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輛載滿貨物的卡車從扣子工廠緩慢開出來,眼前蜿蜒的小徑是土路鋪上碎石而成,兩旁是一望無際油綠綠的麥草田,和一棵棵高矮相當、身材差不多的楊樹林,像是站崗衛兵似的,在初冬乍寒起風的季節,即便站得筆直,已經發黃的葉片還是在樹枝上簌簌發抖。
車開的非常快,路過坑窪處,也沒有減慢速度。車子上下劇煭震動著,一車好幾千或者成萬的扣子幾乎都翻轉個身,還擠壓得仿佛要穿過塑膠袋和紙箱飛出去。
居然真的有兩個扣子飛出去了。它們跟所有扣子在被打包上車時,不小心遺落,卡在某個紙箱的細縫處,本來就露出半截身子,一個金色的扣子和一個灰色的扣子,一大一小,一個閃亮,一個暗淡,跟著車子上下不停晃動飛了出去,掉在路邊的一棵楊樹下。
起初落地時,是一南一北兩個方向,大約還相距有一公尺,那個比較小的灰扣子,又被絕塵而去的貨車,刮過來的旋風吹到金色扣子的身邊,兩個扣子挨得緊緊的,從此相依為命,改變了自己和那些一起製造出來的扣子的不同命運,也脫離了它們作為一個扣子的唯一任務。
如果它們有心可以感覺出來,會覺得所有美好既定的未來,就這麼一瞬間莫名掉進深淵。它們沒有眼睛,不能哭泣;但是心裏很落空。很久很久以後,也許能突然張開眼睛,去摸索出自己的另一條路。
作為一個扣子,它的一生是無法改變的。
它們早在從工廠出廠前,就被分門別類,大小、材質、顏色、式樣,包括好壞,都會被嚴格制定和挑選。
出廠後,它們會被載往另一個成衣工廠,再按照衣服的需求和步驟,被縫補在那些設計師設計好並完成的衣服上。
比如說那個金色的扣子,它本來跟其他同一個車間和模具製造出來一模一樣的扣子,會被縫在一件時尚簡約的白色外套上,這件衣服會被擺在一間價格不菲的名品店的櫥窗裏。它最大的特色就在那些仿佛帶著落日霞光的金色扣子熠熠生輝,所有愛漂亮的女人下班路過,都難免被吸引著要多看兩眼,買或不買都會在心裏留下印象和想望。
那個灰色的小扣子,則會被縫補在一件小學生冬天的制服上。這個孩子可能笨手笨腳的還扣不好衣服的扣子,一排順序扣錯的扣子,害他穿的制服顯得歪斜不整齊。
媽媽著急做早餐,沒注意。爸爸送他去上學,一路堵車,緊急下車也沒看見。老師面對那麼多的學生,腦子亂成一鍋粥,也沒發現。
下課的時候,有同學看到笑他。有個心細手巧的女同學,會很貼心的幫他把扣子扣好;也可能大家在操場追著跑,扣子被扯掉了。
但是,這些對這兩個扣子來說,都不會再發生了。
它們靜靜的躺在楊樹下,被命運遺忘,也被時間遺忘。
(二)
歲月像一個球般滾動不休,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金扣和灰扣在楊樹下淋過大雪度過冬天,被落葉層層疊疊埋入土裏。
馬上春意濫觴如水淹過,瘋長的野花野草朝令夕至,成長飛快,把兩個扣子一起頂出地面。
楊樹也越長越高,逐漸綠意成蔭,在乍暖還寒時節,楊絮像大雪紛飛,把金扣和灰扣包裹的嚴嚴實實,像兩個雞蛋。
春雷才剛響完,夏天就來了,清晨的暴雨傾盆而至,把這個充滿霾氣的世界洗刷的乾乾淨淨,也讓這兩個蒙塵已久的小扣子各自恢復了原貌。
它們仍緊挨著,好像兩個眼睛,看著天高地遠,春耕夏耘之後,又開始秋收冬藏。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又過了好久好久。
是的,又過了好久好久,這兩個扣子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它們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又過了好久好久,這條碎石道都鋪上了柏油。幾只不知名的小蟲子從土裏冒出,很擁擠的夜宿在兩個小扣子身邊,嘰嘰喳喳說著彼此才聽得懂的話。
還有它們樓下的鄰居——知了的幼蟲,好多年以後,也都爬到了樹上變成了蟬,整個夏季都喧鬧不已,叫囂著“知了、知了”,它們到底知道什麼呢?
金扣和灰扣還是沒有動靜,它們也不知道。可是這一切它們都看在眼裏,它們身上原有的光澤,不管是金的發亮或灰的厚重,都起了奇異的變化,這些變化讓它們日積月累奇跡般的兩只扣子眼都生動起來,還相互養出了一顆心。
這顆心,一開始就有了一雙大小眼,此刻挨在一起,像一對鬥雞眼,互相打量著彼此呢。
“你好。”由於出身和作用的差異,灰扣的姿態自然低一點,它先開始用自己的眼神跟金扣打招呼。
金扣天生高貴,但只是怯於開口。別忘了,它們緊挨著已經有了數不清的日夜和流年,它們共同養出了一個心,本來心意已經相通,很快就情投意合起來。
金扣也真心實意的回應灰扣一個眼神,意思也是:“你好。”
真的很好,這回它們這麼長時間共同經歷的這一切,終於可以靠著眼神相互交流了。
(三)
周遭跟倆小扣子一樣命運的也有很多,有的因為不小心被遺落,有的破舊了被主動丟棄。這些看似無用的物件,也因為時間的長久,日雕夜琢,在季節冷熱的更迭輪回中,隨著各種機遇,逐漸養出了一顆有感知的心。
比如池塘邊一個鐵質鏽跡斑斑的哨子,風一吹它就會發出“噓噓”的聲響,好像嘴巴一樣說起話來,從咿呀學語到後來有了確鑿的詞語。
它會說:“哎啊,今天怎麼這麼熱。”或者實在太冷了,連聲音都出現了顫音。有時它會說出很多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話語和形容詞,它知道肯定有誰聽見了,但是苦於看不見。
真的有一個白色的海螺殼聽見了。
它不知道被誰從海邊撿來,也許是一對剛熱戀的小情侶,坐著長途的火車,在海邊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夏日假期,男孩撿到這個海螺殼,送給了女孩。
後來它被女孩帶回家擺在窗邊的櫃子上,夜裏睡覺前會跟它說很多甜蜜的心事。有天男孩女孩吵架了,不久它跟著很多女孩看了就傷感的雜物,被扔在了路邊。
被扔掉的它,很長時間都處於耳鳴的狀態,反復聽見的都只是記憶裏的聲音——那是大海澎湃湧動的聲響,還有火車“匡啷、哐啷”很不清晰的忽遠忽近,特別是那些戀人的呢喃細語,這些都是它記憶裏最深刻的聲音。
它聽不見陽光遊移的動作,還有雪花落地的怦然一響;也看不見花開花落總能讓心湖裏漾起一陣大大小小的漣漪,但是有一天它居然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這些金扣和灰扣都看見了,它們擁有共同的一顆心時,剛開始還是很滿足於眼神的交流,慢慢它們發現有些話語是用眼神表達不出來的,就像“你冷了”或“熱了”,都很難只用眼神去說明清楚。
灰扣很想開口說話,但是鼓足了勁也說不出來,即便它會說話,金扣也沒有耳朵可以聽見。
一天路過一只屎殼郎,它是這條路上的資深保潔員,辛苦勤奮大半輩子,做的都是一樣的工作——把各種糞便滾成球,一路左右前行,使勁推到自己的洞穴裏。
它從不埋怨這些工作,有時候還能邊推糞,邊從糞的種類和濃度,鑽研出是哪種動物的排泄物,還有它的營養價值。
它也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學,那就是——滾糞不生氣,還能養活好多小屎殼郎。
這天它累了,停下工作,在池塘邊喝了一點水,便點起水煙袋抽了幾口煙,“呼嚕呼嚕”,在煙霧繚繞中,它只看到自己兢兢業業的今生,沒有前世也沒有來生。
一陣風吹過來,它聽見不遠的鐵哨子“噓噓噓”跟它打招呼,它也有一搭沒一搭接腔到開始很有感觸的閒話家常。可是它後來發現鐵哨子“驢唇不對馬嘴”,完全接不上話。
鐵哨子還是“噓噓噓”說著,有豐富生活經驗的屎殼郎立刻明白,這個鐵哨子要說話之前,必須有耳朵聽見先,才能說出和它相應的話語。
(四)
這應該是屎殼郎這輩子做的最有價值的事,它這麼認為。
當它退休以後,再也推不動任何糞球,每次點起水煙袋,想起這些如煙往事,嘴角都會微微牽動著一絲得意吧。
屎殼郎不只發現鐵哨子是個聾子,還發現海螺殼是個啞巴,不過更重要的是——不能說話和聽不見都不是太嚴重的事,關鍵是長了一顆心,而且終於有了溝通的管道。
從此屎殼郎在滾糞球的無窮歲月裏,開始有了工作以外的消遣。與其說是消遣,不如說它後來把它當作一個事業來經營。
它會在工作之餘,很有耐心的聽懂鐵哨子那些絮絮叨叨的話,然後再不厭其煩轉述解釋給海螺殼聽。
這些話慢慢的聽進海螺殼的耳朵裏,它的耳鳴狀態有了改善,聽到的不再只是記憶裏的聲音,還理解了鐵哨子那些“噓噓”的聲響是有意義的。
它聽見鐵哨子說起那些除了感官直覺的“冷啊熱的”問題,還有就是從很多急促的聲音裏表達“這樣、那樣”的指令,它推測鐵哨子曾經屬於某個發號司令的人,那人可能是個老師,也可能是個交警。
它都沒猜錯,鐵哨子原來的擁有者是個幼稚園的園長。
這個園長每天要帶領一百多個小朋友,除了管理秩序,用吹哨子的方式,提醒他們這可以那不可以;還要維持這些孩子上下課的交通安全,警示他們趕快過馬路或是停下來。
後來園長考上單位的正科級幹部,他現在做的是行政業務的管理工作。
他要離開幼稚園的前一天,園裏的老師和小朋友給他送行,還特別送給他一個新的哨子作紀念,就是如今這個在池塘邊“喋喋不休”的鐵哨子。
那時它被掛在一條紅色的編織繩上,哨子表面塗的銀漆閃閃發亮,吹出來的聲音清澈響亮,特別提神有影響力。
只可惜園長以後再也用不上這個哨子了,他有開不完的會和寫不完的方案。
所以這個鐵哨子只執行了一天的公務,就跟著園長很多的獎牌和感謝狀,被一起擺在他家裏的玻璃櫃裏。
很多年以後,園長不再只是個科級幹部,他已經是一個縣裏的書記了。有天在清理這個玻璃櫃的時候,看到這個銀色漆面早就斑駁的哨子,露出一些鐵質的內裏。他心裏感慨萬千。
他想起自己三十而立之前,在幼稚園和一群小孩子相處的美好歲月,那時他還很年輕,其實也跟個孩子似的天真,當時吹著哨子的自己是多麼的充滿熱情和理想啊。
經過這麼多年,馬上四十而立了,他卻已經有一種人到中年的疲憊和無奈。
他最終還是把鐵哨子扔了。
這就是後來鐵哨子長久以來斷斷續續說的話,現在終於讓屎殼郎和海螺殼聽明白了。
(五)
“知了,知了”,那些在樹上還活不過一個夏季的蟬,它們在摻和了這個季節的熱鬧之餘,究竟知道什麼,至今是個謎。
但是金扣和灰扣都看見了。
它們看見那些潛伏在地裏的蟬的幼蟲,在被生下來之前,必須落地在陰暗的土裏成長好幾年,甚至要十幾年,才得以重見天日;再經過緩慢且執著退去蟬蛹的種種缺一不可的過程,才能蛻變演化成蟬。
有時退去一個小小的蟬蛹,就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的時間。
為了怕被打擾,它們都會在夜裏進行。那些身體和心理都已經準備好的成蟲,從地裏爬出來,在樹幹上選好位置,再用它的老胳臂、老腿抓牢,淡定“坐禪”之後,蟬蛹的背部會綻放開一條縫,新生的蟬會在跟蟬蛹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裏,一絲一縷悄然無聲從背部抽離出來。
如果好巧不巧被你撞見,只要在一旁看著它就行,千萬不要好心想去搭個手幫下忙,這是一種驚擾,即使是一個噴嚏,也可能讓它分神或受到驚嚇,以致於在抽離母體的過程中,斷了一只腿,或翅膀受到損傷,害它之後飛不起來或落下殘疾。
那時候它們即便擁有堅強的意志,實際上幼小的生命比一個初生的孩子還要孱弱啊。
“哎啊,頭先露出來了。”金扣和灰扣看得目瞪口呆,不過它們沒有嘴,估計有嘴也要驚詫的說不出話來。
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等幼蟬的一雙大眼睛問世,立即展現出之所以成為蟬的靈性和氣質,它的眼光是如此的安靜且無邪,這時蒙眛無知的它,涉世尚淺,估計什麼都還看不清楚吧。
還有它稚嫩如綠苗的雙翅,像花瓣一樣伸長開展;六只帶小刺的幼腿,沿著原本彎曲的腿型一歩一腳印的遊走出來。此刻它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倒掛在樹幹上,看起來新鮮且脆弱,借著四個細長的臍帶還跟母體牽扯不清。
直到臍帶一根根斷裂,它才能在完全脫離蟬蛹和身體逐漸硬化的過程中,長大獨立成一只壯實的蟬。
蟬是昆蟲界著名的歌唱家,接下來的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但它會盡力用自己最美妙的歌喉,吸引來了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愛人,一見鍾情,交配產卵後安靜的死去。
如果你有機會和耐心看著一只蟬退出蟬蛹的過程,你肯定會很感動。
蛻變跟掙扎是不一樣的,它不是一種使盡力氣的痛苦轉變,而是很有規律循序漸進的演化,這更需要時間。
千萬不能像無頭蒼蠅,更不能手忙腳亂,急不得。當然也不能偷懶,天上不但不會掉餡餅,還會打個雷或落下個冰雹啥的,這些都夠你受的。
“蟬的一生”像一部默片,就在金扣和灰扣的眼裏不斷上演著,直到它們養出一顆心,發現原來除了四季充滿秩序的變化,大自然的任何產物,都以它們的規律和週期延續著自己生生不息的生命。
“太奇妙了。”如果它們有嘴巴,你會聽見它們發光的眼裏有深深讚歎的聲音。
(六)
有了屎殼郎這個熱心的傾聽者和傳話人,鐵哨子和海螺殼很快建立了良好的溝通關係,它們心也在相互的觸碰和協調之下,心跳逐漸趨於一致,心意也開始相通。
於是你會經常看到這個畫面——
屎殼郎蹲在鐵哨子和海螺殼的中間,抽著水煙袋“呼嚕、呼嚕”響,說著自己一生滾糞球的這些事和那些事,特別是剛剛能推動糞球那段“陽光燦爛的日子”,它不但每天都能滾動比自己身體大好幾倍的糞球,還會跟同業相互競爭,要滾得大,還要滾得快。
它不無驕傲也有些吹噓的跟海螺殼說:“不信,你可以到附近打聽打聽,方圓5百里內,沒有一只屎殼郎能夠超越我,不管是速度或重量,我都是昆蟲奧運會的舉重和短跑雙冠軍。”
海螺殼聽進去了,鐵哨子也“噓噓噓”的表示贊同,說:“是啊,是啊。”
但這些對屎殼郎來說,都只是過眼雲煙。
它在“好漢只提當年勇”的激情過後,會放低音量,開始碰觸和深挖自己內心最柔軟的那部分,提起它生命中遇到的無數個屎殼女郎。
但是總有一個讓它一輩子魂牽夢繫,始終難以忘懷。
那是它見過最美的屎殼女郎了。
它全身黑的發亮,還帶著紅褐色的光澤,性感迷人。雖說滾得糞球不很大,但是勤奮好學見識廣,更重要的是它們之間有很多共同語言。
屎殼郎歎了一口氣,說:“那就是真愛啊。”
鐵哨子問:“現在那個屎殼女郎在哪里?”
屎殼郎顯得很惆悵,表示它們倆相愛並且交配成功,對方在生下它們的孩子蛋蛋後,就自己滾著糞球裹著那些蛋蛋走了,說是嚮往自由和自在,要去尋找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
這些往日情懷和過去的英雄事蹟,海螺殼已經聽了好幾遍,鐵哨子也能八九不離十的背誦出來,但是它們都絲毫不覺厭煩,還心生許多嚮往——如果它們也能滾來滾去,到處看看,會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啊。
還有,它們雖然不懂愛情,也在屎殼郎反復深情的述說之下,對屎殼女郎產生一種莫名的好感,對於自由、自在這樣的詞語,以及自己的天空,都有了奇妙的想像。
屎殼郎又說:“它要離開那天,天空就像現在一樣藍,其實是很賞心悅目的,我真不知道它要去尋找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天空?”
鐵哨子和海螺殼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心裏十分沮喪,它們沒有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不要說不知道屎殼女郎嚮往的天空,它們頭頂上的天空是什麼樣都不知道。
“不過,它留給我一個孩子。”屎殼郎噴出一口煙,微微一笑說道:“是個女兒。”
(七)
光陰似水,在金扣和灰扣的眼前流淌,它們深陷在一個淺土坳裏,日曬雨淋,風吹不動,眼看著就要這樣過了一生,這一生還如此沒得玩也沒得了。
其實它們的生命和生活都沒有真正開始過。
鐵哨子和海螺殼也似乎如此,但至少它們有過生活的記憶,又認識了屎殼郎這樣熱心和不幹寂寞的朋友,它叨叨述說的那些經歷和故事,等於替沒有眼睛的它們打開一扇窗,也替沒有四肢可以走動的它們,增加了想像的翅膀,似乎也跟著去了很多地方。
直到有一天,屎殼郎突然不再出現。
第一天屎殼郎沒有過來,鐵哨子跟海螺殼說:“可能它家裏有事吧?”
第二天屎殼郎還是沒過來,它們開始有些擔心,但是相互安慰著,說:“也許它明天就來了。”
第三天,海螺殼聽見鐵哨子“噓噓噓”的聲音有越來越多的歎息和空虛,它開始以為自己耳鳴的老毛病又犯了。
屎殼郎就這麼消失不見了,沒有告別也不說再見。
以後,它們再也聽不見屎殼郎抽水煙袋“呼嚕呼嚕”的聲響,聽不到它說起在賣力推糞球的路上遇見的那些奇聞異事,比如它看見一只退去蠶蛹的蟬,被一陣突來的大風吹得連蛹帶蟬跌落下來,生死不明。或者它老是覺得那條路上總有一雙眼睛盯著它看,它卻沒看到任何人。
還有那個它念念不忘的屎殼女郎,現也在鐵哨子和海螺殼的心裏惦記著。
就在它們開始絕望的時候,海螺殼耳邊“噓噓噓”的聲響,又有了不尋常的動靜。
“有人嗎?”鐵哨子的聲音有些急促,它們都很興奮。
“是我。”不是屎殼郎,相較於屎殼郎老聲老氣的語調,這聲音顯得細聲嫩氣。
居然是屎殼郎的女兒——屎殼小女郎,它告訴了它們一個不幸的消息,它的父親前幾天在推糞的路上“因公殉職”了。
鐵哨子和海螺殼仿佛五雷轟頂,這個難受的消息讓鐵哨子沉默了好久。
屎殼小女郎說,屎殼郎那天上班工作還特別起勁,推起了比往前還要大的糞球,但在一個上坡的路段卻突然頭暈腿乏,不但沒把糞球推上去,還壓傷了自己,被其他同事送回家後就不行了。
鐵哨子說不出話來,海螺殼的耳邊也還“嗡嗡嗡”響著。
屎殼小女郎又說:“我父親臨走的時候,交代我一定要來告訴你們,說你們是它最好的朋友,它不能這樣不告而別。”
而且屎殼郎還有一個心願,屎殼小女郎答應它的父親要幫它完成遺願。
(八)
是的,屎殼郎生前有個心願,它盤算著等它退休以後,要把鐵哨子和海螺殼滾在糞球裏,然後推著它們四處走走,離開這條它花了大半生不斷來回的路,一起去探尋外面屎殼女郎所謂自由自在的天空。
它甚至暗暗的在鍛煉自己的力氣,哪怕那些年輕的屎殼郎都勸告它:“大爺,小心啊,這麼大的糞球你就別推了,太吃力了。”或者譏笑它;“老頭,你不要命了,逞什麼強呢。”
屎殼郎不管,它一邊較勁一邊預估,大約多大的糞球能把鐵哨子和海螺殼裹起來,然後它再推著它們一路前行或左右轉,沒准能在天涯的盡頭遇見讓它愛戀一生的屎殼女郎。
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屎殼郎抽完它最後一口水煙袋,知道命該如此了,它非常遺憾,但是並不後悔。
它告訴它的女兒關於自己和鐵哨子、海螺殼的一切,它說:“找到它們,並且帶它們開始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
它太明白了,計畫趕不上變化,很多事耽誤不起。
屎殼小女郎還是個孩子啊。但從小就沒有媽媽的它,生性堅強和樂觀,在它還沒有力氣滾動糞球之前,就先扛起了父親的遺願,它對著屎殼郎死不瞑目的遺體發誓——我一定會找到它們,完成你的心願。
屎殼郎終於閉上眼睛了。
屎殼小女郎辦完父親的後事,就沿著屎殼郎生前推糞球的路線,開始尋找它爹的兩個老朋友——鐵哨子和海螺殼。
屎殼小女郎說它現在還推不動糞球,但是來年的春天它就長大了,等過完這個冬天,它一定會回來,帶著鐵哨子和是海螺殼上路,去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奇妙。
屎殼小女郎充滿好奇和自由的精神還是比較像媽媽的,它因為即將到來的冒險之旅,黑亮的臉龐滿溢著期待的笑靨,雙眼閃爍著希望的亮光。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鐵哨子凍得說不出話來,海螺殼也被呼嚎的北風鬧得耳鳴越來越嚴重,耳郭裏的積水也凍成了冰,撐疼撐疼的。可是它們共有的一顆心熱情洋溢,像含苞的花骨朵搗鼓著要使勁開放出去。
很漫長的等待也很快轉眼即至,春天提著一顆蠢蠢欲動的少女心,踩著輕盈的腳步,在冰凍的土地上,變魔術般一出手就散撒了一地的綠意和生機。
屎殼小女郎真的來了,推著比它大一倍的糞球,轟轟烈烈的像開著戰車,人未到聲音就已經鬧騰起來,鐵哨子和海螺殼都覺得自己身下的地面震動了一下。
這時的屎殼小女郎真的長大了,長成一個有健美體態的屎殼女郎,有著噴勃欲發的力氣和源源不斷的的精氣神。“哈羅,哈羅,我來了。”它一路呼喊著,像個勇敢無敵的美少女戰士。
要是有眼睛能看見這一切就好了,鐵哨子和海螺殼太激動了。它們不知道未來的路上真的有一雙眼睛在等著它們。
(九)
屎殼小女郎不怎麼艱難就把鐵哨子和海螺殼裹進糞球裏,因為這個糞球是它刻意精挑細選的,新鮮、粘性特別好。一下子那個糞球大了好幾倍,園滾滾的,弧度幾乎完美,而且是史上第一個有嘴巴和有耳朵的糞球。
屎殼小女郎和它爸爸一樣,話多,不一樣的是屎殼郎的話裏充滿了回憶和感慨,屎殼小女郎則是滿滿的歡快和活力。它說它推來的糞球是村裏最乾淨也是最有教養的一只牛拉的,這只牛很挑食,那些路邊不知名的雜草都不吃,最喜歡吃麥草,但是有回吃多了,讓它的主人給揍了一頓。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它舉起它那堅韌固執的兩只前腿,聲音響亮的發出號令。
別看屎殼小女郎是個女流之輩,推起糞球又快又穩,鐵哨子和海螺殼仿佛搭上高鐵,迅速、平穩的開始了它們生命中的第二章。
屎殼小女郎一邊推糞球一邊嘴也沒閑著,路上的任何景象都能讓它異常欣喜,還會經常停下推糞球的動作,莫名的就雀躍不已。
“哇,你們看,那朵花開得太漂亮了。”
“耶,那邊有一群羊,今晚我可以換口味,來一頓羊屎蛋大餐了。”
“好酷,夕陽真是太美了,美的我想哭啊。”它仰躺在池塘邊,六只細長的腿前後搖擺,好像在空氣中仰泳似的,落日餘暉照耀在它靈巧的身上,像一小塊黑金閃閃發光。
它確實像黑金一樣有價值感,不只有力氣,也有美貌和智慧。一般屎殼郎不善仰躺,因為一躺下來就很難翻身,但是屎殼小女郎利用技巧,靠著腿和身子的協力動作,後腿一蹬翻個跟鬥就起身了,還嘻嘻哈哈笑得跟銀鈴般響叮噹。
海螺殼聽著這些它從來沒有聽過的美妙聲音,如此動聽,也引起心裏很多的想像;鐵哨子則“噓噓噓”的言語裏也充滿了“哇、耶、好酷啊”等興高采烈的聲調。
這天夜裏它們歇在一棵路邊的楊樹下,屎殼小女郎看著天邊一顆顆閃爍的星星,想起爸爸教會它唱的一首歌,它低聲吟唱著——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會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這樣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後的清風會唱歌,童年的蟬聲它總是跟風一唱一和。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夜夜想起媽媽的話。媽媽的心啊魯冰花。”
它估計是想起媽媽了,連蟬的幼蟲在土裏都聽得很傷感,它們也想媽媽,也想年復一年啥時候才是自己出土之日?可是屎殼小女郎對媽媽是沒有概念的,它其實是想起了它的爸爸——屎殼郎。
它依偎著裹著鐵哨子和海螺殼的糞球,就好像小時候躺在爸爸懷裏的感覺。此刻萬籟俱寂,屎殼小女郎呢喃的歌聲也被一陣陣逐漸湧上來的睡意給淹沒,但臨睡前仍不忘說一聲:“你們也快睡,明天天一亮就出發。”
它們都睡了,不知道除了天上的星星像眼睛般眨啊眨的守望著它們,還有前面不遠處d的金扣和灰扣,它們已經盯著屎殼小女郎和那個糞球好久好久,一顆心也莫名的生出了好多的盼望。
它們不敢睡,還目不轉睛,就怕天亮了錯過了屎殼小女郎和它的夥伴們。
(十)
天亮了,從蟲聲嘰嘰到鳥語啁啾:從隱約到明白,從清冷到溫熱,從一夜之間到朗朗乾坤。
屎殼小女郎還沒有醒,它翻了個身,早就脫離了裹著鐵哨子和海螺殼的糞球的懷抱,四仰八叉躺在晨霧迷漫的天地間,它跟著胸口起伏一吐一吸的呼嚕聲,海螺殼聽起來都仿佛天籟。
它們都不忍心叫醒它,估計它還做著夢呢。
金扣和灰扣已經盯著它看了一夜,此刻屎殼小女郎的嘴角浮現一絲笑意,金扣和灰扣心想,這一定是一個快樂和美好的夢。一陣風搖搖擺擺路過,有些楊樹葉的露水被驚擾的落了下來,有兩顆正好掉在它們兩個扣眼上,水汪汪的,再加上它們雙眼遮擋不住的熱烈期盼,真是我見猶憐。
樹葉上有一滴露水也“啪嗒”一聲掉進屎殼小女郎半闔半開的嘴裏,它立刻清醒過來,伸了個懶腰後,又是一個矯健的鷂子翻身,它站了起來,還忙不迭的到處熱絡打招呼,跟天,跟地,跟大自然的一切,還有跟鐵哨子和海螺殼,不管識與不識。
“你們好,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早安,吃過飯了沒?
“早上好,哇,太楊公公好給力啊。”
海殼螺聽在耳裏,樂在心裏,鐵哨子也“噓噓噓”的回應著類似“今天會更好”的美好願景。
“咦?”屎殼小女郎終於發現眼神流露著強烈渴望的金扣和灰扣,它很激動的說:“好特別和漂亮的一雙眼睛啊。”
海螺殼聽見了,鐵哨子焦急的問:“在哪里?在哪里?”
一雙眼睛?這對它們來說是多麼有作用和吸引力的新朋友啊。
在這裏呢。屎殼小女郎不但發現兩扣子,還看見這一大一小的扣子散發出來的善意和祈求,它一下子就明白了它們的處境和需要,也很有想像力的在心裏產生一個奇妙且巧合的想法。
它開始把這個想法傳達給海螺殼知道,鐵哨子興奮的聲音也“噓噓噓”的表達了熱切的意願。金扣和灰扣這對出身和顏色都不一樣的大小眼,看著這一切,眼裏的露水像眼淚一樣落了下來,知道自己可以不再只是旁觀著眼前四季不斷流轉的歲月歷程,或冷眼對著其他生命生生不息的每個精彩瞬間,它們終於“看”到自己新生命和新生活的開端。
屎殼小女郎吃了點糞球,又喝了點露水,便摩拳擦掌準備動手了。它滾動著裹上鐵哨子和海螺殼的糞球,翻滾著朝著金扣和灰扣而去,企圖也把它們裹進糞球裏。糞球太堅硬了,第一次沒有成功;再一次還是失敗,鐵哨子忍不住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第三次,第四次,眼看著大家都已經失去信心。屎殼小女郎絲毫不氣餒,這個美貌和智慧兼具的美少女戰士想了一個辦法,它先跑去搖晃這顆糞球旁的一株植物,露水點點滴滴紛紛落在糞球上,堅硬如石的糞球開始軟化,又恢復它原有的粘性和包容力。
“加油,加油。”屎殼小女郎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使出洪荒之力。這次它成功的把金扣和灰扣裹進糞球裏,雖說不小心把海螺殼磕掉一個尖角,但是海螺殼一點都不在乎。
從此,它們就像是一個共同生命體。金扣和灰扣因為海螺殼,於是眼前的默片有了聲息,它們還可以借著鐵哨子說出心裏的的感謝和驚歎;海螺殼和鐵哨子也是面前一亮,而且終於看見了屎殼小女郎。
它們也落下淚來,屎殼小女郎長得就跟它們期望中的一模一樣。
(十一)
不能再叫它屎殼小女郎了,現在的它真的不小了,它確實已經長成一個成熟結實還充滿活力的屎殼女郎。
屎殼女郎打量著眼前這個新的組合糞球——有嘴巴說話,有耳朵聽見,現在又有了一雙眼睛,它們不但可以看見眼前的路和風景,還有一顆心共同感知彼此的存在。
屎殼女郎那充滿歡快的聲音是多麼振奮人心,神采飛揚的它在它們們眼裏更加美麗動人。不只海螺殼可以看見,金扣和灰扣也聽見了,它們張大的眼睛有了更複雜的情緒,所有喜怒哀樂還都可以借著鐵哨子“噓噓噓”表述出來。
這就是所謂的志同道合吧。
“太高興見到你們了。”
“肯定的,我們一出生就在這裏等著,沒想到你們真的來了。”
這時它們滿腦子的喜滋滋和樂呵呵,其實還不知道怒和哀是什麼滋味呢。
“尊敬的同志們,大家準備好,我們要堅定不移向前邁進了。”
這是鐵哨子說的,它過去跟領導生活在一起那麼長時間,有些根深蒂固的習性很難擺脫,腦子再一發熱,便不自覺的流露出來了。海螺殼聽起來有些刺耳,對它而言,這些官腔官調和記憶中的濤聲依舊和戀人的絮語相較,確實是“風馬牛不相及”,它莫名的心裏就有些不悅。再說了,不移動怎麼邁進呢?
不過這些就像針尖稍微刺在心裏的感覺,很快就讓它們忘在腦後。我們的屎殼女郎依然故我,它此刻精神奕奕抬手踢腿積極熱身,眼前的糞球雖說又多了一些負載,但是它感覺自己也多了好多力氣。
“耶,出發了。”屎殼女郎滾動著這個比它大好幾倍的糞球,仿佛易如反掌;這個神奇且愉悅的糞球,漸漸也屁顛屁顛的滾出屬於自己的風華絕代,它除了有營養豐富的本質和內涵,還似乎天生帶著“滾石不生苔”的牛脾氣,任誰見了,也不免要多看幾眼,還得趕緊避開讓路。
天氣不冷卻也不熱,但是賣力的屎殼女郎還是忙活出一身的淋漓汗水,它們停在一棵不知名的樹邊休息。眼前是一片綠意盎然的油菜花田,有些油菜花還提前開了,吸引了很多的蜜蜂和蝴蝶,辛勤的采著早春的新鮮花蜜,或享用著一頓美味的花粉大餐。
它們有的是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裏,有自己的老屋,還有脈絡分明的家族史,比如蜜蜂同學。還有的只是過客,它們沒有自己的窩,隨處而居,隨意而安;天冷往南飛,天熱朝北走,從不多作停留,吃飽了就上路,要不死在路上。比如蝴蝶小姐。
“相逢何必曾相識”,屎殼女郎就這樣認識了蝴蝶小姐。蝴蝶小姐告訴它,剛在南方過完冬天,現在它正準備往北飛呢。它們一交流之後,發現彼此有很多的共同點——它們都是12月份出生的,屬於射手座,性好冒險與自由,做事也比較衝動。
最重要的是當一旁的鐵哨子忍不住插嘴,把它們之間的緣起和結伴同行的故事說給蝴蝶小姐聽時,蝴蝶小姐一邊很不可思議的驚歎起來,一邊也說起自己也仿佛是使命般的傳奇身世。
它說自己這種居無定所的流浪性格是與生俱來的,它的父輩、祖輩,還有祖祖輩輩,在這條浪跡天涯的路上像接力賽跑一樣,已經飛了好幾百公里。它已經是第五代了,不久前它的母親才過世,把準備飛回北方的棒子交給它。
大家都很好奇,問它沒有人在前面引路,它自己能飛回去嗎?蝴蝶小姐笑著說:“可以的,我們的腦子就像一部智慧型手機,裏面有高德地圖,再說我們還可以微信呢。”
它們跟蝴蝶小姐分手時,還相互加了微信。
這世界真奇妙,後來它們還在路上遇到了螳螂女士。
這時候的螳螂女士正留著眼淚把自己的先生一口一口吃掉呢。交配是一件累人的活,它實在太餓了,而且如果不把這個“殺千刀”的給吃了,它要怎麼喂活肚子裏的那些小寶貝呢?
(十二)
螳螂女士生來好鬥,它是這個地方的搏擊好手,曾經贏得多次的女子搏擊冠軍。不像當初的屎殼郎很多英雄回憶都是吹出來的,它可是貨真價實上過擂臺玩過命,連很多男子都不是它的對手。
它的前肢像兩把大刀,各有一排堅硬的鋸齒,光是張牙舞爪就很嚇人,出拳時更是毫不遲疑,又准又快又狠,只要幾個回合,對手都得敗下陣來,非死即傷,幸運的也要落荒而逃。
而且它文武雙全,還是業餘的街頭表演藝人,它最擅長偽裝術,可以把自己偽裝成一片枯葉或一截樹枝,幾可亂真。很多來來往往的路人,發現時都會嚇一跳,紛紛鼓起掌來,或者很不禮貌指著它哈哈大笑。如果這種玩笑稍微有點褻玩的意味,它會很生氣,認為不尊重它的表演藝術,立馬翻身而起,做出備戰的姿態,一拳就夠你頭昏眼花,哭笑不得。
因為喜歡打架,脾氣又不好,再加上為名所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婆家。就算有些比較弱小的公螳螂將它當成偶像般崇拜,也只敢默默的暗戀在心裏,或者把它比賽冠軍的照片貼在樹上,不時意淫一番。誰敢真正招惹它啊,別說一言不合,就算偷瞧它兩眼被發現,也可能會遭它一頓胖揍。
很快螳螂女士就成了一個大齡女青年。它也不在乎,每天在草叢裏勤快練拳,一心想借著搏擊術給自己贏得榮耀;要不就是玩弄它的偽裝術,自娛愚人,給自己一點生活的樂趣。小日子過得還算充實愉快。
直到有一天,螳螂女士為了讓自己的偽裝術更上一層樓,挖空心思設計出一個最高難度的表演技巧,它想偽裝成一朵狗尾巴花。正當它對自己的創意感覺滿意且得意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它也激怒了它。
“大姐,你知道古城怎麼走嗎?”
別說叫它大姐已經犯了它的大忌,它上回到古城應徵演員的工作也沒成。真是氣不打一處出,正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長眼睛的愣頭青,剛一出拳它就縮回來了,它看見眼前這個稚嫩的公螳螂明眸皓齒、面如美玉,一臉無邪的看著自己,就跟個小鮮肉似的,螳螂女士不但對它有了食欲,還有了性欲。
它們很快就結婚了。而且在新婚之夜,螳螂女士不但環上了孩子,還成了寡婦。
時也,運也?它小心翼翼撫摸自己日漸隆起的肚皮,還在為自己多舛的命運感慨萬千的時候,一抬頭,看見不遠處的屎殼女郎前前後後推著一個奇怪的糞球,朝著它的方向“噓噓噓”的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