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三十一

漢紀二十三

孝成皇帝上之下

陽朔三年 己亥 西元前二十二年

1   春，三月，壬戍，隕石東郡八。

2   夏，六月，穎川鐵官徒申屠聖等百八十人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歷九郡。遣丞相長吏、御史中丞逐捕，以軍興從事，皆伏辜。

鐵官徒：漢代在鐵官處從事冶鐵生產的刑徒。 軍興：指軍興法，即軍法。

3   秋，王鳳疾，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初，譚倨，不肯事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鳳薦之。

肥狗：王鳳敢用生命擔保王音，問題是王鳳就快不行了，怎麼用生命擔保？十足的空頭支票。

八月，丁巳，鳳薨。

九月，甲子，以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王譚位特進，領城門兵。安定太守谷永以譚失職，勸譚辭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次：接替。 敕：同「飭」，謹慎修持。  失職：未得到大將軍之位。

4   冬，十一月，丁卯，光祿勳于永為御史大夫。永，定國之子也。

陽朔四年 庚子 西元前二十一年

1   春，二月，赦天下。

2   夏，四月，雨雪。

3   秋，九月，壬申，東平思王宇薨。

4   少府王駿為京兆尹。駿，吉之子也。

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

5   閏月，壬戍，于永卒。

6   烏孫小昆彌烏就屠死，子拊離代立；為弟日貳所殺。漢遣使者立拊離子安日為小昆彌。日貳亡阻康居；安日使貴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刺殺之。於是西域諸國上書，願復得前都護段會宗；上從之。城郭諸國聞之，皆翕然親附。

翕然：和順的樣子。

7   谷永奏言：「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御史大夫任重職大，少府宣達於從政，唯陛下留神考察！」上然之。

達於從政：處理政事通達幹練。

鴻嘉元年 辛丑 西元前二０年

1   春，正月，癸已，以薛宣為御史大夫。

2   二月，壬午。上行幸初陵，赦作徒；以新豐之戲鄉為昌陵縣，奉初陵。

初陵：為天子的陵寢，因尚未完工故以初陵代稱。

3   上始微行，從期門郎或私奴十餘人，或乘小車，或皆騎，出入市里郊野，遠至旁縣甘泉、長楊、五柞，鬥雞、走馬，常自稱富平侯家人。

富平侯者，張安世四世孫放也。放父臨，尚敬武公主，生放，放為侍中、中郎將，娶許皇后女弟，當時寵幸無比，故假稱之。

4   三月，庚戍，張禹以老病罷，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賞賜前後數十萬。

5   夏，四月，庚辰，薛宣為丞相，封高陽侯；京兆尹王駿為御史大夫。

6   王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小心親職。上以音自御史大夫入為將軍，不獲宰相之封。六月，乙巳，封音為安陽侯。

肥狗：王音與王鳳是堂兄弟，所以是漢成帝的堂舅；而王譚是漢成帝的親舅。所以漢成帝任用王音，是越過了王譚，故稱之為越親用事。

越親用事：越過親人而被任用。 小心親職：做事小心謹慎，親力親為。

7   冬，黃龍見真定。

8   是歲，匈奴復株累單于死，弟且麋胥立，為搜諧若鞮單于；遣子左祝都韓王呴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車為左賢王。

鴻嘉二年 壬寅 西元前一九年

1   春，上行幸雲陽、甘泉。

2   三月，博士行大射禮。有飛雉集于庭，歷階登堂而雊；後雉又集太常、宗正、丞相、御史大夫、車騎將軍之府，又集未央宮 承明殿屋上。車騎將軍音、待詔寵等上言：「天地之氣，以類相應；譴告人君，甚微而著。雉者聽察，先聞雷聲，故月令以紀氣。經載高宗雊雉之異，以明轉禍為福之驗。今雉以博士行禮之日，大眾聚會，飛集於庭，歷階登堂，萬眾睢睢，驚怪連日，徑歷三公之府，太常、宗正典宗骨肉之官，然後入宮，其宿留告曉人，具備深切；雖人道相戒，何以過是！」

肥狗：文中的高宗雊雉之事記載於尚書。高宗 武丁祭祀成湯時，有雉飛到祭祀的鼎耳上鳴叫。祖己說：「先寬解君王之心，再糾正他祭祀不當之處。」

後帝使中常侍鼂閎詔音曰：「聞捕得雉，毛羽頗摧折，類拘執者，得無人為之？」音復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語！不知誰主為佞諂之計，誣亂聖德如此者！左右阿諛甚眾，不待臣音復諂而足。公卿以下，保位自守，莫有正言。如令陛下覺寤，懼大禍且至身，深責臣下，繩以聖法，臣音當先誅，豈有以自解哉！今即位十五年，繼嗣不立，日日駕車而出，失行流聞；海內傳之，甚於京師。外有微行之害，內有疾病之憂，皇天數見災異，欲人變更，終已不改。天尚不能感動陛下，臣子何望！獨有極言待死，命在朝暮而已。如有不然，老母安得處所，尚何皇太后之有！高祖天下當以誰屬乎！宜謀於賢者，克己復禮，以求天意，繼嗣可立，災變尚可銷也。」

大射禮：天子、諸侯祭祀前選擇參加祭祀人員而舉行的射祀。 雊：雄雉鳴叫。  聽察：聽覺很敏銳。  故月令以紀氣：所以月令用野雉叫聲來記錄節氣。  睢睢：仰目而視的樣子。  其宿留告曉人，具備深切：野雉停留所要告知大眾的內容，是完備且深刻切要的。  不待臣音復諂而足：不用等我王音再逢迎也已足夠。  失行：所做的行為非正道。  如有不然：如有不測。

3   初，元帝儉約，渭陵不復徙民起邑；帝起初陵，數年後，樂霸陵 曲亭南，更營之。將作大匠解萬年使陳湯為奏，請為初陵徙民起邑，欲自以為功，求重賞。湯因自請先徙，冀得美田宅。上從其言，果起昌陵邑。

    夏，徙郡國豪桀貲五百萬以上五千戶于昌陵。

4   五月，癸未，隕石于杜郵三。

5   六月，立中山憲王孫雲客為廣德王。

肥狗：地節元年，中山憲王 劉福薨，子中山懷王 劉脩繼位。五鳳三年，劉脩薨，無後。直至此時立劉雲客繼承王位。

6   是歲，城陽哀王 雲薨；無子，國除。

鴻嘉三年 癸卯 西元前一八年

1   夏，四月，赦天下。

2   大旱。

3   王氏五侯爭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後又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楫棹越歌。上幸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又見園中土山、漸臺，象白虎殿，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

肥狗：歷來大臣奢華程度比擬於皇帝者，都沒什麼好下場。

商、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謝太后。上聞之，大怒，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 商等奢僭不軌，藏匿姦猾，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二人頓首戶下。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傷慈母之心，以危亂國家！外家宗族強，上一身寖弱日久，今將一施之，君其召諸侯，令侍府舍！」

肥狗：王商、王根兄弟相以自黥、劓向太后求情，這根本是火上加油。王太后怎可能讓兄弟受此刑罰，所以必定會向漢成帝劉驁說情；而這也是王氏兄弟的如意算盤。而老太太會如何做，依先前竇太后的案例，必定是以淚洗面，食不下嚥。在以孝治國的中國，這分時是給漢成帝找麻煩。漢成帝會想他也不過找王音抱怨，還沒有找王氏家族的麻煩，反而是舅舅先找自己麻煩。這口氣鐵定吞不下去，所以就下詔發威了，告誡舅舅們：老虎不發威，但也別真當成病貓。

是日，詔尚書奏文帝誅將軍薄昭故事。車騎將軍音藉稾請罪，商、立、根皆負斧質謝，良久乃已。上特欲恐之，實無意誅也。

楫棹：划船。 漸臺：臨水之臺。  阿縱：阿諛放縱。  甘樂禍敗：甘心做奢僭之事，並以此為樂，而招至衰敗。  上一身寖弱日久：朕已經軟弱很久。  今將一施之：今日將其所有罪行一并處罰。  藉稾：坐在稾製的鋪墊上。

4   秋，八月，乙卯，孝景廟北闕災。

5   初，許皇后與班倢伃皆有寵於上。上嘗遊後庭，欲與倢伃同輦載，倢伃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輦，得無近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班倢伃進侍者李平得幸，亦為倢伃，賜姓曰衛。

肥狗：樊姬為楚莊王寵姬，因楚莊王好田獵，所以樊姬不吃獸肉，用以勸諫楚莊王。

    其後，上微行過陽阿主家，悅歌舞者趙飛燕，召入宮，大幸；有女弟，復召入，姿性尤醴粹，左右見之，皆嘖嘖嗟賞。有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後，唾曰：「此禍水也，滅火必矣！」姊、弟俱為倢伃，貴傾後宮。許皇后、班倢伃皆失寵。於是趙飛燕譖告許皇后、班倢伃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主上。

    冬，十一月，甲寅，許后廢處昭臺宮，后姊謁等皆誅死，親屬歸故郡。考問班倢伃，倢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脩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赦之，賜黃金百斤。

    趙氏姊、弟驕妬，婕伃恐久見危，乃求共養太后於長信宮。上許焉。

陽阿主：陽阿公主。 醴粹：濃豔娟潔。  披香博士：披香殿女官。  譖：毀謗、誣告。  挾媚道：蠱詛他人，並求寵愛。  愬：前為詆毀；後為訴說。

6   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十餘人攻官寺，篡囚徒，盜庫兵；自稱山君。

官寺：官府；寺，司也。古諸官府所在皆約寺。 篡：奪取。

鴻嘉四年 甲辰 西元前一七年

1   秋，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敗官亭、民舍四萬餘所。平陵 李尋等奏言：「議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迹而穿之。今因其自決，可且勿塞，以觀水勢；河欲居之，當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圖之，必有成功，而用財力寡。」於是遂止不塞。朝臣數言百姓可哀，上遣使者處業振贍之。

湓溢：水流泛濫；湓，水漲漢溢出。 河欲居之：要讓黃河水道固定。  跳出沙土：挑出河床沙土。  處業：安頓難民，使其能生活。

2   廣漢 鄭躬黨與寖廣，犯歷四縣，眾且萬人；州郡不能制。冬，以河東都尉趙護為廣漢太守，發郡中及蜀郡合三萬人擊之，或相捕斬除罪；旬月平。遷護為執金吾，賜黃金百斤。

相捕斬除罪：參與叛亂者能捕斬同伙者，免除罪責。

3   是歲，平阿安侯 王譚薨。上悔廢譚使不輔政而薨也，乃復進成都侯 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

肥狗：依漢制，位列將軍者可以設置幕府，同時推舉得官吏。

    魏郡 杜鄴時為郎，素善車騎將軍音，見音前與平阿侯有隙，即說音曰：「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譏焉。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於陝，並為弼疑，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祐，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必寵也。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發於至誠，則孰不說諭！」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 商親密。二人皆重鄴。

肥狗：秦景公的同母弟後子鍼因被誣陷，害怕被殺，所以逃奔至晉。逃走時跟隨的輜重車有上千輛。晉平公說：「您這麼富有，為何還要逃亡？」後子鍼回答：「秦君無道，我怕被殺，想等到他的繼承人繼位後再回國。」

肥狗：周公與召公以陝為分界，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

肥狗：尚書．大傳：古者天子有四鄰，前曰疑，後曰丞，左曰輔，右曰弼。天子有問無以對責之疑，可志而不志責之丞，可正而不正責之輔，可揚而不揚責之弼。

戚而不見殊：對於親人反而疏遠；戚，親近；殊，指與疏遠者不同。 分職於陝：國家自陝分開，分別主持。  弼疑：輔佐君王之臣。  兩荷高名：兩肩扛著顯赫的聲名。  五府：丞相、御史及車騎、左、右將軍府。  說：悅。

永始元年 乙巳 西元前一六年

1   春，正月，癸丑，太官凌室火。

    戊午，戾后園南闕火。

肥狗：藏冰室居然會發生火災，很難想像其場景。

凌室：藏冰之室。

2   上欲立趙倢伃為皇后，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為侍中，數往來通語東宮；歲餘，乃得太后指，許之。

肥狗：王太后的反對理由很難成立，當初漢武帝的皇后衛子夫的出身也很低微，而其所生的兒子戾太子 劉據，正是漢成帝的直系先祖。所以王太后嫌棄趙飛燕的身份，等同貶低現在皇帝的血脈。

    夏，四月，乙亥，上先封倢伃父臨為成陽侯。諫大夫河間 劉輔上書，言：「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烏之瑞，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況於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虖！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廟，順神祇心，塞天下之望，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欲，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人婢不可以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禍而無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壹言。臣竊傷心，不最不盡死！」

肥狗：魚、烏之瑞指白魚入于王舟；火焰變烏鴉。

書奏，上使侍御史收縛輔，繫掖庭祕獄，羣臣莫知其故。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勳琅邪 師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書曰：「竊見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為諫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詭切至當聖心者，故得拔至於此；旬月之間，收下祕獄。臣等愚以為輔幸得託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土來，未知朝廷體，獨觸忌諱，不足深過。小罪宜隱忍而已，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與眾共之。

今天心未豫，災異屢降，水旱迭臻，方當隆寬廣問，褒直盡下之時也，而行慘急之誅於諫爭之臣，震驚羣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戶曉。同姓近臣，本以言顯，其於治親養忠之義，誠不宜幽囚於掖庭獄。

公卿以下，見陛下進用輔亟而折傷之暴，人有懼心，精銳銷耎，莫敢盡節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聽，廣德美之風！臣等竊深傷之，惟陛下留神省察！」

上乃徙輔繫共工獄，減死罪一等，論為鬼薪。

肥狗：漢成帝的心態應該和所有皇帝一樣，國家大事臣下要管，連自己想立誰做皇后，大臣也要管。

東宮：漢代指皇太后的居所，非後人所指太子。 祗懼：心懷恭敬與恐懼。  威怒之異：上天降威震怒的變異。  掖庭祕獄：負責審理後宮事宜的機構；漢舊儀：掖庭詔獄，令、丞，宦者為之，主理婦人、女官也。  卓詭：高超、異於眾人。    下土：偏遠地區。  過：罪。  暴治理官：由廷尉公開審訊；暴，曝，顯示；理官，廷尉。  豫：喜悅。  臻：及、至、達到。  隆寬：崇尚寬容；以寬容為主。  廣問：廣求建議。  褒直：褒獎直言。  盡下：讓臣下盡言。  不坐直言：不是因直言而獲罪。  所坐不著：罪名不公佈。  治親：治理親人。  養忠：培養忠義。  有虞之聽：舜有敢諫之鼓，故言有虞之聽。  鬼薪：替宗廟伐薪材，刑期三年。

3   初，太后兄弟八人，獨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憐之。曼寡婦渠供養東宮，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羣兄弟皆將軍、五侯子，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莽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又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

大將軍鳳病，莽侍疾，親嘗藥，亂首垢面，不解衣帶連月。鳳且死，以託太后及帝，拜為黃門郎，遷射聲校尉。久之，叔父成都侯 商上書，願分戶邑以封莽。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等皆當世名士，咸為莽言，上由是賢莽，太后又數以為言。

五月，乙未，封莽為新都侯，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者更推薦之，游者為之談說，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慙恧。嘗私買侍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將軍朱子元無子，莽聞此兒種宜子，為買之。」即日以婢奉朱博。其匿情求名如此！

肥狗：虛譽隆洽、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慙恧。已在講述王莽此人徒有虛名，敢做他人不敢為之事。

等比：相等比照。 乘時：因富貴之時。  佚：逸。  相高：互相比較高下。  勤身：勞苦其耳；謂努力於學習以致身體勞苦。  敕備：謹慎周備。  曲有禮意：盡心盡力且恭敬有禮。  虛譽：虛假的名聲。  隆洽：散佈非常廣；隆，盛；洽，週遍。  傾：壓倒、勝過。  激發：違俗立異，矯情造作。  慙恧：心中羞愧。

4   六月，丙寅，立皇后趙氏，大赦天下。

    皇后既立，寵少衰；而其女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切皆銅沓，黃金塗；白玉階；壁帶往往為黃金釭，函藍田壁、明珠、翠羽飾之；自後宮未嘗有焉。趙后居別館，多通侍郎、宮奴多子者。昭儀嘗謂帝曰：「妾姊性剛，有如為人構陷，則趙氏無種矣！」因泣下悽惻。帝信之，有白后姦狀者，帝輒殺之。由是后公為淫恣，無敢言者，然卒無子。

肥狗：之前劉輔上書時，稱漢成帝「不蒙繼嗣之福。」這表示後宮的妃嬪皆未生子，而趙飛燕姊妹長期侍寢，也都沒有懷孕的跡像。如此，問題應出在漢成帝身上，而趙氏姊妹也知道問題，為了能替漢成帝生下皇子，以鞏固地位，因此趙飛燕才要找多子的宮奴私通，希望能借此懷孕。沒想到趙飛燕本身可能也有不育問題。

    光祿大夫劉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於是採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及孽、嬖亂亡者，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及采傳記行事，著新序、說苑，凡五十篇，奏之；數上疏言得失，陳法戒。書數十上，以助觀覽，補遺闕。上雖不能盡用，然內嘉其言，常嗟嘆之。

肥狗：嘉其言而不用，然後常嗟嘆，這是腦袋有問題的表現。

絕幸：寵幸獨一無二。 髹：將漆塗在器具上。  切：門限；門下的橫木，為內外之限。  銅沓：沓為相合，故指以銅與門限相合，即以銅包覆。  黃金塗：外表再鍍上黃金；即鎏金工藝。    壁帶：壁中露出像帶的橫木。  釭：壁帶上的環狀金屬裝飾物。

5   昌陵制度奢泰，久而不成。劉向上疏曰：「臣聞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孝文皇帝嘗美石槨之固，張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棺槨之作，自黃帝始。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丘壟皆小，葬具甚微；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孔子葬母於防，墳四尺。延陵 季子葬其子，封墳掩坎，其高可隱。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親、骨肉皆微薄矣；非苟為儉，誠便於體也。

肥狗：三統又稱三正，夏正建寅，商正建丑，周正建子，象徵人、地、天。

肥狗：易．繫辭下：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蓋取諸大過。

肥狗：春秋諱：天子墳高三仞，樹以松；諸侯半之，樹以柏；大夫八尺，樹以藥草；士四尺，樹以槐；庶人無墳，樹以楊柳。孔子葬母墳四尺，是採用士禮。

秦始皇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水銀為江、海，黃金為鳧、雁，珍寶之臧，機械之變，棺椁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宮室，營宇，牧兒持火照求亡羊，失火燒其臧椁。自古及今，葬未有盛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內離牧豎之禍，豈不哀哉！是故德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微。無德寡知，其葬愈厚，丘壟彌高，宮廟甚麗，發掘必速。

肥狗：依史記的說法，及現在劉向的上書，可知在漢代時，始皇墓早已被項羽給盜了，更慘的是連棺椁都被火給燒了。但現在中國卻認為始皇墓仍保存的很好，這得等哪天開墓時才有辨法確認。

由是觀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陛下即位，躬親節儉，始營初陵，其制約小，天不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增庳為高，積土為山，發民墳墓，積以萬數，營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費大萬百餘，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臣甚惽焉！以死者為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無知，又安用大！謀之賢知則不說，以示眾庶則苦之，若苟以說愚夫淫侈之人，又何為哉！唯陛下上覽明聖之制以為則，下觀亡秦之禍以為戒，初陵之模，宜從公卿大臣之議，以息眾庶！」上感其言。

奢泰：太過奢華。 三統：夏、商、周三代的正朔，即人統、地統、天統。  弟弟：悌弟，敬愛兄長之弟。  體：實行。  不可勝原：無法數計清楚。  牧豎：牧童。  庳：低下。  大萬：億。  惽：同「惛」，昏亂、糊塗不明。

初，解萬年自詭昌陵三年可成，卒不能就；羣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議，皆曰：「昌陵因卑為高，度便房猶在平地上；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淺外不固。卒徒工庸以鉅萬數，至然脂夜作，取土東山，且與穀同賈，作治數年，天下徧被其勞。故陵因天性，據真土，處勢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緒，宜還復故陵，勿徙民，便！」

秋，七月，詔曰：「朕執德不固，謀不盡下，過聽將作大匠萬年言『昌陵三年可成』，作治五年，中陵、司馬殿門內尚未加功。天下虛耗，百姓罷勞，客土疏惡，終不可成，朕惟其難，怛然傷心。夫『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其罷昌陵，及故陵勿徙吏民，令天下毋有動搖之心！」

便房：墓地中供祭拜者休息的房間。 客土：他處之土；昌陵需取他土以增高。  功緒：事功、功績。  疏惡：粗劣。  怛然：驚愕的樣子。

6   初，酇侯 蕭何之子孫嗣為侯者，無子及有罪，凡五絕祀。高后、文帝、景帝、武帝、宣帝思何之功，輒以其支庶紹封。是歲，何七世孫酇侯 獲坐使奴殺人，減死，完為城旦。

肥狗：依載何薨，子祿嗣；薨，亡子。高后乃封何夫人、同為酇侯，小子延為筑陽侯。孝文元年，罷同，更封延為酇侯；薨，子遺嗣，薨，亡子，文帝復以遺弟則為嗣；有罪，免。景帝二年，封則弟嘉為武陽侯；薨，子勝嗣；有罪，免。武帝元狩中，復以酇戶二千四百封何曾孫慶為酇侯。慶，則子也；薨，子壽成嗣；坐罪，免。宣帝封何玄孫建世為酇侯。凡五紹封。

肥狗：封爵傳襲，採用嫡長子繼承制。庶子、庶孫是沒有襲爵的權力。無嫡子襲爵時，則削除封國，稱之為「無子國除」。皇親和重要功臣出現「國除」的狀況時，為示優寵殊遇，皇帝就會採用「紹封繼絕」的方式，讓庶子、庶孫可以繼承爵位，但權益低於正常襲爵，僅食國之半租。

先是上詔有司訪求漢初功臣之後，久未省錄。杜業說上曰：「唐、虞、三代皆封建諸侯，以成太平之美，是以燕、齊之祀與周並傳，子繼弟及，歷載不墮。豈無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賴焉。迹漢功臣，亦皆剖符世爵，受山、河之誓；百餘年間，而襲封者盡，朽骨孤於墓，苗裔流於道，生為愍隸，死為轉屍。以往況今，甚可悲傷。聖朝憐閔，詔求其後，四方忻忻，靡不歸心。出入數年而不省察，恐議者不思大議，徒設虛言，則厚德掩息，吝籣布章，非所以示化勸後也。雖難盡繼，宜從尤功。」上納其言。

癸卯，封蕭何六世孫南繈長喜為酇侯。

紹封：又稱紹封繼絕，皇帝特賜可由庶子庶孫繼承爵位。 省錄：審察登記。  繇祖之竭力，故支庶賴焉：因先祖盡力，所以讓支系、庶子也可以繼承，使爵位不斷絕。  愍隸：成為徒隸，讓人哀愍。  轉屍：死不能葬，故屍體流轉在溝壑之中。  吝籣布章：捨不得加封與略而不問之事將傳佈於天下。  宜從尤功：宜取有重大功績者進行紹封。

7   立城陽哀王弟俚為王。

8   八月，丁丑，太皇太后王氏崩。

9   九月，黑龍見東萊。

10  丁巳晦，日有食之。

11  是歲，以南陽太守陳咸為少府，侍中淳于長為水衡都尉。

永始二年 丙午 西元前一五年

1   春，正月，己丑，安陽敬侯 王音薨。王氏唯音為修整，數諫正，有忠直節。

2   二月，癸未夜，星隕如雨，繹繹，未至地滅。

繹繹：興盛不絕的樣子。

3   乙酉晦，日有食之。

4   三月，丁酉，以成都侯 王商為大司馬、衛將軍；紅陽侯 王立位特進，領城門兵。

5   京兆尹 翟方進為御史大夫。

6   谷永為涼州刺史，奏事京師，訖，當之部，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

肥狗：漢制：諸州刺史常以八月巡行所管轄區域，審察囚徒是否有冤罪，考核下屬官員；年終時，到京師進行匯報。

    永對曰：「臣聞王天下，有國家者，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上聞。如使危亡之言輒上聞，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正不變改而更用。夏、商之將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傾而不自寤。易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陛下誠垂寬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蕘之臣得盡所聞於前，羣臣之上願，社稷之長福也！

肥狗：尚書大傳：桀云：天之有日猶吾之有民。日有亡哉？日亡，吾亦亡矣。

受所欲言：谷永所言，令尚書即受之。 更用：再使用。  晏然：悠閒安適的樣子。  若天有日：天上必有太陽；引喻君王對出現危亡之事毫不在意。  芻蕘：指草野鄙陋；此用來謙稱官位低微的臣屬。

    元年，九月，黑龍見，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隕；乙酉，日有食之。六月之間，大異四發，二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亂，未嘗有也。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與羣惡沈湎於酒；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養生泰奢，奉終泰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肥狗：漢成帝永始元年九月，東萊出現黑龍，丁巳日發生日偏蝕；永始二年二月，癸未日出現流星雨，乙酉日發生日偏蝕。半年內出現四次異象，而元年九月出現兩次，二年二月出現兩次，故稱二二而同月。

二二而同月：一個月內發生兩件。

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傾動前朝，熏灼四方，女寵至極，不可上矣；今之後起，什倍于前。廢先帝法度，聽用其言，官秩不當，縱釋王誅，驕其親屬，假之威權，從橫亂政，刺舉之吏，莫敢奉憲。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榜箠痻於炮烙，絕滅人命，主為趙、李報德復怨。反除白罪，建治正吏，多繫無辜，掠立迫恐，至為人起責，分利受謝，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是以日食再既，以昭其辜。

肥狗：此段言漢成帝好女色，先有許皇后、班倢伃；後有趙飛燕姊妹及李平。

許班之貴：許皇后與班倢伃受寵貴。 熏灼：煙熏、火灼；形容氣勢驕橫，如煙熏、火灼般威迫他人。  縱釋王誅：犯王法當誅者，或放縱不理，或釋放不罰。  刺舉：檢舉揭發、暗中打聽並舉發。  亂阱：關押亂捕人犯的陷阱。  榜箠痻於炮烙：榜箠之刑比炮烙還痛苦；痻，痛。  反除白罪：罪刑明白者，反而被免除。  建治正吏：對於正直之吏，建議劾治。  掠立迫恐：以嚴刑讓犯人恐懼，被迫認罪。

王者恆先自絕，然後天絕之。今陛下棄萬乘之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輕無義小人以為私客，數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羣小相隨，烏集雜會，醉飽吏民之家，亂服共坐，沈湎媟嫚、溷淆無別，黽勉遁樂，晝夜在路，典門戶、奉宿衛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

肥狗：指責漢成帝好微服出行，與羣小交遊。

樂家人之賤事：樂於從事百姓家的尋常事務。 好匹夫卑字：漢文帝喜微服出行，每每自稱張放家人。  挺身晨夜：日夜挺身而出。  烏集：聚散無常，如烏鳥之集。  媟嫚：輕侮、不莊重。  溷淆：混淆。  黽勉：努力。  遁樂：逃跑之樂。

王者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財竭則下畔，下畔則上亡。是以明王愛養基本，不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今陛下輕奪民財，不愛民力，聽邪臣之計，去高敞初陵，改作昌陵，役百乾谿，費擬驪山，靡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後反故。百姓愁恨感天，饑饉仍臻，餧死於道，以百萬數。公家無一年之畜，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詩云：『殷監不遠，在夏后之世。』願陛下追觀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己行，有不合者，臣當伏妄言之誅！

肥狗：楚靈王攻徐，在乾谿駐軍不前。

肥狗：指責漢成帝勞民傷財。

使民如承大祭：徵發百姓時，要如舉行重要祭典般恭敬謹慎。 役百乾谿：勞役之功百倍於楚靈王。  仍臻：頻頻出現。  餧：飢也。  鏡考：借鏡他人，警愓自己。

漢興九世，百九十餘載，繼體之主七，皆承天順道，尊先祖法度，或以中興，或以治安；至於陛下，獨違道縱欲，輕身妄行，當盛壯之隆，無繼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以多矣。為人後嗣，守人功業如此，豈不負哉！方今社稷、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於陛下；陛下誠能昭然遠寤，專心反道，舊衍畢改，新德既章，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天命去就庶幾可復，社稷、宗廟庶幾可保！唯陛下留神反覆，孰省臣言！」

肥狗：自高帝後，惠帝劉盈、文帝劉恆、景帝劉啟、武帝劉徹、昭帝劉弗陵、宣帝劉詢、元帝劉奭，共七帝。廢帝劉賀不算在內。

繼體之主七：繼承皇位者有七位。 反道：返回正道。  去就：去離無德而就有德。

    帝性寬，好文辭，而溺於宴樂，皆皇太后與諸舅夙夜所常憂；至親難數言，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諫，勸上納用之。永自知有內應，展意無所依違，每言事輒見答禮。至上此對，上大怒。衛將軍商密擿永令發去。上使侍御史收永，敕過交道廄者勿追；御史不及永，還。上意亦解，自悔。

答禮：天子以禮回應。 密擿：暗中揭露。

7   上嘗與張放及趙、李諸侍中共宴飲禁中，皆引滿舉白，談笑大噱。時乘輿幄坐張畫屏風，畫紂醉踞妲己，作長夜之樂。侍中、光祿大夫班伯久疾新起，上顧指畫而問伯曰：「紂為無道，至於是虖？」對曰：「書云：『乃用婦人之言』，何有踞肆於朝！所謂眾惡歸之，不如是之甚者也！」上曰：「苟不若此，此圖何戒？」對曰：「『沈湎于酒』，微子所以告去也。『式號式謼』，大雅所以流連也。書淫亂之戒，其原皆在於酒。」上乃喟然嘆曰：「吾久不見班生，今日復聞讜言！」

    放等不懌，稍自引起，更衣，因罷出。

舉白：舉杯告盡；猶如乾杯。 不如是之甚也：不像傳說中那麼過份。  式號式謼：指醉酒後大呼小叫。  流連：指大雅作詩之人，看到這種情形，嗟嘆而涕泣流連。  讜言：正直美善的言論。

    時長信庭林表適使來，聞見之。後上朝東宮，太后泣曰：「帝間顏色瘦黑。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宜寵異之；益求其比，以輔聖德！宜遣富平侯且就國！」上曰：「諾。」

上諸舅聞之，以風丞相、御史，求放過失。於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進奏「放驕蹇縱恣，奢淫不制，拒閉使者，賊傷無辜，從者支屬並乘權勢，為暴虐，請免放就國。」

上不得已，左遷放為北地都尉。其後比年數有災變，故放久不得還。璽書勞問不絕。敬武公主有疾，詔徵放歸第視母疾。數月，主有瘳，後復出放為河東都尉。上雖愛放，然上迫太后，下用大臣，故常涕泣而遣之。

胡三省注：拒閉使者：侍御史脩奉使至放家，逐名捕賊；奴從者閉門，設弓弩，距使者，不肯內。賊傷無辜：放知李游君欲獻女，求不得，使奴康等之其家，賊傷三人。

林表：漢宮中女官名。 間：這段期間。  益求其比：能增加此類的臣子。

8   邛成太后之崩也，喪事倉卒，吏賦歛以趨辦，上聞之，以過丞相、御史。

    冬，十一月，己丑，策免丞相宣為庶人，御史大夫方進左遷執金吾。二十餘日，丞相官缺，羣臣多舉方進者；上亦器其能。

十一月，壬子，擢方進為丞相，封高陵侯。以諸吏、散騎、光祿勳孔光為御史大夫。

方進以經術進，其為吏，用法刻深，好任勢立威；有所忌惡，峻文深詆，中傷甚多。有言其挾私詆欺不專平者，上以方進所舉應科，不以為非也。

光，褒成君 霸之少子也，領尚書，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苟合；如或不從，不敢強諫爭，以是久而安。時有所言，輒削草稿，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唯恐其人聞知。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光嘿不應，更答以他語，其不泄如是。

趨辦：匆促辦；趨，促。 應科：符合律條。  希指：尊從天子之意旨。  以奸忠直：用以求取忠直的名聲；奸：求取、奪取。

9   上行幸雍，祠五畤。

10  衛將軍王商惡陳湯，奏「湯妄言昌陵且復發徙；黑龍冬出，微行數出之應。」廷尉奏「湯非所宜言，大不敬。」詔以湯有功，免為庶人，徙邊。

肥狗：漢成帝下詔罷建昌陵，丞相、御史大夫上奏請同時廢除昌陵邑的設立。漢成帝尚未回應，有人問陳湯：「你在昌陵邑的住宅並沒有拆徹，難倒皇帝會再發徙百姓遷居至此？」陳湯回答：「皇帝只是暫時順從百官的意見，將來還是會再遷徙百姓居住此地」

肥狗：東萊郡出現黑龍，有人問陳湯原因。陳湯回答：「這代表玄門被打開；皇帝數次微服出行，出入時機不對，所以龍出現在不對的時間。」

    上以趙后之立也，淳于長有力焉，故德之，乃追顯其前白罷昌陵之功，下公卿，議封長。光祿勳平當以為：「長雖有善言，不應封爵之科。」當左遷鉅鹿太守。上遂下詔，以常侍閎、侍中、衛尉長首建至策，賜長、閎爵關內侯。

不應封爵之科：不合封爵的資格。

    將作大將萬年佞邪不忠，毒流眾庶，與陳湯俱徙敦煌。

    初，少府陳咸，衛尉逢信，官簿皆在翟方進之右，方進晚進，為京兆尹，與咸厚善。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薛宣得罪，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御史，咸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

陳湯素以材能得幸於王鳳及王音，咸、信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以此得為九卿。及王商黜逐湯，方進因奏「咸、信附會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皆免官。

官簿：做官的資歷。

11  是歲，琅邪太守朱博為左馮翊。博治郡，常令屬縣各用其豪桀以為大吏，文、武從宜。縣有劇賊及他非常，博輒移書以詭責之，其盡力有效，必厚賞；懷詐不稱，誅罰輒行。以是豪強懾服，事無不集。

從宜：各因其材而任之。

永始三年 丁未 西元前一四年

1   春，正月，己卯晦，日有食之。

2   初，帝用匡衡議，罷甘泉泰畤，其日，大風壞甘泉竹宮，折拔畤中樹木十圍以上百餘。帝異之，以問劉向；對曰：「家人尚不欲絕種祠，況於國之神寶舊畤！且甘泉、汾陰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祗感應，然後營之，非苟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禮敬敕備，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祇舊位，誠未易動。前始納貢禹之議，後人相因，多所動搖。易大傳曰：『誣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獨止禹等！」上意恨之，又以久無繼嗣，冬，十月，庚辰，上白太后，令詔有司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如故，及雍五畤、陳寶祠、長安及郡國祠著明者，皆復之。

家人：庶人之家。 種祠：繼嗣所傳祠。  苟：隨便設置。  恨：悔恨。

    是時，上以無繼嗣，頗好鬼神、方術之屬，上書言祭祀方術得待詔者甚眾，祠祭費用頗多。谷永說上曰：「臣聞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萬物之情，不可罔以非類。諸背仁義之正道，不遵五經之法言，而盛稱奇怪鬼神，廣崇祭祀之方，求報無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終之藥，遙興輕舉、黃治變化之術者，皆姦人惑眾，挾左道，懷詐偽，以欺罔世主，聽其言，洋洋滿耳，若將可遇，求之，盪盪如係風捕景，終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聽，聖人絕而不語。昔秦始皇使徐福發男女入海求神采藥，因逃不還，天下怨恨。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卿、欒大等皆以術窮詐得，誅夷伏辜。唯陛下距絕此類，毋令姦人有以窺朝者！」上善其言。

肥狗：有長生不死藥也輪不到皇帝。天地萬物，各有其長，也必有其短。有所得就必得付出代價，神仙也不例外。皇帝集大權於一身，享盡榮華；若再長生不死，則集萬善於一身，就違天道了。不過這些方士沒辦法煉出不死藥，煉春藥倒是很專門，另外就是煉慢性自殺藥似乎也很在行。

罔：蒙蔽、欺騙。 遙興：可升起遠距離外的物品。  輕舉：身體飛升。  黃治變化之術：煉丹沙可令物品變成黃金。  盪盪：浮誇不實。

3   十一月，尉氏男子樊並等十三人謀反，殺陳留太守，劫略吏民，自稱將軍。

徒李譚、稱忠、鍾祖、訾順共殺並，以聞，皆封為侯。

4   十二月，山陽鐵官徒蘇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郡國十九，殺東郡太守及汝南都尉。汝南太守嚴訢捕斬令等。遷訢為大司農。

肥狗：封建時代百姓造反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通鑑記載的不多。而蘇令起事會被司馬光注意，在於起事時只有二百二十八人，卻可以流竄十九郡。這代表著蘇令登高一呼，百姓紛紛追隨，聲勢不小。也因此各郡國地方官府是無法抵擋，直到遇上嚴訢。而接來要注意，百姓造反的記錄是否出現愈來愈頻繁。

鐵官徒：在官方冶鐵廠工作的刑徒。

5   故南昌尉九江 梅福上書曰：「昔高祖納善若不及，從諫如轉圜，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爭進奇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並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此高祖所以無敵於天下也。孝武皇帝好忠諫，說至言，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庭，自衒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於此為盛。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升平可致，於是積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 安緣間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眾賢聚於本朝，故其大臣勢陵，不敢和從也。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間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羣，蹈藉名都、大郡，求黨與，索隨和，而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

納善若不及：接納善言從未滿足。 從諫如轉圜：迅速依諫言執行。  聽言不求其能：對於建言不要求一定有效。  舉功不考其素：升遷有功者不會考核平日行為。  慶賜不須顯功：謂諫爭合意，即得爵賜，不由薦舉及軍功。  自衒鬻者：自我炫耀推薦者。  升平：治平、太平；張晏：民有三年之儲曰升平。  緣間：趁機。  大臣勢陵：大臣不聽君令。  蹈藉：踐踏。  索隨和：索取隨聲附和之人。  輕量：看輕。

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言也；臣誠恐身塗野草，尸并卒伍，故數上書求見，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關自鬻；繆公行霸，由余歸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斗升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裏，爛然可睹矣。

憤懣：憤恨不平。

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眾多也；然其雋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若此者亦無幾人。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也。

雋傑：出眾的人材。 指世：指導世人。  陳政：陳述政治之道。

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敺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為漢世宗也。

泰阿：又稱「太阿」，劍名，歐治所鑄。

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鳶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蒙戮，則智士深退。間者愚民上書，多觸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眾。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為諱，朝廷尤甚，羣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

故章兆尹 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室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

執正：駁正，指正。 具臣：具位之臣，聊以充位，沒有作為的臣子。  惡惡止其身：憎惡邪惡只限於本身，不牽連他人。

願陛下循高祖之軌，杜亡秦之路，除不急之法，下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疏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陰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庸庸。』勢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無及已！」上不納。

肥狗：據載，河平二年，沛郡的官方治鐵廠，鑄鐵速度很快，如隕石劃過天際。這是天子權力被奪、臣屬掌握權力的象徵。

辟四門，明四目：開四門以致眾賢，則明視於四方也。語出虞書舜典。  君命犯：大臣違背天子的命令。  亡與比數：沒有可相比的記錄；創下新高。  親親之道，全之為右：友愛親人的方式，以保全為最重要。  毋若火，始庸庸：不要象著火般，剛開始是小火就不加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