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世的姑姑，在臺大醫院住院接受肺腺癌的標靴療法，高齡八十多歲了，生前的最後幾年，有語言及生活功能的退化另有精神醫學方面的症狀。常見她憂鬱、焦慮、她也一直懷疑照顧她最力的表姊會在給她的食物中下毒。

在辛亥路的第二殯儀館的告別式中，誦經聲令人昏昏欲睡，我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想到姑姑的被害幻想，應該是阿滋海默病的發作症狀吧，這種疾病，最常見的症狀是懷疑被偷東西，而且最常拿親近的照顧家人開刀。阿滋海默病是失智症最常見的因子，它的確定診斷是死後的腦部病理切片，在大腦的皮質間充滿了一種叫作A-beta的類澱粉質蛋白沈積、老人斑塊、及腦纖維化纏結等三種特徵。阿滋海默症是在1901年由德國法蘭克福的精神科醫師「阿滋海默」發現，並以他的名字為名。照顧失智長者的家人心裡常常是孤單而又充滿傷痕的，很多時候需要外界團體的支持、分享經驗並彼此打氣。

祖父是中醫師，精於理財，遺留為數頗豐的財產給我父親這一代，一場長達數十年的財產爭奪戰於焉展開，為土地的分割告上法院、兄弟遂數十年不相往來。姑姑在這場爭奪戰中是個大贏家，她去世後，相同的戲碼在她的兒女中重覆上演。

姑姑的家人，並未要求我醫療上的協助，在殯儀館沈悶氣窒的氛圍中，我無聊地想像，如果一個阿滋海默症的病人求診，中醫可以幫上什麼忙。在芸芸中藥中，我想我會選擇「人參、麻黃、黃耆、熟地」這四種藥作為治療的主軸。因為人參能大補元氣、生津止渴、補肺益脾、又可安神。麻黃能活化中樞神經，熟地可滋養腦神經，而黃耆能增加抗体、增加免疫力。這些都會是對腦部有幫助的藥。

父親是姑姑的弟弟，滿八十一歲了，失智的情形也越來越嚴重，每次返回父母的住所探望他們，我非常不喜歡母親玩的一種叫作「這個是誰?你認識嗎?」的遊戲，我無能無力阻擋母親玩這種遊戲。我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母親的提問，因為我不敢面對父親的回答。

有一次，我的心情終於爆炸開來，因為父親用手指著我說，「這個是衛生所的人」。我的胸前好像突然遭受重擊，久久鬱痛地化不開來。

(本文作者兼具中、西醫師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