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是對擾攘人世，最後且安撫靈魂的藥石！』

第一次觀賞這齣現代芭蕾，時間於2000年ABT整團訪台時所購套裝紀念DVD中，每次重複觀賞的震撼力也不盡相同。

【殘酷世界】（Cruel World）由編舞家詹姆斯庫德卡James Kudelka於1994年為ABT美國芭蕾舞團首席舞者茱麗肯特Julie Kent與羅伯特希爾Robert Hill二人量身訂製、前後完成時間約十五分鐘左右的雙人舞，配樂出自柴可夫斯基D小調弦樂六重奏「佛羅倫斯的回憶」，第70號作品（”Souvenir de Florence”String Sextet in D minor, Op.70），旋律起自於和緩、並無過度激昂，感染力道卻極為清晰明確。

短短十五分鐘的【殘酷世界】現代芭蕾雙人舞，並不似傳統古典芭蕾重視技巧展現與故事表達，而與其使用「故事」不若使用「對話」二字更確切。

藝術本身即是藝術家對於生活態度的展現！

現代或古典芭蕾從頭至尾毫無對白，舞者只是透過音樂、結合肢體語言，傳達情感於觀眾，更替觀眾在接收這樣的「流動訊息」同時製造了自我關照的機會。舞台上動態的視覺效果，是強烈且具備十足力道的，此種截然不同於繪畫、雕塑、或攝影等藝術形式的靜態美感，表現部分亦直接而清楚。

與承襲傳統舞蹈相較，舞者選跳編舞家為自己量身訂製舞碼最大的不同處，正是可擁有極大的空間發揮角色，完全不受限制於已既有固定舞姿的包袱。這情況十分類似科學實驗性質及精神，由舞者創造出全然自我的個人風格，尤其在編舞家正巧希望由舞者自我尋找舞蹈之時更是。

一位出色舞蹈家，不單只有具備精湛高超的技巧，當然，這也是最基礎的部分，但要如何表現更為深層的境界，很多時候必須靠歲月時間累積與歷練，再進一步將日常生活、言行舉止諸如此類屬於人性的部分，「內化」至「表達」的層次面，讓台上藝術成為「人性化」的深度展現，而幕外的台下生活卻是淺層藝術的累績，無論哪一種形式均互為表裏。

時至今日，我對職場工作從無留戀，若有過一絲遺憾，便是數年前的兩番機會：中正文化中心與雲門舞集，最後卻因自己的已婚身分暨多重考量，放棄此類常工時不定或過量、及演出前後須部門相互支援的藝術傳播。夢想與現實，總是有些距離的！

茱麗肯特在訪談中提到，此次編舞家詹姆斯如此「不尋常」的要求，她竟意外地「完全理解」他要說的是什麼！這真是非常有趣的解釋！當她在影片前段這麼說的時候，當下我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數年前首度觀影彼時，將影片連續倒轉兩三次重複播放，試圖先體會她話語其中的內涵，卻陷入不解迷惑，其貪之心猶如看電影前先看了一大推別人寫的影評，卻干擾了觀影時與觀畢後，屬於自己的那分體會。

舞碼奇短，十五分鐘結束後，我完全理解了，亦不意外。

年近四十歲的肯特詮釋這齣雙人舞，以「極盡隱藏」其實「完全掏出」的矛盾方式呈現！我不啻於清楚看見兩人臉上些微的線條透出內斂的色彩，經過舞伴手與足之間傳達出的力道，確切而異常精準！若非仔細觀察，幾乎難以覺知，這般冷靜處理的面部線條與肢體語言，竟也能蘊藏極大的情緒在內，似壓抑之後的能量在瞬間中釋放……

我不禁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毫無平素一派輕鬆隨興地觀賞完這齣雙人舞，多年以來次次屢試不爽。觀舞畢後，迴響的震盪，久久也沒有散去。

這正是一種自我關照的過程！也終於明白，舞團總監凱文麥肯錫Kevin McKenzie於影片最前端所謂「具備了這樣的過程，也是他們的責任與義務」，究竟所指為何！

Adora 寫于 2007/11/10零晨

圖像附註：這張【殘酷世界】雙人舞圖片取自ABT官方網站，表演時間為2007年10月，此次Julie Kent的舞伴為Jose Manuel Carre，並非舊搭檔Robert H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