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盾【夜宴】的電影音樂創作，完全不同於他在【臥虎藏龍】裡的中國古典樂基調，而是將中國音樂巧妙地融入西方古典樂中。

這兩部電影都不是快樂的主題，配樂自然不會表現出太過歡樂的氣氛。除了當年李玟過於流行的演唱方式，破壞了我對整張配樂裡主題歌部份的分數，基本上【臥虎藏龍】是譚盾成功以音符描寫故事的作品，哀怨憂愁，但並不會讓人想要經常性的聆聽！

反而是【夜宴】旋律融合了不少西方古典的華麗風格，也具備了五聲音階的中國傳統特色。朗朗的鋼琴是我在林海之後第二位認同的大陸鋼琴家，琴音感情豐沛，搭配變化多重氣勢萬鈞的打擊樂鼓，多次認真聆聽，不油不膩，愛樂者可一而再三，這該是電影配樂最大的成就了，而並非在銷量數字之上！

引經據典通常只是說明了導演編劇有讀點書、有點本事，不是草包。近年來許多大製作的電影都喜歡這樣擺弄，或許是觀眾的水平胃口被養大了也未必！

出自【楚辭‧說苑‧善說】的《越人歌》，是【夜宴】最重要的靈魂主題，並有趣的嵌進王子無鑾，與同為舊時戀人的母后、亦身兼篡位叔父厲帝的新后文琬，和青女的三角故事，穿針且引線。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電影一開始，王子竹林舞扇習藝，騰格爾極附抑揚頓挫的嗓音嘹亮地搭配著畫面，顯出莫名的乾淨。之後出現了叔父派出衛士誅殺王子，鮮血遍染白色衣衫，習藝之地的竹林一時間變成了十分刺眼的火紅。

指婚給無鑾的青女得知夫婿遇害的消息，為了悼念純粹的愛情，在厲帝以為敵人盡除的夜宴上，率領家技班表演了王子生前最喜愛的《越人歌》。飾演青女的周迅聲音略帶磁性，不似騰格爾詮釋時的激昂淒厲，尤其是電影中演唱之前因錯綜緣由，輾轉飲下了婉后為復仇或著權力欲毒害厲帝的敬酒，更多了山雨欲來前的氣氛，緊張搭上了寧靜，分外凸顯出矛盾之美，也讓青女唱完最後一句倒在未死王子無鑾懷裡時，嘴角吐出的鮮血染紅二人衣衫的畫面，特別煽情漂亮、濃墨重彩。

《越人歌》首尾呼應，這個典故即便馮小剛用得好，也得歌曲本身無可挑剔！張藝謀的【十面埋伏】也玩過漢朝李延年所作《佳人歌》的小手段，只是章子怡和金城武的嗓子實在不好外，如小調一般的《佳人歌》也沒有什麼特色，短短幾週我便忘記它的存在。梅林茂素有日本配樂大師之稱，【十面埋伏】的片尾曲簡直是典型的歌劇調子。兩部電影無論主題、格局都不相同，並不適合比較高下，但譚盾的音樂功力在此處卻可見一斑！

實在不想說興許是「島國」與「大陸」地理環境暨文化素養的差異，但還是忍不住偷偷對號入座了一下，也不得不主觀猜測，胸懷與氣度其實和空間及時間的大小範圍真有某種程度的關連性，同時它更展現在個人及所有對應事物的呈現。這也是我不太喜歡【花樣年華】與【2046】原因，梅林茂與王家衛的組合實是小氣了些。

一段題外之話，厲帝最後一場戲裡對無鑾的台詞非常值得紀錄：

『是復仇的欲望，幫你穿越了死亡之谷；還是你的憂鬱打動了女人，讓她們的柔情維繫了你的生命；或者，百般算計不如一顆單純的心。如果不是，哥哥(指先帝)，是你的靈魂在冥冥之中保佑著你的兒子，要他用我的血來恢復你的光榮？！如果是這樣，哥哥，我把尊嚴還給你！』

儘管戲劇中的對白與電影音樂無大關係，這樣的經典之作，還是忍不住想寫下紀錄一番。

最後是【夜宴】片尾曲：譚盾作曲、張靚穎演唱《我用所有報答愛》。超級女聲第三名出身的成都女子張靚穎，曾在大陸張紀中【神雕俠侶】原版主題曲出過聲，我當時誤以為那聲音是王菲，仔細聽卻又多了點不同。【夜宴】主題歌中，張靚穎多不少肺量充沛的嗓音，相比之下【臥虎藏龍】片尾曲的李玟實在只適合開口唱流行歌曲，大雅之堂靜陪末座。

婉后章子怡在故事末尾被刺殺，臨死前轉頭得知刺客身分後的一臉驚訝、胸口劍身被刺殺者抽離後隨手丟入庭中小池塘的畫面，這樣並未交代觀眾刺客身分的開放式結局，搭配張靚穎乾淨實在的聲音，更顯出華麗蒼涼。

我並不算特別偏愛譚盾的音樂，除了【臥虎藏龍】和【夜宴】之外，其餘他的任何創作大部分為國外舞臺發表居多，即使聽到後也未必能留什麼印象，但這兩張電影音樂卻讓我對譚盾印象深刻！

除開眾人耳熟能詳的西洋古典音樂大家，及【遠離非洲】、【似曾相識】等等之類的電影配樂者，或許更因自己的血統讓原本可中可西的音樂習慣轉西為中！

陳剛、何占豪所創作的高胡或小提琴版「梁祝協奏曲」首次將中西樂合壁，也曾轟動民初時代的樂壇，雖然徐克電影用爛了它，藝術價值至今卻未曾減少，仍受不少樂迷喜愛。

譚盾音樂多了奧斯卡與其他音樂獎的加持，但不管是【臥虎藏龍】或【夜宴】，其實並不需要任何的受獎光環，即使錦上添花有助名氣，真正回歸音樂創作本質時，它依舊具備了耐人重複尋味的本事，這才是真正的真實！

 

天平   寫于 2007.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