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年前，我和室友小高在美拿到碩士都快半年了，對找工作一直是一籌莫展。 每到星期天，一早就去買報紙，也不知寄出了多少封求職信，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當時美國的經濟很不景氣，各個行業都蕭條，別說外國人了，就是老美自個兒的飯碗都難找。在這段艱苦難熬的日子裡，咱也不得不試著找點零工做，洗碗工、加油工、衣廠捆綁工，我都幹過，只要是有錢賺，我都肯幹，總不能老待在屋裡乾耗著。

小高學得是電腦專業，他的大學同學剛在加州覓得一職，他也想到西海岸碰碰運氣。小高為此買了部二手車，說動了我一塊兒到那兒試試。他這回可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不打算再回新澤西。我倒是只想去看看，不行就回來。人需要多走走、多歷練歷練。開車橫貫美國東西岸，這可是人生難得一遇的機會!

動身前，小高把車子送到修車店徹底地檢查了一番，該修的修，該換的換，以保長途跋涉無憂。我們走得是80號州際公路（Interstate 80，簡稱I-80），東起新澤西州梯內克(Teaneck)，西連加州舊金山，沿途一頭一尾總共需經過11個州，全長約兩千九百英里 (四千六百餘公里)。我們打算用五日四夜，每天以600英里的速度，曉行夜宿，抵達目的地。

浪奔　浪流　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　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　是愁　浪裡分不清歡笑悲憂  成功　失敗　浪裡看不出有未有 …………………… .

那是個寒冬的一月天，路邊還殘留著未消的雪。一大早，我們一邊兒哼著<上海灘>的歌給自個兒壯行色，一邊兒就駛入了80號公路。我倆輪著開車，誰累了誰就休息。曾聽好友小王說過: “中午吃兩片披薩，捱到晚上八九點，肚子還頂得住餓。當年，我開車從伊利諾到新澤西就是這麼挺過來的。” 我們一試，果然有效。以後每天的午餐，披薩就是首選。夜宿到汽車旅館時，就用電飯鍋加點罐頭裡的食物煮麵吃, 飯後就蒙頭大睡。 第二天一早，先洗個熱水澡, 有了精神再趕路。前四天就這麼一州過一州地迤邐西行，倒也平安無事。

到了第五天差不多下午兩點，才剛要進入內華達山脈，我們在山腳下給攔住了。山區管理員強迫凡是入山的車子都得在四個車輪上打上鐵鏈條，出了山後，那邊有人會解鏈。上下鏈條都包給他們，但須付費十元。我問了原因，才知前兩天剛下過大雪，山路某些地段可能會結冰，為了防止車子打滑出事故，所以州裡有此規定。

除了我倆外，小車裡塞滿了家當，已是臃腫不堪。如此一來，爬坡更是牛步。此時進山的車子非常少，沒走多久，環顧四周就只有我們的車踽踽獨行在道上， 整個山是空落落的。「空山不見人，偶聞人(我倆的)語響」如果把車置入畫中，那種意境應該不亞於柳宗元寫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深入山腰時，崎嶇險峻的山路是三分鐘一小拐，五分鐘一大彎，令人稱奇得是每一轉，就是一幅天然美麗的畫; 有時，似閒又像未閒的山嵐忽隱忽現地飄走於山嶺，灰黑朦朧般地宣染於蒼茫天地之間，頗像潑墨的國畫。有時，蒼勁挺拔的松樹覆蓋著整個山面，其間點綴著些許冰雪，似有道不盡的美色。「橫看成嶺側成峰, 遠近高低各不同」，每一轉景，它就回應你一道驚艷。在目瞪口呆之際，我們無意識地放緩了車速，慢慢地欣賞著大自然的風光。也不知磨蹭了多少時間，當車子離開山區時，已是長霞落日、殘陽西照。沒花多少時間，車子便駛進了加州，到了目的地-舊金山，只見萬家燈火，我們二人又遁入了塵世。

二十幾年過去了，這一路西行使我終生難以忘懷。每當遇上了人生重大的轉折點時，內華達山裡的景色就會一景又一景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它教會了我別睜著眼一頭往前撞，也別把自個兒吊死在一顆樹上；該拐彎時，就得毫不猶豫地轉向，迎接你的下一個風景不見得會比前面的差。「危機就是轉機」，全看你怎麼想。 就拿我倆來說吧; 當小高覺得留在新澤西是在浪費時間, 落腳在加州後, 終於給自己找到了機會, 而我却在返回新澤西後, 工作也有了著落。

這是個複雜又多變的世界，人的一生裡摻和了太多不同的「味」，怎麼去調適它，是一門大學問。底下的這首歌詞頗值得已有過人生經歷的人咀嚼和品味:

人生　 夢如路長  讓那風霜　 風霜留臉上

紅塵裡　 美夢有多少方向  找癡癡夢幻的心愛　 路隨人茫茫

人生是　 夢的延長  夢裡依稀　 依稀有淚光

何從何去　 覓我心中方向  風幽幽在夢中輕嘆　 路和人茫茫

人間路　 快樂少年郎  在那崎嶇　 崎嶇中看陽光

紅塵裡　 快樂有多少方向  一絲絲像夢的風雨　 路隨人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