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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克拉科夫〉From 約翰‧伯格的《我們在此相遇》
2013/12/12 23:05:39瀏覽416|回應0|推薦10

Excerpt:〈克拉科夫〉From 約翰伯格的《我們在此相遇》

在看完這本書的當下,突然想起 Pink Floyd Wish You Were Here...
一樣動聽的是約翰.伯格在書裡頭敘說的故事。

像是第一篇談的是死後靈魂停留里斯本的母親;〈日內瓦〉描述和女兒一起去探訪波赫士的墓園;〈伊斯林頓〉則是拜訪藝術學校的同學,企圖找他幫忙回想那已經遺忘名字的女孩……
而,特別喜歡的一篇是他在〈克拉科夫〉所追憶的關於他生命中的啟蒙導師肯。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392713
我們在此相遇
Here Is Where We Meet
作者:約翰.伯格

原文作者:
John Berger
譯者:吳莉君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08/03/06

語言:繁體中文


約翰.伯格,

這位英國最具影響力的藝術批評家、美學理論大師,
繼《觀看的方式》、《另類的出口》、《另一種影像敘事》後,
2008
年的最重要半自傳性代表作,帶領我們穿越藍色里斯本的時空。
他同時也是一位文化藝術評論家、作家、詩人、劇作家,
透過探究攝影本質與文字論述,
影響了我們這個世代對影像與文字間有何關聯的思考方式。
  八個篇章,八次相遇……約翰伯格在記憶中,生離死別中,愛與成長中,逐步構築出的介於真實與虛幻、過去與現在的前半生。
  這不是一本傳統的小說、回憶錄、散文或傳記,而是一種混雜了這些文體的嶄新文類,即New Statesman所謂的「未來的文類」:「是虛構,但非傳統小說;是作者的第一人稱,但非回憶錄;是在時間與空間中自由穿梭的描述,但又始終是立足於當下;是一篇無悔的告解,也是對感知與情感的深刻挖掘。」
  故事從里斯本五月底的一個炎熱午後,伯格在公園長椅上遇見他死去十五年的母親,拉開序幕。
  「我們在此相遇」,相遇的地點、相遇的人物,相遇的時間,相遇的歷史,因為在此相遇而成為的自我與人生。


Excerpt
克拉科夫
Kraków

這不是旅館。而是某種小民宿,頂多,就只能住上四五名客人……
房間裡的所有家具不是橡木就是胡桃木做的,古色古香,可回溯到二次大戰之前。全波蘭唯有這座城市,在戰火餘燼之後,仍然保留下它的大多數建築。在這棟小民宿裡,有一種類似修女院或修道院的感覺,彷彿每一個房間內部,那兩扇開向市街的窗,都有好幾代人往那裡沉思冥想地注視著。

這棟建築物位於卡茲米爾區 (Kazimierz) 的米歐多瓦街 (Miodowa Street) 克拉科夫的舊猶太區。吃完早餐後,我問接待櫃台裡的一名年輕女子,最近的提款機在哪裡。她一臉懊惱地放下手中的小提琴盒,拿出一張旅遊地圖。她用鉛筆在地圖上圈出我該去的地方。不會很遠她嘆著氣,一副很想把我送到世界另一頭的模樣。我慎重地鞠了個躬,打開前門,關上,右轉,第一條巷子又右轉,然後發現自己置身於諾維廣場 (Place Nowy),一座開放式的市集廣場。

……

第一次遇見他,我十一歲,他四十歲。在接下來的六到七年裡,他是我生命中最具影響力的人。因為他,我學會跨越疆界。法文有一個字叫 passeur,通常譯做擺渡人或走私者。不過這個字也隱含有嚮導的意思,山的嚮導。他就是我的 passeur

……

有一次,我正抱怨我睡不著,他告訴我:想想你正在洗一副牌。我就是那樣睡著的。

……

有一次,一名酒鬼開始咒罵我,要我帶著我該死的嘴巴滾出他的視線,我突然控制不住哭了。肯用手臂圈住我,直接把我帶到街上。街上沒半盞燈光。那是戰時的倫敦。我們靜靜的走了很長一段路。如果你非哭不可,他說,有時候你就是忍不住,如果你非哭不可,那就事後再哭,絕對不要當場哭!記住這點。除非你是和那些愛你的人在一起,只和那些愛你的人在一起,若真是這樣,那你已經夠幸運了,因為不可能有太多愛你的人——如果你和他們在一起,你就可以當場哭。否則,你只能事後哭。

……

不管任何時候,只要有可能,他都寧願以姿勢動作而非口頭話語來表達。也許這是出於他對沉默的書寫文字的尊重。他必定曾在圖書館裡研讀書籍,然而對他而言,一本書最親近的所在,就是雨衣的口袋。而他,就是從這樣的口袋裡掏出那些書的!
他不會直接把書遞給我。他會告訴我作者是誰,唸出書名,然後把書擱在套房壁爐台的一角。有時,那裡會有好幾本書,一本疊著一本,讓我選擇。歐威爾。《巴黎倫敦流浪記》(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普魯斯特。《到斯萬家那邊》(Swann’s Way)。曼斯菲爾德 (Katherine Mansfield)。《園遊會》(The Garden Party)。史特恩 (Laurence Sterne)。《商第傳》(The Life and Opinions of Tristram Shandy)。米勒 (Henry MilIer)。《北回歸線》(Tropic of Cancer)。基於不同的原因,我們兩人都不相信文學解釋。我從沒拿我看不懂的地方去問他。他也不曾主動向我指出,因為我的年齡和經驗可能很難領略的部分。特里夫斯 (Sir Frederick Treves)。《象人》(The Elephant Man and Other Reminiscences)。喬哀斯。《尤里西斯》(Ulysses)(在巴黎出版的英文版。) 我們之間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們都想在某種程度上從書中學會如何生活,或試著學習如何生活。這場學習從我們看到的第一個字母圖片就已開始,將一直持續到我們死亡之日。王爾德。《深淵書簡》(De Profundis)。聖十字若望。

……

他用西班牙文唸了一首加爾西亞羅卡的詩給我聽,羅卡在四年前遭到槍殺,當他把那首詩翻成英文之後,我相信,在我十四歲的心靈裡,已經知道生命是什麼,而人生又得承冒什麼樣的風險!

……

戰爭結來後,我離開軍隊,回到家裡,但他已經消失。我寫信給他,寄到我所知道的最後一個地址,沒有回音。隔年,他寄了一張明信片給我父母,明信片是從某個不太可能的地方寄過來的,像是冰島或澤西 (Jersey),他在上面詢問,我們可以共度聖誕節嗎?我們共度了那個聖誕節。他帶了一位女性戰地攝影師一塊過來,我想,她是個捷克人。我們一起玩聖誕遊戲,我們開心談笑,他取笑我媽,說她所有的食物都是從黑市買來的。
我倆之間,還是有著同樣的共謀情感。我們都沒顧左右而言他,也沒絲毫退卻,我們感受到同樣的愛:只是情勢已經變了。Passeur 已經衝鋒;邊界被跨越了。

……

幾年過去。最後一次看見他時,我倆加上我朋友安納特開了整晚的車從倫敦殺到日內瓦。在我們穿越沙提庸 (Châtillon-sur-Seine) 附近的森林時,我們聽到柯川在收音機裡演奏〈我最愛的事〉(My Favorite Thing)。就是在這趟旅程中,肯告訴我他就要回紐西蘭了。那年他六十五歲。我沒問他為什麼,因為我不想聽他說出:他快死了。
我告訴自己,我相信他一定會再回到歐洲。對於這點,他是這樣回答的:紐澳地區,約翰,那裡最好的東西,就是草地!這世界再沒有那麼翠綠的草地。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我始終不知道,他是死於哪一天,死於什麼原因。
在諾維廣場上,在一堆偷來的吹風機,埋了糖漬橘片的蜂蜜麵包,坐在扶手椅中抽菸希望把衣服賣掉的女人,賈谷西雅和她這會兒幾乎已經空了的籃子,必須盡快賣掉吃掉因為無法久放的黑櫻桃,鹽漬鯡魚桶,德瑪姬可 (Ewa Demarczyk) CD 上唱著她那挑釁歌曲的聲音,在這所有的一切當中,我第一次為他的死感到難過。
我甚至沒轉頭瞥看他剛剛站著的地方,因為我知道他已經不在那裡了。我獨自走著,穿過理髮店,穿過小湯館,穿過那些坐在板凳上的婦人。
某樣不知名的東西拉著我走回那些鴿子。在我抵達時,一名男子朝我轉過身來,彷彿猜出了我的憂傷——這世界還有哪個國家比波蘭更習慣與憂傷這種情感妥協共處呢?!他把手上握著的那隻信鴿,遞給我,臉上沒有笑容。
牠的羽毛摸起來有點濕滑——像緞子。這些小東西的胸膛中央有條分界線,和貓頭鷹一樣。相較於牠的身形,牠簡直沒有重量。我抱著牠,緊貼胸口。

我離開諾維廣場,詢問了兩名路人,找到提款機。領完錢,我回到米歐多瓦街的小民宿,在床上躺下。天氣酷熱,帶著東歐平原那種不確定的蒸騰熱氣。現在,我可以哭了。然後,我閉上眼睛,想像著,我正在洗一副牌。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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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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