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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六 秦紀 一 昭襄王 五十二年 丙午 西元前二百五十五年 河東守王稽坐與諸侯通,棄市。應侯日以不懌。王臨朝而歎,應侯請其故。王曰:「今武安君死,而鄭安平、王稽等皆畔,內無良將而外多敵國,吾是以憂!」應侯懼,不知所出。 燕客蔡澤聞之,西入秦,先使人宣言於應侯曰:「蔡澤,天下雄辯之士;彼見王,必困君而奪君之位。」應侯怒,使人召之。蔡澤見應侯,禮又倨。應侯不快,因讓之曰:「子宣言欲代我相,請聞其說。」蔡澤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君獨不見夫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何足願與?」應侯謬曰:「何為不可!此三子者,義之至也,忠之盡也。君子有殺身以成名,死無所恨。」蔡澤曰:「夫人之功,豈不期於成全邪!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次也;名僇辱而身全者,下也。夫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周公,豈不亦忠且聖乎!三子之可願,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善。」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惇厚舊故,不倍功臣,孰與孝公、楚王、越王?」曰:「未知何如。」蔡澤曰:「君之功能孰與三子?」曰:「不若。」蔡澤曰:「然則君身不退,患恐甚於三子矣。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進退贏縮,與時變化,聖人之道也。今君之怨已讎而德已報,意欲至矣而無變計,竊為君危之。」應侯遂延以為上客,因薦於王。王召與語,大悅,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免。王新說蔡澤計劃,遂以為相國。澤為相數月,免。 懌:喜悅。 成功者去:指春生、夏長、秋實、冬藏各完成其功能便被替代。 成全:功成身全。 肥狗: 閎夭為西周開國功臣,西伯昌的四友之一。
楚春申君以荀卿為蘭陵令。荀卿者,趙人,名況,嘗與臨武君論兵於趙孝成王之前。王曰:「請問兵要。」臨武君對曰:「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敵之變動,後之發,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也。」荀卿曰:「不然。臣所聞古之道,凡用兵攻戰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六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致遠;士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臨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貴者勢利也,所行者變詐也。善用兵者感忽悠闇,莫知所從出;孫、吳用之,無敵於天下,豈必待附民哉!」荀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貴,權謀勢利也。仁人之兵,不可詐也。彼可詐者,怠慢者也,露袒者也,君臣上下之間滑然有離德者也。故以桀詐桀,猶巧拙有幸焉。以桀詐堯,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橈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沒耳。故仁人之兵,上下一心,三軍同力;臣之於君也,下之於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扞頭目而覆胸腹也。詐而襲之,與先驚而後擊之,一也。且仁人用十里之國則將有百里之聽,用百里之國則將有千里之聽,用千里之國則將有四海之聽,必將聰明警戒,和傅而一。故仁人之兵,聚則成卒,散則成列,延則若莫邪之長刃,嬰之者斷;兌則若莫邪之利鋒,當之者潰;圜居而方止,則若盤石然,觸之者角摧而退耳。且夫暴國之君,將誰與至哉?彼其所與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親我歡若父母,其好我分若椒蘭,彼反顧其上則若灼黥,若仇讎;人之情,雖桀、跖,豈有肯為其所惡,賊其所好者哉!是猶使人之子孫自賊其父母也。彼必將來告之,夫又何可詐也!故仁人用國日明,諸侯先順者安,後順者危,敵之者削,反之者亡。詩曰:『武王載發,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遏。』此之謂也。」 孝成王、臨武君曰:「善。請問王者之兵,設何道,何行而可?」荀卿曰:「凡君賢者其國治,君不能者其國亂;隆禮貴義者其國治,簡禮賤義者其國亂。治者強,亂者弱,是強弱之本也。上足卬則下可用也;上不足卬則下不可用也。下可用則強,下不可用則弱;好士者強,不好士者弱;愛民者強,不愛民者弱;政令信者強,政令不信者弱;重用兵者強,輕弱兵者弱;權出一者強,權出二者弱;是強弱之常也。齊人隆技擊,其技也,得一首者則賜贖錙金,無本賞矣。是事小敵毳,則偷可用也;事大敵堅,則渙焉離耳;若飛鳥然,傾側反覆無日,是亡國之兵也,兵莫弱是矣,是其去賃市傭而戰之幾矣。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箇,置戈其上,冠冑帶劍,贏二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中試則復其戶,利其田宅。是其氣力數年而衰,而復利未可奪也,改造則不易周也,是故地雖大,其稅必寡,是危國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狹隘,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勢,隱之以阨,忸之以慶賞,鰍之以刑罰,使民所以要利於上者,非鬥無由也。使以功賞相長,五甲首而隸五家,是最為眾強長久之道。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故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秦之銳士不可以當桓、文之節制,桓、文之節制不可以當湯、武之仁義,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兼是數國者,皆干賞蹈利之兵也,傭徒鬻賣之道也;未有貴上安制綦節之理也。諸侯有能微妙之以節,則作而兼殆之耳。故招延募選,隆勢詐,上功利,是漸之也。禮義教化,是齊之也。故以詐遇詐,猶有巧拙焉;以詐遇齊,譬之猶以錐刀墮泰山也。故湯、武之誅桀、紂也,拱挹指麾,而強暴之國莫不趨使,誅桀、紂若誅獨夫。故泰誓曰:『獨夫紂。』此之謂也。故兵大齊則制天下,小齊則治鄰敵。若夫招延募選,隆勢詐,上功利之兵,則勝不勝無常,代翕代張,代存代亡,相為雌雄耳。夫是謂之盜兵,君子不由也。」 孝成王、臨武君曰:「善。請問為將。」荀卿曰:「知莫大於棄疑,行莫大於無過,事莫大於無悔;事至無悔而止矣,不可必也。故制號政令,欲嚴以威;慶賞刑罰,欲必以信;處舍收藏,欲周以固;徒舉進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窺敵觀變,欲潛以深,欲伍以參;遇敵決戰,必行吾所明,無行吾所疑;夫是之謂六術。無欲將而惡廢,無怠勝而忘敗,無威內而輕外,無見其利而不顧其害,凡慮事欲熟而財欲泰,夫是之謂五權。將所以不受命於主有三:可殺而不可使處不完,可殺而不可使擊不勝,可殺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謂三至。凡受命於主而行三軍,三軍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則主不能喜,敵不能怒,夫是之謂至臣。慮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終如始,始終如一,夫是之謂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故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凶。戰如守,行如戰,有功如幸。敬謀無曠,敬吏無曠,敬敵無曠,夫是之謂五無曠。慎行此六術、五權、、三至,而處之以恭敬、無曠,夫是之謂天下之將,則通於神明矣。」 臨武君曰:「善,請問王者之軍制。」荀卿曰:「將死鼓,御死轡,百吏死職,士大夫死行列。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順命為上,有功次之。令不進而進,猶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不殺老弱,不獵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赦,奔命者不獲。凡誅,非誅其百姓也,誅其亂百姓者也。百姓有捍其賊,則是亦賊也。以故順刃者生,傃刃者死,奔命者貢。微子開封於宋,曹觸龍斷於軍,商之服民,所以養生之者無異周人,故近者歌謳而樂之,遠者竭蹶而趨之,無幽閒辟陋之國,莫不趨使而安樂之,四海之內若一家,通達之屬莫不服從,夫是之謂人師。詩曰:『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王者有誅而無戰,城守不攻,兵格不擊,敵上下相喜則慶之,不屠城,不潛軍,不留眾,師不越時,故亂者樂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臨武君曰:「善。」 陳囂問荀卿曰:「先生議兵,常以仁義為本,仁者愛人,義者循理,然則又何以兵為?凡所為有兵者,為爭奪也。」荀卿曰:「非汝所知也。彼仁者愛人,愛人,故惡人之害之也;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亂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爭奪也。」 感忽悠闇:讓人短時間內看不清陣略;感忽,恍惚;悠闇,遠視不分的樣子。 滑:狹詐、不誠實。 橈:攪。 和傅而一:指與百姓成為為一體;傅,親附者。 嬰:觸犯。 兌:同銳。 為其所惡,賊其所好:為自己厭惡者傷害自己喜好者。 道:指教令。 卬:仰仗。 無本賞:無所本之賞;齊人只要斬得一首,無論戰勝戰敗皆得賞金,稱之為無本賞。 毳:脆弱。 貴上:尊敬國君。 安制:安於制度。 綦節:嚴守節操。 欲伍以參:間諜要能混入敵人的隊伍中。 欲將而惡廢:想要保有將領之位而厭惡改變。 不完:不得保全;完,保全。 主不能喜:君主嘉獎而不喜。 敵不能怒:敵人挑釁而不怒。 慮必先事而申之以敬:行事必先思慮而後謹慎展開。 有功如幸:成功要覺得是僥倖。 奔命者:歸順者。 捍:保衛、護衛。 肥狗: 造父,贏姓,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善御者。曾載周穆王至昆崙山見西王母,周穆王因聽聞徐偃王造反而非常著急,造父駕車日馳千里,使周穆王迅速返回鎬京,及時發兵打敗徐偃王,平定叛亂。後周穆王將趙城賜封給造父,後代稱為趙氏,為趙國始族。造父的姪孫非子又因功封於秦,為秦國始祖。 臨武君的兵要是指戰術,而荀況的兵要是戰略。臨武君指為將之道,荀況指為君之道。 齊國的無本賞制度,會讓雖戰勝,但無斬敵首者得不到獎賞。如此士卒上陣時,就只會注重在斬敵首,而不去執行策略,成為散兵游勇。 荀況的六術、五權、三至可以做為管理者的參考。
燕孝王薨,子喜立。
周民東亡。秦人取其寶器,遷西周公於憚狐之聚。
楚人遷魯於莒而取其地。
五十三年 丁未 西元前二百五十四年 摎伐魏,取吳城。韓王入朝。魏舉國聽令。
五十四年 戊申 西元前二百五十三年 王郊見上帝於雍。 肥狗: 周天子國已被秦滅,故秦昭襄王行天子之禮,郊見上帝。。
楚遷于鉅陽。
五十五年 己酉 西元前二百五十二年 衛懷君朝於魏,魏人執而殺之;更立其弟,是為元君。元君,魏婿也。
五十六年 庚戍 西元前二百五十一年 秋,王薨,孝文王立。尊唐八子為唐太后,以子楚為太子。趙人奉子楚妻子歸之。韓王衰絰入弔祠。
燕王喜使栗腹約歡於趙,以五百金為趙王酒。反而言於燕王曰:「趙壯者皆死於長平,其孤未壯,可伐也。」王召昌國君樂閒問之,對曰:「趙四戰之國,其民習兵,不可。」王曰:「吾以五而伐一。」對曰:「不可。」王怒。群臣皆以為可,乃發二千乘,粟腹將而攻鄗,卿秦攻代。將渠曰:「與人通關約交,以五百金飲人之王,使者報而攻之,不祥;師必無功。」王不聽,自將偏軍隨之。將渠引王之綬,王以足蹴之。將渠泣曰:「臣非自為,為王也!」燕師至宋子,趙廉頗為將,敗栗腹於鄗,敗卿秦,樂乘於代,追北五百餘里,遂圍燕。燕人請和,趙人曰:「必令義渠處和。」燕王以將渠為相而處和,趙師乃解去。 四戰之國:指趙國四邊皆是強敵為鄰,四面拒戰。
趙平原君卒。
孝文王 元年 辛亥 西元前二百五十年 冬,十月,己亥,王即位;三日薨。子楚立,是為莊襄王;尊華陽夫人為華陽太后,夏姬為夏太后。
燕將攻齊聊城,拔之。或譖之燕王,燕將保聊城,不敢歸。齊田單攻之,歲餘不下。魯仲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為陳利害曰:「為公計者,不歸燕則歸齊。今獨守孤城,齊兵日益而燕救不至,將何為乎?」燕將見書,泣三日,猶豫不能自決。欲歸燕,已有隙;欲歸齊,所殺虜於齊甚眾,恐已降而後見辱。喟然歎曰:「與人刃我,寧我自刃!」遂自殺。聊城亂,田單克聊城。歸,言魯仲連於齊王,欲爵之。仲連逃之海上,曰:「吾與富貴而詘於人,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 魏安釐王問天下之高士於子順,子順曰:「世無其人也;抑可以為次,其魯仲連乎!」王曰:「魯仲連強作之者,非體自然也。」子順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變,習與體成;習與體成,則自然也。」 保:仗恃。 約:纏束。 與:與其。 詘:屈從。 輕世:輕視世上之物。 肆志:任意;隨心所欲。 強作:強迫自己。
莊襄王 元年 壬子 西元前二百四十九年 呂不韋為相國。
東周君與諸侯謀伐秦;王使相國帥師討滅之,遷東周君於陽人眾。周既不祀。周比亡,凡有七邑:河南、洛陽、穀城、平陰、偃師、鞏、緱氏。 肥狗: 在戰國時期,整個周王室分成三個政權,分別是周天子國、西周公國與東周公國。西元前四百四十年,周考王元年,將國土一部分封給弟姬揭,成立新的諸侯西周公國。到了西元前三百六十七年,西周公國的威公死後,其最小的兒子姬根叛亂,在趙、韓的武力支持下,自西周公國分裂出來,成立新的諸侯國,東周公國。所以當周赧王向秦國納降時,周武王所建立的諸侯共主政權既已終結,所以秦昭襄王行天子之禮,向所有諸侯國宣示,秦已代周成為天下共主。但是此時東周公國仍存在,所以周王室的繼祀仍然存在,直到此時東周公國也被滅,周王室正式消失,成為一般百姓。
以河南洛陽十萬戶封相國呂不韋為文信侯。
蒙驁伐韓,遷魯頃公於卞,為家人。 家人:百姓,平民。
二年 癸丑 西元前二百四十八年 蒙驁伐趙,定太原,取榆次、狼孟等三十七城。
楚春申君言於楚王曰:「淮北地邊於齊,其事急,請以為郡而封於江東。」楚王許之。春申君因城吳故墟以為都邑。宮室極盛。 肥狗 胡三省注中提到,春申君相楚,楚正弱,秦正強,不能為國謀,乃營其都而盛宮室,何足道也!
三年 甲寅 西元前二百四十七年 王齕攻上黨諸城,悉拔之,初置太原郡。
蒙驁帥師伐魏,取高都、汲。魏師數敗,魏王患之,乃使人請信陵君於趙。信陵君畏得罪,不肯還,誡門下曰:「有敢為魏使通者死!」賓客莫敢諫。毛公、薛公見信陵君曰:「公子所以重於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梁,夷先生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立天下乎!」語未卒,信陵君色變,趣駕還魏。魏王持信陵君而泣,以為上將軍。信陵君使人求援於諸侯。諸侯聞信陵君復為魏將,皆遣兵救魏。信陵君率五國之師敗蒙驁於河外,蒙驁遁走。信陵君追至函谷關,抑之而還。 安陵人縮高之子仕於秦,秦使之守管。信陵君攻之不下,使人謂安陵君曰:「君其遣縮高,吾將仕之以五大夫,使為執節尉。」安陵君曰:「安陵,小國也,不能必使其民。使者自往請之。」使吏導使者至縮高之所。使者致信陵君之命,縮高曰:「君之幸高也,將使高攻管也。夫父攻子守,人之笑也;見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敢再拜辭。」使者以報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使之安陵君所曰:「安陵之地,亦猶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則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願君生束縮高而致之!若君弗致,無忌將發十萬之師以造安陵之城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詔襄王以守此城也,手授太府之憲。憲之上篇曰:『臣弒君,子弒父,有常不赦。國雖大赦,降城亡子不得與焉。』今縮高辭大位以全父子之義,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負襄王之詔而廢太府之憲也,雖死,終不敢行!」縮高聞之曰:「信陵君為人,悍猛而自用,此辭反,必為國禍。吾已全己,無違人臣之義矣,豈可使吾君有魏患乎!」乃之使者之舍,刎頸而死。信陵君聞之,縞素辟舍,使使者謝安陵君曰:「無忌,小人也,困於思慮,失言於君,請再拜辭罪!」 王使人行萬金於魏以間信陵君,求得晉鄙客,令說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復為將,諸侯皆屬,天下徒聞信陵君而不聞魏王矣。」王又數使人賀信陵君:「得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乃使人代信陵君將兵。信陵君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日夜以酒色自娛,凡四歲而卒。韓王往弔,其子榮之,以告子順。子順曰:「必辭之以禮!『鄰國君弔,君為之主。』今君不命子,則子無所受韓君也。」其子辭之。 及:到達。 肥狗: 胡三省注:安陵本魏地,魏襄王以封其弟。 安陵君與縮高之義,爭議不少。胡三省在通鑑注中對這二人嚴厲的批評:安陵,受封於魏國者也,縮高,受廛於安陵者也。縮高之子不為魏民,逃歸秦而臣於秦,為秦守管。時秦加兵於魏,欲取大梁,安陵儻念魏為宗國,縮高儻念其先為魏民,見魏之危,安敢坐視而不救。公子無忌為魏舉師以臨之,安陵君則陳太府之憲,縮高則陳大臣之義以拒之,雖死不避,反而求之,可謂得其死乎!無忌為之縞素辟舍以謝安陵,吾亦未知其可所處也。 胡三省是從國家之義的角度來看此事件。當國家有危難時,國民都要用赴湯蹈火的覺悟。但安陵君與縮高卻只顧著個人之義,而忘了國家之義。這二人雖說不怕死,而且求死,但這不算是死得其所。 鄰國君弔,君為之主。意指鄰國的君主來弔喪,應由本國君王來主持。
五月,丙午,王薨。太子政立,生十三年矣,國事皆委於文信侯,號稱仲父。 肥狗: 古稱父親的大弟為仲父。故被君王稱為仲父,就代表君王視之如叔父。
晉陽反。
始皇帝 上 元年 乙卯 西元前二百四十六年 蒙驁擊定之。 肥狗: 蒙驁擊定晉陽。
韓欲疲秦人,使無東伐,乃使水工鄭國為間於秦,鑿涇水自仲山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中作而覺,秦人欲殺之。鄭國曰:「臣為韓延數之命,然渠成,亦秦萬世之利也。」乃使卒為之。注填閼之水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關中由是益富饒。 填閼:壅泥。 肥狗: 填閼之水意指淤濁之水,在古代這種水帶有很好的肥力。要讓秦國的國力消退,最好是讓其大蓋宮室。但這種事遇到精明的國相,就沒有作用。所以韓國才想讓秦國興修水利。
二年 丙辰 西元前二百四十五年 麃公將卒攻卷,斬首三萬。
趙以廉頗為假相國,伐魏,取繁陽。趙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使武襄君樂乘代廉頗。廉頗怒,攻武襄君;武襄君走。廉頗出奔魏;久之,魏不能信用。趙師數因於秦,趙王思復得廉頗,廉頗亦思復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廉頗尚可用否。廉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毀之。廉頗見使者,一飯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可用。使者還報曰:「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楚人陰使迎之。廉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思用趙人!」卒死於壽春。 肥狗: 廉頗也曾被陣前換將過,如被趙括取代就是。不知這次為何廉頗會氣到違背君命想殺武襄君。
三年 丁巳 西元前二百四十四年 大饑。 胡三省注:五穀皆不熟為大饑。
蒙驁伐韓,取十二城。 肥狗:秦國發生大饑,仍發兵攻韓。一則表示秦國平日存糧很多,就算發生大饑也不受影響。另外就是將男性饑民組織成軍,攻擊韓國,取韓國之糧以供應秦國。
趙王以李牧為將,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嘗居代、雁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日擊數牛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烽火謹,輒入收保不戰。如是數歲,亦不亡失。匈奴皆以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歲餘,屢出戰,不利,多失亡,邊不得田畜。王復請李牧,李牧杜門稱病不出。王強起之,李牧曰:「王必用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李牧至邊,如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十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之,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單于奔走,十餘歲不敢近趙邊。 先是,天下冠帶之國七,而三國邊於戎狄:秦自隴以西有綿諸、緄戎、翟、獂之戎,岐、梁、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而趙北有林胡、樓煩之戎;燕北有東胡、山戎;各分居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然莫能相一。其後義渠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之,至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昭王之時,宣太后誘義渠王,殺諸甘泉。遂發兵伐義渠,滅之,始於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趙武靈王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而置雲中、雁門、代郡。其後燕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東胡,東胡卻千餘里。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東郡以拒胡。及戰國之末而匈奴始大。 莫府:幕府。 收保:收畜產而自保。 百金之士:可得百金的戰士;管子曰:能禽殺將者賞百金。 彀者:善長射箭者;彀,善射。
四年 戊午 西元前二百四十三年 春,蒙驁伐魏,取畼、有詭。三月,軍罷。
秦質子歸自趙;趙太子出歸國。
七月,蝗,疫。令百姓納粟千石,拜爵一級。
魏安釐王薨,子景湣王立。
五年 己未 西元前二百四十二年 蒙驁伐魏,取酸棗、燕、虛、長平、雍丘、山陽等二十城;初置東郡。
初,劇辛在趙與龐煖善,已而仕燕。燕王見趙數困於秦,廉頗去而龐煖為將,欲因其敝而攻之,問於劇辛,對曰:「龐煖易與耳!」燕王使劇辛將而伐趙。趙龐煖禦之,殺劇辛,取燕師二萬。 肥狗:只能說劇辛眼光不好,識人不明。
六年 庚申 西元前二百四十一年 楚、趙、魏、衛合從以伐秦,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取壽陵。至函谷,秦師出,五國之師皆敗走。楚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觀津人朱英謂春申君曰:「人皆以楚為強,君用之而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秦善楚,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踰黽阨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於兩周,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暮亡,不能愛許、鄢陵,魏割以與秦,秦兵去陳百六十里。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日鬥也。」楚於是去陳,徒壽春,命曰郢。春申君就封於吳,行相事。
秦拔魏朝歌及衛濮陽。衛元君率其支屬徒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內。
七年 辛酉 西元前二百四十年 伐魏,取汲。
夏太后薨。
蒙驁卒。
八年 壬戍 西元前二百三十九年 魏與趙鄴
韓桓惠王薨,子安立。
九年 癸亥 西元前二百三十八年 伐魏,取垣、蒲。
夏,四月,寒,民有凍死者。
王宿雍。
己酉,王冠,帶劍。
楊端和伐魏,取衍氏。
初,王即位,年少,太后時時與文信侯私通。王益壯,文信侯恐事覺,禍及己,乃詐以舍人嫪毐為宦者,進於太后。太后幸之,生二子,封毐為長信侯,以太原為毐國,政事皆決於毐;客求為毐舍人者甚眾。王左右有與毐爭言者,告毐實非宦者,王下吏治毐。毐懼,矯王御璽發兵,欲攻蘄年宮為亂。王使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卒攻毐,毐敗走,獲之。秋,九月,夷毐三族;黨與皆車裂滅宗;舍人罪輕者徒蜀,凡四千餘家。遷太后於雍萯宮,殺其二子。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諫者,戮而殺之。斷其四支,積於闕下!」死者二十七人。齊客茅焦上謁請諫。王使謂之曰:「若不見夫積闕下者邪?」對曰:「臣聞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之來固欲滿其數耳。臣非畏死者也!」使者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盡負其衣而逃。王大怒曰:「是人也,故來犯吾,趣召鑊烹之,是安得積闕下哉!」王按劍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徐行至前,再拜謁起,稱曰:「臣聞有生者不諱死,有國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聖主所欲急聞也,陛下欲聞之乎?」王曰:「何謂也?」茅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邪?車裂假父,囊撲二弟,遷母於雍,殘戮諫士;桀、紂之行不至於是矣!今令天下聞之,盡瓦解,無嚮秦者,臣竊為陛下危之!臣言已矣!」乃解衣伏質。王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起就衣,今願受事!」乃爵之上卿。王自駕,虛左方,往迎太后,歸於咸陽,復為母子如初。 黨與:朋黨。 邑子:同邑之少年。 是人也:這傢伙。 質:腰斬時,墊在受刑人身下的鐵砧。 肥狗: 茅焦說若被秦始皇砍斷四肢,堆積於宮闕之下,剛好可以湊成二十八星宿。所以秦始皇就改用烹煮法準備對付茅焦,看他的屍體如何可以堆積於闕下,湊成二十八星宿。 茅焦細數秦始皇的四項罪名中,以車裂假父最令人不解。太后與其他男人上床,並且生下孩子,別說封建時代,就算是現代也是讓人受不了。放了這位「假父」,讓他四處宣揚秦太后的宮廷祕辛嗎?
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甚眾,進之,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妹欲進諸楚王,聞其不宜子,恐久無寵,乃求為春申君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而還。春申君問之,李園曰:「齊王使人求臣之妹,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曰:「未也。」春申君遂納之。既而有娠,李園使其妹說春申君曰:「楚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彼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常保此寵乎!非徒然也,君貴,用事久,多失禮於王之兄弟,兄弟立,禍且及身矣。今妾有娠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進妾於王,王必幸之。妾賴天而有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禍哉!」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妹,謹舍而言諸楚王。王召入,幸之,遂生男,立為太子。 李園妹為王后,李園亦貴用事,而恐春申君泄其語,陰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國人頗有知之者。楚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無望之福,亦有無望之禍。今君處無望之世,事無望之主,安可無無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謂無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相國,其實王也。王今病,旦暮薨,薨而君相幼主,因而當國,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此所謂無望之福也。」「何謂無望之禍?」曰:「李園不治國而君之仇也,不為兵而養死士之日久矣。王薨,李園必先入,據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無望之禍也。」「何謂無望之人?」曰:「君置臣郎中,王薨,李園先入,臣為君殺之,此所謂無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園,弱人也,僕又善之。且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懼而亡去。後十七日,楚王薨,李園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門之內。春申君入,死士俠刺之,投其首於棘門之外;於是使吏盡補誅春申君之家。太子立,是為幽王。 揚子法言曰:「或問信陵、平原、孟嘗、春申益乎?」曰:「上失其政,姦臣竊國命,何其益乎!」 謁歸:告假回鄉省親。 非徒然也:不謹如此而已。 謹舍:另居他處,並嚴密護衛。 無望之福:未預料之洪福。 無望之禍:無預警的災禍。 無望之世:生死無常的世間。 無望之主:喜怒無常的君主。 無望之人:突然而來的幫手。 俠:同「夾」。 肥狗: 春申君與李園玩的是誅族的計謀,理論上應該要非常保密,但最後卻搞到「國人頗知之者。」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難怪李園要過河拆橋,殺春申君以滅口。因為最有可能泄露消息的應該是春申君,可能在某些場合,春申君透露給門客,再傳到外界。
王以文信侯奉先王功大,不忍誅。 肥狗:文信侯因進嫪毐之事而獲罪。
十年 甲子 西元前二百三十七年 冬,十月,文信侯免相,出就國。 宗室大臣議曰:「諸侯人來仕者,皆為其主遊間耳,請一切逐之。」於是大索,逐客。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行,且上書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求丕豹、公孫支於晉,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諸侯親服,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散六國之從,使之事秦。昭王得范睢,強公室,杜私門。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夫色、樂、珠、玉不產於秦而王服御者眾,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臣聞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庶眾,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王乃召李斯,復其官,除逐客之令。李斯至驪邑而還。王卒用李斯之謀,陰遣辯士齎金玉遊說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然後使良將隨其後,數年之中,卒兼天下。 藉寇兵:讓匪寇憑藉兵器。 齎盜糧:借糧給盜匪。
十一年 乙丑 西元前二百三十六年 趙人伐燕,取貍陽。兵未罷,將軍王翦、桓齮、楊端和伐趙,攻鄴,取九城。王翦攻閼與、轑陽,桓齮取鄴、安陽。 肥狗: 螳螂捕蟬,麻雀在後。
趙悼襄王薨,子幽繆王遷立。其母,倡也。嬖於悼襄王,悼襄王廢嫡子嘉而立之。遷素以無行聞於國,。 倡:娼妓。 肥狗: 單看趙遷的諡號「幽繆」二字,也能猜到這位趙王的德行如何。
文信侯就國歲餘,諸侯賓客使者相望於道,請之。王恐其為變,乃賜文信侯書曰:「君何功於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其與家屬徒蜀!」文信侯自知稍侵,恐誅。 肥狗: 沒有文信侯呂不韋,贏異人可能在長平之戰後,就被趙人霸凌而亡,更無論贏政的登基。但是贏政卻故意裝傻,問呂不韋何功於秦,何親於秦。表示贏政過河拆橋,贏異人時代的事,完全不承認。 不過呂不韋也不知節制,既已獲罪被黜,還在封地大張旗鼓,這不擺明嗆贏政說,我的人脈還很廣,勢力很足。
十二年 丙寅 西元前二百三十五年 文信侯飲酖死,竊葬。其舍人臨者,皆逐遷之。且曰:「自今以來,操國事不道如嫪毐、不韋者,籍其門,視此!」 竊葬:暗地埋葬
揚子法言曰:或問:「呂不韋其智矣乎!以人易貨。」曰:「誰謂不韋智歟!以國易宗。呂不韋之盜,穿窬之雄乎!穿窬也者,吾見擔石矣,未見雒陽也。」 穿窬之雄:穿牆行竊的奸雄。 肥狗: 揚雄的說法明顯是事後諸葛,跟著君王做事,那個不是以國易宗。無論是君子,或者小人,每個臣子都是以全家的性命在賭自己的前程。呂不韋如此,就連周公也是如此。當年若管叔、蔡叔獲勝,周公全家可以保全嗎?這就是封建時代的政治,所謂伴君如伴虎。
自六月不雨,至于八月。
發四郡兵助魏伐楚。
十三年 丁卯 西元前二百三十四年 桓齮伐趙,敗趙將扈輒於平陽,斬首十萬,殺扈輒。趙王以李牧為大將軍,復戰於宜安、肥下,秦師敗績,桓齮奔還。趙封李牧為武安君。
十四年 戊辰 西元前二百三十三年 桓齮伐趙,取宜安、平陽、武城。 肥狗: 在何處跌倒,就在何處爬起。
韓王納地效璽,請為藩臣,使韓非來聘。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善刑名法術之學,見韓之削弱,數以書干韓王,王不能用。於是韓非疾治國不務求人任賢,反舉浮淫之蠹而加之功實之上,寬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冑之士,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作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五十六篇,十餘萬言。 王聞其賢,欲見之。非為韓使於秦,因上書說王曰:「今秦地方數千里,師名百萬,號令賞罰,天下不如。臣昧死願望見大王,言所以破天下從之計。大王誠聽臣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霸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國,以戒為王謀不忠者也。」王悅之,未任用。李斯嫉之,曰:「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欲並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法誅之。」王以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非藥,令早自殺。韓非欲自陳,不得見。王後悔,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揚子法言曰:或問:「韓非作說難之書而卒死乎說難,敢問何反也?」曰:「說難蓋其所以死乎!」曰:「何也?」「君子以禮動,以義止,合則進,否則退,確乎不憂其不合也。夫說人而憂其不合,則亦無所不至矣。」或曰:「非憂說之不合,非邪?」曰:「說不由道,憂也。由道而不合,非憂也。」 臣光曰:臣聞君子親其親以及人之親,愛其國以及人之國,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非為秦畫謀,而首欲覆其宗國以售其言,罪固不容於死矣,烏足愍哉! 效璽:奉獻國璽。 干:請求任用。 胡三省注:古者列國之於天子,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 肥狗:戰國時遊說之士在各諸侯國間找飯吃,對於民族主義似乎沒有很嚴格。不過韓非比較特殊,畢竟他是韓國的公族,找人來消滅自己的家族,於理不合。
十五年 己巳 西元前二百三十二年 王大興師伐趙,一軍抵鄴,一軍抵太原,取狼孟、番吾;遇李牧還。
初,燕太子丹嘗質於趙,與王善。王即位,丹為質於秦,王不禮焉。丹怒,亡歸。
十六年 庚午 西元前二百三十一年 韓獻南陽地。九月,發卒受地於韓。
魏人獻地。
代地震,自樂徐以西,北至平陰,臺屋牆垣太半壞,地坼東西百三十步。
十七年 辛未 西元前二百三十年 內史勝滅韓,虜韓王安,以其地置穎川郡。 胡三省注:史記本紀作「內史騰」 肥狗:韓國的滅亡,代表著戰國時代開始終結。
華陽太后薨。
趙大饑。
衛元君薨,子角立。
十八年 壬申 西元前二百二十九年 王翦將上地兵下井陘,端和將河內兵共伐趙。趙李牧、司馬尚禦之。秦人多與趙王嬖臣郭開金,使毀牧及尚,言其欲反。趙王使趙葱及齊將顏聚代之。李牧不受命,趙人捕而殺之;廢司馬尚。 肥狗:戰國策李牧死因有三種說法,其中一種既是被郭開陷害。但戰國策記載趙王派趙葱代之,並斬李牧,並未有李牧不受命的情況。按正常情況來說,李牧沒有理由不受命。就地降秦?就坐實了郭開的讒言。
十九年 癸酉 西元前二百二十八年 王翦擊趙軍,大破之,殺趙葱,顏聚亡,遂克邯鄲,虜趙王遷。王如邯鄲,故與母家有仇怨者皆殺之。還,從太原、上郡歸。 肥狗:封建時的末代君王,從不缺少自毀長城的事跡。
太后薨。
王翦屯中山以臨燕。趙公子嘉帥其宗百人奔代,自立為代王。趙之亡,大夫稍稍歸之,與燕合兵,軍上谷。 稍稍:逐漸。
楚幽王薨,國人立其弟郝。三月,赦庶兄負芻殺之,自立。
魏景湣王薨,子假立。
燕太子丹怨王,欲報之,以問其傅鞠武。鞠武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媾匈奴以圖秦。太子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令人心惽然,恐不能須也。」頃之,將軍樊於期得罪,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諫曰:「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況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太子曰:「樊將軍窮困於天下,歸身於丹,是固丹命卒之時也,願更慮之!」鞠武曰:「夫行危以求安,造禍以為福,計淺而怨深,連結一人之後交,不顧國家之大害,所謂資怨而助禍矣。」太子不聽。 太子聞衛人荊軻之賢,卑辭厚禮而請見之。謂軻曰:「今秦已虜韓王,又舉兵南伐楚,北臨趙;趙不能支秦,則禍必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何足以當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丹之私計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若曹沫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得,因而刺殺之。彼大將擅兵於外而內有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唯荊卿留意焉!」荊軻許之。於是舍荊卿於上舍,太子日造門下,所以奉養荊軻,無所不至。及王翦滅趙,太子聞之懼,欲遣荊軻行。荊軻曰:「今行而無信,則秦未可親也。誠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奉獻秦王,秦王必說見臣,臣乃有以報。」太子曰:「樊將軍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也!」荊軻乃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將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沒!今聞購將軍首,金千斤,邑萬家,將柰何?」於期太息流涕曰:「計將安出?」荊軻曰:「願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樊於期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遂自刎。太子聞之,奔往伏哭,然已無柰何,遂以函盛其首。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使工以藥焠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乃裝為遣荊軻,以燕勇士秦舞陽為之副,使入秦。 惽:同惛;憂悶。 須:待。 餓虎之蹊:餓虎經過的小路。 深:刻深。 揕:刺。 見陵:受欺凌。 血濡縷:血沾溼麻線,引喻只要沾上一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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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