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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攀登的奧義:從馬洛里尼采到齊美爾的歐洲山岳思想選粹》
2022/09/04 05:37:12瀏覽458|回應0|推薦8
Excerpt:《攀登的奧義:從馬洛里尼采到齊美爾的歐洲山岳思想選粹》

「登山的意義」不太能夠透過理性的拷問而來,只能透過生命的共感和同理心而來,上世紀很有個性的爵士樂手邁爾斯‧戴維斯 (Miles Davis) 常常被記者問到:「什麼是爵士?」他有次和馬洛里一樣慍怒的說出同樣經典的回答:「如果你一直問,你就永遠不會知道。」(If you have too ask, you’ll never know.)
讀這本小書的策略也是一樣的,它不一定能讓你變得更博學、更聰慧、更能掌握山,但它確實試著讓讀者靈魂——變大一點。
——
詹偉雄,〈編者前語——現代人,就是地上的冒險者〉

倘若以「沙發登山家」(Armchair Mountaineer) 的定義:「山岳故事讀者,我或許也可以厚顏稱呼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時隔一年,曾經讀過幾本山岳故事,藉此一併推薦:

陳德政的《神在的地方一個與雪同行的夏天》
羅伯特.麥克法倫的《心向群山人類如何從畏懼高山走到迷戀登山
佛蘭西斯.楊赫斯本的《聖母峰史詩
彼得.祖克曼,阿曼達.帕多安的《K2:天堂之門與雪巴人的故事
呂忠翰 (阿果) 的《我在這裡,山在那邊從中央山脈到無氧挑戰K2召喚勇氣的8000m高峰探險》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08769
攀登的奧義:從馬洛里、尼采到齊美爾的歐洲山岳思想選粹
The Meaning of Mountaineering: The Collected Essays of Late 19th Century European Thinkers
作者:詹偉雄/選編
譯者:劉麗真林友民李屹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21/12/04
語言:繁體中文

自十九世紀中葉以來,登山運動興起,登山者們前仆後繼,挑戰著由阿爾卑斯到喜馬拉雅的各個未登峰,也窮盡他們的思想與文采,想要回答出「登山的意義」之於個人的答案。

由社會觀察家,同時也是資深登山史研究者的詹偉雄先生所選編的本書,即精選由十九世紀中葉至二十世紀初共十一位西方登山家與思想家以為回應的十七篇文章,包括曾留下名言「因為山在那裡」的傳奇英國登山家喬治・雷.馬洛里(George Leigh Mallory1886-1924)的〈做為藝術家的登山者〉(The Mountaineer as Artist);維吉尼亞・吳爾芙的父親、英國作家暨登山家萊斯禮.史蒂芬(Leslie Stephen1832-1904)的〈一個登山家的懊悔〉(The Regrets of a Mountaineer);首次登上阿爾卑斯山馬特洪峰的艾德華.溫珀(Edward Whymper1840-1911)的〈「但是,繩索斷了!」〉(”But the Rope Broke”);曾帶領英國遠征西藏、前皇家地理協會主席法蘭西斯.榮赫鵬(Francis Younghusband1863-1942)的〈聖母峰二君子〉(Mallory and Irvine);以及著名德國社會學家格奧爾格.齊美爾(Georg Simmel1858-1918)的多篇談論山岳文化、藝術與美學的專文等諸多作品。

他們除了是當時在世界峰嶺上冒險犯難的登山者,也是鍾情於寫作的詩人和散文家,在一世紀前,他們埋首書房,絞盡腦汁記錄下身體在群山中的發光經驗。這些文本在一百多年後讀來毫不過時,仍足以讓人血脈賁張,更因其樸素與率真,直接反映著登山與現代人之間,某種幽祕的互為結構關係,原來——登山者其實就是現代人的隱喻。

藉由閱讀這些經典篇章,我們都可以成為所謂的「沙發登山家」(Armchair Mountaineer,英語世界對山岳故事讀者的暱稱),站上巨人們的肩膀,即便未曾踏足那些群山峻嶺,也能一窺數百年來人類攀上群山所積累的、精神與智識上的珍貴遺產,當你再次走入山林,也將有更深刻的感觸、敬畏與所獲。

作者簡介
詹偉雄/選編
台大圖書館學系、台大新聞研究所畢業。曾擔任過財經記者、廣告公司創意總監、文創產業創業者,參與博客來網路書店與《數位時代》、《Shopping Design》、《Soul》、《Gigs》、《短篇小說》等多本雜誌之創辦,著有《美學的經濟》、《球手之美學》、《風格的技術》等書。
退休後領略山岳與荒野之美,生活重心投注於山林走踏與感官意識史研究。2019年協助青年登山家張元植與呂忠翰攻頂世界第二高峰發起「K2 Project 8000 攀登計畫」,目前專職於文化與社會變遷研究、旅行、寫作。

Excerpt
〈何謂冒險〉/格奧爾格.齊美爾 (Georg Simmel)

我們的行動和經驗,每一段、每一節,都有兩重意義。直接的經驗有其廣,有其深,有其歡樂,有其痛苦,每一節段圍繞著它自己的中心。同時,每一節段又是生命歷程的一個節段,不只是一個封閉的項目,而是有機體的部件。生命中發生的每件事,都是這兩個面向的排列組合。有些事件撼動整個生命,有些如船過水無痕,兩類事件卻可能很相似。有些事件固有的意義,窮究起來根本南轅北轍,可是對我們的整個存有而言,輕重無分軒輕,仿佛先來後到可以互換。
我們指不出實質差別的兩段經驗,一段稱得上「冒險」,另一段則否,這是因為兩者跟生命整體的關係有差別。確切來說,就連形式最籠統的冒險,也落在生命的川流之外,畢竟「生命整體」是指下述事實:不論組成生命的個別部件彼此扞格不入、水火不容到什麽樣的地步,仍有一段首尾一貫的過程串綴其間。然而我們所謂冒險,正對比於環環相扣的生命鏈結,就算我們覺得生命中的逆流、轉捩點、糾結終歸理得出一條延續的線索,冒險偏偏是跟這種感受對立的事物。當然冒險仍是我們存有的一環,跟冒險前後的環節比鄰而居,可是按它深層的意義來說,冒險發生在尋常生命川流之外——話雖如此,僅僅擦過生命外殼的意外或陌生事物,絕非冒險。著落在生命的脈絡之外,但假如它的發生有軌跡可循,那麽運動的方向又會回到生命的脈絡之內,儘管事後才會明朗。冒險是我們存有之內的異物,還沒跟生命的中心有所連結。就形式而言,外部是内部的一面,只是這個道理不繞一段漫長又陌生的路是無從得知的。
倘若冒險讓我們記住了,便在心智生命裡占有一席之地,這份記憶的質地猶如夢境。夢同樣處在整體生命賦有意義的脈絡之外,所以很快就被我們忘掉了,毫無可怪之處。生命歷程首尾一貫,而我們說一段記憶「如夢」,不外是說這段記憶跟尋常經驗比起來,串在生命歷程上的線頭比較少。何妨這麽想:明明是經歷過的事情卻沒辦法吸納到生命歷程裡,我們才想像出夢境來讓冒險發生。越是「冒險犯難」的冒險,越充分的實現了這場冒險的構想,留在記憶裡的就越「如夢似幻」。冒險往往離自我的中心太遙遠,太偏離生活的常軌,我們往往把它想成別人經驗的事情。假使我們能安插一個主體給這段冒險,不是自我,而是別人,卻還若合符節,那就表示這段冒險實在太偏離生活的常軌,讓我們覺得太陌生了。
跟其他的經驗形式相比,我們給冒險定下更鮮明的開端和結尾。其他經驗形式彼此犬牙交錯、互相銜接,冒險不受那些牽連,它本身即有意義,我們也如其所是的賦予它意義。尋常經驗是,一段開始,我們就說另一段結束,尋常經驗互相界定彼此的界限,這才會成為統攝生命脈絡的結構,或是我們表達生命來龍去脈的梗概。可是冒險,按它固有的意思來說,並不依憑「之前」和「之後」,它的邊界與此無關。恰恰是當冒險大致撇開了生命的連續狀態,才談得上冒險,甚且,倘若我們自始知道要從事一件陌生、遙不可及、跳脫日常的事情,那就連撇開都毫無必要了。冒險跟構成整體生命,一件接著一件的節段不同,它不像那些節段會相互滲透。冒險猶如生命中的一座島嶼,按它本身的賦成形式的力量規定自己的開端和結尾,不像一片大陸的各部分,還要根據毗鄰的地域才能定界限。冒險的界限清楚明確,這項因素使冒險從人類命運的常軌中脫穎而出。又所謂清楚明確的界限並非以機械的、而是以有機的方式劃出,正如有機體不是僅僅配合從四面八方局限它的障礙來調整它在空間中的形體,而是由內而外,被一股塑造生命的推動力所規定,冒險不是因為別件事開始而完結,反之,它的時間形式,追根究柢來說,它的「生滅」,正是它內在意義的確切表現。

……

生命中,有些面向只因命運而跟生命搭上邊,但冒險不然。冒險容或孤立於生命中的其他事件,容或有偶然的成分,卻具備涵納必然性和意義的器量。只憑著兩種條件,一件事才成為冒險:一是它本身有開端和結尾、而且以特定方式收編了某些重大意義;二是雖然冒險本來就充滿意外,它仍須外在於生命川流不息的界域。儘管冒險還是扣連到生命的擁有者的性格和身分,扣連的方式卻可以極其狂狷,超越生命比較狹隘、講求合理的面向。說來神秘,卻又是情理之必然。
……

機運和必然。壯闊的形式裡都有兩者的綜合、對立或折衷,我們藉著這些形式形塑生命的實質,冒險正是這樣一種形式。專業冒險家的生命漫無章法,他從漫無章法裡造了生命的章法,受內在的必然性驅使,尋求毫無保留、外在的意外事件,將之納為內在的必然性。不妨這麽說:他凸顯出每場「冒險」不可或缺的形式,哪怕是行事穩當的人眼中的「冒險」。冒險總是指某個「第三者」,理由值得細述。我們所謂的冒險不是突兀的事件,那種事件有其給定的意義,但終歸與我們無緣。冒險也不是指生命一貫的序列,那種序列裡的每個元素彼此彌補,整個序列朝向一個融貫的意義,將每個元素周納其中。這兩者二一添作五仍不是冒險,冒險毋寧是一段無可比擬的經驗,而且只能作如是解:內在的必然,以一種特定的形式囊括了意外的外部事物。話說回來,偶爾我們還能以更深刻的内在安排,來理解生命與冒險的整體關係。固然冒險看似是以生命內部的分化為前提,但整體生命未嘗不能看成一場冒險。人們不必是冒險者、也不必親歷許多冒險,仍舊可以對生命抱持這種令人激賞的態度,但必須感知到,在生命的總體之上還有更高的統一,何妨說「超生命」,而超生命跟生命的關係,就如同瞬息流轉的生命總體跟我們稱為冒險的特殊經驗之間的關係。

……

生命有這麽長時間、這麽多因素都排斥冒險,儘管如此,從概括至極的觀點來看,所有實際的人類經驗恐怕都有冒險的成分摻雜其中。冒險的元素無所不在,但它發生時常常至為細微,未經訓練的眼睛看不出來,而且多少被其他元素掩蓋。前文曾深究生命的形上學,將我們在世的存有當成一場整體、統一的冒險來思考,不過本段的論點就算跟前文分別看待,也不減其為真。單從具體的、心理學的立場看待冒險,每段單獨的經驗都包含一小撮冒險的特徵,假使這些特徵壯大到某個程度,就把這段經驗帶到冒險的「闕限」(threshold) 上,而這些特徵中,「從總體生命脈絡剔出一段經驗」是冒險所不可或缺,而且影響深遠。不消說,生命任一部分固然屬於總體生命脈絡,但這部分的意義不會因此耗竭。反之,即使部分跟總體交織得天衣無縫,仿佛完全被川流不息的生命所吸納,宛如說話時未被強調的單字,話聲未落,單字已過,可是只要我們仔細傾聽,還是能將那則存有節段固有的價值辨認出來。這一節段依其本身的意涵,凌駕總體發展;但話說回來,換個角度,節段仍屬於總體,拆不開的。
生命的內容有上述價值面的二元對立,生命的豐饒與糾葛俱由此而來,一次又一次,直至不計其數。從人格向周圍觀察,自我既有一個統一的歷史,就此而言,每段單獨的經驗都有其必然如此的緣由,同時又有其偶然。其偶然處,跟自我統一的歷史格格不入,其問有一道跨不過的藩籬,而且渾不可解,就好像佇立在虛空中,任憑虛無牽引。所以每一段經驗上,都罩著一道陰翳,這道灰階得越濃、輪廓越凸出,險於焉成形即使某段經驗已被納入生命的環環相扣之中,仍舊有某種被開端和結尾封裝的感受揮之不去,這單獨一段經驗嚴然有其鋒銳處,扎得我們雖以承受。這股感覺或許會逐漸褪沒,終於察覺不到,但還是潛伏在日常經驗裡,冒出來的時候往往讓我們大吃一驚。要想在生命的川流裡丈量出一段距雕下界,再窄,就不可能浮現冒險般的感受,或者,丈量出一段距離上界,超過後,任誰都會產生冒險般的感受——都是辦不到的。然而,冒險的元素或多或少已寓於萬事之中、屬於人類經驗的必要條件,否則任何事情都不會成為冒險。

……

生命中的實質持續被相互交織的形式所網羅,進而促成生命成為統一的整體。或是打磨技藝、塑造作品,或是虔誠領會、一心向神,或是有所不為、作道德評價,或是主體與客體的互動交織,凡此種種,還有其他組織生活的模式,都如同涓滴注入浪濤般,時時貢獻於總體生命的川流。平庸的人生裡,這些形式浮浮沉沉,處於零碎又迷茫的境況,然而,當這些形式脫離那種境況,就成為純粹的結構,在語言中找得到一個名字。虔敬的情懷一旦全從它自身創造了自有的結構,亦即上帝,就成了「宗教」。觀審事物的形式一旦讓內容退居次位,而形式自有生命、僅聽從形式的要求,那就成了「藝術」。道德義務一旦僅因其為義務就獲得履行,不問履行的手段,也不問義務的內容早先是如何規定了意志,那就成了「道德」。
冒險也不例外。我們是地上的冒險者。張力標誌出冒險,而我們的生命處處都要撞見這些張力,不過,張力要藉由物質實現,甚至暴烈到凌駕於物質的地步,這時「冒險」才終於浮現。實質可被赢取或失去,人可以享用或忍受實質,何況其他生命形式也有通往這些實質的門徑,所以冒險並不在於實質。反之,是冒險動搖了生命的根本,以至於在人的感知裡,冒險變成一種生命的張力,變成生命過程裡可以彈性伸縮的一段,無關乎冒險的素材,無關乎素材間的差別,直到張力強得足以將生命撕開,連素材都拋下了。區區經驗就是這樣轉化為冒險的。不消說,冒險只是存有的諸多節段之一,但它是這樣一種形式:這種形式在生命中只占微不足道的比例,個別的内容全都有偶然的性質,偏偏卻具備神秘的能力,哪怕只有短暫的一刻也讓我們感覺:冒這次險、走這一遭,實不枉此生-甚至我們活這條命,只是為了冒這場險。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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