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縮短的寓言

  門框：你我本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可以譬喻為鴛鴦鸞鳳，如此契合、如此親密，關係遠勝於桌與椅、瓶與蓋、杯與壺，我們幾乎永不分離，一直都深深感激上蒼的撮合美意。你的尺寸與我的簡直沒有毫釐之差，陰陽調和琴瑟共鳴，擁抱糾纏時更是絲風不透。不知道哪世修來的福氣，使我能夠和你廝守在一起，時時刻刻耳鬢廝磨手指緊扣，不論外在世界如何變化，不管風吹雨打或晴陽高照，也不在乎當下的藍綠惡鬥、以及將來朝代是否更迭；我倆總是融合、陶醉在彼此的世界裡，海枯石爛直到末日來臨。

上天賦與我們重責大任，一方面為主人把守財物、金錢與珠寶，一方面要阻擋風雨，同時還要維護他們的隱私，小倆口在外頭忙累了一整天，回到共築的安樂窩時，自然不希望有任何干擾，我們義不容辭地擔當了守護的腳色，尤其當偷窺狂Bavor的腳步在走廊一端響起時，更是小心戒備，怒目和他賊溜溜的眼神對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當然我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膩在一起，有需要時你會離開我，騰出足夠的開口以流通空氣，迎接房間所需要的微風，而我們也藉機將過熱的情慾降溫。兩位主人每天必須離開愛巢與外界交流，走出自我的小世界，我們都很樂意目送他們跨出去，一步步地投身進入複雜險惡但時而溫馨的社會裡，增廣見聞逐日成長。不論他們去上班、交際、休閒、做種種戶外活動，他們離開後，整個空間就是非人類族群的天地，各有各的崗位與偏好，而我倆喜歡合為一體做愛做的事。

主人回來時往往驚醒我們的美夢，但我們毫無怨尤。每當你和我分開時，姿勢何等高雅大方，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後，直直挺立在我旁邊，展現我所心儀的男子漢氣概，我含情默默地和你四目相對，相看兩不厭。而你重新進入我時，總是小心翼翼溫柔體貼，惟恐弄痛弄傷了我，我都要禁不住要發出輕微的呻吟，表達了愉悅、滿足、和充實。

  大多數時間我們交纏在一起，喁喁細語，訴說令人臉紅的情話，夜晚則合體而眠不分你我；人們也視之為理所當然，絲毫不覺礙眼。我們雖然也是一公一母雌雄分明，但大眾不會將我們與人類的某種行為產生聯想；不像幫浦啦、活塞引擎啦，和一般往復運動類機器啦，動作太過於明顯又無節制，就如同一些縱慾的男女。

  事實上我們的親暱模式是人類所不能理解的，他們太以自我為中心了，以人的本位去理解全世界，譬如植物之間的傳遞花粉，在他們眼中只是單純的繁延物種而已，哪能理解草草木木藉此所獲得的欣然歡樂？那段期間它們都格外容光煥發，或則綠意盎然或則嬌豔動人。舊主人曾經在客廳看一部科幻老片”魔繭2（1988出品）”，我們當然不會錯過精采的聲光特效以及全部劇情。女主角是從外太空來的，愛上了一個地球人，在瞭解人們如何做愛之後，她以自己星球上的方式和男的在餐廳當眾發生性關係；沒有寬衣解帶更沒有肉體接觸，純粹是心靈的交流，卻使男主角獲得前所未有、難以置信、極至歡愉的經驗。所以朋友們，不要認為我們這個族群是毫無感覺與欲望的，我們也有七情六慾，只不過是以你們所不能理解的方式存在與進行吧了。

  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只是我的開場白，在公告欄上向同一個屋簷底下的所有住戶與眾生表白我之所以要悲泣的淵源由來，既往不論如何幸福快活，一旦良人行為失常走樣，就如同天地變色，舉目所及，眼前只有灰濛濛的無彩世界。

  門哪！定居這裡後，我們算是一對幸福快樂的夫妻，雖然我有時對你不滿，但大體而言你算是個溫柔體貼的好老公。我容忍你偶爾的出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雙性戀；你有時和我分開之後，就緊緊貼住那個小白臉遲遲不肯回來。說他是小白臉其實太抬舉他了，他只不過是一面慘白、平坦、毫無趣味可言的一面牆吧了，居然可以讓你流連忘返，降低格調自貶身價。過去我隱忍不提，因為我明白雄性物種的本質，都會犯下不值得大驚小怪的錯；事實上雌性也會犯的，只不過大多數被種種責任羈絆綁死了，無從找機會出軌。我本無意揭發你的醜事，爆這個料只是附帶的，因為你最近的作為已經讓我忍無可忍了。

非常非常遺憾，一向安穩平靜又甜蜜的生活在上個月畫下休止符了。

一對新房客進住之後原有的秩序完全改觀了，他們倆脾氣暴躁又喜歡耍個性，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總喜歡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最慘的是碗盤瓷器類，往往要扮演它們吵架的祭品，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你跟著變了，向來溫文爾雅的性格不知收藏到哪兒去了，你變得莽撞無禮，絲毫不懂得別人的感受，每回你脫離我的懷抱時動作急躁粗魯，連你的情人也跟著遭殃，經常慘叫呼痛。

我現在越來越怕你進入我了，不搞前戲也就罷了，在我來不及準備好時，你就用力頂撞我了，碰擊力道強得整個房間都撼動了，更不用提那巨大的聲響「碰」！整棟公寓都不得安寧，有時熟睡的住戶們半夜就吵醒了；”Bang！Bang！Bang！”成了他們下半夜的噩夢。

半個月下來我身上已經傷痕累累了，被折磨得不復往日的花容月貌，憔悴枯槁苦痛不堪。同一層樓的Bavor雖然喜歡鬼鬼祟祟的，但似乎有點正義感，他看不下去了，不止為我的遇人不淑而抱屈，也為整棟大樓的安寧著想，替我寫了這篇不平之鳴，貼在公佈欄上，希望全體住戶群起而攻之。

老公！當然還有我們的主人，好好反省吧，不要逼我忍無可忍時向有關單位提出「家暴」和妨害安寧的控訴；我只希望你們悔改，讓日子恢復往常的平靜與幸福。

特此敬告諸住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