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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8 05:42:53瀏覽8|回應0|推薦0 | |
Excerpt:《我們這個時代的怕和愛》之白先勇訪談 ...... 從前的戲,看不到考狀元,不肯散的。情節是俗套的,但成就是文學的。《西廂記》後,《牡丹亭》居第一。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總之,湯顯祖是極多情的——藝術家是什麼呢?現實生活中用不完用不了的熱情,用到藝術中去。藝術家都是熱情家,然情過盛,情種如歌德、瓦格納,也還是把最濃的情用到藝術中去。湯顯祖自己在書信中有言: 智極成聖,情極成佛。 中國古代是知道的:佛比聖高。聖是現世的,佛是超脫的。 歷來所謂紅學家幾沒有以湯顯祖這句話觸及《紅樓夢》研究。 ——木心,《文學回憶錄》 書名:我們這個時代的怕和愛 作者:陳丹青等 出版社:中國文聯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5/05 【Excerpt】 〈白先勇:我是個作家,迫不得已救崑曲〉 光陰荏苒,我們在老人眼中讀出的不是滄桑,而是於復興崑曲途中拾級而上的矍鑠。他說:“我做崑曲逼不得已,沒人做呀,有人做的話最好了,因為再不做的話崑曲快衰亡了,這是當務之急……” [要為傳統美學找回信心] 問:如何理解一個真正的傳統文化,其實我們還是有迷茫期,我們總是在談儒家文化,或者回歸傳統文化,甚至說我們要讓文化走出去,那到底是什麼文化? 白先勇:我覺得我們的文化是各方面的,很廣義的。 中國藝術的美學在裡頭,它是一種抽象寫意,是一種抒情詩話的東西,那種美我們很容易就能理解,第一,我覺得年輕人內心有一種文化認同的渴望,從 19 世紀我們的文化認同被撞擊得很破碎,很不完整。我們舊的傳統被一些西方的強勢文化衝擊得被掩蓋了,使得我們對自己的傳統文化,傳統美學失去了信心,這一個世紀多我們的很大問題在這裡。我們的年輕人心中總在找一個定位,我們的文化認同在哪兒,看到《牡丹亭》,這是我們自己的東西,呈現在舞台上那麼美,而且那麼感動人。 我覺得是兩個字感動他們,一個是情,一個是美。情方面我覺得《牡丹亭》那是真的男女愛情,不是普通的,它幾乎有點形而上了。情是一切生命的原動力,你會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年輕人感受得到。 第二是美,表現得美,情如果不用很美的形式表現你也不會感動,很多很粗俗的連續劇你不會感動的,這兩個字就是崑曲本身,它的美學有很高的高度。 問:您也提到只有有一定高度的這種美學,這種傳統的文化才可以打動人,才可以影響到人,才可以走到世界其他的地方。 白先勇:沒錯,我的看法是一個表演藝術,要變成一個普世的,要被全世界各個國家的民族接受,它一定在美學上有一種超越,超越它的文化阻隔、語言阻隔,直接達到人心這種力量。像西方有一些就達到這種境界,他們芭蕾舞那麼美,人見人愛。 問:是,它也不需要語言去表達。 白先勇:不需要,甚至它的故事是什麼,你也不必太理解,它的肢體的美、音樂的美就夠了,我覺得我們的崑曲也達到那個境界了。 問:但是崑曲它的唱腔、它的唱調、它詞語的表意這種東西還是有的啊? 白先勇:當然,它的音樂、它的唱腔同歌劇一樣,音樂的美跟聲調的美也能讓西方人感受到。 問:所以他們可能並不知道它唱的是什麼。 白先勇:我們有英文的字幕。 問:比如印象當中我去看這個演出的時候,我就會很認真去看那個中文的字幕。 白先勇:對,沒有這個字幕很難懂。 問:我們在這個崑曲當中看到的是一種詩意,看到的是動態的舞,聽到的是一種唱腔,包括在故事的情節上看到的是字幕,這整個糅合在一塊,才能形成我們這個崑曲,《牡丹亭》的這種美感。 白先勇:是。現在是大舞台,我們當然也需要一些科技的補助,聲光方面,螢幕打出字幕來,背投幕來增加氣氛,舞美的設計。你必定要合乎21世紀觀眾的審美觀念,否則的話拿明清時代的那種審美觀來表現,我想肯定不被接受的。一個表演藝術沒有觀眾,就沒有生命力。我要說明一點,不是媚俗,不是去取悅觀眾,而是教育觀眾。我做出來吸引你,告訴你這樣很美,崑曲這麼美。 [文化走出去是要讓外國人認同你的文化] 問:我們一直也沒有特別明確地說什麼樣的文化是完全代表中國的,中國用什麼樣的文化去對待世界,我們才算是把中國的文化走出去。現在在外國的學校還開了崑曲課。 白先勇:那是加州大學。 問:現在我們自己普通的高校都是沒有這種課程的。 白先勇:只有北大,是我幫他們設立的。 問:我不知道我們應該以什麼樣的姿態、什麼樣的態度才算是走出去了,我們是不是在國外,比如說我們有孔子學院我們就叫走出去,開了一門崑曲課我們就叫走出去? 白先勇:要走出去不容易,走出去了要人家認可。我拿《牡丹亭》這個例子來說。2006年,我說要做青年版《牡丹亭》。一個是我們要培養大量的年輕觀眾,這樣才有生命,其實我還有一個目的,希望讓崑曲那麼高雅的藝術走向國際,拿到世界上去,讓人家看到,我們這個民族的確曾經有人類文化遺產的代表作。你去外國弄一些雜耍、武術啊,我想我們一些武打的戲出去,可能外國人就是看熱鬧。 問:2004年我們聽說白先勇先生要開始做崑曲了,很難想像怎麼突然一下子投情到崑曲了。 白先勇:很小的時候就看過崑曲,看過梅蘭芳先生的那個《遊園驚夢》,在上海美琪,那個時候只是小孩子。 問:那2004年是怎麼突然有這樣一個契機想這麼長時間地把它做下去? 白先勇:我覺得也不是偶然。1987 年我又回到上海,經過39 年又回到上海。我小時候在那裡看過崑曲,39年以後又回去了,我去復旦做講座,在那邊待了一個月。後來我要離開上海的前兩天,他們告訴我上海昆劇院在演《長生殿》全本,我聽到興奮得不得了,弄了兩張票,就去看。那次是上昆當家的小生跟旦角。演了一晚上《長生殿》,戲精彩得不得了,是他們的巔峰時期四十多歲的時候演的,演完了以後,我激動得不得了。 我看完了意猶未盡,這個故事我覺得蠻有意思的,我就去後台跟那些演員繼續聊《長生殿》。 問:現在崑曲是19項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它是排名第一的。 白先勇:對呀,2001年5月18號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把崑曲列為“人類口述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之一。頭一批選了19項,崑曲列為第一項,我覺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委員會非常有眼光,選中我們崑曲,那不是偶然,他們是行家啊。當然這是一體兩面,選中了也表示遺產的危機很大,要保存。 [我在乎的是寫作,迫不得已救崑曲] 問:我們現在來看,這麼長的時間白先生好像給我們的印象就是崑曲。但是其實我也知道您寫作,您之前的一些作品都改成了劇本拍攝,我們覺得還蠻可惜的,為什麼後來就一直也沒有再花更多時間寫? 白先勇:因為大部分時間我是在做崑曲,當然也不盡然,在這中間他們也改編了我很多戲劇、話劇、電視、電影啊,我也在寫一些短篇小說,也在寫我父親的傳記。 問:白先生也是到了六十多歲,才開始推這一項目,應該有更多的人或者是其他一些身份的人才去乾這些事,您這樣不覺得特別吃虧嗎? 白先勇:累得不得了,我不是崑曲界的人,崑曲界的興衰其實跟我本身沒有關係,我是以寫作為主,人家對我的衡量是我的作品,不是我的崑曲的成敗。 問:您也沒有學過這種舞台戲。 白先勇:都沒有,我純粹是著急,一個這麼了不得的藝術衰落下去了,怎麼辦? 問:您有沒有想過再培養一個接班人? 白先勇:我想過啊,要全心全意投入進去,找這樣的人不是個簡單的事。 問:而且這是一件特別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因為根本就不知道最後結果是什麼。 白先勇:不一定成功,而且是個賠本生意。 問:您現在還著急嗎? 白先勇:是啊,我想光是《牡丹亭》一個不夠啊,光是白先勇一個人出來做不夠的,應該很多人出來做這個事,政府也要鼓勵,還要大力地真正培養一些昆劇人才。 問:接下來呢,未來的八年,未來的十年? 白先勇:未來的十年我想我應該退休了,從崑曲退休,因為我自己也有很多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都沒有娛樂,除了看戲以外,我到蘇州去過幾十次,除了第一次1987年去旅遊,我後來幾十次到蘇州沒到他們的園林去過,除了一次兩次去工作,沒有去看,沒有去玩的,沒有時間。我在蘇州生活就是我的旅館到蘇昆院兩點之間,因為工作量很大。 問:您接下來不管是做崑曲,還是寫作,給自己什麼樣的一些未來的期待呢? 白先勇:崑曲呢,我真的希望有個接班人,我已經做出一個範本來了,清朝的《遊園驚夢》,還有我第二齣戲已經做好了。 問:《玉簪記》。 白先勇:新版《玉簪記》這一類的,我們希望有個接班人,因為我們這群演員也很成熟了,希望有個人愛護他們,把他們再繼續培養,培養一個演員很不容易的,要愛惜他們,要培養他們,政府要多關注他們。 問:在寫作上面呢? 白先勇:在寫作上面,我想回去寫作,太多的計劃還沒實現呢。接下來的計劃除了您剛才說寫父親的傳記,還有沒有其他小說?白先勇:當然我希望最重要的還是我的小說,我的文學創作。 問:一個是寫作,一個是您的崑曲,哪個對您來說,您覺得從內心來說更重要一些? 白先勇:那當然是我的寫作重要了,我做崑曲逼不得已,沒人做呀,有人做的話最好了,我只要看戲就好了,因為我覺得不做的話崑曲快衰亡了,這個很著急,完全基於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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