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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反的凝視
2015/06/09 21:46:39瀏覽561|回應0|推薦20

   人生實難,許多任性的姿勢往往戛然而止,動作早早收場,無非過不了惰性的檻。但總有些人,一意孤行,認真活成自己的樣子,卻少有人知。李煒寫《反調》,便是為這些寂寞的藝文界怪咖作傳,雖然孤癖者向來與世不合,然誠如書中的小說家舒茲所言﹕「我需要與志趣相投的人親近。我渴望外界的肯定,來支持我認為存在的內心世界。我需要一個夥伴共同踏上發現之旅,那些在一個人看來是風險、是奇思怪想、是毫無可能的事物,只要用兩雙眼睛去看就能成為現實。我的世界一直在期待這種二合一。」李煒便是這些嫉俗者的另一雙眼睛。

   這本《反調》其實是作者出版於2012年的文化評論集,我是在看完他今年的新書《嫉俗》後,深受百科全書式的徵引與風格獨特的詩意所吸引,才回頭去找這本舊作。從各篇主角的選擇、行文脈絡的創意到封面設計與內容觀點,果然處處與主流世俗唱反調,逆向操作的意圖明顯,莫怪乎李煒會引用英國劇作家韋伯斯特的話﹕「其他的罪案僅出聲;唯有謀殺能尖叫。水雖然可以淋溼大地,血卻能向上飛,沾濕天堂。」此書不走療癒溫情的文學路線,如以作曲家傑蘇亞鐸和畫家卡拉瓦喬為主的篇章中,便直接逼視血腥殺戮後的狂暴圖像,色調陰暗,關注死亡。從《反調》到《嫉俗》,可以窺見來自黑暗文化界的啟迪,以及與孤獨者同行的樂趣。

   在李煒筆下,羅馬尼亞思想家蕭沆是一個反對科學的人,因為這世界不值得了解。他依賴警句,自承沒有創造過任何東西,「我只充當了自己感覺的秘書。」蕭沆在性格上最接近的模式,是波特萊爾所言的「貴公子作風」﹕「一個正在下沉的太陽,就像殞落的星星一樣光輝燦爛卻沒有熱量,唯有憂鬱。」迥然於西方對神的信仰,他認為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名先知,「只要他一覺醒,世上就多了一點邪惡。」身處邊緣狀態,永遠置身事外,這樣才能繼續詆毀全宇宙,而又不造成更大的破壞。又如德國作家孟肯﹕「把一個新鮮出爐的想法寫出來,看著它在冷卻之前印在紙上,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但他只擅長具有毀滅性的諷刺,很少寫建設性的評論,文字之於他是種武器,他把國內一些最有勢力的人當成靶子消遣。像這種渾身是刺的人,難以理解,保持距離是最安全的模式,於是他們孤獨一生。但「孤獨是催化劑,讓現實發酵,使表層的圖像和顏色沉澱。」所以他們為此感到慶幸。 

   我對書中的比利時作家科塔薩爾印象深刻,他曾提到﹕「在許多方面我永遠都是個孩子——從一開始身體裡就藏著一個大人的孩子。等到長大成人,骨子裡的大人卻又變成了孩子,以至於在生命的旅途中至少要面對兩種難以和平共處的世界觀。」這真是令我心有戚戚焉,少年老成卻中年天真,該怎樣說明這種扞格不入的感受? 科塔薩爾自云「朋友寥寥無幾、癡迷音樂、狂熱閱讀、愛看電影的小資產階級份子,除了美學以外甚麼都不感興趣。」多麼像是當代文青的寫照,但李煒並沒有讓他成為虛無者,透過小說的引介,在他的作品裡,卻總能看到生活的痕跡,滿盈著愛與渴望,例如〈口袋裡發現的手稿〉﹕「再度渴望某一天一切都巧合起來,喜歡上一個女人,在窗上對望,接受或不接受微笑,換搭列車,最後終於對上了,這樣才能走過去開口說第一句話,一句已經停滯在時間中許久的話……」是不是會聯想到侯孝賢《咖啡時光》中的某個場景呢?

   奧地利作家伯恩哈德在小說《更正》中曾說﹕「我們進入一個先於我們存在,卻並非為我們準備的世界,我們必須與這個世界對抗,如果不能與這個世界對抗,我們就完了,但如果我們能以任何理由生存下來,那我們必須轉變這個世界來適應自己的想法,偷偷在幕後操作,然後用盡我們所有的力量公開行動,這麼一來,稍後我們才能說,我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而不是以前的世界。」在厭世的表層下,居然藏著一個理想主義者。而《反調》一書看似憤世嫉俗,又何嘗不是李煒藉此顯影心中的理想國度? 閱讀此書的過程,像是奧地利詩人霍夫曼斯塔爾所寫的﹕「你喚醒了我 ∕ 隱藏在內心的秘密 ∕ 像夜晚低吟的風 ∕ 撥動了我靈魂的弦。」彷彿擁有一把逃離現實的鑰匙,不管封得多死的房間,只要有足夠的力量去想像它們,便能打開可靠的門,讓凡事與眾不同,一切都在呼吸,都有生氣……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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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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