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9/04/06 23:49:32瀏覽2543|回應0|推薦16 | |
清明連假,你怎麼過的呢?你去掃墓了嗎?還是利用這幾天來一場小旅行呢?清明節對華人來說,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因為在習俗裡,華人非常忌諱談死亡議題。比如談到死亡,有些人會馬上說「烏鴉嘴」、「呸呸呸」,指責你不該開這個話題。 不談死亡,人就不死了嗎? 但在清明這天,所有人卻都在談死亡,在紀念亡者。這讓我想起電影《國定殺戮日》(The Purge),為了消除人們內心真正的憎恨和負面心理,於是每年中固定有一天,任何人都可以拿起武器合法殺人。 所以在諮詢中,死亡的議題連帶的也經常被人們忽視,有些人陷入對於死亡的痛苦中,但他無法談這件事,即使在諮詢中,也會有意無意的迴避。 為什麼會這樣呢? 幾年下來,我總結出幾個清明節的「鬼故事」,這些鬼都是活生生的在我們身邊,影響著我們。 你深受這些鬼的控制嗎?你害怕這些鬼嗎?或者你正在變成鬼的路上?我以為奠祭死者的,必定是活人,但你真正活過嗎?如果你沒有真正活過,你雖生猶死,那麼誰來奠祭你呢? 以下我們就談談這些故事,希望對你有所啟發。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分享你對死亡的看法,對往生者的追思。
一、莊爺爺的孫女上墳啦! 掃墓是一種人類行為,人們有一套依循的古法,該除草除草,該燒香燒香,該奉下鮮花素果,那就一樣也不能少,種類也不能錯。 但人類行為是由個人來執行,所以祭祖的人什麼性格,才是決定清明當天實際走什麼流程的人。 莊爺爺是個重男輕女的人,祭祖的隊伍特別能看出這一點,兩個兒子和孫子佔第一排,女兒和孫女站在後頭,如果媳婦有出席,只能站在最後排。 素敏是莊爺爺的外孫女,從小基本沒入過爺爺正眼。在她印象中,爺爺會給表哥零用錢,但從來沒給過自己,還說小時候的自己像黑黑的麻糬,或是小煤球,看了晦氣。 十幾年過去,表哥們多沒有大的長進,過的都是尋常人生,賺的錢要多不多,要少不少,想買個房、車什麼的得靠家裡支應,這些事情弄得全家雞飛狗跳。素敏聽過自己的媽媽被爺爺要過錢,兩個伯伯也來借過錢。在素敏看來,這些男人沒一個中用的,他們跟媽媽要錢的態度也是卑躬屈膝,談兄妹情誼。但媽媽要他們還錢的時候,他們又換了一張冷漠的臉,跟無賴沒兩樣。 就像現在站在祖宗墳前,伯伯跟爺爺一副撲克臉,看起來像嚴肅卻草包的村領導。 「素敏,怎麼站那麼後面,過來過來!」 站在墳前,莊爺爺叫素敏到前排去,素敏有點詫異,她猶豫了一下,看見媽媽點頭表示同意,她才走到大家跟前。她感覺到大家都在看她,伯伯和表哥們,似乎都跟她一樣,不敢相信爺爺叫她過來。 莊爺爺一手持香,一手抓著素敏的手。素敏被爺爺的大手抓的有點疼,但又不好把他的手甩掉。 莊爺爺對墓碑說:「咱們素敏很爭氣,今年高考考上北大,給咱們莊家露臉!」 莊爺爺大概怕祖宗沒聽見,說得越來越響。 祖宗們聽不聽得見,素敏不清楚,但他肯定附近其他掃墓的人都聽見了。
二、我快死了!你快結婚! 今年掃墓,二嬸沒來,她剛動完胃癌手術,切了一半的胃。二嬸在住院,她的先生負責照料。 二嬸的兒子道明代表出席,道明看起來心神不寧,有點憔悴的樣子。 大家關心二嬸的身體,問了道明很多問題。這讓通往墳地的路上,更增添道明的疲憊。 和道明同年,從小玩在一起的表弟見他有心事,好心關切。道明才說出自己最近的煩惱,他和女友交往兩年,兩人都沒有結婚的打算,並不是他們排斥婚姻,而是不希望在沒想清楚的情況下,貿然結婚。另一方面,他和女友也都覺得婚姻就是一張紙,只要現在過得快樂就夠了。 表弟聽了有點詫異,問道明:「不結婚,那你以後打算要孩子嗎?」、「你不想結婚,女朋友沒意見嗎?女朋友沒意見,人家女朋友的父母難道也沒意見嗎?」 同車的人都關心起道明的婚姻愛情觀,接連問了許多問題,方面大體都是勸道明別搞獨身主義,要為自己的未來想想,並且從道德角度分析生兒育女作為為人子女的責任,以及結婚是對女生負責等想法。 道明沒怎麼反駁,他該說的都已經對媽媽說了。他只覺得有點惆悵,本來以為在家跟媽媽抗爭已經夠累了。沒想到掃個墓,還要聽一群和媽媽同樣觀念的人嘮叨。 道明覺得如果自己勇敢一點,他真想馬上跳車。 「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媽媽多想想。」阿姨語重心長的說,這話終於戳到道明最敏感的神經。因為自從媽媽被診斷出胃癌,就經常用「死前想要看見孩子成家」的理由,要道明結婚。這個理由讓道明很有罪惡感,但他還是堅持,因為他不希望結婚的理由竟然跟自己和女友無關,而是為了滿足母親。 畢竟滿足母親是一時的,但結婚卻是自己和女友一輩子的事。 幸好母親的手術很成功,大大減輕道明的心理壓力。 總之道明沒跳車,但他心底盤算,明年掃墓不來了。
三、你不是我們家的人 老張在陽台抽煙,這是他在家中少有的清靜地。 老張的太太走到陽台,提醒他:過兩天要回老家掃墓,該給親戚的禮品提前準備一下。 「祭拜祖先要周到,對活人要更周到。」 老張知道太太「提醒」背後的含意,老家拆遷,理論上他和家裡兩兄弟都該分到一套房。當初他自己一個人年輕離家,到深圳闖蕩,做生意賺了點錢,二十幾年前出了筆錢給家裡換房。 現在拆遷這套,就是當初老張花錢買的。 老張雖然出錢,但要的不多,一套就夠了。老張母親生前也說,拆遷後一套換三套,兄弟都該分到一套。 但二十幾年過去,情況早不相同。老家房子沒登記老張的名字,兄弟們拿了三套房,並沒有要分給老張的意思。畢竟當年幾萬塊買的房,現在漲了十倍不止。 這件事原本他們還壓著不讓老張知道,還是母親過世,老張回來才偶然從鄰居那裡聽到拆遷的事。 兄弟們買個水果花籃,當作感激老張的回報。 老張心底雖然不痛快,想到自家兄弟,也就算了。老張的太太可不同意,他覺得老張照顧家人,出錢買房,最後一換三,連一套都拿不到,簡直坑人。加上自己孩子未來結婚也有買房的需要,老家拿套房,就算不住,賣了也能當成孩子未來買房的部分資金。 這一趟回家掃墓,老張的太太希望老張好好跟兄弟們談談,甚至做好要上法院打官司的準備。 「明明是一家人,分房的時候就成了兩家人。」 老張內心不痛快,也不想跟家人撕破臉,特別是在埋葬母親的墓地前。但太太說的有道理,他不該那麼窩囊,但想到可能的爭吵,老張心底特別煩。
四、孝順的意義 陪孫爺爺回家掃墓,過去是大家能避就避的苦差事。 孫爺爺老家在河南,但孫爺爺的孩子和孫子輩都在上海生根,回一趟河南挺費時間,也費錢。 前幾年孫爺爺身體不好,大家讓孫爺爺在家休息,讓老家的親戚代表一下就算了。 今年,孫爺爺感覺身體好多了,加上他有意識自己身體好起來,恐怕有迴光返照的意思,所以想趁今年回去一趟,畢竟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回去。 大家都勸孫爺爺在家休養,軟硬兼施,有的說「舟車勞頓對身體不好。」,有的說:「咱們帶爺爺到上海附近的景點遊玩,掃墓的事情交給老家親戚」。 孫爺爺不傻,他明白大家的意思,取消了今年回家掃墓的念頭。他內心很不開心,覺得自己老了,沒用了,大家都不尊重他。 孫爺爺在上海的幾位老友,也碰到類似的情況,他們乾脆在清明假期約了飯局,大家一起見面聊聊。 自從身體不好後,孫爺爺幾年沒喝酒,今天破了戒。兩杯酒下肚,許多擱在心底多年的話全說了出來。 孫爺爺的口氣還是顯得壓抑,但悲傷和不滿的情緒還是瀰漫在他的話語中。他說自己趕上改革開放的好年,養活一家老小。想想小時候全家人就只有一張棉被,對比現今家裡食衣住行樣樣不缺,真是今非昔比。 在那樣艱困的環境,父母把自己和兩個妹妹養大,非常不容易。所以他想回家掃墓,是因為在那樣的年代,父母犧牲自己,完成了父母的責任。 現在年代物資豐富了,養孩子要養活不是問題,養好才是問題。所以這些年輕人無法理解,他為什麼對當年父母那麼感激。當初父母是用盡全力,才能讓自己活下來。 但現在有些年輕人,父母無法滿足他們旅遊、購物、留學等需要,他們就覺得父母不盡責。 「也許自己是矯情了點,但矯情也是真情啊!」孫爺爺大表不滿。 其他老人聽了都點點頭,他們感覺為孩子做了很多,但孩子最終還是有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除了尊重,好像也幹不了什麼別的。自己對父母的思念,那才是支持他們掃墓的動力。 也許等到自己死了,孩子們想到父母,才會懂得掃墓的意義。
五、你沒活過,你是祖宗的幽靈 許太太大概是家裡唯一注重傳統的人,過年該怎麼過,初一十五要有哪些祭拜神明的事,清明掃墓有哪些習俗,家裡人都聽她的。特別是九零後、零零後的孩子們,他們對這些事情只是機械化的跟著父母做,完全沒打算記下這些流程。 許太太覺得自己特別辛苦,但她某方面也享受著這種辛苦。 她在自己家裡沒地位,先生忙工作,給家裡的家用不少,但兩人沒有什麼能聊在一起的話題。孩子上大學後,一年就回家兩次,即使回家,面對電腦屏幕的時間比跟媽媽說話的時間多得多。 父母明顯偏愛弟弟,但弟弟也確實爭氣,在省裡三甲醫院當醫生,有頭有臉。尤其父母年齡大了,對健康有許多顧慮和擔憂,他們更是大小事都問弟弟,讓弟弟為他們做決定。 不過,到了清明掃墓這幾天,大家都聽許太太的號令。 在張羅冥紙的舖子,許太太遇到張大媽,張大媽比許太太大了十幾歲,算是半個姊姊,又像比自己大一輩的長輩。 張大媽一開始沒認出許太太,還以為是許太太的媽媽,這讓許太太頗不高興。不管到幾歲,她對自己的外在還是看重的。自己雖然上了年紀,但被往上加了一個備份,許太太很介意。 走在回家路上,許太太繞了道,走進附近一間百貨。她平常忙家務,很久沒來了,在一間名牌店的櫥窗倒影上,許太太看見自己的臉,她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蒼老。 重點是,她確實跟自己母親的模樣很像。 許太太內心感到一絲恐懼,嚇得差點叫出來,她突然發現自己不但跟母親很像,也跟記憶中的姥姥很像。好像他們家的女人都是複製人,一代一代的只是換了一個軀殼,內心的魂魄都是同一個人。 都為了家,失去自我,聽先生的,聽孩子的,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如果祖先的魂魄沒死,而是就在我的身體裡,那墓地裡裝著的是誰呢?只是塵土嗎? 如果是這樣,那掃墓幹嘛? 我存在嗎? 或者我只是一個被霸佔的軀體呢? 許太太站在櫥窗前想了很久、很久、很久。
六、遺願 劉老闆回鄉掃墓,不只親戚們都到家裡來,村里一些當官的、辦事的,認識不認識的也都來了。大家都來跟劉老闆表示敬意,有的還「順帶」提了點他們的生意。 劉老闆笑呵呵的,不拒絕任何人,也不答應任何人的要求。在他心中,「窮山、惡水、死刁民」,他知道這些人除了要錢,平常根本不聯繫。更甭談哪天要是自己落魄了,這些王八羔子拿了他的好處,也不會為他說半點好話。 一批人來了,一批人走了,他們臉上都有點失望,顯然沒有得到他們要的。 對劉老闆來說,返鄉掃墓,更多是一種宣示作用,讓自己上個熱搜,被大家視為有道德的企業家楷模。畢竟自己算是公眾人物,偶爾也會有負面新聞。但掃墓這件事,只要你幹了,誰敢說你幹得不對。不像春節回老家,總有人來討紅包,清明節基本沒有討紅包的,除了職業乞丐。 劉老闆請了樂隊,給祖先演奏,許多鎮民都在旁觀圍觀,鎮長還說了幾句話。 晚上辦了酒席,劉老闆請鎮裡人吃飯。全程劉老闆都用手機現場live,視頻給行動不便,留在北京的父親看。父親稱讚兒子幾句,有点违心。 隔天回到北京,劉老闆和父親在家裡吃飯,這是他最喜歡的事。父子兩人在家吃飯,簡簡單單,沒有人打擾。 劉老闆告訴父親,已經把祖宗墳地旁邊的地都買下來,要父親別擔心後事。 父親從容的跟兒子說:他不想葬在家裡,死後火化,骨灰灑到臺灣海峽。他自己的父親四九年去台灣,自己沒有機會盡孝,一直覺得很遺憾。 劉老闆知道自己的親生爺爺在台灣,但不知道父親竟然不想跟祖宗們葬在一起,他向來聽父親的話,仍然忍不住問了父親:「您確定嗎?」 父親放下筷子,淡淡說:「我在老家已經沒有家人了。以後我走了,你也不必回去,有空去海邊走走,讓我知道你過得好,這就行了。」 |
|
(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