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正淅瀝。獨對藍皮書。

向光，是植物天性。

昨天即已開始修練的 Lesson 139，今天是否再次面對呢？不覺遲疑。不是自感這一課已練得足夠，而是似已熟諳其間思維。其實昨天展讀，深受撞擊，遂又請網上外國音複誦一遍。聽著聽著，不禁喟然一歎。

說實在的，幾曾讀過這麼令人低迴澎湃，卻又澄澈通透的思維？低迴澎湃易得（心情正對便有了），澄澈通透卻不然（「作品」能量沛然洋溢，自己也多少開竅）。知命之年的倥傯歲月面對這樣的思維，隱隱然意識到真正的「使命」－說是「遊戲」也無妨－似乎才剛剛開始。所謂「使命」（唔，「遊戲」），無關乎外界或他人，卻只關乎自己的習性心性。接觸 ACIM 的這些年來，情緒思緒心緒自然不曾少過，總算漸漸學習藉之自省，坦然視如潮升汐落般來去，也試著不去攀附追逐甚或妄添意義。因而此際，靜聆心中油然而生的感喟與深邃幽微的激盪感……不禁想起孟子所謂「乃若其情」的深意。

孟子認為只要順性之天，為善乃自然而然。此處無意論辯人性善惡，但順性之天的確是關鍵。植物都有向光性，而人對愛無疑都有普同的饑渴。可以說，一切有情生命，皆具有向愛向光的本性。所以，「向愛向光，乃若其情」，何如？

陽光下，槎枒老樹的這小枝椏，格外生機盎然。

於是，即使幾近自白，卻不赧不忤。順性之天、乃若其情啊。再臨此 Lesson 139，只感到自己正貼近一個極其獨特、迥異凡塵的心靈。那心靈似遠實近，似陌生實熟悉，似在幽深隱晦處，實則無處不昭然可鑑、再開放光明不過。若無此親近感熟悉感光明感磊落感……怎麼可能低迴澎湃若此？ J 的「聲音」－或說 J，狀似另一迥然有別的「他者」。然而修持至此，愈來愈雪亮的卻是……嗯，那只是我自己……只是我內心最幽深處的……「自性」(my Self)。或者說，就是「基督自性」。好玩的是，這個 J 卻也留意其歷史的身分和行跡。他總以兄弟自稱相稱，且以陪伴者自居，並不逾越此一分際。

唔，以目前的修持階段來說，內心的感動和意願最是重要。其他都擱置可也。

此際，其實極想繼續聆聽 J 下一課怎麼說。可想起前面幾課的「浩大工程」，一時間不覺躊躇起來。於是乾脆提筆寫札記吧。

Lesson 139: I will accept atonement for myself.
我決心接受自己的救恩。

看著扉頁上鉛筆打上星號，且好幾處的註記，知道五年前面對此課時也深受感動。感動什麼？光聆此偈，光思索偈中自我宣示的用意，很難洞悉；得隨著字句段落靜而聆之，才知其厲害……。其實此課中 J 仍是一逕地老實不客氣。這回他直攻吾內心深處的終極問題：What am I? （我是啥？）這無疑是無人倖免的認同焦慮。而此一焦慮，早已泛濫（或被操作）成認同政治問題，還成了當紅顯學。J 卻開門見山點明這問題本身的荒謬性：

Yet who could ask this question except one who has refused to recognize himself?
Only refusal to accept yourself could make the question seem to be sincere.
The only thing that can be surely known by any living thing is what it is.
From this one point of certainty, it looks on other things as certain as itself.
除非拒不認出自己的人，誰會問這種問題？
唯有拒絕接受自己，才可能使問題顯得真誠。
任何有情生命，唯一能確定的便是自己是啥。
從這肯定的一點出發，其他一切都跟著確定無礙。

意思是說，癥結不在於問題，而在於問題背後的發問者。拒絕承認自己的身分，還洋洋自得且顧影自憐於此一問題中，彷彿煞有介事、坦率真誠的，不知被誰拋擲於此地的棄兒、被害人、無辜的追尋者一般。( 哎，想起海德格的 thrownness！)……J 夠率真也夠狠；精準擊中吾心中要害哩！是自己峻拒在先，才有此一問，才有此一尋索，也才需要「救恩」(atonement!)。這世界同此大問，且因此一問，相因相生出更多小問、更多自問自答，於是進入失常失心的深層囈語中，不斷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不斷無謂尋索但顯然始終未得其解……

It is a place whose purpose is to be a home
where those who claim they do not know themselves
can come to question what it is they are.
And they will come again until the time Atonement is accepted,
 and they learn it is impossible to doubt yourself, and not to be aware of what you are.
自稱不認識自己的人
世界專供其前來厝居，前來追問自己是啥。
他們會一再回返，直到接受救恩，
     頓然明白：人不可能自疑，也不可能不自知。

陽光下，這隻小烏龜顯然樂不可支。瞧牠怡然伸腿的模樣。

真令人拍案驚奇啊。此中確有著神話般的迷離，卻亦透著深銳的洞察。不禁自問，難道只因當中的「故事」感而受牽引嗎？只想聽又一個故事、又一個神話嗎？但這故事、這神話的視野何其不同！就算我像千千萬萬的人一樣愛聽故事，何以偏就這個故事教我動容且常不覺潸然？這個說故事的 J 幾乎是連哄帶騙、連斥帶喝。「他」那麼在乎哩！也正是其字裡行間流露的在乎，令吾潸然且動容。在其「在乎」中，恍惚瞥見生命最深層的奧秘：愛！

所以還要不要繼續走到下一步啊？或者就佇留在這一課中再參一天？既不趕課，也沒要成就什麼……純粹就只是順應吾心所嚮而已……就再多佇留一天吧！

...And learn the fragile nature of the chains
that seem to keep the knowledge of yourself apart
from your awareness…
…頓然迥悟：
看似絆住自知慧識的鎖鍊，
其實脆弱不堪。

僅此一句，即夠我再咀嚼一天了。而況還有這：

We can remember it for everyone,
for in creation are all minds as one.
何妨為每個人憶起這個事實？
所有的心靈終究肇生於一。

唔，這是邀吾同此「在乎」，正視「向愛向光，乃若其情」的生命實情。既然純粹只是順應吾心所嚮，何妨再參它一天。

闔上藍皮書。晨雨猶淅瀝。

向愛向光，乃人情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