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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5 09:42:47瀏覽321|回應0|推薦2 | |
(三) 我還是一個人待在家裡,守著我丈夫,那具屍體。 晚上應該是最難熬的,我不敢讓燈整夜亮著,怕鄰居起疑心;也不敢進臥室,裡面實在太冷了,而且那具冷冰冰的屍體也令人害怕。 他看來跟生前一樣又很不一樣。生與死的距離真是奇妙,之間好像有一個很關鍵的媒介,一旦抽掉就陰陽兩隔了。 那是什麼?靈魂嗎?那麼我丈夫的靈魂究竟是上了天堂,或是下了地獄?還是他此刻正陰魂不散圍繞在我四周? 我害怕歸害怕,還真沒看見或感覺出什麼。他生前就跟我不親,死後更別提有任何靈犀。但他畢竟是我丈夫,我們好歹也住在一起快三年,就算沒有愛情也有親情,沒有親情也多少有些習慣吧! 果然,我的心開始慢慢感覺出一點不捨和不忍,鼓起勇氣走進那個有如冰窖的臥室,然後在廁所門外,很膽戰心驚的朝內看了幾眼。 他還是仰躺在那兒,稍微嫌小的浴缸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侷促,就算死的不難看,還是狼狽可憐。不知怎麼,我眼睛便彷彿起了霧,是因為害怕還是悲傷呢?我有點分不清楚;我甚至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他,或者應該是我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愛? 老實說我也沒愛過,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也就從來沒有過任何期待和嚮往。 以前唸書時看住在宿舍的室友,一個個和男生愛的死去活來,情緒複雜而多變,不是整夜垂淚到天明,就是看著天空傻笑,那是我對所謂愛情最初淺的印象;而僅止於此,我就因同校一個女生跳樓殉情而震驚不已。 記得有回我們班和別的學校的男生連誼活動,有個男生竟然寫信給我,還約我看電影。我是有那麼一點心動,但沒敢真去。一來我媽一直告誡我不滿二十歲不准和男生交往,一來我確實害怕,我有兩個姊妹,但沒有兄弟,那時的男生對我而言像另一個世界的人,即使近在咫尺,也覺陌生而遙遠。 我記得高一的時候,每天的朝會在大操場集合。我個子小,都被安排站在排尾,隔壁正好是高年級男生的排頭,一個個人高馬大,粗糙的嗓音如鴨鳴,然後總帶著好玩和曖昧的眼神打量著我們這些小女生,還偶而交頭接耳吃吃怪笑。 也許他們沒有注意到我,但我總是很心虛的以為他們是在談論或譏笑我。我很緊張無助的站在那裡,烈日下汗水從我的額頭兩邊淋漓而下,讓我越發狼狽不堪。我想起我媽諄諄告誡我時既嚴肅又認真的臉,那些男生果然如狼似虎,他們還沒一口吞下我,就已經用看似邪惡的眼睛震懾了我。 我高職畢業後,在一家公司當總機小姐,每天都待在一個很小的房間裡接聽電話,雖然認識很多男人,卻都僅限於聲音而已。日復一日,一直到快三十歲都沒有機會或條件去交男朋友。 我自己不在乎,原本禁止我二十歲前交男朋友的我媽可著急了,她開始安排我相親。見了幾個人,我都不置可否,對方也沒有積極行動,大半都不了了之。 直到見了我丈夫,據他後來說,他當時其實沒有看上我,他不喜歡我的工作,他原本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老師或護士,但是她們沒有人喜歡所謂拉保險的;他又三十好幾了,急著要結婚,我看起來又很乖,彷彿不必經過我的同意,他就決定跟我結婚了。 我跟我丈夫結婚以後,生活也沒什麼改變,就是我搬去他家,睡覺時身邊多了一個人,還有偶而發生讓我有如噩夢般的性生活。平常我們倆個話也不多,下班後我在客廳看連續劇,他在另一個房間看摔角或球賽,生活單調而平靜,我是個知足的人,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後來是因為公司總機轉為自動語音轉接,我被資遣沒了工作,他對我的抱怨和挑剔逐漸多了起來。 我自己也很過意不去,越發努力要善盡我做家庭主婦的職責,只不過我經常感覺很氣餒,比如做的菜不合他的口味,我盡力要打理的家他也視為理所當然,最難受的是必須伸手跟他要錢,他總是皺緊眉頭,彷彿迫不得已才拿出一千塊錢,說:「不是上個禮拜才給了妳錢,怎麼這麼快就花完了?」 我解釋這個禮拜除了菜錢,還買了衛生紙和洗衣粉等,還沒等我說完,他打斷我的話,很不耐煩揮揮手說:「算了!」然後生一整天的悶氣! 我猜他一定很後悔娶了我,我倒是無所謂嫁不嫁他,可能就像他説的還好嫁了他,至少有地方住,也餓不著,要不丟了工作,又無一技之長,我一個人日子真不知道怎麼過? 我想著想著果然憂心起來,第一次發現他的死幾乎牽一髮動全身。真的,我剛開始面對他的死,只是不知所措,感覺是遇到件麻煩的事,現在我才真正煩惱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當夜我失眠了。 我躺在沙發上想著我得去找工作,甚至著急起來,把當天報紙的求職欄翻來覆去的看,三更半夜就差點按捺不住要打電話去問。 我還想到要接續他的保險工作,他那些客戶資料都是我替他歸檔整理的,而且我曾經在他的要求下還參加考試擁有正式保險員的資格。 只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拉保險的客戶沒成功,那就是我妹妹,他為此很氣我也更討厭我妹妹,他說:「妳連自己的妹妹都拉不到保險,除了睡覺,真不知道妳還有什麼用!」 我終於還是迷迷糊糊睡著了,隔天醒來已經快九點,我睜開眼睛,感覺四周異常的平靜,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可是我看到臥室緊閉的門就知道這不是夢,我丈夫死了,還躺在那個浴缸裡,可能已經慢慢在發臭了;等那些難忍的臭味穿透彌漫出去,所有的人都會循著這些難聞的氣味蜂擁而來,然後在議論紛紛中以為找到了答案。 但答案是什麼呢?一定沒有人相信不是我殺死他的,連我自己都不信,我其實有足夠的理由殺死他。 我妹妹怎麼還不來呢?她要真置之事外,套句她說過的話,我也不想這樣坐以待斃,我得想辦法別讓其他人發現我丈夫的屍體,寧願一了百了,也不要再因為他而受冤或受罪。 我打電話給我妹妹,她還在睡夢中,含糊不清的說她上了一夜的網,現在還睏得要死。我說妳究打算怎麼辦?她似乎瞬間就清醒過來,很冷靜的跟我說:「對了,妳先報警,就說那個豬頭失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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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