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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手札】從中國古典美學理論談攝影:造一個理想國
2014/05/07 22:59:50瀏覽666|回應0|推薦14


 

世之篤論,謂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遊者,有可居者。畫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遊之為得,何者?觀今山川,地佔數百里,可遊可居之處十無三四,而必取可居可遊之品。君子之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謂此佳處故也。(郭熙:〈山水訓〉)

 

宋代是個什麼樣的年代?錢穆在《中國歷代政治得失》言:「在我們要講的漢、唐、宋、明、清五個朝代裡,宋是最貧最弱的一環。專從政治制度上看來,也是最沒有建樹的一環。」

歷經五代十國的長期戰亂,宋代建國初期體質嬴弱,對北方外族又缺乏屏障,直至神宗,方有足以與西夏一戰的實力。郭熙正活躍於神宗時代,是一位宮廷畫師。郭熙內心有著儒生的志向,卻同時有著受到避世的遠望。

人為什麼要避世?活著有許多痛苦,而謀求超脫的其中一種方法,就是從這個使人憤懣的環境中得到解放。但人是矛盾的動物,長期中國士人追求的就是經過科舉考試,獲得為國效力的機會。

郭熙和前兩週介紹的董其昌,都有同樣的傾向,一方面渴望過一個心靈自由的,如曾點回答孔子,過一個「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生活;另一方面,卻又放下不了讀書、考試、當官的士子之路。

加上郭熙所生活的那個年代,不是一個真正和平的年代,北方外族長期以來的侵擾,神宗當時又有王安石變法帶來的種種政爭。做為一位宮廷畫師,郭熙得以用藝術創造出來的世界,尋求對現實的超脫,這也反映了中國繪畫的一個特質,寫意而不在寫形。

用西方美學的語言,郭熙追求的是創作者主體的自我完滿,透過繪畫只是主體在這個深受禁錮的世界尋求自我完滿的一種手段。這種自我完滿只能是精神的,因為肉體本身是受限的,受限於功利社會與生命的脆弱。

攝影的創造,一開始是為創作者服務的,更精準的說是為畫家服務,但其描寫手法是對客體世界盡可能詳實的紀錄。郭熙所追求的畫境則與之差異甚大,繪畫追求的是主體內在的,精神的滿足,描寫的不是對客體的詳實,而是透過對客體世界的抽象,組合為一個畫家心中的烏托邦,並使烏托邦躍然紙上,且能讓謀求超脫的觀者,透過繪畫短暫的兩忘於塵世俗務間。

攝影美學做為一種視覺藝術的表現,我以為同樣可以試著追求郭熙所說的精神完滿之路。從可行、可望、可遊、可居的順序,說明人的內在精神所能追求的理想世界,在這個塵世間恐怕只是小小一塊淨土。淨土難覓,但繪畫可以創造一個不屬於現實界,而屬於理想層次的世界。現代攝影的技術,同樣可以做到這一點,創造一個人們理想的存在世界。

對於現實世界的逃離,並非皆根植於對現實世界的不滿。有些作為是消極的,就像一個人不敢談戀愛,只在各種言情小說中尋找愛情的類似感動。「逃離」可以是積極的創造,故遁世之前,需要積極入世,就像郭熙所言,你得對自然山川有充分的認識:

 

山近看如此,遠數里看又如此,遠十數里看又如此,每遠每異,所謂山形步步移也。山正面如此,側面又如此,背面又如此,每看每異,所謂山形面面看也。如此是一山而兼數十百山之形狀,可得不悉乎。

 

經過對客觀事物的充分認知,才能在心中擷取所需的抽象概念,經過心的改造與重組,化為紙上的理想國。

古人靠畫筆,現代人可以靠攝影去追求一個屬於自己的理想國。在近兩年社運、學運大行其道之際,藝術對於人心靈空虛的填補,對人充滿憤怒、不平的心靈有著安撫的作用,而這不只是透過藝術欣賞,還包括以創作歷程做為自我療癒的方式。

不過,最危險的地方就在這個岔口。有些人如前所述,他的逃離是消極的,像是依靠大量攝影的感官逸樂。但真正的攝影師們,他們追求的攝意表達出他們追求的理想世界,而這個崇高的層次,亦可以為其他人經由審美來體會,撫慰心靈而不是限於肉體的滿足。

當我進行中國美學研究期間,彷彿找到了回應張照堂老師感嘆「攝影不被國人當藝術看待」的解答,攝影絕對是一門藝術,因為「造一個什麼樣的理想國?」,等於在問一位攝影師,「拍攝的是《神曲》的哪一幅圖像?」,問他的藝術觀,問他的創作動機與目的,也問他生命的意義,以上每個問題,沒有攝影(師)所不能明白訴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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