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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28 16:22:51瀏覽38|回應0|推薦0 | |
資治通鑑卷 第十七 漢紀 九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 建元元年 辛丑 西元前一四0年 1 冬,十月,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對者百餘人。廣川董仲舒對曰:「道者,所繇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寧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亂國危者其眾;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敝,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肥狗:道是政治的大方向,而仁、義、禮、樂是往這大方向的工具。所以只要能遵循先王之道,無論後世君王是賢是愚,都可以長治久安。這種言論是儒家一貫的尊古卑今,完全不論現實的狀況,一昧認為只要執行古代聖王的方法,國家就可以清明安定。 繇適:由此至。 仆滅:傾倒毀滅。 興滯:恢復已停滯不行之道。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故治亂廢興在於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謬,失其統也。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於正,而亡有邪氣奸其間者,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羣生和而萬民殖,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生,而王道終矣! 王道終矣:到達聖王之道的終極。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之,不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迹而悉去之,復脩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秦滅先聖之道,為苟且之治,故立十四年而亡,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囂頑,抵冒殊扞,熟爛如此之甚者也。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 肥狗:漢承秦之敝,所以必需大刀闊斧的改革,才有辦法讓政治走上清明。而若是採用逐步漸進的方式,則是徒勞無功。 意美:內心善良。 從利:跟隨追求私利。 庠序:古代學校的名稱,古代的教育單位,在家稱為塾,黨稱為庠,遂稱為序,國稱為學。五百家為一黨,位於郊區的行政單位稱為遂。 禁不犯者:沒有犯禁者。 抵冒殊扞:抵抗冒犯,殊死反抗。 熟爛:指風俗敗壞。 鼓:彈奏。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則習之學,長則材諸位,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至秦則不然。師申、商之法,行韓非之說,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為俗,誅名而不察實,為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趨利無恥;是以刑者甚眾,死者相望,而姦不息,俗化使然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莫不率服,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於他,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肥狗:既然知道了聖王之道,就要接納與執行。 習之學:鑽研熟練於學問。 材諸位:安排官位加以磨練。 威:威懾。 文:音「問」,修飾。 帝王之道:帝王治世之道。 誅名而不察實:只要求名氣,而不注重實際。 為善者不必免:行善者不會免責。 犯惡者未必刑:犯罪者也不一定會受刑罰。 王心未加焉:皇帝之心未注重在此事。 設誠於內:誠心接納。 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眾對,亡應書者,是王道往往而絕也。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亡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姦為市,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陰陽錯繆,氛氣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於此也! 肥狗:中央的政策,需要地方官吏來執行;政策再好,若地方官沒有確實執行,百姓也是感受不到。 虖:乎。 關:由,來源。 亡應書者:沒有符合詔書所需之人。 師帥:表率。 與姦為市:與邪惡者互相交易,利益交換。 群生寡遂:百姓無法生活;群生,百姓;遂,生活。 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殽,未得其真。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徧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為而堯、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錄德而定位,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 肥狗:不應以年資做為升遷之條件,而是以才能與績效做條件。但才能與績效如何定義?凡事符合上意就是有材與有功? 富訾:富有訾財。 任官稱職為差:以任官是否稱職做區分。 不周為輔佐:不會妨害擔任輔佐之職。 竭力盡知:使出全力,發揮自己的所知。 廉恥貿亂:廉潔與恥辱互相轉化攙雜。 官使:授之以官而任使之。 臣聞眾少成多,積小致鉅,故聖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顯;是以堯發於諸侯,舜興虖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見也;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為悼懼者也。 盡小者大:把小事做好者,才有辨法成大事。 慎微者著:注重細徵者,才能成名於世。 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道者,萬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故政有眊而不行,舉其偏者以補其敝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將以捄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故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堯道,何更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變道之實。然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者,所繼之捄當用此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於虞,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道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受而守一道,亡捄敝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繇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 肥狗:孔子不言夏繼虞後之損益,恐怕不是因為堯、舜、禹同守一道,而是沒有堯、舜所行之道的資料吧。 道者萬世亡敝:遵循道行事,萬世不會有弊害。 敝者道之失也:出現弊害,就是沒有遵循道行事。 偏而不起:偏差而不用。 眊:昏亂不明。 捄溢:止住超過;捄,同「救」。 所遭之變然也:依所處的環境而加以變化。 繼之捄當用此也:繼承者用此種方法來補救先前的弊害。 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共是天下,以古準今,壹何不相逮之遠也!安所繆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於古之道與,有所詭於天之理與? 少損周之文致:略微改變周朝強調禮儀的制度。 何不相逮之遠也:兩者相差如此之大。 繆盭:錯繆暴戾。 陵夷:逐漸衰微。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況人虖!此民之所以囂囂苦不足也。身寵而載高位,家溫而食厚祿,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民日削月朘,寖以大窮。富者奢侈羨溢,貧者窮急愁苦;民不樂生,安能避罪!此刑罰之所以蕃而姦邪不可勝者也。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效,遠方之所四面而內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遠者望而效之,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負且乘,致寇至。』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為庶人之行者,患禍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舍公儀休之相魯,無可為者矣。 肥狗:公儀休為魯國相,吃了蔬菜感覺味道不錯,就把家園中的冬葵菜拔下來扔掉;見家中自行織布,就把妻子逐出家門。理由是:自行種菜與織布,就是與菜農與織工爭利。 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已經取得大利就不能再取得小利。 不食於力:不用費力氣取得食物。 不動於末:不可參與工商活動以求利。 日削月朘:每日每月的減損;朘,剝削。 羨:剩餘。 蕃:同「繁」。 皇皇:急迫。 舍公孫儀之相魯,無可為者矣:若捨棄魯國相公儀休,也沒有可以效仿者了。 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天子善其對,以仲舒為江都相。會稽莊助亦以賢良對策,天子擢為中大夫。丞相衛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韓、蘇、張之言亂國政者,請皆罷。」奏可。 董仲舒少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者皆師尊之。及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驕,好勇。仲舒以禮匡正,王敬重焉。 2 春,二月,赦。 3 行三銖錢。 4 夏,六月,丞相衛綰免。 丙寅,以魏其侯竇嬰為丞相,武安侯田蚡為太尉。上雅嚮儒術,嬰、蚡俱好儒,推轂代趙綰為御史大夫,蘭陵王臧為郎中令。綰請立明堂以朝諸侯,且薦其師申公。 秋,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車駟馬以迎申公。既至,見天子。天子問治亂之事,申公年八十餘,對曰:「為治者不至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是時天子方好文詞,見申公對,默然;然已招致,則以為太中大夫,舍魯邸,議明堂、巡狩、改曆、服色事。 肥狗:漢武帝要的是長篇大論的治國之策;但申公則認為廢話連篇的大道理誰不會,重要的是如何把大道理化為可執行的政策。 推轂:推薦人才;薦進賢者,若推車轂的樣子。 明堂:古天子舉行大典之處。 為治者不至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治國者不會說太多,只會看執行了多少。 5 是歲,內史甯成抵罪髡鉗。 肥狗:漢景帝召甯成為中尉,至漢武帝即位後,甯成徒為內史,被外戚詆毀而抵罪髡鉗。
建元二年 壬寅 西元前一三九年 1 冬,十月,淮南王安來朝。上以安屬為諸父而材高,甚尊重之,每宴見談語,昏暮然後罷。 安雅善武安侯田蚡,其入朝,武安侯迎之霸上,與語曰:「上無太子,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旦晏駕,非王尚誰立者!」安大喜,厚遺蚡金錢財物。 肥狗:建元二年,漢武帝劉徹未滿二十。這時討論漢武帝的繼承人未免也太早,除非田蚡知道劉徹命不長。另外漢景帝劉啟也不只劉榮與劉徹兩個兒子,所以劉徹就算早死,皇位基本上也會歸於景帝一脈,落至劉長的機會非常低。而偏偏劉長又相信,真令人懷疑劉長的材高,是高明在哪? 2 太皇竇太后好黃、老言,不悅儒術。趙綰請毋奏事東宮。竇太后大怒曰:「此欲復為新垣平邪!」陰求得趙綰、王臧姦利事,以讓上;上因廢明堂事,諸所興為皆廢。下綰、臧吏,皆自殺;丞相嬰、太尉蚡免,申公亦以疾免歸。 肥狗:這場政治鬥爭,表面上是太后與皇帝之爭,實際上則是守舊與改革之爭。不過此時的守舊並非錯誤,改革也並不一定正確。 東宮:指太后居住的長樂宮。 初,景帝以太子太傅石奮及四子皆二千石,乃集其門,號奮為「萬石君」。萬石君無文學,而恭謹無與比。子孫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子孫有過失,不責讓,為便坐,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謝罪,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其執喪,哀戚甚悼。子孫遵教,皆以孝謹聞乎郡國。及趙綰、王臧以文學獲罪,竇太后以為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其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內史。建在上側,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上以是親之。慶嘗為太僕,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慶於諸子中最為簡易矣。 不名:不稱呼其姓名,意以官稱互稱。 便坐:坐到非正室之處。 勝冠:古代男子成年可以加冠,因用以指成年。 文學:思想表現。 簡易:平易近人。 竇嬰、田蚡既免,以侯家居。蚡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士吏趨利者,皆去嬰而歸蚡,蚡日益橫。 肥狗:士吏多歸田蚡,勢力太大必引起皇帝的注目,而這也是權臣的終點。 3 春,二月,丙戍朔,日有食之。 4 三月,乙未,以太常柏至侯許昌為丞相。 5 初,堂邑侯陳午尚帝姑館陶公主嫖,帝之為太子,公主有力焉;以其女為太子妃,及即位,妃為皇后。竇太主恃有功,求請無厭,上患之。皇后驕妬,擅寵而無子,與醫錢凡九千萬,欲以求子,然卒無之;后寵浸衰。皇太后謂上曰:「汝新即位,大臣未服,先為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長主,必重得罪。婦人性易悅耳,宜深慎之!」上乃於長主、皇后復稍加恩禮。 上祓霸上,還,過上姊平陽公主,悅謳者衛子夫。子夫母衛媼,平陽公主家僮也;主因奉送子夫入宮,恩寵日隆。陳皇后聞之,恚,幾死者數矣;上愈怒。 肥狗:陳皇后必定很生氣,但陳皇后數度氣到快死,而漢武帝卻愈來愈生氣,只怕陳皇后的生氣不僅僅是生悶氣而已。可能是尋死覓活,鬧的後否雞飛狗跳不已。 謳者;歌伎。 家僮:家中之婢妾。 幾死者數矣:數度氣到快死去。 子夫同母弟衛青,其父鄭季,本平陽縣吏,給事侯家,與衛媼私通而生青,冒姓衛氏。青長,為侯家騎奴。大長公主執囚青,欲殺之;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壯士篡取之。上聞,乃召青為建章宮監、侍中,賞賜數日間累千金。既而以子夫為夫人,青為太中大夫。 肥狗:平陽公主嫁給平陽侯,所以文中的侯家,指的就是平陽侯。 肥狗:衛子夫被漢武帝接入宮中後,衛青也跟隨至建章宮尚差。衛子夫入宮不久後懷孕,陳皇后怕衛子夫生下兒子,會威脅自己皇后之位,但又不敢加害衛子夫,於是向其母館陶公主求助。館陶公主於是嫁禍於衛青,找借口抓了衛青,並準備處死。 給事侯家:被派到平陽侯家工作。 大長公主:指館陶公主。 6 夏,四月,有星如日,夜出。 7 初置茂陵邑。 8 時大臣議者多冤鼂錯之策,務摧抑諸侯王,數奏暴其過惡,吹毛求疵,笞服其臣,使證其君;諸侯王莫不悲怨。 肥狗:若沒有漢武帝劉徹的默許,誰敢對諸侯王動手動腳。 冤鼂錯之策:為鼂錯因削奪諸侯王權利而被殺感到冤屈。 暴:曝露。 過惡:罪行與過失。 笞服其臣:用笞罰使其臣子屈服。
建元三年 癸卯 西元前一三八年 1 冬,十月,代王登、長沙王發、中山王勝、濟川王明來朝。上置酒,勝聞樂聲而泣。上問其故,對曰:「悲者不可為累欷,思者不可為嘆息。今臣心結日久,每聞幼眇之聲,不知涕泣之橫集也。臣得蒙肺附為東藩,屬又稱兄。今羣臣非有葭莩之親,鴻毛之重;羣居黨議,朋友相為,使夫宗室擯卻,骨肉冰釋,臣竊傷之!」具以吏所侵聞。於是上乃厚諸侯之禮,省有司所奏諸事,加親親之恩焉。 悲者不可為累欷:悲傷者聽不得重泣。 思者不可為嘆息:愁思者聽不得嘆息。 幼眇:幽眇,精深微妙。 肺附:肺腑,比喻為心腹。 葭莩之親:比喻關係疏遠之親戚;葭莩:蘆葦中的薄膜。 擯卻:斥退 2 河水溢于平原。 3 大饑,人相食。 4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5 濟川王明坐殺中傅,廢遷房陵。 中傅:宦官職稱,出入王宮,在王左右,傅教導王。
6 七國之敗也,吳王子駒亡走閩越,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越擊東甌。閩粵從之,發兵圍東甌,東甌使人告急天子。天子問田蚡,蚡對曰:「越人相攻擊,固其常;又數反覆,自秦時棄不屬,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莊助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誠能,何故棄之!且秦舉咸陽而棄之,何但越也!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不救,尚安所愬;又何以子萬國乎!」上曰:「太尉不足與計。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乃遣助以符節發兵會稽。會稽守欲距法不為發,助乃斬一司馬,諭意指,遂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罷。東歐請舉國內徒,乃悉舉其眾來,處於江、淮之間。 秦舉咸陽而棄之:秦連咸陽都拋棄了。 尚安所愬:何處可平撫其訴願。 子:照顧。 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不想動用虎符徵召各郡國部隊。 距法:依法抗拒;指莊助未持虎符而欲調兵不合法規。 諭意指:諭知皇帝不發虎符之意。 7 九月,丙子晦,日有食之。 8 上自初即位,招選天下文學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眩鬻者以千數,上簡拔其俊異者寵用之。莊助最先進,後又得吳人朱買臣、趙人吾丘壽王、蜀人司馬相如、平原東方朔、吳人枚皋、濟南終軍等,並在左右,每令與大臣辨論,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大臣數屈焉。然相如特以辭賦得幸;朔、皋不根持論,好詼諧,上以俳優畜之,雖數賞賜,終不任以事也。朔亦觀上顏色,時時直諫,有所補益。 不次之位:不依次序或不按常規授與官位。 昡鬻:炫耀賣弄。 不根持論:所議論沒有根據。 是歲,上始微行,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南獵長楊,東游宜春,與左右能騎射者期諸殿門。常以夜出,自稱平陽侯;旦明,入南山下,射鹿、豕、狐、兔,馳騖禾稼之地,民皆號呼罵詈。鄠、杜令欲執之,示以乘輿物,乃得免。又嘗夜至柏谷,投逆旅宿,就逆旅主人求漿,主人翁曰:「無漿,正有溺耳!」且疑上為姦盜,聚少年欲攻之;主人嫗睹上狀貌而異之,止其翁曰:「客非常人也;且又有備,不可圖也。」翁不聽,嫗飲翁以酒,醉而縛之。少年皆散走,嫗乃殺雞為食以謝客。明日,上歸,召嫗,賜金千斤,拜其夫為羽林郎。後乃私置更衣,從宣曲以南十二所,夜投宿長楊、五柞等諸宮。 馳騖:奔馳。 乘輿:天子乘坐的車子,亦可借指天子。 上以道遠勞苦,又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乃其賈直,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又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欲以償鄠、杜之民。壽王奏事,上大說稱善。時東方朔在傍,進諫曰:「夫南山,天下之阻也。漢興,去三河之地,止霸、滻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秦之所以虜西戎、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良材,百工所取給,萬民所卬足也。又有秔、稻、粟、桑、麻、竹箭之饒,土宜薑、芋,水多蛙、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飢寒之憂;故酆、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今規以為苑,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是其不可一也。盛荊棘之林,廣狐、菟之苑,大虎、狼之虛,壞人塚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畔,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逆盛意,罪當萬死!」上乃拜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 肥狗:嘉獎東方朔卻仍建置上林苑,表示漢武帝是不會輕易放棄想做之事。 提封:提舉四境之內的土地,總計其數字。 頃畝:頃與畝,泛指土地面積。 表:上奏。 屬縣:所管轄縣內。 草田:未耕墾之荒田。 陸海之地:高平曰陸;關中地高,故稱之耳。海者,萬物所出,言關中陸產饒富,是以謂之陸海也。 卬:古通「仰」字。 土膏:肥沃的土地。 危無隄之輿:危險如沒有防範的車輿。 上又好自擊熊、豕,馳逐野獸。司馬相如上疏諫曰:「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其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難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墟,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知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上善之。 駭不存之地:在絕境中驚動。 銜橛之變:指車馬於行駛中,有翻覆的危險。
建元四年 甲辰 西元前一三七年 1 夏,有風赤如血。 2 六月,旱。 3 秋,九月,有星孛于東北。 4 是歲,南越王佗死,其孫文王胡立。
建元五年 乙巳 西元前一三六年 1 春,罷三銖錢,行半兩錢。 2 置五經博士。 3 夏,五月,大蝗。 4 秋,八月,廣川惠王越、清河哀王乘皆薨,無後,國除。 肥狗:二王皆是漢景帝之子。
建元六年 丙午 西元前一三五年 1 春,二月,乙未,遼東高廟災。 2 夏,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上素服五日。 3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肥狗:漢文帝皇后竇氏。漢武帝劉徹真正掌握全部大權。 4 六月,癸巳,丞相昌免;武安侯田蚡為丞相。蚡驕侈: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市買郡縣物,相屬於道;多受四方賂遺;其家金玉、婦女、狗馬、聲樂、玩好,不可勝數。每入奏事,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庫!」是後乃稍退。 權移主上:將皇帝的權力移至自己;侵奪皇帝的權力。 嘗請考工地益宅:曾請求將考工部的土地撥給他增加宅邸面積。 5 秋,八月,有星孛于東方,長竟天。 長竟天:長度橫掃天際。 6 閩越王郢興兵擊南越邊邑;南越王守天子約,不敢擅興兵,使人上書告天子。於是天子多南越義,大為發兵,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農令韓安國出會稽,擊閩越。 淮南王安上書諫曰:「陛下臨天下,布德施惠,天下攝然,人安其生,自以沒身不見兵革。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越,臣安竊為陛下重之。 越,方外之地,剪髮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非強勿能服,威弗能制也;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自漢初定以來七十二年,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臣聞越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之間,篁竹之中,習於水鬥,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里,險阻、林叢弗能盡著;視之若易,行之甚難。天下賴宗廟之靈,方內大寧戴白之老,不見兵革,民得夫婦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為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內,一卒之用不給上事;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且越人愚戇輕薄,負約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壹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 間者,數年歲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賴陛下德澤振救之,得毋轉死溝壑;四年不登,五年復蝗,民生未復。今發兵行數千里,資衣糧,入越地,輿轎而隃領,拕舟而入水,行數百千里,夾以深林叢竹,水道上下擊石;林中多蝮蛇、猛獸,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曾未施兵接刃,死傷者必眾矣。前時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將軍間忌將兵擊之,以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會天暑多雨,樓船卒水居擊棹,未戰而疾死者過半;親老涕泣,孤子啼號,破家散業,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歸。悲哀之氣,數年不息,長老至今以為記,曾未入其地而禍已至矣。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獸,澤及草木,一人有飢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為之悽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漬山谷,邊境之民為之早閉晏開,朝不及夕,臣安竊為陛下重之。 不習南方地形者,多以越為人眾兵強,能難邊城。淮南全國之時,多為邊吏,臣竊聞之,與中國異;限以高山,人迹絕,車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內也。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越人欲為變,必先田餘干界中,積食糧,乃入,伐材治船。邊城守候誠謹,越人有入伐材者,輒收捕,焚其積聚,雖百越,柰邊城何!且越人緜力薄材,不能陸戰,又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耐其水土也。臣聞越甲卒不下數十萬,所以入之,五倍乃足,輓車奉餉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濕,近夏癉熱,暴露水居,蝮蛇生,疾疢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 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弟甲弒而殺之,甲以誅死,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欲來,內處之中國,使重臣臨存,施德垂賞以招致之,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絕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以為畜越,此必委質為藩臣,世共貢職。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填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戟,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為欲屠滅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險阻。背而去之,則復相羣聚;留而守之,歷歲經年,則士卒罷倦,食糧乏絕,民苦兵事,盜賊必起。臣聞長老言:秦之時,嘗使尉屠睢擊越,又使監祿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叢,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引久,士卒勞倦;越出擊之,秦兵大敗,乃發適戍以備之。當此之時,外內騷動,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羣為盜賊,於是山東之難始興。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聳。臣恐變故之生,姦邪之作,由此始也。 臣聞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執事之顏行,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陛下以四海為境,生民之屬,皆為臣妾。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世,傳之子孫,施之無窮,天下之安,猶泰山而四維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為一日之閒而煩汗馬之勞乎!詩云:『王猶允塞,徐方既來。』言王道甚大而遠方懷之也。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 肥狗:劉安這篇諫文主要是認為中國不需勞民傷財的參與邊彊民族內部的紛爭。這本無對錯,只是最後一段劉安認為,中國之師只要出征,若敵人沒有被嚇到立即投降,反而與之對抗,這就有傷中國天子的顏面。這種態度基本上是自我膨脹,真把古書中的聖天子神話當真。儒家最愛舉例的湯、武王,其出動軍隊時,桀與紂王似乎沒有乖乖就擒;那湯、與武王不就顏面盡失。 攝然:安定的樣子。 非強勿能服,威弗能制也:並非不能強迫這些人服從,軍威不能制服。 篁竹:竹林。 地深昧:地形複雜且草木叢生。 弗能盡著:無法全部記載於地圖。 戴白之老:滿頭白髮的老人。 貢酎:貢品與酎金;酎,酎金,漢時諸侯貢納朝廷,以助祭祀的錢財。 一卒之用不給上事:不提供一兵一卒以供朝廷徵用。 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反而讓中國去為蠻夷事而辛勞。 贅子;淮南習俗賣子與人作奴婢,名曰贅子,三年不能贖,遂永為奴婢;另有一說贅子即贅婿。 資衣糧:士卒自帶衣物糧食;資,齎。 拕:同「拖」,曳引。 先臣:指淮南厲王劉長。 擊棹:打漿;意謂駕船。 曾:尚且。 緜力:力氣柔弱如緜。 以保地險:以地勢險阻自保。 輓:運輸。 疾疢:疾病。 臨存:親臨省視。 頓:同「鈍」。 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言莫敢校也:天子的軍隊出征時不會出現戰鬥狀況,因為敵人不敢與其較量。 顏行:前行、前例。 覆露:庇蔭施恩德。 王猶允塞,徐方歸來:當王道充滿於天下,則徐方等異族就會來歸。 將吏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出動十萬大軍之師只為完成派一名使者即可完成之事。 是時,漢兵遂出,未隃領。閩越王郢發兵距險。其弟餘善乃與相、宗族謀曰:「王以擅發兵擊南越不請,故天子兵來誅。漢兵眾強,即幸勝之,後來益多,終滅國而止。今殺王以謝天子,天子聽罷兵,固國完。不聽,乃力戰;不勝,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殺王,使使奉其頭至大行。大行曰:「所為來者,誅王。今王頭至,謝罪;不戰而殞,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農軍,而使使奉王頭馳報天子。詔罷兩將兵,曰:「郢等首惡,獨無諸孫繇君丑不與謀焉。」乃使中郎將立丑為越繇王,奉閩越先祭祀。餘善已殺郢,威行於國,國民多屬,竊自立為王,繇王不能制。上聞之,為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數與郢謀亂;而後首誅郢,師得不勞。」因立餘善為東越王,與繇王並處。 肥狗:漢武帝劉徹封餘善為東越王,一則可以安撫餘善反抗之心;同時也分裂閩越成為二國,互相競爭,就不會有力量侵犯漢邊境。 上使莊助諭意南越。南越王胡頓首曰:「天子乃為臣興兵討閩越,死無以報德!」遣太子嬰齊入宿衛,謂助曰:「國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裝,入見天子。」助還,過淮南,上又使助諭淮南王安以討越事,嘉答其意,安謝不及。助既去南越,南越大臣皆諫其王曰:「漢興兵誅郢,亦行以驚動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無失禮。』要之,不可以說好語入見,則不得復歸,亡國之勢也。」於是胡稱病,竟不入見。 肥狗:漢武帝堅持發兵攻閩越,怕閩越一旦侵吞南越國後,實力大增。其接下來的目標就會是漢。而漢北有匈奴,若再加上南邊的越,兩方同時做亂,是很麻煩之事。所以得滅到閩越王郢,同時震懾其他越國。 國完:閩越國可以保全完整。 便宜案兵:認為按兵不動最適宜現況。 安謝不及:劉安對自己不及皇帝的遠見表示謝罪。 事天子期無失禮:侍奉天子只求沒有失禮即可。 不可以說好語入見:不可因喜歡漢臣的好話,就入朝覲見天子。 7 是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 8 東海太守濮陽汲黯為主爵都尉。 始,黯為謁者,以嚴見憚。東越相攻,上使黯往視之;不至,至吳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內失火,延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也。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南倉粟以振貧民。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上賢而釋之。其在東海,治官理民,好清靜,擇丞、史任之,責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臥閨閣內不出;歲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 黯為人,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時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柰何欲交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羣臣或數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柰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終不愈。最後病,莊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招之不來,麾之不去,雖自謂賁、育亦不能奪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以嚴見憚:以威嚴讓人感到害怕。 家人:庶人家。 責大指而已,不苛小:只關注大方向,不苛求小細節。 倨:高傲。 面折:當面指責他人錯誤。 吾欲云云:我想要如何如何。 縱愛身:只想保全自己生命。 守城:堅持自己的內心;城,城府,人之內心思考。 9 匈奴來請和親,天子下其議。大行王恢,燕人也,習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歲,即復倍約;不如勿許,興兵擊之。」韓安國曰:「匈奴遷徒鳥舉,難得而制,自上古不屬為人。今漢行數千里與之爭利,則人馬罷乏;虜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親。」羣臣議者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 鳥舉:鳥類飛翔。形容行動快速。
元光元年 丁未 西元前一三四年 1 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從董仲舒之言也。 2 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屯雲中,中尉程不識為車騎將軍,屯雁門;六月,罷。廣與程不識俱以邊太守將兵,有名當時。廣行無部伍、行陳,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刁斗以自衛,莫府省約文書;然亦遠斥候,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斗,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 不識曰:「李廣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然士卒亦佚樂,咸樂為之死。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然匈奴畏李廣之略,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 臣光曰: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言治眾而不用法,無不凶也。李廣之將,使人人自便。以廣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為法。何則?其繼者難也;況與之並時而為將乎!夫小人之情,樂於安肆而昧於近禍,彼既以程不識為煩擾而樂於從廣,且將仇其上而不服。然則簡易之害,非徒廣軍無以禁虜之倉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嚴終。」為將者,亦嚴而已矣。然則傚程不識,雖無功,猶不敗;傚李廣,鮮不覆亡哉! 佚樂:縱情遊樂。 3 夏,四月,赦天下。 4 五月,詔舉賢良、文學,上親策之。 5 秋,七月,癸未,日有食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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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