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24/11/29 10:03:37瀏覽4|回應0|推薦0 | |
(一) 处暑已过白露未至,可天气已经逐渐转凉。早晚温差大,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午起风了,开始阴晴不定,那些比较敏感的树,容易着凉,有时一夜之间,纷纷落落的枯叶铺满了一地,让人疑心今年的冬天是不是会来得特别早。 下午五、六点,天光水色犹亮,打扮齐整的蛋花匆忙的往古城小南门跑去,门口的保安小二锅端坐在闸道口,远远的就跟蛋花挥手示意,嘴里喊着:“还有几分钟,你就迟到了。” 蛋花也急了,一看四周无人,便趴下身子四肢着地,在小二锅的惊诧之下,像猫一样的跑了起来,很快就冲到小南门。小二锅又气又恼,说:“你又不听猫太婆的话了,她说我们白天千万别四肢着地跑步 ,会让人看不起。” 蛋花没理他,站起身,赶紧变换了一副端正面容,在闸口扫了一下脸,进了,还转头跟小二锅扮了个鬼脸才离开。 今天是周末,游客特别多,从参将署码头路过复兴广场,再沿着爱河街到两半汪,再走小彭河一路到兰琪会馆前的码头,来回三趟,从天大白到灯全亮,蛋花一边划船一边还唱了六首歌,不是“美丽的台儿庄”,就是“小城故事”,最后一趟她看坐船的是一对外地的恋人,她唱了她最喜欢的“不想和你说再见”,等客人下了船,那熟悉的乐音还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让她想起了许多的往事。 她第一次进古城也是古城重建后开城的第一年,夏天特别热,冬天也特别冷,有千年极寒之称。以后几年,她做了船妹子,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古城人,夏天还是那么热,冬天也没感觉比较暖和。这会儿还算夏天吧,夜里已经有点凉,但划船是个体力活,她早就汗流浃背……。蛋花并不以为苦,在各色灯光的装点下,夜晚的古城美的像一则神话,也像一个梦,置身其中,仿佛连劳累都有了迷人的姿态。 说起来这个古城的重建不但是梦,也真的成为一则不朽的神话。那个重建这座古城的人哪里去了呢?好多年前他带着客人坐过她划的船,她认出了他,夜里天黑,她整个面孔被帽檐下的阴影挡着,估计他没认出她。 不过他却认出了猫太婆。 古城还未重建时,有一回猫太婆闲来无事坐在郁家码头,正面对着古运河开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念天地之悠悠的无限感慨,有病无病都呻吟一下。上了年纪的人不都这样吗?当时郁家码头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码头,被丛生的杂草乱石掩埋着,露出的那么一点小石阶,刚好只能坐着猫太婆一个人。根据峄县志记载,这里曾经“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猫太婆不识字,也不知道峄县志是啥玩意?但是她有经历也有记忆,这里确实曾经很热闹,也很吵闹,还打打杀杀过……。 她也听过很多传说,说乾隆皇帝沿着大运河下江南,也曾来过台儿庄,郁家人说是在郁家码头下的船,万家人说是在万家码头下的船,赵家人说是在赵家码头下的船。猫太婆冷眼一笑,没准人家乾隆根本没有走水路,是骑马来的。这本老黄历被古人和今人翻了又翻,连猫太婆都不容置疑,还深受影响,不断追忆起自己的前生,似乎跟乾隆皇错身而过,还埋下了一见钟情的种子,往后任由它疯长在自己脑子最混乱的那一块。或许是真的,每当猫太婆冷静下来,看着乾隆皇的画像,别说还怪眼熟的。 猫太婆就这样想起她经历过的事,认识的人,脑子跳出那些时日已久被人描述得真真假假、有鼻有眼的传说,眼前这条浩浩汤汤的河流,到底承载了多少人的过去、现在,还有希望和失望啊?猫太婆百感交集,觉得自己跟这条河相依为命许久,并且一样老。 猫太婆真的很老很老了,老到她都忘了自己究竟有多大年龄?她也忘了自己出身何处?忘了自己其实是只猫为什么却像人一样辛苦的活着? “老太太,你好。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你家在哪呢?”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身姿挺拔、身手矫健,脚踩着黑色的老布鞋轻快的走过来。猫太婆一转头,只见他隔着镜片的双眼闪电般,一股灼热烫了她一下,两人都有种来电的感觉。对猫太婆而言,套一句人说的话: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多,她走过的桥也比他走过的路多;还有猫太婆自己的话,她淌过的河水也比他喝过的水多啊。而那个人半辈子吃过的饭、走过的路、喝过的水,千里迢迢、百折千回似乎就是为了奔赴古城而来。一个顺势而生,一个追寻而来,仿佛命运安排,注定要在古运河旁相遇并且相互理解,像迎来了旧时光,也带来新希望。 好多好多年以前,天灾、外侮也就罢了,这里还生出滔天的人祸,不只这座运河边的古城毁了,人心不古,以后活着的人都在夹缝中生存着,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宿命,是无论如何翻云覆雨也逃脱不了的手掌心。猫太婆置身其中却可以冷眼旁观,因为她太老了,风里来雨里去,所有的人事无常,似乎只有自己是坚定不移的,她蔑视现实,也屈就现实,她在生活的长河里载浮载沉,不再心生畏惧。而那个人尚未出生,命运还未写就;但或者真有前世今生那么一回事,他可能在这里闯过祸、逃过难,或者有一段未解的因缘,还待和解与成就。 那场祸事的开端以后,年轻人都跑外地避难去了,猫太婆唯一的儿子也走了。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很多人的儿子都回来了,她的儿子却没有回来,早就成了孤家寡人的猫太婆心灰意冷跳了运河,从西边流淌到了东边,大冷天她不但没有冻死或淹死,居然还让人救了起来。 从此活下来的她,慢慢变成了一只猫,而且是一只很老的猫。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她那会儿万念俱灰,白天不想出门,晚上不想睡觉,成天猫在屋里的缘故。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谁知道呢?她如此生无可恋的活着也许是个楔子,或者是个时代的见证者。于是那天她在河边遇见的——那个人苦苦追寻此地的过去和猫太婆长长久久的经历,就在彼此目光交汇的刹那无缝对接,忽然心有灵犀起来。 猫太婆后来告诉这些孩子,其实那个人也是个喵星人。
(二) “还有一趟,到兰琪码头,蛋花,你去吧?” 虽然很累,她还是去了,反正不管愿不愿意,最终别人不愿干的活都会落到她头上。再说晚饭都还没吃呢,到了那儿,肥肠也该下班了,说不定有什么好吃的,运气好,还能吃到一些客人剩余没打包的凉拌牛肉或辣子鸡,他们会坐在码头的石阶上,用煎饼卷大葱一起吃。有时候有些死掉的鲤鱼没有卖出去,肥肠会做酸甜酥脆的松鼠鲤鱼带回去,猫太婆每次都高兴得像过节一样。 猫太婆已经咬不动煎饼,只能泡水就着咸菜慢慢嚼出很少的滋味,有时嘴里都能淡出鸟来,她特别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每次肥肠带这道菜回家,她每餐吃一点,一边挑刺一边嘴里啧啧作声,舍不得一下子吃完,说是经常闻着香味也很满足,直到快变味了她才整个吃掉,连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还喳喳嗼嗼着两只爪子,很回味无穷的样子。 猫太婆在古城重建之初就住在郁家码头边上的小草屋里,条件很差,但是对喵星人而言,能遮风挡雨也绰绰有余了。为了古城重建,那个人左思右想,这个小草屋究竟拆或不拆,留或不留?他真是伤透了脑筋,最关键的是他怕猫太婆不同意,毕竟老人家有很多习惯和忌讳。猫太婆当然不同意,对于她这样的老猫而言,挪窝是一件要命的事,况且她早就丧失面对新生活的精神动力。 那个人费劲心思,安慰猫太婆也鼓励她“变化是一切动力的来源”云云总总……说啥呢?猫太婆起初不懂,当然也就不愿意。那个人继续劝说,引经据典如此这般……猫太婆有点烦,觉得此官比她还能说,是个话痨。但那个人几乎天天去看她,还给她带当季刚上市的沙糖桔。“好甜啊。”猫太婆吃得津津有味,就这样吃了几十斤,猫太婆感觉自己的毛色都泛黄了,脸也圆得像个大桔子,她有点不好意思,也终于听明白了那个人的难处和执意不悔的坚持,她一边熟练的剥着桔子,一边跟他说:“好吧,要以大局为重,这些小桔我就吃了。” 其实最大的原因是拆迁条件太好了,猫太婆不为自己,也要为蛋花、小二锅和肥肠三个小猫仔着想,她得给这三个孩子一个比较好的成长环境,比如有水、有电,还有暖气。她现在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在河边汲水,何况如今运河的水那么脏,乌浊浊的像一块飘摇的黑色裹屍布,这回再让她跳河她都嫌晦气。 “你得把河治好、弄干净啊。”这是猫太婆搬迁的一个条件。 还有她屋里的电线也细,多开一盏灯就跳电。她自己确实也越来越怕冷了,每当冬天来临,她就唯恐自己度不过去,成天瑟缩在被窝里等待死神的召唤,直到河里的碎冰哗啦啦流动起来,还有她眉间的白霜也有了春色。 “哎呀,又活过一年了。”人生真是苦短,也苦于太长。以后有了暖气,她感觉自己没准能再多活几年。 更实在的是,猫太婆本来一个人活得了无生气,精神也不过苟延残喘,直到她收养了蛋花、小二锅还有肥肠这三个可怜的孩子,自己剩余的生命似乎才开始有了意义。 这三个小猫仔的娘是只美丽的橘猫,在古城流浪了一段时间了,跟猫太婆也熟,不过只是点头之交,毕竟年龄上有代沟,两人性情也截然不同。但是猫太婆经常不动声色的关注她,就像缅怀自己不曾经历过的青春,如此熟悉且陌生,还缘悭一面。 这只美丽的橘猫,我们就姑且叫它小橘吧,毕竟流浪猫没有名字,它出场的机会也不多。 小橘自恃美丽,任性多情,还是个不怎么靠谱的文艺女青年,成日喵喵吟诵着都是些不入流的诗歌 ,比如“怀疑也无济于事,从此我选择相信命运 ,相信岁月必然的忧煎。”是吗?毕竟同样在命运的煎熬中,见多识广的猫太婆还是怀疑居多。 还有“我渴望安静,把心里翻涌的浪涛,摊平开来,成一片汪洋大海。”小橘如果渴望安静,还那么有意无意、有病无病呻吟着,还如此明目张胆孟浪、叫嚣不休,特别到发情的季节,更是每每嚎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猫太婆都不平静了,忍不住叹息,它自己关于生命的火花已经熄灭,可灰烬中还有那么一点热烈闷烧着,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怒气腾腾。如今老了,再有生气的灵魂禁锢在腐朽的肉体里,着实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她看着小橘年轻的生命,如此受天性煎熬也享有着生命的洗礼,纵有记忆如新,也不真实的像一场很久以前做过的梦,模糊难辨。 可生命不就是因为所有的老去才焕发出未来的生机吗? “嗷呜,嗷呜呜呜……。”小橘的呼唤如一阙生命进行曲,痛苦而尖锐,沉重且深邃,黑暗中那些闻声而来的爱慕者一拨接一拨如陷泥泞,小橘几乎应接不暇,直到体内莫名的燥热和闷气升腾至脑门,双方都已筋疲力竭,所有痛苦和欢乐从七窍如和风般溢出,小橘此刻终于安静下来,心中再无风雨也无情思,送走所有上门而来的冤家之后,怀揣着做爱或作孽造出来的新生命,转念便忘了他们所有人的模样。
(三) 几个月后,小橘生下了七只小猫,有好看的都让人抱走了,剩下的又死了两只,最后怀里还挣扎不休抢奶挤怼的,就是蛋花、小二锅和肥肠这三个花色完全不一样的小猫仔。猫太婆见了也不免纳闷,这些小猫仔的的爸爸果真不只一个,你看那毛色,有白的似雪,不就是那个和小橘结伴乘船绕古城的某诗人;有黑条纹欲飞,很像巧言令色都在嘴里和笔下的某知名作家;还有虎斑厚重如云石,别说还真有那么个虎虎生风书法大师的影子……更别提死去和被抱走的,其中可能也不乏那些人模人样的领导或企业家吧?权和利也是一味上好的春药啊,这对文艺女青年同样很致命。 猫太婆在脑海里绘声绘影了一番后,摇头叹息不已,即便以文艺为名行滥情之实,风华正茂的小橘还不负责任,三个嗷嗷待哺的小猫仔都还没满月,她就经常跑的不见踪影。三只小猫饿得喵喵叫,猫太婆很不忍心,不得已贡献出自己干瘪的乳头,可怜的娃吸得脸红脖子粗也吸不出一点啥来,但至少不哭了。 等三个娃可以跟猫太婆一样咬得动煎饼卷咸菜,小橘彻底消失了,据说是跟一个怀才不遇的画家私奔了。那个画家画的人物画,人不人,鬼不鬼,猫太婆掐指一算,就知道小橘最后悲惨的命运。她这个文艺女青年不是看了很多琼瑶的小说,难道不明白现实容不下艺术人生?猫太婆虽不识字,好歹也看过电视。唉,天作孽,犹有为,人作孽,不可活。猫也一样。 猫太婆收养了这三个没爹没娘的娃,年高老迈的她不免愁的慌,但再一想,估计是上天的恩赐,如此一来,也等于盘活了自己。除了单调无味的食物,她开始有了生活丰富的滋味。她不无辛苦也有些放任的带大他们,一个个给他们起名字,这些名字里都有着猫太婆对食物的追求——要是切一盘肥肠,煮碗蛋花汤,再来一瓶小二锅,生活就太美好了 。她看着这三个小猫仔馋得不行,即便嚼得是煎饼,都显得有滋有味。 民以食为天,尤其是老一辈的,猫太婆感觉自己这辈子似乎都没吃饱过,或是吃饱了也感觉饿。在如今的太平盛世,爱吃的问题还是比较好解决的,但是猫太婆长久以来,骨子里一直带着一种对食物的渴望,常常让她的五脏六腑感觉匮乏空虚,哪怕她一身的皮囊已经很厚实油腻了。 是的,吃饭有胃口,生活有依托,连腐朽的肉体也撑起了所有的精气神,猫太婆打算要再活二十年,她要看着这三个娃长大成人,指望他们老实做人,踏实做事,这是她长久以来深刻在骨子里为人处事的原则,哪怕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 这个世界确实已经变了样。 三个小猫仔很快长大了,原本冬天的时候可以一起窝在猫太婆的怀里取暖,现在她连一只都抱不动。真快啊,从他们三个在屋里顽皮跑动跳跃,到终于长大成人,好像才只是一个转身、一个眨眼,还有一个叹息的功夫,她似乎只记得他们小时候的样子,还有如今让自己仍旧惊诧和感慨的成长速度,至于最艰难的过程,她想了又想,居然想不起来。 现在的猫太婆住在某个小区二楼,离古城有点远又不会太远,有自来水和充足的电,冬天也有暖气。第一年的冬天外面下起了大雪,可是她仿佛沐浴在春风里,心里格外暖和,觉得这是自己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她会想起造就这一切的那个人,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她知道他很着急也很忙,他肩负着这个城市的过去、今生与未来,世事多变,人心难测,他怕时间来不及。 猫太婆也很久没有去古城了,但是春有百花秋有月,还经常有风声传来,述说着古城重建开城后的荣景,在众人的期待和努力下,破坏后的重建争分夺秒 ,每天都有一个希望、一个新的目标。还有夏日炎炎,夜风如歌,在猫太婆耳里吟唱着“一个寻梦的地方”,那几天夜里,她做着同样的梦,梦见她还住在郁家码头边上的老屋里,她的儿子回来了,她又变回了从前的自己,这世界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 醒来她还是觉得很快乐。 如此岁月静好,其实就是一转瞬的念想和知足,经历过很长人间岁月的猫太婆怎么会不知道呢?即便猫生也是一言难尽。 比如她自己,一身杂乱的皮毛像是裹了一件廉价的厚重大衣,很多很多年了,怎么梳理都不顺,弄不清是原来的毛色还是岁月染就,甚或只是生活困顿的抹黑,就这么沉甸甸、乱糟糟、脏兮兮,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可能还臭烘烘,她举起一只爪子,闻了闻自己杂毛丛生的咯吱窝,还好,还是熟悉的味道。 但无论如何,眼下这三个孩子却是她始终的心事,她担心他们与生具有的喵星人性格,在成人的世界里,既不愿意他们随波逐流,也不希望他们与现实格格不入,伤了自己,害了别人。 何况除了外在不如意十之八九的生态环境,他们本身也都有属于自己的痛点。她担心这会成了他们自闭和自卑的原因,或是被别人嫌弃的目标,甚至遭到霸凌。霸凌是猫太婆学到的新名词,但她完全了解这个词语的意思,只要在有动物的世界,弱肉强食都是避免不了的,她经历太多也看太多了,而这可怜的三个无父无母无人庇荫的孩子,在往后成人的岁月里将会遭遇什么样的险阻和难堪,或者生而为人不可避免的轻和重啊?
(四) 多么美丽的蛋花,那是猫太婆眼里和心中最珍视的小宝贝。她有窈窕动人的身躯,浑身雪白的毛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还有灵活蓬松的尾巴,若无其事的晃荡着,光是背影就很撩人,特别她又会很适时转过左脸娇俏一笑,即便一颗坚硬挑剔的心也要融化赞叹,化作嘴角一抹倾心的微笑。可是等她整个转过身来,所有人不免吃一惊,因为她的右眼像熊猫眼一样乌黑,如果两只眼还好些,至少伪熊猫还有点贵气的感觉,可是她的右眼却像是被打了重重的一拳……。多么美丽的女孩,多可惜的一只好眼睛,又是多么可笑。 起初蛋花也是自觉可悲,她把自己额上雪亮的长毛尽量往右边梳,见了人也不大抬头,不想让人看见她这么一只漂亮的小白猫,却有一个碍眼的黑眼圈,她很苦恼也很自卑。猫太婆很懂她的心思,从蛋花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把她抱在怀里,拨开她右眼厚厚的刘海,告诉她这只眼睛是多么特别且与众不同,这不是缺点,是特点,一个人或猫如果没有特点,才是最可悲的事。 是吗?蛋花半信半疑,但猫太婆慎重温和的言语如此可信,再加上她发现满街的小白猫确实都一个样,美则美矣,还真是没什么特色,她慢慢对自己的一只熊猫眼看重起来,仿佛它不只是熊猫,还超越熊猫 。很久以后,她终于说服自己的一只熊猫眼,不只是特别,还独一无二,甚至在猫太婆的宠爱和两个同胞兄弟的爱护下,滋生出莫名其妙的自信。 她经常睁着一双黑白大眼,很认真费劲的随时把自己的毛舔得干干净净,每个毛尖都闪烁着晶莹的亮光,她还很努力锻炼身体,瑜伽、普拉提还上健身房,不间断的拉筋负重跳跃跑步,而且吃得很少,不让自己腰腹有一丝的赘肉。她告诉猫太婆,等她长大,她要参加选美,成为第一个拥有一只熊猫眼的世界小姐。猫太婆喉咙咕噜一声,把要表达的真话咽下去,还说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梦话,比如只要努力就会成功,还有“有梦最美,希望相随”。 肥肠人如其名,就是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好吃,但绝不懒做。是的,他不只会吃还喜欢做。虽说人长得五大三粗,但一双手特别灵巧,从小跟着猫太婆就学会擀面皮包水饺,凉拌脆爽的辣菜疙瘩,臭到令人发指也美味到让人崩溃的臭豆腐乳;还有此地家家户户都喜吃的大菜——辣子鸡,他做的辣子鸡汁稠肉紧实,稍作不同的调味,在原来美味的基础上又增添一味奇香,连猫太婆都对这个看似笨拙傻呼呼的肥肠刮目相看,知道这个孩子在吃的方面确实有天赋。 肥肠也很看重自己的本事,感觉生平无大志,就是爱吃;爱吃又爱做,不只可以满足自己的食欲,还可以做给家人吃,获点成就感。于是收集食谱和摆弄食材,就是他最喜欢的事,还向往着吃遍天下的美食。 “我以后要做一个游走世界的美食家。”他这么信誓旦旦的说。 猫太婆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可是不要说走遍天下,这个小家伙连走出门口都很纠结 ,家里要来了陌生人,就那么两室一厅的屋子,他能躲一天。现在长大了,厨艺大有长进,随便一个普通的食材,他都能调理出特别的美味。虽说现在不再那么胆小,但是见了生人,嗓子眼就像被什么给堵住,他说不出话来,即便说出来也是结结巴巴。 再说二锅头个子高大,浓眉凤眼,身上的皮毛紧簇齐整,斑纹一丝不苟,不管往哪一站,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子模样,以世俗的标准,盘正条顺,堪称人中龙凤,就跟猫太婆给他取的名字“二锅头”似的,浑厚有劲还上头。他应该是最不需要操心的,不是的,最让猫太婆操心的就是这孩子太操心了,一点小事就瞻前顾后,一点心事就柔肠寸断,一点困难就左右为难,那两道粗眉原本应该龙飞凤舞,英气十足,他却老是莫名深锁紧蹙,仿佛乌云盖顶,真TM看着念着,猫太婆都忧郁起来,心里很郁闷:这孩子是怎么了? 孩提的时候,三个小家伙簇拥在猫太婆脚边,嬉笑打闹之际,总会说起自己长大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哪怕童言童言,哪怕幼稚可笑。 蛋花为了要成为世界小姐,美容塑身无所不用其极,就为了让自己越来越好看,就算有些既不识趣也不识相的人,乍见惊诧于她这样窈窕可人的白猫却有一只乌黑不见底的熊猫眼,反差过大,脱口而出:“好丑”,她也不以为意,照样头抬得高高的,显示出自己一种特别的美和骄傲,即便这种美和骄傲随着长大成人越来越虚。 还有肥肠,不说话无所谓,有的吃就行,毕竟嘴巴不光是用来说话,最重要的还是吃。为了做一个吃遍天下的美食家,虽然无法走遍天下,但他还是努力、用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彼时的二锅头也不无天真兴奋的说自己长大要做一个大将军,以他堂堂的相貌和挺拔的身躯确实绰绰有余,可是谁会料到他居然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大将军多神气啊,他难得扬起双眉露出得意的微笑,幻想着自己率领千军万马成就一番伟大的革命事业,要和平、奋斗、救天下喵星人。真吓人,猫太婆差点被硬生生咽进嘴里的话“不能吧”呛住。 估计激情过后,二锅头自己也吓到了,之后没几天他被这个伟大梦想折磨得日夜不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袭上心头,他知道自己肯定当不了一个有作为的大将军,更担心真做成了,日子也不会好过。可能很威风,但会很忙、很辛苦,万一领导不满意、下属不服气,怎么办? 还有俗话说:高处不胜寒,越往高处爬一定越冷,他不但怕冷还恐高,肯定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唉,都还没爬上去呢,他就已经有摔到谷底的感觉,甚至隔天早上余悸犹存,窝在床上好久都爬不起来,据说暖气前天就来了,可是他怎么越睡越冷呢?是不是暖气坏了,还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怕冷也怕麻烦啊。
(五) 三个小猫仔日益长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转眼一年过去就成大猫了。有天猫太婆带着他们第一次逛古城,那时候古城已经重建两年了,开始要收门票,不过老人和小孩都可以免票。那天古城天后宫有个活动,听说古城文化组从台湾迎来两尊一大一小的妈祖分灵,城里城外都热闹得很。不瞒大家说,猫太婆跟妈祖娘娘是老姐妹了,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就常常到庙里找妈祖聊天,说说地里的收成,求求老姐妹发点神威,保障风调雨顺,让他们这些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年年有吃有喝还有余。或者聊聊自己苦闷的心事,对于婚姻和感情生活总有那么些不满意,没有退路,看不到未来,不知如何是好? 关于风调雨顺造福众人的事,妈祖娘娘尽力而为,打个报告,虚里夸老天爷英明,实里救苍生于苦难,就看老天爷心情是否干脆痛快。但是关于那些个人问题,妈祖娘娘实在无能为力,毕竟她自己一直以来也是现在所谓的单身贵族。可是人家身在红尘,心比天高,那些一般苦大愁深的单身狗跟她没法比,她不只是猫太婆的老姐妹还是偶像。 即便如此,天仍有不测风云。有好几年,这里那里到处打打杀杀,日本人打进来,这里人打出去;那里的人又打进来了,自己人也不放过,打的猫太婆都糊涂了,这里躲,那里藏,吃喝匮乏睡不安稳,还莫名其妙被抓起来狠狠的教育了好几番,说她不是好人,等她好不容易明白过来,她又变成好人了。 或者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连妈祖娘娘这样德高望重的女神,连一座小庙都没保住,那尊被烟熏火烤的都有点漆黑沉旧的神像也不知哪里去了?不过猫太婆心里有数,妈祖娘娘一直还在,跟关老爷、泰山奶奶、观世音等都一样,还是冷眼旁观人世间不可避免的命运,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天意也是人祸,无论好或坏,众神心怀慈悲却也无能为力,都在静待时间改变一切。 多亏众神保佑,时间真的改变了一切。瞧,谁能料到古城会重建,妈祖娘娘居然翻山越岭渡过大海,迎回了她在此地最大的荣耀,猫太婆不能共襄盛举,但是她得去瞧一瞧。 “买票了吗?”守门的保安懒洋洋半身搭在半人高的栏杆上,的面无表情问他们。 不是老人和小孩免票? 他看看三个还不及自己大腿的小猫仔,又看看猫太婆,问:“带身份证了吗?” 没带,但是猫太婆这么老态龙钟,难道一定要身份证才能证明自己已经超过七十岁了吗? “孩子,你知道吗?我的年纪都可以是你的老老太太了。”猫太婆说。 这个年轻的保安也很老气横秋,一脸无奈也很不耐,说:“上面领导有规定,没有买票不带身份证都不准进。” 猫太婆和三个小猫仔都很扫兴,正在门口商量着怎么办?这时后面闹闹嚷嚷的来了一群人,保安脸色一变,立刻精神抖擞的挺起身,小心严厉的跟他们说:“快让一边去,领导来了。” 他们一边退到旁边一边转头看,一堆人浩浩荡荡簇拥着那个人走了过来,超过众人和猫太婆的预料,那个人居然认出她,而且很快撇下众人快步走到她跟前,满脸堆着笑说:“老人家好久不见了。您怎么来了?现古城可漂亮了,快进去看看。” 蛋花说:“没买票。”二锅头说:“没带身份证。”肥肠虽心里害怕,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瞪着眼睛仿佛十分委屈。 “哎啊,对不起您了。没事,我带你们进去吧。”那个人一脸和气,倾身扶着猫太婆过了闸门,问着:“老人家身体好吗?现住的地方还可以吧?”后面跟着三猫仔和一群人,亦步亦趋,走走停停,那群人心里都在嘀咕: “怎么领导对她这么客气,对我们这么严厉, 这个不起眼的老太太到底是啥背景?” 即便那个人耐心相陪,猫太婆也意识到自己走太慢了,她跟他说:“我年纪大走得慢,你有事先走吧,我跟三个小猫仔到处看看。”那个人放开猫太婆,说:“那我就不陪您了。”他又很怜爱的看着三个猫仔,说:“这三个小朋友真可爱,长大了都到古城工作吧。”说完,一群人又簇拥着他风风火火而去,像卷起的一团烟尘,越飘越远。 猫太婆看着这群人绝尘而去,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她还没开始细思,就被眼前带着古意但依旧崭新的古城建筑给吸引了。 尽管猫太婆的老习惯根深蒂固,但是对新鲜的玩意还是很赏心悦目,至于新的、旧的,真的、假的,有没有文化内涵或生活气息?她都不是很在意,也不懂。她只是看着美丽的船妹子卖力的划着船,唱着旋律优美的歌曲,心里也跟着起了涟漪;大衙门街靠近箭道街那一排餐馆都是她熟悉的滋味——辣豆腐、脆皮鸡,还有老杨家的水饺,运河鲤鱼和辣子鸡就不用说了,猫太婆感觉自己味蕾复活,满嘴生津的想起了旧时光,藉由丰富的食欲,这个崭新的古城和猫太婆的情感、生活又都联系了起来。此刻的古城披上了一件华丽的衣裳,包裹的内里仍旧是这里的人和经历过的事,新人和旧人都在这里相遇,瞧,两个年轻的姑娘在店门口踢毽子,所谓生活的气息就是如此吧。还有路边新栽的树像个光棍似的,顶上不多的绿叶都代表着未来可以期待的无限希望。 是的,若干年以后,人事已非,那些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大半都成家了,也陆续有了自己的孩子。路上再没有踢毽子的年轻人,有的是三十而立之后,一脸严肃和来去匆匆的中年汪星人,他们隐忍服从,疲惫的双眼还透露着怀旧情感和希冀未来的余光,那点余光在生活的灰烬中犹隐隐闪动着。这些汪星人有的是精神贫乏默守陈规的看门狗,或是生活纯粹、心里还有梦的单身狗,还在等待机会筑梦踏实。他们苟且于现在还渴望着未来,却不怎么明确未来会是什么?还有另一群性格鲜明不懂人情世故的喵星人,因为它们不懂得忍耐和妥协,犹如古城边缘人始终不上不下。 至于那些人模狗样或狗模人样的就不赘言了,毕竟咱还混不上那个阶层,不明白其中的潜规则和明争暗斗。 经过这么多年,往事已成过往云烟,现在仍不如预期,未来依旧遥不可及。很多人变了,很多人走了,连那个人也在促不及防的状况下离开,根本来不及说再见。所谓一个寻梦的地方,到底寻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吗?或许时间一长,真相就大白了,可是又有多少人可以坚持到最后? 何况猫太婆都这么老了,她能坚持到最后吗?
(六) 谁说这是一座新造的古城,调侃它装模作样的古意盎然全是假的,经过了时间的打磨和人事的变迁,它真的老了,原本人工打凿凹凸尖刻的青石板,已经被无数的脚步踩踏出圆滑世故的光泽;还有屋檐的瓦当欲飞,却让沉重的往事压得有点抬不起头;木质的建筑物皲裂的纹路明摆着岁月忧煎过后的衰朽,但仍有一丝丝老去的气息在呼吸感叹着,就像已经很老很老的猫太婆,都有很多积淀在心里的传奇和传说欲语还休。 而当年的小树已蔚然成荫,弱小微不足道的爬藤植物一点一滴攀上墙头,各种季节性的绿树和百花参差作态,让老去的建筑生出一种奇特的生机,在众人不断来来往往“人事已非”的慨叹中,会恍然明白,原来这才是这个古城永久的原住民,它们不随波逐流,它们扎根已深,它们比那些被看重的人或受瞩目的人工建筑,更加拥有自己的气息和声音,在日以继夜的时光流淌中,以一种不惊动任何人的身姿漫延开来。 猫太婆的三个小猫仔也长大了,虽说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终究如那个人所说都在古城做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淡淡的三月天,乍暖还冷,但是心头沉重的寒意,已逐渐化作一江春水向东流。如今惊蛰已过,春分未至,河岸边的柳条已经抽出了新芽,在和煦的春风下摇曳生姿,很多知名和不知名的花骨朵也开始争先恐后、争奇斗艳,所有新生和冬眠醒来的各种虫子忙忙碌碌,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得打起精神、卯足了劲,争取个好彩头。 现在的蛋花堪称所有船妹子船划得最得心应手,歌也唱的无比嘹亮且富有感情,她稳稳的站在船尾,举重若轻般把桨摇得不兴波浪,却能顺流行进;还有她要唱着“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谁都能从她的歌声里听出一个小城的温情和安稳;甚至对这个带着一只熊猫眼的小姑娘生出喜爱和怜惜的心,不想跟她说再见。 可是谁又知道呢?这个从小立志要当世界小姐的女猫仔,即便要成为古城的船妹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去应征面试的时候,主事者一个个见了都说:“这孩子身段好,歌也唱的不错,就是……”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蛋花知道人家都很顾忌她的一只熊猫眼,可是她不气馁 ,一曲“江北水乡,美丽的台儿庄”,终于把主考官给感动了,叹息说道:“让这个孩子试试吧……。”反正能唱歌也不见得划得动船。他们心里这么打算着。 是的,蛋花不但不会划船,还怕水,刚上船就觉得头晕,拿起桨跟打摆子似的,手忙脚乱还挨了不少骂。每次回到家里,她就在猫太婆怀里大哭,明天说什么都不去了。猫太婆拍拍她的背,安抚她:“不去,不去,我们不去受这个罪。” 隔天一早醒来,她还是咬着牙去参加培训,如果自己连船妹子都干不了,还能干什么?她受不了别人的气,更受不了自己看不起自己。 于是,每天都在绝望中煎熬,每天也都在艰苦中放弃,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一天她忽然鬼使神差发现自己终于掌握划船窍门,不但很少挨骂,身手也格外灵活起来,单手摇桨不只举重若轻,还显得仪态万千,尤其她那只熊猫眼暗里发出水波般闪动的亮光,显出某种独特活泼的魅惑,越夜越美丽,很让领导和游客惊喜。 这时的蛋花和所有脱颖而出的船妹子,已经是古城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了。
当白日一点一滴融进夜的怀抱中,古城各式各样的灯火便粉墨登场。热闹是人齐聚后一种情绪对流的盛宴,有些人容易受感染,有些人则避之唯恐不及,比如不喜欢跟人接触,说话结结巴巴的肥肠。 肥肠把厨房刷洗干净之后,便从兰琪会堂出门左转,这条路不但不是主街,还少有人迹,只有青葱的树木在灯暗星稀的夜里,还浮泛着绿油油的生气,鼻息间充盈着一股清新的芬多精,闻了一整天荤菜油腻的气味,对肥肠的嗅觉来说,是一种释放,简直相当于自由的滋味。他伸个懒腰,畅快的吸一口空气,一天工作的疲累顿时消失。 “啦啦啦,啦啦……”他一边拉着不成调的曲,一边沿着城墙前行约几百米的路,从北门出去准备回家。 想成为一个游荡四海的美食家和做一个餐馆的厨师,似乎不怎么冲突。即便它只是主厨老王的助手,在他的眼皮底下做事束手缚脚,有时还挺糟心,但这也不影响肥肠对美食的热爱,甚至有机会在工作之余,在所有几乎一成不变的菜色里,他最喜欢听到客人菜单之外或变化菜色的要求,比如辣子鸡不加辣椒,或者煎饼不卷大葱、芝麻酱啥的,可以卷点水果甜食吗? 老王一听吹胡子瞪眼睛,其实他没有胡子,低声抱怨道: “辣子鸡不加辣成什么鸡了。” “什么,煎饼卷水果,能吃吗?” 肥肠说:“能,我来做。” 老王不置可否的看他一眼,他既欣赏肥肠的能干又讨厌他的自作聪明。好吧,就让他做吧,反正客人这么要求。 “做不好,你得负责啊。” “好,我负责。”肥肠这回都不结巴了。 事实上能有什么大事呢?他把炒辣子鸡的辣椒换成彩椒,颜色更好看了;他把香蕉炸了,淋上蜂蜜,再包进煎饼里,滋味特别香甜。客人满意了,老王放心了,可是心里似乎也不怎么高兴。 偶而略过老王的眼皮底下,他也会悄悄给客人点的菜加点料,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没有人说什么。 有回古城领导接待,他又把一样大菜稍微改造了一下,过了半晌,老王铁青着一张脸过来了,问肥肠:“那红烧鲤鱼你做的吧,领导喊你说话。”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有的心里说:“那鱼没啥问题啊?”, 有的人心里想:“糟了,肥肠要挨训了。”;还有老王虽然面上难看,但居然有一丝幸灾乐祸,从鼻子哼出一口气,跟肥肠说:“赶紧过去。” 肥肠虽然心里不无忐忑,但也不觉得有啥,大不了不干了,就回家专门给猫太婆做饭吃,兴许还更有成就感……。他就这么盘算着一脸无所谓的进了杭州厅。 一进门,亮眼的大厅堂和满桌热闹注视他的客人,让他脸上感觉一阵灼热,正不知如何是好,主陪位置上坐着的领导正招手要他过去。 啊,是那个人,他小时候和猫太婆第一次逛古城见过。肥肠慢腾腾的被他春风满面的笑脸里吸引过去,那个人问他:“这鱼是你做的?” 嗯。 “跟我上次吃的不一样,味道特别好。”周遭人都跟着频频点头称是。 是的,他加了自己调的一种酱料。 “是吗?真不错,改天教我怎么调酱料。” 肥肠离开了杭州厅,一路琢磨,那个人不会真的想学吧?等进了厨房,看见大伙望向他询问的目光,还有老王咄咄逼人的眼神,他便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怎么了?” “没事,领导说很喜欢。” 大家虽感意外,但是大部分还是高兴的,而且听说那个领导就是那个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很微妙,似乎各自闻到或捕抓到某种可靠讯息。老王的心里则百味杂陈,突然有种不安让自己手足无措起来。 于是他用严厉的口气压住自己心里的不痛快和眼前的骚动,大声说道:“不要闹了,都赶紧干自己的活去。” 其实真正的“闹”是在事后,这些人私下都沸沸扬扬说肥肠要升正式厨师了,甚或言之凿凿的表示还可能取代老王成为主厨;还有人说这是一场戏,目的就是要给肥肠往上爬升的机会。肥肠后台一定有人……。 话还是不多的肥肠心里也有了异样的感觉,说他不想升厨师是骗人的,如果能取代老王,以后自己做菜肯定有很大的自主权……云云种种,他有了一些幻想便生出许多妄想。 可是耳语相传或道听途说了一段时间,肥肠还是肥肠,老王还是老王,什么都没有改变。老王依旧稳当的坐在主厨的位置上,把简单的事搞复杂了,或把复杂的事搞砸了还怪罪别人,哪怕底下人私下都很烦他。肥肠别说升厨师或更上一层楼,甚至每年的优秀员工评选都轮不到他。 他难免有点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没有了妄想也就获得了平静。毕竟想太多也是一种折磨,平静的生活才是喵星人最习惯的主旋律,再说食物才是他的最爱,胃填满了,脑袋也就空了。
(七) “啦啦啦啦……。”因为已经放下妄想,此刻哼着歌踏着夜色回家的肥肠就有一种豁然开怀的安心,直至手机的响声打扰了这份寻常的静谧。是二锅头打来的。 “下班了吗?” 嗯。 “要不要去见哥的酒吧唱歌。” 哦。
自从古城开始收取门票,门口的争议和争吵便没完没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甚至无理取闹。二锅头是喵星人,但显然更富有人情味。他工作认真,责任极强,即便只是一个看守城门的保安,他一方面一丝不苟,一方面又以极大的耐心完成这个既不讨好又容易得罪人的工作。 大部分管理闸门的保安都有苦难言,少数保安铁面无情,管你是哪个领导的亲戚或仁兄弟,他只听上面大人的话,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放行。当然啦,如果是隔壁的小花或邻村的小美,要喊他一声“大哥”。“谁是你哥啊?”甭费劲了,那脸上的别扭和严厉仍旧历历分明,要不买票,要不掉头。 是的,这个工作两边都不讨好,这边领导要求嚴格对待,那边难免有人情关系深不可测。当有人逃票或讨人情未遂,不但会得罪人甚至遭受揶揄:“不就一只看门狗吗?有什么了不起。” 看门狗怎么啦?他有些同侪果真横眉竖眼,除了主人,见谁就又叫又嚷,气势不凡。幸亏有根无形的绳子拴着,只是虚张声势,欺善怕恶。 二锅头可不是仗势欺人的看门狗,他是忠犬八公之类的,但他效忠的不是领导,而是自己的职业道德。 因为对最早跟猫太婆进古城没带身份证,被拦在门口这件事,印象深刻,前几天二锅头放了一对同样忘了带身份证的老夫妻进古城,居然被人举报了,心情正郁闷着呢。 “谁会干这种事?”蛋花愤愤不平的说。 “谁知道?再说这俩老人家看起来都快一百岁了。”二锅头两道浓眉有如乌云盖顶,虽说只是让领导数落了一番,对他那颗玻璃心已经是莫大的打击。猫太婆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他晚上又要失眠了。 还好二锅头遇上一个不错的领导,数落归数落,大半时候还是比较支持和理解他的,明白这个孩子虽然有点磨磨叽叽,过于瞻前顾后,做事还是挺用心的,交代的事不要你问,几乎都能巨细无遗完成,这点让领导特别放心。但是……只要一但是,才是真正的事。其实领导多次想要提拔二锅头,二锅头第一天答应了,失眠了一晚上,隔天一定拒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没听说做事从命,提拔还抗命?领导都生气了,也糊涂了,满脑子官本主义的他,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得扶摇直上呢? 二锅头不是不懂,而是想太多,顾虑也多,从自己经常被这告那告,他就知道已经处于职场单位的风头上,因此他宁愿被安放在底层,跟其他大多数同样兢兢业业的同僚一样,用一颗守规矩和诚恳的心,直接在第一线和游客面对面的接触,做好守门和服务的工作。虽说有人告他,但更多游客夸他,这更加符合自己的职业追求。如果更上一层楼,跟群众有了距离,不但不能为人民服务,还可能脱离群众,陷入职场中无休不止的争斗中,万一德不配位,或者能力跟不上过度蓬勃的野心,再加上权利会腐蚀人心,就算一路混得风生水起,也很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对自已和别人都是灾难。 猫太婆都吃惊了,这孩子看似小心胆怯,实则明哲保身,他这一套说辞究竟是如何体会感悟出来的? 纯粹想多了。二锅头抓抓自己一丝不苟的头毛,又很细致入微的梳理一遍,有点不好意思的告诉猫太婆:“我都是看电视剧自己琢磨出来的,比如甄嬛传;还有看书,我喜欢历史题材,你看人家屈原……。” 屈原是谁?猫太婆不认识,肥肠听着像一种食物,类似汤圆。蛋花第一个反应是:“屈原很帅吗?” 没办法,蛋花就是这副德行,她关切帅哥要比任何正经事都正经多了。不帅也行,要有才华更直捣芳心,比如阿见。 阿见是酒吧雕刻时光的老板,也是个创作歌手,是他们三个喵星人在古城里的头号偶像,他们平常有空就会去那儿听见哥唱歌,喝杯啤酒,有时也会上台献丑,见哥还夸他们仨歌声和音感都不错。 这三个孩子似乎都遗传了他们亲娘爱好文艺和演艺的习性,也把这份喜爱关注在擅长舞文弄墨的人和音乐创作人的身上,就像阿见这样的独立民谣歌手,还有白天练武艺夜晚在复兴广场吹萨克斯风的顺子。 是啊,蛋花光想起顺子就异常激动了,别说他们才刚在阿见的酒吧见过面还打了招呼,顺子似乎很深刻的看了她两眼,说不清但很意味深长那种……。之前顺子白天在妈祖庙前练飞镖、吐火球已经让蛋花十分惊奇了,谁料得到夜晚的顺子换了一身黑色紧身衣,瘦长的身影立在复兴广场灯火阑珊处的一隅,仰起头来吹着悠长锐气的萨克斯风,仿佛浑身都发着光,很快便让蛋花为之倾倒,甚至魂牵梦系。 猫太婆倒也不担心肥肠和二锅头会为了喜爱音乐的梦想追随阿见的脚步,把工作辞了,要去做个歌手啥的,毕竟他们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喜好和天赋完全是两回事。但是蛋花经常爱的太投入,甚至失去理性,这就让猫太婆吃饱了闲着变成心里一桩难以消化的心事。 因为三个猫仔都处在连鬼都嫌弃的青春期,青春是一首热闹和饱含激情的摇滚乐啊,要不不知所云,要不呐喊至死。饱食终日的猫太婆并不明白啥叫摇滚乐,但光字面的直译,对一个老辈而言,又摇又滚的难免有失体面。音乐也好,爱情也好,她始终以为所有形而上、非物质的追求,大都是不切实际甚或危险的,其中最大的危害便是在音乐或者文艺的表象里,包裹着一颗爱情的心。 猫太婆脑子一出现“爱情”这两个字就开始头疼,对于喵星人而言,无论伤春或悲秋,都是件不可避免的麻烦事,它们为爱痴狂也为爱苦恼,不像人一般善于隐藏也可以克制。当然,也有不一般的人,这些人甚至禽兽不如。
(八) 二锅头和肥肠都有觉悟和共识,毕竟时势所逼,就算他们不愿为天性所驱受苦,也不要为日后找对象拼却一生所没有受累。它们是孤儿,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猫太婆一伙喵星人抱团取暖,依照此地婚嫁风俗,既拿不出彩礼也买不起房子和车,干脆早早节育,断去所有情爱烦恼的根源。 但是蛋花不肯。女人是感情的动物,蛋花作为一个现代女子,只要看上的对象,她可以不要彩礼,不要车和房子,她愿意为爱而生,也乐意为爱受苦受罪,哪怕她顶着一个似乎预示着不祥的熊猫眼,估计也很难找到对象。她不气馁,却也不敢张扬。 是的,她内在的感情有多么丰富,表现出来的行为就有多么淡定,这可能是跟她的亲娘最大的同也是最大的不同,也是她作为一个喵星人必须要有的隐藏和修养,还有那些莫名其妙该死的自卑和自尊,以至于每次在看到自己倾心已久的顺子时,她总不由自主把心里狂热的感情用冷漠的表情遮掩住,就像她无论如何自以为独特,最终还是要用厚重的刘海遮住她的熊猫眼一样,她假装不记得这个人,哪怕他主动跟她打招呼,她也要冷淡的报以微笑,同样假装她根本不在乎。 她其实是很在乎的。 “她真的不认识我了吗?”等顺子一团疑惑的面孔被远远抛在后面,蛋花已经涨红了脸,她感觉步履蹒跚,似乎连脚底板都红了,脚下的青石板也被这股热气灼伤,一条条的裂缝冒出喘息的呻吟,就像她碎了一地的心声。 蛋花真是懊恼啊,好不容易遇见顺子,她怎么表现得如此愚蠢,就跟她的一只熊猫眼一样让人气馁。她想,如果作不了痛快的示爱,那么就迂回的暗恋吧。或者她可以写封信给他,可是她的文笔挺糟,让她作文还不如划船顺手;要不送他东西?送什么呢?对一个喵星人深刻在骨子里的天性而言,没有比献给顺子一只她亲手逮到的老鼠更纯粹高尚了。 可如今古城的鼠辈横行霸道,且深受现代文明的锻炼洗礼,越来越精明狡猾,再加上自己“惜哉剑术疏”,天生逮老鼠的技能居然还不如保安部那几只单身狗。 蛋花很沮丧,但心里存有的仰慕之情还是如火如荼,烧灼得她坐立难安,恨不得奔跑到顺子的面前,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估计她的亲娘就是这副为爱不顾一切的始作俑者。幸亏蛋花一只羞于露面的熊猫眼阻止了她也解救了她,让她心生犹豫也终究发乎情止乎礼。 不管是老天爷的作弄或者保佑,没几天她就听说顺子已经有老婆,而且都准备要生三胎了,蛋花只觉一阵五雷轰顶,彻底死了这条不伦之心。 无所谓吧?真的无所谓,她不管不顾不无伤心,在古城高耸的城墙上,撒开四腿跑了好几圈,疲累得似乎已经过了一辈子,大有“他生未卜此生休”的觉悟和打算,身心竟然都轻松起来。她拨开头上的刘海,日落西门,城墙上的暮色在她的熊猫眼上镀上一层金沙,她发现自己仿佛经过一场洗礼,眼神和眼界都有了提升。原来暗恋虽苦,却也是安全的,她其实什么都没失去,还可以理直气壮重新做人。 色彩纷呈的暮色静静融进深邃的夜里,这时蛋花耳边传来熟悉的乐声,就在眼角往旁一瞥的瞬间,多亏她的好眼力,她看见不远处一个吹箫的少年——哇塞,那不是演艺部的小李吗?好帅啊,而且会吹箫,她心里的小鹿又开始原地踏步准备狂奔了……。 爱情真是迷人又折磨人,到目前为止,蛋花还乐此不疲。即便眼前帅哥不多,有才华的更少,但是远方有才华又帅的可不少啊,谁知道她以后还会遇上什么人? 除却巫山不是云,都是浮云,转瞬即逝。要嘛帅,要嘛有才华,既不帅又没有才华,有钱也行。可是一个有钱人能看上她这样有只熊猫眼的喵星人吗?当这个现实问题攀爬至心头,蛋花立即有了生活危机感,无论如何,她还是多划几趟小船要踏实许多。 善良做人,踏实做事,是猫太婆一直对这三只小猫的期许。她告诉他们心怀善念最终是对自己的恩赐,靠自己劳力生活则比较踏实和安心,毕竟三人都没有过硬的本事和可靠的关系,还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何况本事会垮,关系也会崩。 是的,活着难免有糟心的事,却也可以因为时间和耐心,琢磨出点滴心安理得的成就,虽不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但却是最适合自己的。比如肥肠做了自己爱做的事。只要发挥所长,不介意没当上主厨。二锅头尽力而为,谨守本分,安于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保安。蛋花呢?虽说她把爱情看得比工作要重,经常为爱冲昏了头,但是最终明白独立养活自己的觉悟还是必要的。他们还年轻,如今积累的实力和经验都是未来的财富。他们有如生机勃勃的小草,仰望着大树,却不是菟丝花般必须攀附在大树上,即便大树倒了,生命中很强韧的那一部分,仍然像野草一般成长旺盛,春风一吹,大雨一浇灌,他们就能抬起头,越长越高。 是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是猫太婆说,只要理想根植于现实之上,脚踏实地,努力耕耘,不管做什么,生命中自然会有百花齐放。 猫太婆就挺瞧不起那个回老家寻梦的老姑娘,据道听途说是个作家,果然坐在家里什么都不会,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在屋里能躺着就不坐着,出门嫌烦,还不懂人情世故。那会儿刚开城撞了个大运,在古城火了一阵,如今也销声匿迹了。据说如今猫在一个偏远厂区的别野(别纠结写错字,故意的)里,家徒四壁,还渗出斑驳的水渍,剥落的墙灰落在她无能为力的身心上,无以度日,唯有做梦。日出不作,日落便息,往来皆白丁,偶尔有鸿儒上门,酒过三巡,便闹着:“你走吧,我累了。”再不走,更是怒道:“他大爷的,我要睡觉。”如此苟活着,还不如废柴,还能生火烧饭取暖。归根结底,猫太婆认为,一个懒惰的人终究会被世人遗弃。
(九) 可是谁能料到猫太婆口中的那个人,夙夜匪懈,自强不息,连梦里都在琢磨着如何存古、复古、创古的那个人,再用心勤奋不过了,也突然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他曾经像一棵张扬的大树般被热烈簇拥、赞扬,却突然变成很多人在公开场合不方便和不能够提起的“罪人”,究竟是人走茶凉被世人遗弃,还是枪打出头鸟命运使然?那段时间城里城外小道消息不断,流言蜚语更多,似乎围观的人都成了陪审团的一员,都有话语权论定他的罪与罚。 有人说他建了那么大的古城,不知贪污了多少钱。 有人说他乱搞男女关系,他跟他提拔的女同志都不清不白。 有人说他罪大恶极,可能会被判重刑。 也有人说他站错了队,受了连累。 又一年的冬天过去了,那个人还是音讯全无。 古城已经开始旧了,那些显得陈旧的建筑有的热闹有的凄凉,假日里每条蜿蜒的主路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每一处幽静的小院也能遇见念旧思古的有心人。 古城已经老了,墙面生出了皱纹,青石缝里长出了沧桑。 古城有了故事,那些还在流传的人事已非,在很多人的心里和嘴里盘旋不去。 古城终于有了名气,人越来越多,商业气息越来越浓,它长得越来越像别人,或是别人越来越像它。 很多人都相信古城会越来越好,他们看见尽头的希望,却摸不清眼前的方向。他们不免遗憾,认为错过了那个人就错过古城更好的发展机会。 只有猫太婆说那个人一定会回来。 怎么可能,做梦吧?于现实也绝无可能。这个老糊涂有时连自己吃饭了没都记不住。 他们感慨如今树倒猢狲散,那些在树下借着那个人遮阴或乘凉的汪星人,此刻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都很现实的面对了新的形势,很快且不露痕迹的转个弯或借势开创了新局面,就像翻过一本书中最惨烈和关键的一页篇章。 他们很坚定的摇头不语,就像当年许多人认为古城的重建同样不可能。 可是大树倒了却未死绝,阳光和雨露 ,还有空气,它们从不吝啬也不偏心,在时间的修护和证明下,这棵看似倒下的树又从根茎处鼓出无数个芽眼,那些在阴沟翻船的人从泥泞中艰难的爬了起来。也许伤了心,以至于心有未甘,一翻身更加坚强了“不忘初衷,牢记使命”的意志。 猫太婆更老了,她经常处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时会有一阵茫然失措,然后很像做梦未醒般的的告诉所有人:“我看见那个人就快回来了。” 是的,事件落幕,一切归零,那个人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他离开了公职,在别处开始自己创业,想着的还是古城的梦,做的还是古城的事。 避讳提他的人开始提他了,想念他的人心里有了安慰。可是想起他依旧在远方,这里那里都有一座座新建且雷同的古城,像一胞多胎越来越多的兄弟姐妹,早已分家却还争夺着各种各样的关注度和人流量,忘了初衷,迷失了自我。 猫太婆坚持那个人就快回来了,就像要成就重建古城之后,另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些在古城曾经有过抱负倾注过感情的人,至今也念念不忘,像日夜都不能停歇的梦,困扰着他们,也激励着他们。 怎么可能。为什么不能,换个态度,转个形式,或者以喵星人的姿态出现? 猫太婆已经睡了好几天,和缓匀称的鼻息单调平淡,不只她自己面目慈祥,似乎还能抚慰人心。她的年纪实在太大了,所有的人都估计她就会这么睡过去,可那天她却突然醒过来,从床上爬起,自己扶着拐杖一步步艰难的走到门口,见到识与不识的人,都说:“那个人快回来了。” 唉,这个老糊涂,识与不识者都摇头叹息。还有,那个人是谁啊? 她微微一笑,很笃定的说:“那个人就是陈伟。” 唉,果然病得不轻。还有人问:“陈伟是谁? 猫太婆不再说话了,她缓缓的提了一口气,隐约感觉鼻息之间有风声回应她的预见。她很满意的转身回屋里,居然觉得自己步伐轻快许多。 她又躺回床上,疲惫松弛的眉眼有一种说不出的生气盎然,希望在她沟豁纵横的脸上散发出光亮,她又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 她知道等自己从这个梦醒来,古城不朽,终究会成为她梦里的那个样子。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