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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三十三 漢紀二十五 孝成皇帝 下
綏和二年 甲寅 前七 1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
2 二月,壬子,丞相方進薨。 時熒惑守心,丞相府議平陵 李尋奏記方進,言「災變迫切,大責日加,安得保斥逐之戮!闔府三百餘人,唯君侯擇其中,與盡節轉凶。」方進憂之,不知所出。會郎賁麗善為星,言大臣宜當之。上乃召見方進。還歸,未及引決,上遂賜冊,責讓以政事不治,災害並臻,百姓窮困,曰:「欲退君位,尚未忍,使尚書令賜君上尊酒十石,養牛一,君審處焉!」方進即日自殺。 上祕之,遣九卿策贈印綬,賜乘輿祕器、少府供張,柱檻皆衣素。天子親臨弔者數至,禮賜異於他相故事。 肥狗:熒惑守心用現代天文學來解識,地球公轉的速度快於火星,所以當地球遠離火星時,地球人看火星就似順行;而當地球接近火星時,地球人看火星就似逆行。而地球看火星順行與逆行時,火星的運行速度較快;但在由順行轉至逆行時,火星運行會有停留的感覺,古人稱之為「留」,而留在哪個星宿區域,就稱守某星。而心宿屬東方蒼龍七宿之一,分為三星,中間主星為心宿一,代表帝王,旁心宿一與心宿二則分別代表太子與庶子。因此火星留在心宿的現像,在中國古代占星學認為是「大人易政,主去其宮」,為大凶之象。 熒惑守心:火星留在心宿。 大責日加:嚴厲的譴責每日增加。 安得保斥逐之戮:此事太過重大,不但只有斥逐的侮辱而已;戮,侮辱。 引決:自裁。 上尊酒:用稻米一斗釀酒一斗稱為上尊;稷米一斗釀酒一斗稱中尊;粟米一斗釀酒一斗為下尊。 供張:供給陳設。 臣光曰:晏嬰有言:「天命不慆,不貳其命。」禍福之至,安可移乎!昔楚昭王、宋景公不忍移災於卿佐,曰:「移腹心之疾,寘諸股肱,何益也!」藉其災可移,仁君猶不肯為,況不可乎!使方進罪不至死而誅之,以當大變,是誣天也;方進有罪當刑,隱其誅而厚其葬,是誣人也;孝成欲誣天、人而卒無所益,可謂不知命矣。 李殘:天底下又有誰能真知命。 天命不慆:天命不容懷疑。 不貳其命:命運只有一個,不會改變。 寘:安置。
3 三月,上行幸河東,祠后土。
4 丙戍,帝崩于未央宮。 李殘:翟方進白犧牲了。 帝素強無疾病,是時,楚思王 衍、梁王 立來朝,明旦,當辭行,上宿,供張白虎殿;又欲拜左將軍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贊。昏夜,平善,鄉晨,傅絝韈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晝漏上十刻而崩。民間讙譁,咸歸罪趙昭儀。 皇太后詔大司馬莽雜與御史、丞相、廷尉治,問皇帝起居發病狀;趙昭儀自殺。 昏夜:黃昏與半夜。 平善:平安無事 班彪贊曰:臣姑充後宮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數為臣言:「成帝善修容儀,升車立正,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臨朝淵嘿,尊嚴若神,可謂有穆穆天子之容者矣。博覽古今,容受直辭,公卿奏議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乎酒色,趙氏亂內,外家擅朝,言之可為於邑!」建始以來,王氏始執國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蓋其威福所由來者漸矣。 淵嘿:深沉平靜;淵,深;嘿,沉靜。 穆穆:威儀盛大。 湛:同「耽」。 於邑:嘆息。
5 是日,孔光於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綬。
6 富平侯 張放聞帝崩,思慕哭泣而死。 荀悅論曰:放非不愛上,忠不存焉。故愛而不忠,仁之賊也!
7 皇太后詔南、北郊長安如故。 肥狗:永始三年,漢成帝劉驁恢復甘泉泰畤與汾陰后土祠;廢除長安南北的郊祭。
8 夏,四月,丙午,太子即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大赦天下。 哀帝初立,躬行儉約,省減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
9 己卯,葬孝成皇帝于延陵。
10 太皇太后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宮。 有詔問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當何居?」丞相孔光素聞傅太后為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襁褓,而養長教道至於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后與政事,不欲與帝旦夕相近,即議以為:「定陶太后宜改築宮。」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宮。」上從武言。北宮有紫房複道通未央宮,傅太后果從複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寵其親屬,使上不得由直道行。 高昌侯 董宏希指,上書言:「秦莊襄王母本夏氏,而為華陽夫人所子,及即位後,俱稱太后。宜立定陶共王后為帝太后。」事下有司,大司馬王莽、左將軍、關內侯、領尚書事師丹劾奏宏:「知皇太后至尊之號,天下一統,而稱引亡秦以為比喻,詿誤聖朝,非所宜言,大不道!」上新立,謙讓,納用莽、丹言,免宏為庶人。 傅太后大怒,要上,欲必稱尊號。上乃白太皇太后,令下詔尊定陶恭王為恭皇。
11 五月,丙戍,立皇后傅氏,傅太后從弟晏之子也。
12 詔曰:「春秋,母以子貴。宜尊定陶太后曰恭皇太后、丁姬曰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長信宮、中宮。」追尊傅父為崇祖侯,丁父為褒德侯;封舅丁明為陽安侯,舅子滿為平周侯,皇后父晏為孔鄉侯,皇太后弟侍中、光祿大夫趙欽為新城侯。 太皇太后詔大司馬莽就第,避帝外家;莽上疏乞骸骨。帝遣尚書令詔起莽,又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衛尉傅喜白太皇太后曰:「皇帝聞太后詔,甚悲!大司馬即不起,皇帝即不敢聽政!」太后乃復令莽視事。 李殘:王、傅外戚之爭,王氏勝。
13 成帝之世,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彊、景武之屬富顯於世,貴戚至與人主爭女樂。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又性不好音。 六月,詔曰:「孔子不云乎:『放鄭聲,鄭聲淫。』其罷樂府官;郊祭樂及古兵法武樂在經,非鄭、衛之樂者,條奏別屬他官。」凡所罷省過半。然百姓漸漬日久,又不制雅樂有以相變,豪富吏民湛沔自若。 李殘:五經異論.魯論:鄭國有溱、淆之水,男女亟於其間聚會,故俗亂而樂淫。也就是說鄭聲屬於活潑、熱情奔放,而且內容應該是男女情愛的情歌。而這種音樂自然不可能被孔子這類儒家所接受,自然被歸類在淫聲之列。雅樂若用尋常百姓,有多少人可以理解,進而接受與喜愛。 鄭聲:周末鄭國音樂多淫聲,為靡靡之音。故稱淫蕩不雅正的音樂為鄭聲。 黃門:漢侍奉皇室的官署。 湛沔:沉湎。
14 王莽薦中壘校尉劉歆有材行,為侍中,稍遷光祿大夫,貴幸;更名秀。 李殘:劉歆更名為劉秀,很有可能是「歆」與漢哀帝劉欣的名字近音,所以更名。 上復令秀典領五經,卒父前業;秀於是總羣書而奏其七略,有輯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凡書六略,三十八種,五百九十六家、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其敘諸子,分為九流:曰儒,曰道,曰陰陽,曰法,曰名,曰墨,曰從橫,曰雜,曰農,以為:「九家皆起於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術鋒出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譬如水火相滅,亦相生也;仁之與義,敬之與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今異家者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蔽短,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使其人遭明王聖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方今去聖久遠,道術缺廢,無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猶愈於野乎!若能脩六藝之術而觀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略矣。」 肥狗:劉歆為劉向的兒子。 鋒出:如刀鋒四出。比喻混亂複雜。 得其所折中:將其所長折中修正。
15 河間惠王 良能脩獻王之行,母太后薨,服喪如禮;詔益封萬戶,以為宗室儀表。
16 初,董仲舒說武帝,以「秦用商鞅之法,除井田,民得賣買,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塞并兼之路;去奴婢,除專殺之威;薄賦歛,省繇役,以寬民力,然後可善治也!」 及上即位,師丹復建言:「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數鉅萬,而貧弱愈困,宜略為限。」天子下其議,丞相光、大司空武奏請:「自諸侯王、列侯、公主名田各有限;關內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奴婢毋過三十人。期盡三年;犯者沒入官。」 肥狗:據哀帝紀所載,當時所條奏諸侯王、列侯與公主只能擁有自己封邑內的田地。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 時田宅、奴婢賈為減賤,貴戚近習皆不便也,詔書且須後,遂寢不行,又詔:「齊三服官、諸官,織綺繡難成、害女紅之物,皆止,無作輸。除任子令及誹謗詆欺法。掖庭宮人年三十以下,出嫁之;官奴婢五十以上,免為庶人。益吏三百石以下奉。」 限民名田:限制人民名下之田。 除專殺之威:去除可殺害自有奴婢的威權。 近習:帝王所親幸的人。 任子令:吏二千石以上視事滿三年,得任同產若子一人為郎。
17 上置酒未央宮,內者令為傅太后張幄,坐於太皇太后坐旁。大司馬莽按行,責內者令曰:「定陶太后,藩妾,何以得與至尊並!」徹去,更設坐。傅太后聞之,大怒,不肯會,重怨恚莽;莽復乞骸骨。 秋,七月,丁卯,上賜莽黃金五百斤,安車駟馬,罷就第。公卿大夫多稱之者,上乃加恩寵,置中黃門,為莽家給使,十日一賜餐。又下昭益封曲陽侯 根、安陽侯 舜、新都侯 莽、丞相光、大司空武邑戶各有差。以莽為特進、給事中,朝朔望,見禮如三公。又還紅陽侯 立於京師。 李殘:王、傅外戚之爭,第二回合以傅氏勝結束。不過傅氏無法把王氏勢力完全驅離朝廷,功虧一簣,可惜。 按行:巡行。 傅太后從弟右將軍喜,好學問,有志行。王莽既罷退,眾庶歸望於喜。 初,上之官爵外親也,喜獨執謙稱疾;傅太后始與政事,數諫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輔政。 庚午,以左將軍師丹為大司馬,封高鄉亭侯;賜喜黃金百斤,上右將軍印綬,以光祿大夫養病;以光祿勳淮陽 彭宣為右將軍。 大司空何武、尚書令唐林皆上書言:「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內輔之臣也。今以寢病一旦遣歸,眾庶失望,皆曰:『傅氏賢子,以論議不合於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為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楚以子玉輕重,魏以無忌折衝,項以范增存亡。百萬之眾,不如一賢;故秦行千金以間廉頗,漢散萬金以疏亞父。喜立於朝,陛下之光輝,傅氏之廢興也。」上亦自重之,故尋復進用焉。
18 建平侯 杜業上書詆曲陽侯 王根、高陽侯 薛宣、安昌侯 張禹而薦朱博。 帝少而聞知王氏驕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且優之。後月餘,司隸校尉解光奏:「曲陽侯,先帝山陵未成,公聘取故掖庭女樂五官殷嚴、王飛君等置酒歌舞,及根兄子成都侯 況,亦聘取故掖庭貴人以為妻,皆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於是天子曰:「先帝遇根、況父子,至厚也,今乃背恩忘義!」以根嘗建社稷之策,遣歸國;免況為庶人,歸故郡。根及況父商所薦舉為官者皆罷。 李殘:傅氏開始清算朝中王氏勢力,但尚未牽涉到王莽,王氏一息尚存。
19 九月,庚申,地震,自京師到北邊郡國三十餘處,壞城郭,凡壓殺四百餘人。 上以災異問待詔李尋,對曰:「夫日者,眾陽之長,人君之表也。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晻昧亡光。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於始初多矣。唯陛下執乾剛之德,強志守度,毋聽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託,斷而勿聽,勉強大義。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貨財,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妃后、大臣、諸侯之象也。間者月數為變,此為母后與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強所惡,以崇社稷,尊強本朝!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水為準平,王道公正脩明,則百川理,落脈通;偏黨失綱,則涌溢為敗。今汝、穎漂涌,與雨水並為民害,此詩所謂『百川沸騰。』咎在皇甫卿士之屬。唯陛下少抑外親大臣!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間者關東地數震,宜務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強本朝!夫本強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為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弘等不足言也。弘,漢之名相,於今無比,而尚見輕,何況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人,則為亂賊所輕,其道自然也。」 珥:日、月周圍的光暈。 蜺:虹蜺,即彩虹,顏色鮮豔者為內虹,稱為虹;顏色暗淡者為外虹,稱為蜺。 志操衰於始初多矣:志節與德行比即位初期大為衰退。 勉強:盡力而為。 即如此:依目前天象看來。 無強所惡:不要讓邪惡強盛起來。 落脈:脈絡。 皇甫卿士:為周幽王后褒姒的族人,因褒姒受寵而居高位;引喻后黨。 退不任職:罷退不適任的官員。 本強則精神折衝:根本強大,精神就可以所向無敵。
20 騎都尉平當使領河隄,奏:「九河今皆窴滅。按經義,治水有決河深川而無隄防壅塞之文。河從魏郡以東多溢決;水迹難以分明,四海之眾不可誣。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上從之。 決河:分泄河水。 深川:浚治川流。 待詔賈讓奏言:「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使秋水多得其所休息,左右游波寬緩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猶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猶止兒啼而塞其口,豈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為川者決之使道,善為民者宣之使言。』蓋隄防之作,近起戰國,雍防百川,各以自利。齊與趙、魏以河為竟,趙、魏瀕山,齊地卑下,作隄去河二十五里,河水東抵齊隄則西泛趙、魏;趙、魏亦為隄去河二十五里,雖非其正,水尚有所遊盪。時至而去,則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無害,稍築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時至,漂沒,則更起隄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澤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隄防,狹者去水數百步,遠者數里,於故大隄之內復有數重,民居其間,此皆前世所排也。河從河內黎陽至魏郡昭陽,東西互有石隄,激水使還,百餘里間,河再西三東,迫阨如此,不得安息。 疆理:釐定疆界。 必遺川澤之分:必定放棄川澤交會處。 道:導。 稍去城郭:將城鎮稍作遷移。 湛溺自其宜:沉溺於水中是很正常的。 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隄,勢不能遠,泛濫期月自定。難者將曰:『若如此,敗壞城郭、田廬、冢墓以萬數,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故鑿龍門,闢伊闕,折厎柱,破碣石,墮斷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瀕河十郡,治隄歲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奸,且大漢方制萬里,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載無患,故謂上策。 李殘:上策遷民至他處,讓黃河水自行找出口,這種方式是最好的方式,但卻不是最理想的方式。首先是否有能力確認黃河水在決口後的流向,淹沒的範圍。若無法確認,如何知遷移何處的百姓。又遷移百姓到新居住處時,途中所需的生活用品、糧食如何解決。又居住地的屋舍、生財工具是否準備完成,這些都是很大的問題。處理不好,可會引起大規模的民怨,甚至形成叛亂。大漢可能就此說再見。 此乃人工所造:指城郭、田廬、冢墓都是人為。 神人:水神與百姓。 相奸:互相冒犯。 若乃多穿漕渠於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聖人法,然亦救敗術也。可從淇口以東為石隄,多張水門。恐議者疑河大川難禁制,滎陽漕渠足以卜之。冀州渠首盡,當仰此水門,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民田適治,河隄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歲,故謂之中策。 李殘:中策是比較理想的方式,現今黃河的治理也是採取這種方案。不過所費不貲,此時漢中央財政不知是否有能力負擔。 滎陽漕渠足以卜之:可由滎陽的糧道運河情況證明。 冀州渠首盡,當仰此水門:冀州水渠的首尾,皆設置這類水門。 股引:支引,從此渠分流河水以供灌溉。民田適治:百姓的田地都可得到良好治理。 若乃繕完故隄,增卑倍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21 孔光、何武奏:「迭毀之次當以時定,請與羣臣雜議。」 於是光祿勳彭宣等五十三人皆以為「孝武皇帝雖有功烈,親盡宜毀。」太僕王舜、中壘校尉劉歆議曰:「禮,天子七廟。七者其正法數,可常數者也。宗不在此數中,宗變也。苟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毀!」 上覽其議,制曰:「太僕舜、中壘校尉歆議可。」 迭毀:古宗廟制度。天子設七廟供奉七代祖先,諸侯設五廟供奉五代祖先。其中始封之君、開國帝王之廟,世世保留。餘則親過高祖父者,毀其廟,神主移入太廟,共同祭祀。 功烈:功業。
22 何武後母在蜀郡,遣吏歸迎;會成帝崩,吏恐道路有盜賊,後母留止。左右或譏武事親不篤,帝亦欲改易大臣。 冬,十月,策免武,以列侯歸國。癸酉,以師丹為大司空。 丹見上多所匡改成帝之政,乃上書言:「古者諒闇不言,聽於冢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前大行屍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親屬,赫然皆貴寵,封舅為陽安侯,皇后尊號未定,豫封父為孔鄉侯。出侍中王邑、射聲校尉王邯等,詔書比下,變動政事,卒暴無漸。臣縱不能明陳大義,復曾不能牢讓爵位,相隨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過。間者郡國多地動水出,流殺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舉錯失中,號令不定,法度失理,陰陽溷濁之應也。 李殘:新皇繼位,諒闇不言,是因為怕對政事未全盤了解。所以趁居喪期間,熟悉先皇各項政策的目的,並且學習如何執政。聽於冢宰也是有此意,但不代表就不能改正先皇的政策。若先皇是個昏君,冢宰是個陰邪小人,難倒要讓冢宰繼續搞到皇朝下台鞠躬! 臣伏惟人情無子,年雖六七十,猶博取而廣求。孝成皇帝深見天命,燭知至德,以壯年克己,立陛下為嗣。先帝暴棄天下,而陛下繼體,四海安寧,百姓不懼,此先帝聖德,當合天人之功也。臣聞『天威不違顏咫尺。』願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觀羣下之從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胏附何患不富貴,不宜倉卒若是,其不久長矣。」丹數十上,多切直之言。 諒闇:又稱諒陰,本指居喪時所住的房子,後多借指皇帝居喪。 卒暴無漸:充促急迫沒有漸進的過程。 人情無子:指若無子嗣,六七十歲仍會想辦法求子,是人之常情。 天威不違顏咫尺:天威常在面前,要隨時肅懼。 胏附:親戚。 傅太后從弟子遷在左右,尤傾邪,上惡之,免官,遣歸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復留遷。 丞相光與大司空丹奏言:「詔書前後相反,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臣請歸遷故郡,以銷姦黨。」卒不得遣,復為侍中。其逼於傅太后,皆此類也。
23 議郎耿育上書冤訟陳湯曰:「甘延壽、陳湯,為聖漢揚鉤深致遠之威,雪國家累年之恥,討絕域不羈之君,係萬里難制之虜,豈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詔,宣著其功,改年垂曆,傳之無窮。應是,南郡獻白虎,邊垂無警備。會先帝寢疾,然猶垂意不忘,數使尚書責問丞相,趣立其功;獨丞相匡衡排而不予,此功臣戰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業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動,國家無事,而大臣傾邪,欲專主威,排妒有功,使湯塊然被見拘囚,不能自明,卒以無罪老棄。敦煌正當西域通道,令威名折衝之臣,旋腫及身,復為郅支遺虜所笑,誠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蠻者,未嘗不陳郅支之誅以揚漢國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懼敵,棄人之身以快讒,豈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慮衰,今國家素無文帝累年節儉富饒之畜,又無武帝薦延梟俊禽敵之臣,獨有一陳湯耳!假使異世不及陛下,尚望國家追錄其功,封表其墓,以勸後進也。湯幸得身當聖世,功曾未久,反聽邪臣鞭逐斥遠,使亡逃分竄,死無處所。遠覽之士,莫不計度,以為湯功累世不可及,而湯過人情所有,湯尚如此,雖復破絕筋骨,暴露形骸,猶復制於脣舌,為嫉妒之臣所係虜耳。此臣所以為國家尤戚戚也。」 書奏,天子還湯,卒於長安。 塊然:孤獨。 旋腫及身:罪名轉眼上身。 援人之功以懼敵:使用此人能力讓敵人畏懼。 薦延:使臣下推薦人才而延納之。
孝哀皇帝 上 建平元年 乙卯 前六 1 春,正月,隕石于北地十六。
2 赦天下。
3 司隸校尉解光奏言:「臣聞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御幸孝成皇帝,產子;子隱不見。臣遣吏驗問,皆得其狀: 元延元年,宮有身;其十月,宮乳掖庭牛官令舍。中黃門田客持詔記與掖庭獄丞籍武,令收置暴室獄:『毋問兒男、女,誰兒也!』宮曰:『善臧我兒胞。丞知是何等兒也!』 後三日,客持詔記與武,問:『兒死未?』武對:『未死。』客曰:『上與昭儀大怒,柰何不殺!』武叩頭啼曰:『不殺兒,自知當死;殺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繼嗣,子無貴賤,唯留意!』 奏入,客復持詔記取兒,付中黃門王舜。舜受詔,內兒殿中,為擇乳母,告『善養兒,且有賞,毋令漏泄!』舜擇官婢張棄為乳母。 後三日,客復持詔記并藥以飲宮。宮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兒,男也,頟上有壯髮,類孝元皇帝。今兒安在?危殺之矣!柰何令長信得聞之?』遂飲藥死。 棄所養兒,十一日,宮長李南以詔書取兒去,不知所置。 乳:生產。 詔記:皇帝親寫的詔書,就是皇帝的手令。 許美人 元延二年懷子,十一月乳。昭儀謂帝曰:『常紿我言從中宮來。即從中宮來,許美人兒何從生中!許氏竟當復立邪!』懟,以手自擣,以頭擊壁戶柱,從牀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當安置我,我欲歸耳!』帝曰:『今故告之,反怒為,殊不可曉也!』帝亦不食。 昭儀曰:『陛下自知是,不食何為!陛下嘗自言:「約不負女!」今美人有子,竟負約,謂何?』帝曰:『約以趙氏故不立許氏,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毋憂也!』後詔使中黃門靳嚴從許美人取兒去,盛以葦篋,置飾室簾南去。帝與昭儀坐,使御者千客子解篋緘,未已,帝使客子及御者皆出,自閉戶,獨與昭儀在。須臾開戶,嘑客子使緘封篋,及詔記令中黃門吳恭持以與籍武曰:『告武,篋中有死兒,埋屏處,勿令人知!』武穿獄樓垣下為坎,埋其中。 李殘:這二件事真是害駭人聽聞,所謂虎毒不食子,並且漢成帝劉驁並沒有子嗣。曹宮的身份卑賤,所以不想要其子,尚可理解;許美人生子,居然親手殺死,斷絕子嗣血脈,讓人不敢置信。 懟:怨恨、埋怨。 篋:放東西的箱子。 屏處:有遮蔽處,人所不見者。 其他飲藥傷墮者無數事,皆在四月丙辰赦令前。臣謹按:永光三年,男子忠等發長陵 傅夫人冢,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詔曰:『此朕所不當赦也!』窮治,盡伏辜。天下以為當。趙昭儀傾亂聖朝,親滅繼嗣,家屬當伏天誅。而同產親屬皆在尊貴之位,迫近帷幄,天下寒心,請事窮竟!」丞相以下議正法。帝於是免新成侯 趙欽、欽兄子咸陽侯 訢皆為庶人,將家屬徙遼西郡。 議郎耿育上疏言:「臣聞繼嗣失統,廢適立庶,聖人法禁,古今至戒。然太伯見歷知適,逡循固讓,委身吳、粵,權變所設,不計常法,致位王季,以崇聖嗣,卒有天下,子孫承業,七八百載,功冠三王,道德最備,是以尊號追及太王。故世必有非常之變,然後乃有非常之謀。 孝成皇帝自知繼嗣不以時立,念雖末有皇子,萬歲之後未能持國,權柄之重,制於女主,女主驕盛則耆欲無極,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使,世無周公抱負之輔,恐危社稷,傾亂天下。知陛下有賢聖通明之德,仁孝子愛之恩,懷獨見之明,內斷於身,故廢後宮就館之漸,絕微嗣禍亂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廟。 李殘:劉驁死時四十六歲,除非他能有預知未來,知道自己的死期。某則怎知自己升天時,兒子尚很弱小?耿育根本是在鬼扯蛋。 愚臣既不能深援危安,定金匱之計,又不知推演聖德,述先帝之志,乃反覆校省內,暴露私燕,誣汙先帝傾惑之過,成結寵妾妬娼之誅,甚失賢聖遠見之明,逆負先帝憂國之意!夫論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眾,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萬萬於眾臣,陛下聖德盛茂所符合於皇天也,豈當世庸庸斗筲之臣所能及哉! 李殘:當世之臣怎及於耿育的逢迎拍馬。 且褒廣將順君父之美,匡救銷滅既往之過,古今通義也。事不當時固爭,防禍於未然,各隨指阿從以求容媚;晏駕之後,尊號已定,萬事已訖,乃探追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此臣所深痛也!願下有司議,即如臣言,宣宣布天下,使咸曉知先帝聖意所起。不然,空使謗議上及山陵,下流後世,遠聞百蠻,近布海內,甚非先帝託後之意也。蓋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唯陛下省察!」 帝亦以為太子頗得趙太后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后恩趙太后,趙太后亦歸心,故太皇太后及王氏皆怨之。 李殘:漢哀帝讓傅、趙、丁三氏陷入危地矣。 逡循:又稱「逡巡」,向後退。 耆:嗜。 金匱:金製的藏書櫃,比喻慎密之意。 斗筲:斗與筲容量皆小,用來形容才識器量狹小。
4 丁酉,光祿大夫傅喜為大司馬,封高武侯。
5 秋,九月,甲辰,隕石于虞二。
6 郎中令冷褒、黃門郎段猶等復奏言:「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皆不宜復引定陶藩國之名,以冠大號;車馬、衣服宜皆稱『皇』之意,置吏二千石以下,各供厥職;又宜為共皇立廟京師。」 上復下其議,羣下多順指言:「母以子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唯丞相光、大司馬喜、大司空丹以為不可。 丹曰:「聖王制禮,取法於天地。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亂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為號者,母從子,妻從夫之義也。欲立官置吏,車服與太皇太后並,非以明『尊無二上』之義也。定陶共皇號諡已前定,義不得復改。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無爵父之義,尊父母也。為人後者為之子,故為所後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統也。 李殘:子無爵父之義,用來顯示尊重父親。表示就算父親是貧農,也不能有輕視之心。若無輕視之心,自然也不必替死者增加無用的爵位。 孝成皇帝聖恩深遠,故為共王立後,奉承祭祀,令共皇長為一國太祖,萬世不毀,恩義已備。義不可復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廟。今欲立廟於京師,使臣下祭之,是無主也。又,親盡當毀,空去一國太祖不墮之祀而就無主當毀不正之禮,非所以尊厚共皇也!」 丹由是浸不合上意。 斬衰:古代五種喪服之一,用最粗的麻布製成,不縫邊緣,服制三年。 降其父母期:縮短親生父母的服喪日期數。 會有上書言:「古者以龜、貝為貨,今以錢易之,民以故貧,宜可改幣。」 上以問丹,丹對言可改。章下有司議,皆以為行錢以來久,難卒變易。丹老人,忘其前語,復從公卿議。 又丹使吏書奏,吏私寫其草;丁、傅子弟聞之,使人上書告「丹上封事,行道人徧持其書。」上以問將軍、中朝臣,皆對曰:「忠臣不顯諫。大臣奏事,不宜漏泄,宜下廷尉治。」事下廷尉,劾丹大不敬。 事未決,給事中、博士申咸、炔欽上書言:「丹經、行無比,自近世大臣能若丹者少。發慎懣,奏封事,不及深思遠慮,使主簿書,漏泄之過不在丹,以此貶黜,恐不厭眾心。」 上貶咸、欽秩各二等,遂策免丹曰:「朕惟君位尊任重,懷諼迷國,進退違命,反覆異言,甚為君恥之!以君嘗託傅位,未忍考于理,其上大司空、高樂侯印綬,罷歸!」 李殘:師丹的罪責是違命、異言。在恭皇事件中,違背天子之意,與皇帝持相反意見。 貨:貨幣、錢幣。 不厭:無法滿足。 諼:欺詐。 異言:意見不同或不相符的言論。 考于理:讓理官考問;理,理官,即廷尉。 尚書令唐林上疏曰:「竊見免大司空丹策書,泰深痛切。君子作文,為賢者諱。丹,經為世儒宗,德為國黃耇,親傅聖躬,位在三公;所坐者微,海內未見其大過。事既以往,免爵太重;京師識者咸以為宜復丹爵邑,使奉朝請。唯陛下裁覽眾心,有以尉復師傅之臣!」上從林言,下詔,賜丹爵關內侯。 黃耇:古對老人的稱呼;黃,白髮落盡,再生黃髮;耇,背彎曲,面有壽斑的高壽老人。 奉朝請:得天子淮許,可以覲見天子,參加朝會。 裁覽:考慮接受 上用杜業之言,召見朱博,起家復為光祿大夫;遷京兆尹。 冬,十月,壬午,以博為大司空。
7 中山王 箕子,幼有眚病,祖母馮太后自養視,數禱祠解。上遣中郎謁者張由將醫之。由素有狂易病,病發,怒去,西歸長安。尚書簿責由擅去狀,由恐,因誣言中山太后祝詛上及傅太后。傅太后與馮太后並事元帝,追怨之,因是遣御史丁玄按驗;數十日,無所得。更使中謁者令史立治之;立受傅太后指,冀得封侯,治馮太后女弟習及弟婦君之,死者數十人,誣奏云:「祝詛,謀弒上,立中山王。」責問馮太后,無服辭。立曰:「熊之上殿何其勇,今何怯也!」太后還謂左右曰:「此乃中語,前世事,吏何用知之?欲陷我,效也!」乃飲藥自殺。 宜鄉侯 參、君之、習及夫、子當相坐者,或自殺,或伏法,凡死者十七人。眾莫不憐之。 肥狗:馮太后擋熊事件發生在漢元帝建昭元年。那天漢元帝帶著後宮諸美人到虎圈,有隻熊突然衝往漢元帝,結果皇帝的左右、貴人與傅倢伃都逃走閃避,只有馮倢伃擋在漢元帝身前。事後傅倢伃自慚,並與馮倢伃有了嫌隙。傅倢伃就是現今的定陶傅太后,馮倢伃就是中山馮太后。而劉箕子就是將來的漢平帝。 眚病:眚為眼睛長了障蔽視線的病,但同時也可指禍患災難;此處指禍患災難較合理。 狂易病:發狂而改變性格之病。 中語:宮中的話,指擋熊之事只在宮中流傳。 欲陷我,效也:指史立知宮中事,顯示宮中之人要陷害自己;效,徵驗、證據。 司隸孫寶奏請覆治馮氏獄,傅太后大怒曰:「帝置司隸,主使察我!馮氏反事明白,故欲擿抉以揚我惡,我當坐之!」上乃順指,下寶獄。 尚書僕射唐林爭之,上以林朋黨比周,左遷敦煌 魚澤障候。大司馬傅喜、光祿大夫龔勝固爭,上為言太后,出寶,復官。張由以先告,賜爵關內侯;史立遷中太僕。 李殘:所謂世事難料,張由與史立這時應該想不到漢哀帝會沒有子嗣,更想不到漢哀帝因為沒有子嗣,所以死後由中山王劉箕子繼位。 擿抉:同抉擿,挑剔揭發。 朋當比周:互相結黨營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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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