試圖超越自我與現世存在,不斷地在超脫、顛撲中沈浮。池莉還原現實,刨光現實中粗糙的原質,感受人奔騰於其間的脈動。只有在大地的脈動中,才有我們的身體經驗,與種種脫俗的超越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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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