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2024的最後一個週末，和一位好久不見的友人碰面。

天氣微涼，街上的節奏很快，人們步履匆匆地來去。她曾在一家公司熬了好幾年，結果毅然放手，開啟了自己的一段「未知之旅」。聊起那段時光，她笑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彷彿回到那個「不確定」卻又充滿新鮮感的時刻。

「你知道嗎？」她邊攪拌咖啡邊說，「那時我每天都既期待又恐懼。期待的是，終於能嘗試夢想裡的事；恐懼的是，一旦沒做好，就像被浪潮捲走似的，沒有退路。」

她並不想教育誰，也不想成為他人的榜樣，只是很誠實地分享那段日子如何讓她意識到：我們面對未知時，最需要的，或許不只是意志力，還有一種能量——保持清醒、保持希望，並確保自己不會在茫茫人海裡成了孤島。

回想2024，身邊有不少人都有類似情況，不得不離開舒適圈。有的是感情上經歷劇變，有的是在職場轉折點遊移不定。大家都在問：「我該怎麼繼續維持對未來的熱情？又該如何應對各種挑戰，而不至於陷入自我懷疑？」

我又何嘗不是他們其中一員。

想著想著，幾乎失眠。於是以爬格子取代數羊的時間，通過整理2024的時時刻刻，寫份年終總結。

這份總結有我這一年下來的五個體悟。希望在這個匆忙的時代裡，若我們能在平視的對話裡彼此啟發，這些文字就算是找到了存在的意義。

體悟一、接受失敗，才能盡早重新開始

許多人總覺得，成功就該是一條明朗的路。事實上，大多數人的生活都充滿試探和失敗。

有人選擇離職，想去考研或創業；有人則在感情關係裡努力調整自己，卻遭遇到尷尬的結果。這些經歷有時令我們對自己產生懷疑：是不是不夠努力？或者幹脆認定「我就是不行」。

一位朋友在決定轉換跑道時，非常害怕家人或同儕的眼光。他初期遭遇好幾次挫敗，甚至懷疑：「會不會我根本沒有能力？」後來他一點一點摸索，學習新技能，也花時間去了解真正的市場需求，才慢慢在另一領域找到了自我定位。「我才發現，原來失敗可以是個訊號，提醒我『再想想自己要什麼』。」他分享時語帶釋然。

這並不是想告訴你「失敗乃成功之母」的老話，而是希望強調：試探、嘗試本身就是生命的常態。許多變化往往在不順遂中悄然發生，讓我們有機會反觀內心，進而重建自我。

假如你正面臨類似的抉擇或遭逢挫敗，也許暫時慢下來，感受一下自己的情緒與需要，會比一昧急著「解決問題」更有助益。因為把失敗看作重新調校方向的契機，往往能在長遠的旅途中幫我們省下更多無謂的繞路。

體悟二、跟對的人互動，「對」不是討好，而是共鳴

我們生活在一個多元的社會裡，各式各樣的聲音與想法交織，有時像交響樂，也有時像大雜燴。你可能和家人觀念不合，卻又無法脫離彼此影響；或在朋友圈中，有人對人生規劃持相反意見，讓你一度氣得想摔門而去。

可是如果我們嘗試多走幾步，多問自己幾個問題：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想？我又因何如此在意？也許就能發現「分歧」背後蘊藏了一個契機——一種可以重新定義、重新理解的機會。

有些人認為，你得先成為「無懈可擊」的完美角色，才能獲得別人的尊重；也有人覺得，做自己就好，不要被其他人的期待綁住。兩種說法互有道理，但若我們只是在對與錯之間拉鋸，就難免忽略彼此交流的可能。

我以為生活真正有趣之處在於，當我們彼此聽見對方的顧慮，並各退半步，也許就能找到更健康的相處模式。或許你會發現——你以為的「對立」，其實只是大家都在嘗試保護自己。若能透過真誠的分享和一定程度的妥協，彼此就能變得坦然些。

有時候我也會遇到人說：「可我不喜歡社交，覺得人越多越累。」這當然可以理解。與他人互動，不一定非得是大場合的聚會。能找到哪怕一兩個真正能傾聽、能互相陪伴的朋友，也是一種幸運。重要的是，不要把自己鎖在孤立的小世界裡，否則很容易在思考和情緒上走向極端。當我們嘗試與他人產生共鳴，就可能開啟新的視野，也在分歧碰撞中修正自我認知。

體悟三、不要把外在衝突（與他人）變成內在衝突（與自己）

不少人在成長過程中，都被「你應該…」「你必須…」的聲音包圍。若是女性，或許聽過「差不多該結婚了吧？」或「女生事業心太強，會不會沒人敢追？」之類的話。若是男性，也常被預設要扛起家庭經濟責任。當這些刻板印象與現實拉扯時，我們難免陷入自我懷疑：「我是不是真的不合格？」

然而，這些焦慮並不是空穴來風，它牽涉整個社會對性別的期待，也跟家庭文化、教育體系有關。假使我們在意「世俗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套進各種框架，而忽略了更有彈性的活法。

比如，有人一心想成就事業，就被批評「不顧家人」；有人想優先照顧家庭，就擔憂自己「停滯不前」。事實上，沒有誰一定「錯」，但若沒花時間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也沒溝通好彼此的邊界與尊重，那就會天天和自己過不去。

我們能做的，或許是反思：我想過的生活方式是什麼？兩性或多元性別之間，能不能有更互惠的支持方式？

如果我們在親密關係中遇到衝突，可以先停下來想想：這究竟是性格不合，還是整個社會結構下的性別規範在作祟？

當我們願意用更開放的眼光去審視，就能發現很多束縛其實並非絕對，也能對他人和自己多一點包容。

體悟四、和生活保持距離，才有空間喘息

我們有時會覺得生活就像一座迷宮。

每天醒來，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同一個辦公地點，並在結束一天的工作或學習，又循環回到原點。

抬頭是熟悉又壓迫的高樓，四周是熙來攘往的陌生人。這種日復一日的「重複性」，難免帶來一絲荒誕感：我怎麼又在同樣的地方打轉？這條路真的通往我想去的方向嗎？

有人把寫日記當作一面鏡子，記錄自己每日的感受。當他連續看了幾週的日記，才驚覺到自己竟然老在抱怨同樣的事情。他忽然懷疑：「是生活在困住我，還是我自己在自我設限？」這種發現往往帶有一點戲劇性，像看見鏡中那張疲憊的臉，其實等待一次覺醒。

或許，迷宮的牆並不是為了要永久阻擋我們，而是提醒我們：我們可以選擇更適合的路線；鏡子裡映出的不僅是外表，更是我們靈魂深處的困惑。一旦看見了，就能開始做出改變。

體悟五、面對未知，保持清醒；面對挑戰，保持希望；不要讓自己落單

綜觀前面四個面向——試探與失敗、與他人互動、性別視角、荒誕日常——其實都圍繞著一個共同議題：我們在面對多變又不可預測的生活時，該如何繼續前行？

有些人選擇擺爛，也有人過度緊繃，還有人在壓力下封閉自己。這些反應都很真實，但卻未必帶來真正的平靜。於是，我才想提出這麼一句話作為總結，也是一種自我叮囑：面對未知，保持清醒；面對挑戰，保持希望；不要讓自己落單。

保持清醒，並不是叫大家要時刻戒備或懷疑一切，而是說：當環境雜音過多時，記得給自己一點安靜時間，好好了解內心真正的聲音。

保持希望，不代表忽略現實的困難，而是一種心態——即使眼前似乎沒路，也願意尋找新的方法、新的思考角度。

至於「不要讓自己落單」，更像是給所有習慣獨自忍耐的人一個提醒：不管是工作夥伴、家人、朋友，甚至網路上的互助平台，都可能為你帶來關鍵的支持。如果什麼都不嘗試，那才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我想起那位友人曾感慨：「一路走來，其實還是有很多人幫過我；若我一直選擇閉口不說或自顧自地逞強，可能早就倒下了。」

她沒有大張旗鼓地宣揚成功學或激勵人心，只是坦率地說：「我很感謝那些在我迷失時出現的貴人，所以我也想盡可能成為別人的貴人。」

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平視的溫度：她不把自己當成主角，也不把他人當成需要被改造的對象，而是和大家並肩行走，在有需要時攜手渡過難關。

尾聲：在平視中彼此照亮

也許你正為職業困境苦惱，也許你在感情裡遭逢瓶頸，又或者你正在摸索自己的興趣與理想……無論如何，我們都還有一點點選擇權：嘗試敞開心胸，聆聽來自自己或他人的建議，或是安靜下來觀照內心，找出能讓人保持清醒與希望的路徑。

如果你感到疲憊，記得停下腳步休息，或許和懂你的人聊聊天、聚一聚；若你因為失敗而否定自我，不妨想想：這是否是一種試探之後的修正機會？

若你覺得人生像一場沒完沒了的迷宮，那或許某個不起眼的轉角，就藏著讓你恍然大悟的線索。能不能看到它，取決於我們是否還留有一絲探尋的勇氣。

我期許我們都能在各自的獨特經驗裡分享故事。我相信，當我們懂得「同理心」的可貴，便更能抓住那些稍縱即逝的相遇。

最後，願你在面對未知時，仍能保持清醒；在挑戰中，依舊保有希望；更重要的是，不要把自己困在孤獨的城牆裡。或許有人正在另一端等著你，或者，你也能成為等候他人的那道光。

在此預祝2025，新年快樂。

p.s. 歡迎分享你的年終總結，與他人連結。

作者：高浩容。哲學博士，道禾實驗教育基金會兒童青少年哲學發展中心主任研究員、台灣哲學諮商學會（TPCA）監事。著有《小腦袋裝的大哲學》、《心靈馴獸師》等書。課程、講座或其他合作邀約，請來信studiomowen@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