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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希利斯‧米勒的《文學死了嗎》
2023/09/11 05:03:43瀏覽204|回應0|推薦7
Excerpt希利斯米勒的《文學死了嗎

文學就要終結了。文學的末日就要到了。是時候了。不同媒體有各領風騷的時代。文學雖然末日將臨,卻是永恆的、普世的。它能經受一切歷史變革和技術變革。文學是一切時間、一切地點的一切人類文化的特徵——如今,所有關於「文學」的嚴肅反思,都要以這兩個互相矛盾的論斷為前提。
(The end of literature is at hand. Literature’s time is almost up. It is about time. It is about, that is, the different epochs of different media. Literature, in spite of its approaching end, is nevertheless perennial and universal. It will survive all historical and technological changes. Literature is a feature of any human culture at any time and place. These two contradictory premises must govern all serious reflection “on literature” these days.)

——希利斯米勒,〈什麼是文學:再見吧,文學?〉(FAREWELL LITERATURE?)

從網路二手書店意外找到美國文學評論家希利斯.米勒(J. Hillis Miller)的《文學死了嗎》(On Literature),同時意外讀到普魯斯特的一段章節。

以下摘要分享。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0098643
文學死了嗎
作者:希利斯米勒
譯者:秦立彥
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7/05/01

內容簡介
「文學死了嗎」?「小說死了嗎」?「書死了嗎」?網絡時代來臨,這些問題一度喧囂塵上。學術界討論,社會中關注。始終沒有答案。風波過後,事實是,人們閱讀的熱線絲毫不減。因為,文學所承載的是回憶、現實以及夢幻互相交織的世界。只要人類還有幻想、還會做夢,那麼,文學就不會死亡,純文學也不可能終結。那麼文學究竟是什麼?答案就在本書之中。不光如此,作者還會告訴你,你為什麼要讀文學,你應該如何讀文學。

作者簡介
J.
希利斯.米勒(J. Hillis Miller),1928年生,哈佛大學博士。美國著名文學批評家、歐美文學及比較文學研究的傑出學者、解構主義批評的重要代表人物。曾任教於霍普金斯大學、耶魯大學,現為厄灣加州大學英語與比較學系及批評理論研究所傑出教授,主要代表作有︰《理論今昔》、《小說與重復》、《他者》等。

Excerpt
〈第一章 什麼是文學〉(What is Literature?)

[
文學作為文字的某種運用](LITERATURE AS A CERTAIN USE OF WORDS)

文學利用了人是「使用符號的動物」這一特殊潛質。符號,比如一個詞,是在某物不在場時來指代該物的,用語言學家的話說就是「指稱」該物。「指稱」是詞語一個不可或缺的方面。當我們說,詞語在某物不在場時來指稱該物,自然會假定被指稱之物是存在的。它的確存在於某處,可能並不遙遠。當事物暫時缺席時,我們需要詞語或其他符號來替代它們。

……

文學利用了文字的這個奇特力量——當根本不指稱現象世界時,仍能繼續具有指稱能力。用讓保羅薩特奇特的術語來說,文學利用了文字的一種「非超驗」(non-transcendent的特點。薩特此話的意思是,一部文學作品中的文字並不超越自己,指向它們提到的現象界事物。在以這種虛構方式運用的最簡單詞句中,就凝聚著文學的全部力量。
卡夫卡驗證了這種力量。他說,文學的全部潛力,就是在像「他打開窗戶」這樣一句話中,完全用文字創造了一個世界。卡夫卡的第一部傑作《審判》第一段的結尾,就運用了這一力量。那裡寫道,主人公喬治.班德曼(Bendemann)「一隻胳膊支在桌子上坐著……看著窗外的河流、橋梁,對岸嫩綠的山」。
馬拉美也見證了詞語同樣神奇的魔力,這次是一個詞。在一段名言中他宣稱:「我說,花!我的聲音讓任何輪廓都被遺忘,音樂般升起的,是這個美妙的觀念本身,其形式與已知的一切花朵都不同,那就是所有花朵的缺席。」
用作「能指」而沒有所指的詞語,能輕易創造出有內心世界的人、事物、地點、行動。詩歌、戲劇、小說的所有這些附件,都是熟練的讀者所熟悉的。文學力量的最奇特之處在於,創造這一虛擬現實何等容易。……

〈第二章 文學是虛擬現實〉(Literature as Virtual Reality)

[
文學保守自己的秘密](LITERATURE KEEPS ITS SECRETS)

我們只能通過閱讀紙上的詞語,進入每一作品揭示的獨特世界,這個條件就產生了文學作品的另一特徵。關於那一世界,文字告訴我們多少,我們就能知道多少。我們無法去什麼地方尋找更多信息。一部小說、一首詩或一個戲劇,就是一種證言。它做出見證。不論敘述的聲音說了什麼,都伴隨著一個暗含的話(有時甚至是明說的):「我發誓這就是我之所見,這真的發生了。」文學見證與「真實」見證之間的差別是,無法證實或者補充一個虛構敘述者所說的話。在法庭證人席上,真的證人說話,至少從理論上來說,這是可以通過其他證人的證言,或通過別的途徑來進行驗證的。但這樣的驗證並不悖於證人所說的自己之所見。證人可能真的在說自以為看到的東西,雖然實情並非如此。真實世界中的證言的缺陷、空白,卻是常常可以補足的。相反,文學則保守著自己的秘密。

〈第三章 文學的秘密〉(The Secret of Literature)

[
普魯斯特:作為謊言的文學](LITERATURE AS LIE IN PROUST)

馬塞爾.普魯斯特(1871-1922)的作品,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特羅洛普、詹姆斯、本雅明的很不同。他的偽自傳體巨著《追憶似水年華》(A la recherché du temps perdu),一般在英文中譯為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這是莎士比亞的詞),英文標題中缺少了“recherche”(研究)的半科學意味。該作品是研究是否可能找回失落的時間。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中一個反復出現的主題就是這樣一個想法:藝術作品(繪畫、音樂、文學),暗示著一定有許許多多可能的不同世界。這些世界中只有一些被真地譯成了顏料、聲音、詞語。普魯斯特(或者毋寧說是他想象的主人公和敘述者,該敘述者曾說,你可以叫他「馬塞爾」)宣稱,對每個藝術家來說,都存在著一個與眾不同的虛擬現實。這與我的說法不同。我認為,每個作品,即便出自同一作者,也打開了一個不同的世界。
而且,普魯斯特也更明確指出了藝術作品與謊言之間的關係(我的其他權威人物們沒說到這一點)。把詩歌與謊言聯繫起來,沒有什麼比這更歷史悠久的了。……

普魯斯特常常對謊言和文學說同樣的事情,這暗示了二者的相似性。有一段寫的是作家伯高特(Bergotte)(小說中虛構的一個作家)選擇的情婦,總是那種對他撒謊而他又相信其謊言的女人。在那裡,馬塞爾以一段雄辯的話總結說,如果我們相信謊言,謊言能打開我們否則無法知道的世界。從第三人稱單數的「他」(說的是伯高特),到第一人稱複數的「我們」(說的是敘述者自己的謊言,比如他告訴情婦阿伯汀[Albertine]的那些謊話),這一錯格句暗暗地把謊言的力量普遍化了。任何人說的謊言,如果被相信了,就是靈驗的。其他例子是阿伯汀對馬塞爾說的謊,在《追憶似水年華》中的別處進行了大篇幅的詳細敘述:

謊言,完美的謊言,關於我們知道的人,關於我們與他們的關係,關於我們某個行動的動機,被我們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說出來,關於我們是什麼樣的人,關於我們愛誰,我們對愛我們的人如何感覺——他們相信是他們以自己的形象塑造了我們,因為他們早晨、中午、晚上總是不停地親吻我們——謊言是世界上僅有的幾樣東西之一,這些東西能打開窗子,讓我們看到新的、未知的東西,能喚醒我們心中沈睡的感覺以靜觀宇宙,否則我們永遠無法知道這些。
(The lie, the perfect lie, about people we know, about the relations we have had with them, about our motive for some action, formulated by us in totally different terms, the lie as to what we are, whom we love, what we feel with regard to people who love us and believe that they have fashioned us in their own image because they keep on kissing us morning, noon, and night – that lie is one of the few things in the world that can open windows for us on to what is new and unknown, that can awaken in us sleeping senses for the contemplation of universes that otherwise we should never have known.)


無疑的,這段文字的一個方面,是它隱秘地指出了普魯斯特自己的謊言——他發明一個異性戀的主人公,這主人公卻暗暗地、間接地表達了作者的同性戀。一個例子就是馬塞爾生活中的主要女性,其名字都是女性化了的男子名字:吉爾伯特、阿伯汀、安德烈。
在後來一段話中,馬塞爾對藝術作品(包括文學作品)說了跟關於謊言基本一樣的話。其語境是這樣的:他聽人演出《追憶似水年華》中一個虛構的作曲家文特耶(Vinteuil)死後發表的七重奏。樂譜是在文特耶死後,由人吃力地從音樂符號破譯出來的,而馬塞爾說,那些符號就如楔形文字一樣晦澀。當馬塞爾聽七重奏時,他聽出了它與文特耶其他作品之間的相似之處。由此他產生了一個想法:每個藝術家都給我們帶來關於一個虛擬現實的消息,而我們沒有別的途徑瞭解這一現實:「這樣而來,每個藝術家似乎都是一個未知國度的國民,他本人已經忘記了那裡,而那裡又不同於另一個正朝地球揚帆而來的大藝術家所來自的國度。」馬塞爾斷言:「作曲家不會真記住這個喪失的祖國,但每個作曲家一生都無意識地與祖國合拍。如果他與祖國唱得和諧一致,他就會狂喜。」如果文特耶的密碼筆記從未被破解,我們將永遠無法接觸到這一「喪失的祖國」。同樣地,如果雨果早死,我們將永遠無法知道他的《世紀傳奇》(Légende des Siècles)或《沈思)(Contemplations)。如果普魯斯特死於1910年,我們也無法知道他《追憶似水年華》的世界。「對我們來說作為他(文特耶)主要成就的作品,將永遠是一種純粹的潛在可能,是未知的,如同我們的感官無法達致、所以我們永遠無法知道的那些宇宙一樣。」(What is to us his [Vinteuil’s] real achievement would have remained purely potential (virtuel), as unknown as those universes to
which our perception does not reach, of which we shall never have any idea.)

可以看到,對普魯斯特來說,那無數的別樣世界總是已經虛擬地存在了。它們是由藝術家、音樂家、作家發現的,而非他們發明的。這些可能的現實中有一些,被繪畫、音樂、文學帶到我們的日常世界中來。即便每一本雨果的《沈思》、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文特耶的七重奏都被毀掉了,那些宇宙仍將繼續存在。對我們來說幸運的是,存在著那些作品和其他類似的作品,讓我們接觸到一股永遠流動的青春之泉。藝術作品的寶藏,讓我們無限地擴大、豐富了我們自己的生活。馬塞爾說,「唯一真正的發現之旅」(The only true voyage of discovery,)

唯一真正令人年輕的經歷就是……通過另外一個人、另外一百個人的眼睛去看宇宙,去看到他們每個人看到的、每個人就是的一百個宇宙;有了一個艾爾斯特(《追憶似水年華》中的畫家)、一個文特耶,我們就能做到這一點。
(the only really rejuvenating experience (le seul bain de Jouvence: literally “the only fountain of youth”), would be . . .to see the universe through the eyes of another, of a hundred others, to see the hundred universes that each of them sees, that each of them is; and this we can do with an Elstir [the painter in the Recherche], with a Vinteuil.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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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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