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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30 08:42:59瀏覽1610|回應0|推薦1 | |
戴望舒(一九○五-一九五○),本名朝寀,別稱夢鷗,浙江杭縣人。一九二三年就學於上海大學中文系,一九二五年轉入震旦大學修習法文,一九二九年與馮雪峰等人創設水沬書店,一九三二年遊法學習四年。一九三五年回國,隔年與孫大雨、馮至、卞之琳等興辦新詩雜誌,一九三八年在香港主編《星島日報》之《星座》副刊與《頂點》詩刊。接續李金髮象徵派而起,戴望舒奠定「現代派」在中國當代新詩的地位。作品有《望舒詩稿》、《望舒草》、《我的記憶》、《災難的歲月》、《戴望舒詩選》等數種。 一九二八年,在《小說月報》十九卷八月號,戴望舒時當二十四歲,撐著油紙傘,以〈雨巷〉(收入《望舒草》)嬌羞問世,詩的氛圍立刻傾倒詩壇,讀者被嘆息的眼光攝入詩境,在詩中拈字聞香,劃句詠誦,從此世稱「雨巷詩人」。 〈雨巷〉共擘分成七節,每節均設為六行。本詩並非刻意求韻,不以押韻為工法,只以「ㄤ」韻偶出。組字串句虛斷實合,系聯式的跨節書寫,使本詩充溢著深度的文字魅惑,展現多樣化的修辭風格,如汪洋中豐饒的奇貝麗魚,棚架出這等鮮明、譎麗、奇繁的意象。刻意縱容意象四處奔瀉,在泅流至讀者面前之時,又迅速逃逸,更加深其詩藝內蘊的張力。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首節以寧謐的「雨巷」為初遇邂逅的場景,過度靜寂的空間令人屏息。撐著油紙傘的美感,既是「古典」,更擬「當代」,頗具現代詩的「古典當代性」。從「獨自」、「彷徨」,更可領受在左轉西突的人生中,是何等淒切,「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更是綿延的愁思在冗長的窄巷中跛行,重出的「悠長」與「又」字更是精妙,使迷離倘恍的情緒如水蔓延緩滲。當情思披散似髮,內心卻渴切逢遇「丁香姑娘」。然而,她是結著「愁怨」的,是作者內心精神向度的投射,是其銘愁消鬱的對象。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徬徨; 她徬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ㄔ于著, 冷漠,淒清,又惆悵。 於是,開始有著美麗的遐思[1],以雙眸啟丁香姑娘的「顏色」,以挺鼻覺丁香姑娘的「芬芳」,卻又自私地讓丁香姑娘眉鎖「憂愁」,在雨中伴隨自己哀怨,以纖弱的「意象」(丁香姑娘)傷情。所以戴望舒言及:「詩不是某一個感官的享樂,而是全感官或超感官的東西。」[2]於是,她「像我一樣,像我一樣地」的「默默」獨自踽行,流洩「冷漠,淒清,又惆悵」的異色、冷境與情調。「太息一般的眼光」是如霧似嵐的朦朧飄盪,彷彿像夢一般舒眉即逝。 然而,在此臂環美人的情緒陡轉,丁香姑娘悄然的入夢,卻也無聲的離開,信步「到了頹圮的籬牆」,「走盡這雨巷」隱去,也唯有頹圮的籬牆能埋住我丁香姑娘似的哀傷。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地, 像夢一般地淒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裏,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她丁香般的惆悵。 但是,在這淡薄的「雨的哀曲」中,她額際淡掃的「顏色」、不經意「太息般的眼光」、結繞「丁香般的惆悵」,都被沖洗殆盡。我的悲劇卻還在進行。凝望現實,詩人只好仍續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寂寥的雨巷,去尋覓丁香一樣地姑娘。 現代派乃是師法象徵派,經過戴望舒轉化而起,所以戴望舒也被劃入廣稱的象徵詩派,其作品當然頗具象徵手法與實驗技巧。以丁香姑娘為具體的意象,使本詩的音樂性[3]加強,編輯成一組輕步的旋律,使節奏相形緊湊,文字具有律動感,如此以調和意象,呼應情感的發展,使聽覺與視覺結合,建築重疊複沓的句式,加強迴響效果。 「丁香」更是綺曼切情的譬喻,使作品增情潤色,讓閱者在心神與感官上有更深一層的刺激,給人一個不意的震撼,更饒富機鋒的趣味,就像進寶山覽勝景,餘蘊繚繞,讓人回味無窮。 〈雨巷〉的聲名遍傳街井市府,單單憑藉本詩就使戴望舒屹立在中國詩史,豐沛現代詩溫雅的詩風。〈雨巷〉一詩由李璟〈浣溪沙〉:「丁香空結雨中愁」挪腕潑墨而成,頗有與古人較勁比力之意。戴望舒以此建立新詩的韻律美,是故,也當是一首遊戲實驗的作品,詩中有部份的矯態造作;但是也捏塑令人無限回味的形象[4],造就一片夢幻的偶遇,也許也能遇見那不經意的丁香姑娘。 [1] 李澤厚在《美學四講》第四節「審美狀態」,提出「悅耳悅目」、「悅心悅意」與「悅志悅神」三個審美能力的型態展現。--李澤厚,《美學四講》。桂林:廣西詩範大學,二○○一,頁一六七。本詩大抵只能介於前二者的審美狀態,離第三的最高境界尚有距離。 [2] 戴望舒〈詩論零札〉第八條。--收入戴望舒,《望舒草》。台北:花田,二○○○,頁一八六。 [3] 戴望舒〈詩論零札〉第一、二條中言及:「詩不能借重音樂性,它應該去了音樂的成份。」、「詩不能借重繪畫的長處。」--收入戴望舒,《望舒草》。台北:花田,二○○○,頁一八四。然而這首詩有著輕盈的節奏、律動,也有著繪畫描摹的手法。究其所言的音樂性,當是指整齊的句式,整練的尾韻,如第七條所言「韻和整齊的字句會妨害詩情」,或指如聞一多〈死水〉般。 [4] 本詩具有強烈的虛無主義,過度病態美的陶醉,且有「虐她」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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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