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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殼女郎的天空(中)
2024/12/08 08:00:46瀏覽35|回應0|推薦0

(十三)

是它嗎?”螳螂女士有些恍惚,不可能。但是它腦子裏在刹那間湧出的記憶,已經把它淹沒了,只覺得雙眼越發朦朧起來。

往事像心裏一個緊閉且上鎖的小盒子,此刻像是有把鑰匙把它打開了,然後滿滿的記憶帶來的衝擊,讓它滿眼欣喜,也滿目蒼涼。

螳螂女士並不是一直都是這麼孤獨和霸道,它曾經有個閨蜜——一只屎殼小女郎,兩個人感情極好,即便它們倆是那麼的不同。

有潔癖的它,討厭對方老是滾著糞球,還和糞球共枕眠;對方也不喜歡它那麼暴力,動不動就跟人打架,老勸它與人為善。它喜歡待在原地,熱衷表演藝術;對方嚮往到處流浪,總是在尋找一些有的沒的。它理性而殘忍,對方則是感性而迷茫。

可是這些都不妨礙它們成為相互理解很深,卻又不強求對方遷就自己的好朋友。

即使難免會有矛盾,它們從不吵架,而且居然不打架,這對螳螂女士而言,簡直就是奇跡。

有好幾個夜裏,它們一起安靜的趴在草叢裏,抬頭看著月兒彎彎,有時微笑,有時憂傷。它們耳邊聽著蛙鳴雀噪,雖然都很沉默,但是心裏熱鬧的都是自己堅持的夢想,還有雙方可以相互陪伴和理解的溫暖。

直到它們都長大了,也知道分別的時候到了。它們不說再見,也不必擁抱,只是簡單握手告別,彼此手上堅硬的鋸齒都變得柔軟起來,兩人的眼睛像紀錄器一樣,記住了這一切,也在心裏保留下來。然後各自走開,它賣弄著雙拳,它滾動著糞球,而且都不回頭。

“阿姨,請問這裏是哪里,往前走還有路嗎?”

正當螳螂女士還深深沉浸在回憶裏,冷不防又被眼前推著糞球的屎殼女郎打斷了,還叫它“阿姨”?

不過它居然沒生氣,也沒動手。可能是它實在太想念屎殼小女郎了;也可能是現在懷孕了,心性和身形都變得寬容大度起來。

螳螂女士耐住脾氣回答了問題,也盯了屎殼女郎好幾眼。不是它,可是又很像它;它究竟是誰?

還沒等到螳螂女士開口問,金扣、灰扣看見了,但是海螺殼還沒聽見,鐵哨子就又“噓噓噓”的把屎殼女郎有關的事情,不厭其煩又說了一遍,還很隆重的把自己介紹了一下。

其實哪里需要鐵哨子這般啰嗦呢?螳螂女士和屎殼女郎相互用眼睛掃了一下彼此與生帶有的二維碼,立刻明白了一切。

原來屎殼女郎真的跟它的閨蜜有關系,它是它的女兒。原本對母親毫無所知的屎殼女郎,居然在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中,意外發現自己媽媽的過去,原本沒有的母女情開始有了一點模糊的輪廓。

 

(十四)

“往太陽升起的方向去吧,聽說那裏的天空最藍、最大,也許你還會在路上遇到你的媽媽,到時幫我問聲好吧。”

屎殼女郎它們又激情四射、信心十足的準備出發了。不過屎殼女郎已經感覺有點吃力,這一路滾下來,糞球越來越大,除了承載著鐵哨子、海螺殼,還有灰扣、金扣之外,現在慢慢的又都莫名的增加了它們各自的心事。

它們往東來到一個三岔路口,屎殼女郎停住了,到底是往左轉、向右走,還是直行呢?

它們第一個反應都認為不該直行,因為中間的路小,而且雜草叢生,很明顯人跡罕至。

根據鐵哨子耳濡目染的經驗,它堅定的說:“往左轉是最安全的。”

“為什麼不走右邊,那邊的風景看起來比較好。”海螺殼不願意聽鐵哨子的。

就連涉世未深的金扣和灰扣也因為出身不同,有了歧見。

金扣看見了右邊是上坡路,不是都說“人往高處爬嘛”。灰扣則是看中左邊的下坡路,認為這一路滑下去又快、又有趣啊。

它們就這樣靠左偏右的你一言我一語,還相互爭執起來。金扣、灰扣終於知道什麼叫怒了,氣得恨不得閉上眼睛不說話。海螺殼對於相反的意見也充耳不聞;鐵哨子則“噓噓噓”的叫得震天價響,也不管別人聽或不聽。

屎殼女郎楞在原地,怎麼辦呢?它從左右為難被鬧到左右都很煩,老實說它是這一路上最吃力的人了,它實在累的都懶得跟它們爭辯或解釋了。

好吧,就這樣,絕不商量。

屎殼女郎背過身去,兩個後腳一蹬,既不左也不右,不聽不說不從,屎殼女郎就這樣搗鼓著糞球,在眾人連連吃驚的情況下,一路直行,哪怕一路顛簸。

這會兒送走屎殼女郎它們的螳螂女士,仿佛經過一場生命的洗禮,像它這樣理性和桀驁不馴的女子,居然雙眼飽含淚水。

經歷過愛情和死亡,再加上回憶起前塵往事,即將成為一個單親媽媽的它,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有故事的螳螂。為了肚子裏的寶寶,現在的它已暫時不能再舞弄拳腳了,但它可以讓自己的表演藝術更有內涵,還能具備生活的元素。

它打算直面現實,不再偽裝,要好好把自己的表演藝術和真實生活結合一起,扮演一個它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一個懷孕的女人。

它才剛有這樣的覺悟,卻突然想到——糟了,忘了告訴屎殼女郎它們,往東而去有三條路,左右都能走,就是不能走中間路線。

最近那條路出現了一只大魔怪,非常兇狠,據說連附近最兇猛的野豬都被它追得四處逃竄,而且善追能吃,什麼野味、昆蟲都能當正餐和零食,破壞力和傷害程度都是聞所未聞,鎮派出所已經發出通緝令了。

來不及了,屎殼女郎它們早就不見蹤影。

螳螂女士歎了一口氣,用它那慣於動武宛若兇器的前肢,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喃喃而道:“願上帝保佑它們。”

 

(十五)

這只大魔怪就是史稱地球上最厲害的動物——蜜獾君,皮厚毛糙,最重要的是,它什麼都吃,什麼都不怕。

它其實稱不上叫大魔怪。當然,對於螳螂女士,它的體積是夠大了,嚼起螳螂和甲蟲這樣的昆蟲,“哢吃、哢吃”就跟嚼花生米似的。但對於老虎、獅子那樣的猛獸,要吃下蜜獾也不是那麼省心,即便已經是到嘴的食物,它到死都會戰鬥到底。

在蜜獾的歷史上,就有這樣的一段傳奇。

有一只蜜獾在群獅的環繞下,不但死裏逃生,還把那些估計不怎麼饑餓的獅子鬧得心煩意亂,最後懶得理它,還作鳥獸散去。這只英勇的蜜獾不只成了所有蜜獾的英雄榜樣,有關傳說在坊間和網路的傳播下,還引來無數其他業界的英雄盡折腰。

顧名思義,蜜獾最喜歡的就是蜂蜜,為了吃到蜂蜜,最能體現它勇往直前的性格。它總是不顧一切直搗蜂窩,即便被千百只蜜蜂盯得滿頭包;但這也就是它最厲害的地方,它居然還百毒不侵,就算是爬蟲類的佼佼者——眼鏡蛇,對蜜獾而言,都是小菜一碟。

那些反噬的毒液就像它飽餐之後打了一安定劑,昏迷兩個小時,食物和毒液都自動吸收、消化掉;它仿佛睡了一覺,醒來又開始生龍活虎般,積極尋找獵物,再來另一個輪回的戰鬥,哪管你是小蟲子或大只佬。

說穿了,蜜獾也就是一吃貨,還是窮凶餓極那種吃。很多人會為了國家、民族啦,所謂漢賊不兩立;或者因為信仰,好歹為了愛情啥的,犧牲性命,在所不惜。它很執著、簡單,也不廢話——“我就是愛吃,你能拿我怎麼著,大不了一死。”別人要吃它,它也同樣氣魄非凡——“你想吃我,行,先打個你死我活再說。”

不過,眼前這只被稱作大魔怪的蜜獾君有點鬱悶,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無敵的勇者。弱肉強食,再勇敢也是枉然,前段時間它就讓人用陷阱給抓住了,還被關在籠子裏當寵物養,就好像是一個英勇的戰士,本來應該上戰場殺敵,你卻讓它去說單口相聲取悅眾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且他們居然喂它吃貓糧,它就更憤怒了,才關三天,精神病就發作,狂吼:“這些瞎了狗眼的,你們從哪里看出我像一只貓?”

但別以為它有勇無謀,它還是個越獄高手呢。正當人家認為它不聽使喚,打算把它煮了吃了,沒料到它仍舊發揮了它大無畏的精神,從地底下挖了個洞逃跑了。

逃跑以後的蜜獾君便流竄在這個鎮往東的路上,很快就把周遭能吃的都吃幹抹淨,能跑的也在它的窮追猛打之下,趕緊躲開,敬鬼神而遠之。

蜜獾君深深歎了一口氣,沒有高手過招的世界是寂寞的。其實不是的,關鍵還是在於吃。它出獄以後,因為聯繫不到它的夥伴——響蜜鴷,一起聯手作案,先探尋並且告訴它蜂巢的位置,所以即便它同樣勇闖虎穴,卻再也找不到也吃不到蜂蜜了。

 

(十六)

阿長是一條個性溫馴、行事緩慢的錦蛇,一身的鱗片五彩斑斕,看起來還是很迷人的。雖說談不上高富帥,但是它很長啊,剛剛成年的它都已經超過一米半了。它常常搖擺著身軀滑行在田野、草叢裏,遇上看對眼的蛇妞,就來個一夜情。

雖說是一夜情,阿長也很認真對待。不管是小姑娘或徐娘半老,和它們在一起的時候,它都是從容不迫,前戲沒完沒了,仿佛度日如年,優雅而纏綿,直到滿足了欲望,也完成了任務。

但是交配完畢,它們都是各走各的,老死不相往來。那些妞事後也不要你負責,自己鼓足勁生下小蛇後,也是伸個懶腰搖搖尾巴就走了。小蛇生下不到半個小時,不需嗷嗷待哺,天生就知道如何獵食保命。

這就是所謂的冷血動物吧,千山我獨爬,不必糾纏也不牽掛。它們天生就是個獨行俠,瀟灑、自我且獨立。

此刻阿長剛剛結束一段“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的豔遇,它心滿意足的躺在一塊大石頭上,把身子拉得長長的曬太陽。初夏時節,已經感覺有點熱,對阿長而言,這樣的氣候正好。它盤算著冬天來臨之前,等開始冬眠的時候,它至少要再長胖半公斤才能度過漫長的冬天。還有它可能還會遇到幾條可愛的蛇妞,也許還會在它孤獨和瀟灑的生命裏,再添下幾筆浪漫的情史。

阿長真的感覺餓了。憑他的直覺和習慣,想必這時河裏的野鴨們正“呱呱呱”歡快的游水戲綠波呢。它心裏竊喜,此刻它們地盤裏的那些剛下的蛋,無人守候,估計還帶著濕熱和溫暖的氣息,正當新鮮味美。阿長光想起就快流下口涎,運氣好的話,它應該可以偷走一個蛋,好好飽餐一頓。

於是它蜿蜒著長長的身子,往河邊爬了過去。

果然,幾個堪稱極品的鴨蛋在日光下浮泛著淺淡的青色,在它的視線之內散發著灼熱的紅色光暈。太好了,它緩緩爬過去挑了一個大小適中的鴨蛋——不能太貪心,它得給野鴨先生留個後,再說明年冬眠醒來,也好給自己留有餘地啊。

“就這個了。”阿長上下兩顎一打開,就像一個大口袋一樣,把那個比它的頭大好幾倍的鴨蛋整個裝進嘴裏,跟蜜獾君狼吞虎嚥不一樣,它是慢慢的咽、靜靜的吞進肚腹裏。

這時候它不該叫阿長,得叫阿寬了,只見它靠著腹部的力量蠕動著把這個蛋擠破,再打幾個飽嗝,“咕嚕”兩三聲,又把蛋殼像濕面皮一般的吐出來。吃下這個蛋,它還得花時間慢慢消化呢,這幾天阿長都可以衣食無憂。

生命最痛快的兩件事,不就是“食色性也”嗎?阿長認為作為一條蛇,也可以稱得上此生無憾了吧。

就在它還沉浸於自己的回顧和願望之中,忽然一個黑白交錯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它沖了過來。阿長還來不及反應,一雙爪牙和利齒很快抓起它並狠狠咬住了它。

 

 

(十七)

相較一開始的精氣神十足,現在屎殼女郎推起糞球已經感覺吃力,還越來越沉默。

剛剛鐵哨子和海螺殼又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吵架了。灰扣和金扣也因為眼界有差別,造成很多片面的相互不理解;再加上涉世不深,難免缺乏遠見,老是局限在自己狹隘的視野裏。諸如走哪一條路?還有早上幾點出發,也因為這個睡得早、起得晚;那個睡得晚,早上起不來,引發諸多不愉快。可憐的屎殼女郎,不就是為了完成父親的遺原,還有天性的一腔熱血和熱情嗎?不就是一場自由和自在的出走嗎?為啥還這麼為難?

這會兒又因為鐵哨子以為有嘴巴說話,可以隨意發號司令,還心直口快,惹得大家都不高興。幸虧只有行動問題,沒有吃飯問題,要不這樣一群個體裹在一個糞球裏,肯定饑餓會造成更多個人和社會問題,估計很快就分崩離析了。

關鍵是它們確實分不開,但卻也開始各自罷工了。海螺殼假裝什麼都聽不見,鐵哨子居然也開始無話可說;金扣看見樹梢上的鳥兒正在開演唱會,可惜仍舊聽不見它們在唱什麼?灰扣也瞧見好幾只螞蟻辛勤工作搬著一粒米飯路過,它想問“你們要去哪兒”也說不出口。

這一切又回到它們剛剛相互不認識時的狀況了,而且,更糟,它們共有的一顆心糾結著,除了原有的期待不變,還多了很多脾氣和怒氣。

“我累了,快要推不動你們了。”打從心裏感覺疲憊的屎殼女郎說話了,它仰躺在地上,即便是藍天白雲,陽光也依舊燦亮,它還是很想哭。

“不能休息啊,停在這裏太危險了,可能會有車子經過。”鐵哨子咋咋呼呼的又有意見。

海螺殼照例充耳不聞,還故意表示它的耳疾又犯了,什麼都聽不到。

金扣和灰扣眼巴巴看著周遭的景色,似乎跟之前也沒什麼不同,一心想要探尋新世界的它們,不說不聽也罷了,但真恨不得自己長出腿來,一雙熱切的眼神也帶著責備催促著屎殼女郎。

屎殼女郎終於生氣了,它有點困難的翻身而起,怒道:“我不管你們了,你們自己想辦法吧。”說完,掉頭就走,留下鐵哨子、海螺殼,還有金扣、灰扣,一糞球的錯愕。

屎殼女郎一轉身跑出去,就開始淚如雨下,傷心,失望,還有說不出的很多委屈,它問天問地也問自己:“我這是何苦呢?”

它本來可以跟它父親一樣找一個推糞球的工作,雖說只是工人,但好歹生活安穩;也許表現良好,還可以當上管理階層,每天就數數糞球多少啥的。而且它也想找個英俊的屎殼郎結婚,再生下一堆可愛的小屎殼郎。果然衝動是魔鬼。這下子它不但找不到所謂那片虛幻的天空,它原來可以期待的生活也全毀了。

它一邊跑一邊哭,它很後悔,也很恨那個會說話、有耳朵,還有一雙大小眼的糞球。它真希望從來就不認識它們。

淚眼模糊了它的視線,它跑著、跑著,忽然撞到正要大塊朵頤生吃阿長的蜜獾君,雖說動靜不大,但蜜獾君轉頭看了下,就這麼一分心,居然讓狡猾的阿長給跑了。

 

(十八)

已經到嘴的食物跑了,蜜獾君簡直不能相信。它瞪眼看著已經嚇壞的屎殼女郎,雖說逮住它也就是手到擒來的活,但不要說一只屎殼郎,就算一群,都不夠它吃一頓。

“太氣人了。”蜜獾君氣得說不出話來,心裏反復想,把屎殼女郎一口吃掉,未免太便宜它了,它必須教訓它,好歹弄死它前,得好好痛罵它一頓才解氣。

不過說實在的,蜜獾君的嘴巴除了吃,還真是不善言辭;雖說被關在籠子裏三天,跟著人耳濡目染,多少也學會幾句罵人的粗話,但忽然之間還真找不到感覺。

不過它充滿憤恨的眼神,其實已經足夠讓屎殼女郎嚇破膽了。它喊著“救命啊”,聲音微弱到仿佛在耳邊呢喃,連蜜獾君都聽不見;還有它想跑,卻也腿軟力乏的一步都跑不動。它知道叫和跑都沒有用,它只能一臉無辜和無助的看著眼前這個大怪物,心裏很絕望的想:我這輩子真的完了。

奇跡出現了。

那個裹著鐵哨子、海螺殼和金扣、灰扣的糞球,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蜜獾君準備動手的時候,橫衝直撞的滾了過來,擋在屎殼女郎的前面,勇敢堅定的面對著已經很怒不可抑的蜜獾君。

是的,糞球是自己滾過去的。連它們自己都料不到,團結力量大,它們原來可以憑著一個念頭的鼓動,和一顆心的較勁,不需要屎殼女郎費力的推移,就可以讓這個它們賴以為生的糞球動了起來。

當時,屎殼女郎頭也不回的跑開,它們都很後悔,很快便明白各自的愚蠢和自私。金扣和灰扣淚眼汪汪,鐵哨子“噓噓噓”的發出啜泣的聲音,海螺殼聽了也很難受。

它們在原地不知所措還各自懊惱,這才明白所有的想法和念頭,一旦失去行動,都毫無意義,還導致相互傷害。

最受不了的是它們居然還傷害了它們都很喜歡的屎殼女郎。它本來是那麼單純、善良,還充滿了熱情和力量。現在它生氣了,肯定也對它們很失望。它們覺得眼前明亮的天空瞬間都暗淡下來,它們共有的一顆心也痛苦不堪。

這時海螺殼忽然聽見了屎殼女郎像微風拂過耳邊的呼救聲,很小聲,可是感覺很強烈。鐵哨子說:“真的嗎?”金扣和灰扣也緊張的四處張望,在哪里?

真的是屎殼女郎在喊救命,它們都聽見了。它們共有的一顆心此刻像拉開閥門,一陣又一陣的熱血奔流,湧進也竄出,跳動得非常厲害,唯一的心事就是屎殼女郎發生危險了,它們要去救它。

這一強烈的意念就像閃電擊中腦門,馬達拉開通了電,在它們的急迫和同心協力下,它們居然真的動起來了,還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並滾到蜜獾君的面前,義務反顧的挺起糞球,擋住這個看起來如此猙獰、可怕的動物即將對屎殼女郎的傷害。雖說它們也怕得簌簌發抖。

本來氣到語無倫次的蜜獾君,一下子愣了,這個突然沖到面前的奇怪糞球,讓它有些反應不過來。當然,它再餓,也不可能蠢到去吃一顆糞球,那不是它的菜。

蜜獾君把雙臂交叉環繞在胸前,表情已經開始緩和下來,它終於想起之前學到的所有粗話,說:“它大爺的你們丫在玩什麼把戲。”

 

 

(十九)

它們全都嚇壞了。

鐵哨子照例把它們的相識和結合,以及屎殼女郎的背景和善心做了個介紹。不過這回它說得磕磕巴巴的,反倒使得它的話語讓人感覺有了誠意;再加上目不敢轉睛的金扣、灰扣看起來也挺呆萌;還有那個緊張到豎起耳朵的海螺殼,是如此充滿了敬業精神,其實它不緊張也是豎著的。

這個奇怪的組合和奇妙的故事,讓蜜獾君聽著和看著,居然慢慢顯得慈眉善目起來,帶著一點血跡的嘴角還露出一些微笑。

其實看似兇狠的蜜獾君也有一顆柔軟的心,不就是因為餓嗎?心狠手辣有時也是不得已的。此刻的蜜獾君基本上也不是太餓,再說它是不吃糞球的。至於屎殼女郎?算了,難得它有這樣的孝心和善心,雖說它害自己錯失了一頓大餐,這旁邊不是還有幾個鴨蛋嗎?

它一邊聽鐵哨子“噓噓噓”的都有點吃力了,一邊順手毫不費力把鴨蛋在石頭上敲開,單手就能把蛋打進自己微仰的嘴裏。金扣和灰扣越發看傻眼了,那些吞蛋的咕嚕聲也讓海螺殼聽得頭皮發麻。

“好了,你閉嘴,那個叫什麼名字的,出來讓我瞧瞧。”蜜獾君很快吞完最後一顆蛋,打斷了鐵哨子的話。

躲在糞球後面的屎殼女郎驚魂未定,但仍勇敢的走了出來,臉上那些怯生生的樣子很讓人心疼。一向窮凶餓極的蜜獾君,估計一輩子都沒來得及看清自己嘴裏的“食物”長啥樣,包括它以前確實也吃過類似屎殼女郎這樣的小玩意。

它饒有興味的看著屎殼小女郎,平生第一回沒想到“吃”這麼一個絕對和基本的念頭。它像個慈祥的長者或者是握有生殺大權的神,既是充滿悲憫情懷,也帶著不可抗拒的威懾力量,它問:“你是誰啊?從哪里來?來幹什麼呢?”

嚇得六神無主的屎殼女郎力持鎮定簡單的回答了這些問題,但實際上它自己反而糊塗起來,在心裏又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我是誰啊?從哪里來?來幹什麼?它居然沒辦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蜜獾君果然口快心也直,它說:“這樣吧,我跟你們一起走,我不管你們要去尋找啥天空,我也不明白,但是你們要幫我找到我的夥伴——響蜜鴷。”

屎殼女郎它們除了點頭,什麼話都不敢說。就算心裏都很勉強,也不敢把“好吧”這樣不是太樂意的話說出口。

找到響蜜鴷,蜜獾君才有蜜吃啊。它看了屎殼女郎一眼,心想:把濃稠的蜜澆在屎殼女郎身上,這樣吃起來得有多美味。雖說蜜獾並不想把屎殼女郎吃了,但是誰知道呢?

就這樣屎殼女郎它們就跟著蜜獾君戰戰兢兢的上路了。

所謂“伴君如伴虎”就是這種狀況吧。

一路上,蜜獾君老是嫌它們走得太慢,有次著實不耐煩,把屎殼女郎抓住,放在它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抄起糞球,大步流星的很快就跑了二裏路。屎殼女郎緊緊抓住它肩上粗硬的毛髮,眼睛都不敢睜開,就聽見風聲在耳邊狂吼呼嘯。鐵哨子它們整個就直接暈過去了,後來一落地,才剛學會怎麼齊心發力走路,又都軍心渙散動彈不得。如果不是蜜獾君狠狠瞪了它們一眼,它們立刻又團結緊張,磕磕絆絆很狼狽的滾了起來。

更別提這一路蜜獾君吃掉好幾只田鼠,還有一只可憐的雞,臨死之前“咯咯咯”叫得它們魂飛魄散,很不忍也很憤怒。屎殼女郎它們面面相覷,怎麼辦呢?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那只響蜜鴷,擺脫掉蜜獾君這個殘暴貪吃且喜怒無常的傢伙啊?

蜜獾君吃完大餐後,一邊用自己的尖爪剔牙,一邊還用它滿嘴的血腥跟它們閒話家常,反復說的還都是有關吃的事情。顯然它不差屎殼女郎這碟小菜,它只是需要一個聽它說話的對象。等到蜜獾君不需要它們了,誰知道它是不是會連糞球都吃?

屎殼女郎它們就這樣時刻瀕臨危險邊緣,日夜不寧的過了一天又一天。這回它們終於明白啥叫生死與共了。

 

十)
肉鬆又再一次喝醉了。
它躺在自家門口,抱著空酒瓶睡了一夜。
肉鬆是一只金花松鼠,因為常年酗酒,它現在的樣子就跟它的名字一樣,肉肉的,還松垮垮,那些它已經好久不梳理的金毛,雜亂無章,像繩索一樣的痛苦糾結著。
是的,肉鬆不但是個酒鬼,還是個名副其實的屌絲;但很少人知道,其實它還曾經是個著名詩人。那時候的它叫作松子,是個天才詩人。
松子沒上過學,認識的字也不超過一百個,當它在某個論壇發表第一首詩的時候,便引來熱切的讚譽和關注,被稱為年度最佳詩作。當時幾乎所有的文藝男青年和女青年都能朗朗上口,不管白天、夜裏,稍微有點浪漫的情懷或感覺的觸動,就會一邊深情看著夕日或滿月朗誦出來,一邊想著要是能跟松子先生見上一面,這輩子也就沒有遺憾了。
“天亮了,月亮沉下去,太陽也就升起來了。
我愛的人啊,眼睛才張開,嘴裏就開出了一朵玫瑰,吐露芬芳。”
是啊,真是好詩。一般人早上剛起來,吐露的都是口臭,也只有我們的松子先生的嘴裏,能吐露出如此詩意的芬芳。
因為一首詩紅遍天下,估計只有松子先生能做到,雖說那個天下也就方圓數十裏而已。
它這首詩爆紅以後,就開始這地方那旮旯趕集似的巡迴講座,那些迷哥迷妹或為情懷所惑,或為緣慳一面,都很想知道松子先生是在什麼狀況下創作了這首詩,還特別想知道它的愛人是誰啊?
只可惜它的名聲就像天上的流星閃過,絢爛而短暫;而且可能起點太高,以後不管它寫什麼詩,都不能讓自己也讓原本喜歡它的讀者滿意。
它很快就被忘記了,這些人有了新的偶像和崇拜對象。那些還記得它並提起它的人,一開口都是充滿譏諷和嘲笑,什麼“彗星隕落”、“天才變蠢材”啥的,而且居然還有人誣陷它的成名詩是抄襲的。
一般人忽然面臨這樣天差地別的待遇,估計也受不了,何況詩人都是特別敏感和脆弱的。松子先生一開始還堅強以對,希望用全新的詩作,來證明自己不是像別人以為的那麼糟糕。但更可怕的是,他越想寫好詩越是一句完整的句子都寫不出來。
它開始息交遠遊,把自己關在家裏。它的家在一棵百年銀杏樹的洞穴裏,雖說只有一室,但是夠大,屋頂也高,還是複式樓,在當地也算高級住宅了。這是祖父留給它的。它是祖父母養大的,它的父母到城裏打工以後就沒有回來過;它還是個留守兒童,說起童年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此刻,它不但沒心情打理自己,也不願意打掃衛生,屋裏都是果皮和堅果殼等垃圾,還有很多空的酒瓶子。自從它發現喝點酒可以讓自己心情愉快,甚至產生寫詩的靈感,它就開始常常喝酒了。只可惜每次酒後要開始寫詩的時候,它就已經醉到不支倒地,酒醒後那些在腦子裏靈光乍現的美好詞句,全部灰飛湮滅。
沒多長的時間,它原本閃亮的毛髮和頎長的身軀,全都走了樣,慢慢的就從松子先生變成肉鬆大叔了。這時它吐露出來不只是口臭,除了滿嘴的怨天尤人,還有滿腹的心酸和一肚子的酒氣。

 

(二十一)

屎殼女郎它們幾乎夜夜失眠。

知道蜜獾君不好惹,話嘮般的鐵哨子早就忍氣吞聲成了啞巴,倒是海螺殼和金扣、灰扣,一個耳聽四方,兩個眼觀八面,絲毫都不敢懈怠,它們不但要保住這個賴以生存的糞球,就算蜜獾君不吃糞球,稍微手一捏或腳一踩,也夠它們受的。何況最重要的是它們一定 要保護屎殼女郎。

它們不只度日如年,而且分分秒秒都很難熬。本來想趁蜜獾君熟睡的的時候逃走,可是蜜獾君天性機警,它早就看穿屎殼女郎它們那些小心思,明明看它睡得呼嚕呼嚕震天價響,卻又經常冷不防豎起眉眼瞅它們兩眼。而且別說屎殼女郎現在精神氣力盡失,已經推不動這個越來越大的糞球,剛學會共同發力走路的鐵哨子它們,才打算逃跑,就開始驚嚇得抖索不停,別說跑了,連站都站不穩。

蒼天啊,怎麼辦呢?不管白天或黑夜,它們抬頭看著天邊的朗朗晴日,覺得希望離它們如此遙遠。或者暗夜無邊無際,連星月都了無蹤影,它們的心更像是都掉進黑洞一樣,徹底失去了希望。

它們要到哪里去才能找到響蜜鴷?別說連響蜜鴷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連口條一流的鐵哨子念起它的名字也覺得怪彆扭的,估計這傢伙跟蜜獾君一樣,也不是什麼善茬。

就在眾人都心生絕望的時候,屎殼女郎突然想到,它不是在路上遇到蝴蝶小姐,還加了它的微信嗎?那時春天百花齊放,在萬千花叢裏飛舞的,除了蝴蝶小姐,還有很多很多的蜜蜂同學啊,如果蝴蝶小姐幫它們找到任何一個蜂窩,沒准蜜獾君吃到蜂蜜之後,心情大好,會饒了它們這條對蜜獾君而言無足輕重的小命。

屎殼女郎趕緊給蝴蝶小姐發信息,而且這麼重要且要命的事,一定要說三次。

它們很焦慮的等著蝴蝶小姐給它們回信。

可是分分秒秒過去,蝴蝶小姐還是沒回應。鐵哨子低聲的說:“你從來都不在它的朋友圈點贊,它不會把你拉黑了吧?”

是嗎?它們都很憂慮,這可是它們唯一的一條生路啊。這時剛吃完午飯正睡午覺的蜜獾君突然翻了個身,金扣和灰扣都必須趕緊閉上眼睛,海螺殼也得捂住耳朵,才能避免鐵哨子叫了起來。

它們都不敢聲張,也不敢動,然後隨著蜜獾君打呼嚕的聲音漸緩漸歇,它們更緊張了,因為這表示這個貪吃的大魔頭快睡醒了。

終於屎殼女郎收到蝴蝶小姐的訊息了,謝天謝地謝眾神。蝴蝶小姐說它現在離它們並不遠,它還真的知道附近有一個很大的蜂窩,它特地飛過去勘察了一下地形,還把位置分享給它們。

蝴蝶小姐還說它也跟蜜蜂同學說了屎殼女郎們的困境,蜜蜂同學很同情它們,而且也很討厭蜜獾君,因為蜜獾君老是搗毀它們的蜂窩,偷取它們辛苦釀的蜜,蜜蜂同學早就想教訓它了。它要屎殼女郎把蜜獾君先引過去,其他的事它們都計畫好了。

海螺殼聽到這個好消息,金扣和灰扣眼裏都忍不住有了笑意,鐵哨子忍住了,它知道這回沉默不只是金,還能保住命。  

這時,蜜獾君伸了個懶腰,醒過來了,還很輕蔑的看了它們一眼。它知道它們很怕它,它也很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它冷笑一聲,慢條斯理的問:“現在,我們要往哪個方向走呢?”

屎殼女郎看了鐵哨子它們一眼後,想了一下,鼓起勇氣,說謊:“剛剛我看到一只鳥從那邊飛過去,好像是——響蜜鴷。”

是嗎?蜜獾君哈哈大笑,露出一排獠牙和所有暗紅色的牙齦,笑起來比不笑還更嚇人。

“走,只要能找到我這個老夥伴,我就饒了你們的小命,以後愛滾哪兒就滾哪兒去吧。”

太好了。屎殼女郎又生出很多力氣,朝著蝴蝶小姐指引的方向,把一個團結就是力量的糞球,又快速的滾動起來了。

蜜獾君跟著它們,它也很心急如焚,但是這次它對它們的速度感覺很滿意。

 

(二十二)

眾人按照蝴蝶小姐指引的方向而去,很快穿越了幾處草叢,到了一片古老的銀杏樹林,根據指示,它們找到了一棵據說是百年以上的銀杏樹。這棵樹不是太高,但是非常粗壯,樹根一節一節的紮進堅硬的土裏,並且往上如盤龍般朝天生長,縱橫的樹枝有如傘翼,撐起一大片濃密的綠意盎然。

而且抬頭一看,果然有一個巨大的蜂窩就依掛在兩根樹幹交錯之處,濃稠的蜜汁在蜂巢的邊緣處閃閃發光,十分誘人。

這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上等蜂巢啊,蜜獾君太高興了,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可是,這一切也太安靜了吧,周遭一只蜜蜂都不見,簡直跟唱空城計似的。

是啊,連屎殼女郎它們心裏也都在打鼓,蝴蝶小姐說的那些都計畫好的事,到底是啥事啊?難道就這樣輕易的讓蜜獾君掏開蜂巢,把那些蜜蜂同學辛苦釀的蜜,一次吃個夠?

精明的蜜獾君也曾猶豫了那麼一會兒,但對一個超級吃貨而言,而且是它夢寐以求的超級美食,所有理智和情感都可以拋在腦後,它只是掂量一下自己能否爬上樹去掏蜂窩的可能性之後,就迫不及待開始摩拳擦掌了。

一群蜜蜂是蟄不死它的,能夠飽嘗一頓豐盛的蜂蜜,就算被蜜蜂蟄得滿頭包,它估計自己昏睡幾個小時也就恢復狀態了。

說時遲那時快,蜜獾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上樹,手一抬,就差了那麼一毫米的距離,突然之間滿目烏雲蓋頂,一群密集的蜜蜂從四面八方飛了過來。蜜獾君還沒在意,只是稍稍縮回了爪子,等它發現這群數以千萬計的蜜蜂,不只是一個蜂窩巢的,估計全村的蜜蜂都出動了,有一群還專門攻擊他的眼睛,它沒法又放開另一只前爪去驅趕它們,導致重心不穩,從樹上跌下來。但是它毫髮無傷,像個英勇的戰士很快爬起來,也不管那些越來越多的蜜蜂蜂擁而上,它雙手一邊亂揮一邊又很快爬上樹,直搗蜂窩。

“嘿嘿嘿”,眼看就要得逞,蜜獾君心裏暗笑了幾聲,此刻眼睛模糊了,心裏反而踏實了,就這樣它心滿意足雙手緊緊環抱著那個巨大的蜂窩,一起墜入了夢寐以求的深淵。

屎殼女郎它們都目瞪口呆,看見蜜獾君抱著蜂巢的手松了開來,臉上居然還帶著得逞的笑意,原本堅硬如刺的皮毛仿佛也變得柔軟,還東倒西歪的站不住腳,最後整個身軀重重的倒臥在地上。

蜜蜂同學們爆起一陣又一陣痛快的歡呼聲。鐵哨子終於敢說話了,怯怯的問:“它,死了嗎?”

前面有只蜜蜂個頭特別大,一看就是領導,是個女的,英姿煥發,其他蜜蜂都喊她“女王陛下”。她說:“蜜獾君沒有那麼容易死,它只是中了蜂毒,這回估計得躺一天一夜才能醒過來。”

蝴蝶小姐揮動著漂亮的翅膀,曼妙的身姿也雀躍著,說:“你們得救了。”

屎殼女郎它們這時才回個神來,估計等蜜獾君醒來,它們已經能逃到天涯海角。

“太感謝你們了。”劫後餘生,鐵哨子“噓噓噓”的聲音都有點語無倫次,再加上面對的又是女王陛下,兩個大小不一的扣子眼也閃動著感恩戴德的光亮。

屎殼女郎也是感激不盡,還很內疚,它看見散落一地的蜂窩破碎不堪,呐呐的說:“為了幫我們逃離魔爪,害你們的家都毀了……。”

 “沒事的,你們不用掛心,我們早就搬進附近社區的單元房。這是個老巢,年久失修,就等著拆遷,只是利用它做個幌子,教訓一下蜜獾君。”

鐵哨子真心誠意的說:“哎,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蜜蜂同學們也紛紛表示真沒事,連蝴蝶小姐都說:“相逢就是有緣啊,朋友之間相互幫忙也是應該的。”

女王陛下很親切的說:“是啊,都別客氣,晚上也不喊你們吃飯了,我馬上要到市里彙報這次成功打擊蜜獾君的工作成果。”另外,她又說,天氣逐漸冷了,蜜蜂同學們都得加班趕著采花釀蜜好過冬,還得順帶做些公益事業——比如幫那些蘋果花兒授粉,要不結不成蘋果,這個冬天大家就難過了。”

好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相互告別之後,屎殼女郎它們又開始上路,雖然沒有很明確的方向,但是可以自由自在的往前走,是一件多麼快樂和輕鬆的事。

是的,屎殼女郎真的很輕鬆,它不用再費勁推動它的夥伴往前走了,經歷這些、那些的事,裹在糞球裏的鐵哨子、海螺殼和金扣、灰扣,除了已經成為命運共同體,共同養出的那顆心,也終於明白協力合作、各司其職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現在它們不但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滾動起來,黑乎乎的糞球經過歲月的洗禮,居然開始發光泛白。

而且它們不再存在“你、我或它”了,現在它們統稱為“我們仨”,就缺共同擁有一個正式好聽的名字。

隔了一天一夜以後,屎殼女郎和“我們仨”已經走遠了。 蜜獾君果然醒了過來,現場狼藉一片,還有那個已經空了的蜂巢,其實什麼都沒有。不過蜜獾君剛剛在夢裏飽餐了一頓蜂蜜,滋味和記憶還留在唇齒之間,它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它只是覺得自己又餓了,又得開始重新尋找獵物。

至於,屎殼女郎和“我們仨”,蜜獾君壓根就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二十三)

恐龍妹才剛搬完家。

它的新家是在一棵老橡樹高端的枝葉濃密處,居高臨下,有很好的視野,也很具有個人隱私。收拾妥當後,它安靜的待在那裏,看著搬到新家後的第一個月亮緩緩升起,就像它隱藏在心裏的希望一樣,在周遭完全的黢黑裏特別顯得光亮和明媚。它很孤獨,但洋溢滿心喜悅。

恐龍妹是一只變色龍,情竇初開的它正處在不上不下的尷尬時期,熟透的青春痘長滿臉甚至像疙瘩一樣佈滿全身,讓它乍看之下還頗為嚇人。它也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長期的自卑和始終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念頭,導致它身體的顏色慢慢起了變化,它整個身軀上下形成兩種顏色的斑點,背部綠油油的像樹葉,腹部則是濃稠的深褐色像樹皮,以至於它只要隱身在任何一棵樹上,幾乎沒有人可以看見它。

其實只要仔細多看幾眼,會發現恐龍妹還是挺耐看的,可是在這個一切速成的現實社會,不能一見鍾情,誰會有時間多看它幾眼,去發現它的存在甚至與生具有的內在美呢?

你瞧,它的兩個眼眶又圓又厚又凸起,顯得如此單純而且笨拙。是的,笨拙也是一種美德,至少讓人覺得你不夠聰明到足以使壞;但是它可以360度快速旋轉的眼珠,又令它生出一股年輕靈動的氣質,不是類似老態龍鍾那種糊塗蛋。還有它的舌頭也是很厲害的,每次一伸出,快、准、狠,也很長,捕抓獵物,從來沒有失手過。

相對來說,恐龍妹的外表不佳,但是擁有一技之長,照顧自己的溫飽也綽綽有餘。不過,一般它除了吃蚊子和蒼蠅這些害蟲來填飽肚子,就吃些小果實果腹。它是個有精神追求的人,內心裏充滿了悲天憫人般的生命關懷,它其實不喜殺生,甚至開始嘗試著吃全素。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它覺得自己長這麼難看已經是天生不可違逆,但是它可以嚴格控制食物以便保持美好的體型,這個全靠自律。

它雖然自卑但絕不自暴自棄。

即便不喜歡跟人接觸,極力想要跟這個社會若即若離,但是恐龍妹仍舊真心敞開胸懷擁抱天地和大自然。只要吃個半飽,喝了幾口露水,它的基本生活就完成了,然後都是隱藏起來,靜靜的聽風聲朗讀,看日升月落,還有樹影搖曳。

另外,它更喜歡在一望無際、人跡罕至的草原上,四個爪子輕輕抓住一只在風中搖搖蕩蕩的蘆葦,它的重量讓那只細長的蘆葦幾乎要折腰,它則安安穩穩的趴伏在上面,心曠神怡吹著小風。溫熱的豔陽敞亮,讓它厚重的眼簾越發張不開,索性閉上眼睛,這種不需隱藏和身心徹底放鬆的姿態,總能讓它格外感受到了許多詩情畫意。

是的,作為一只變色龍,它還是個文藝女青年,喜歡看電影,還讀詩。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恐龍妹偶然間在某個論壇看到一首詩,詩是這麼寫的:

“在現實中有所堅持,在想像中隨心所欲,

要吧飛蛾撲火, 要不冷眼旁觀。

無論如何把自己臥倒,

頑固成一塊巨石,或軟弱成一截朽木。

任歲月把重重心事,雕琢成無人知曉的模樣,

以及無人企及的姿態,

隨波順流 ,逆風迎上。 ”

它震驚了,強烈感覺這首詩就是為它而寫。

肯定是為它而寫的,要不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為什麼會如此切合它的心意?

這首詩的作者是松子先生,恐龍妹有點茫然,它沒趕上松子先生飛躍乍紅的那個時期,而且又是如此的曇花一現。雖然也找到了松子先生的其他作品,特別是它的成名作,但是都不及這首詩如此扣人心弦,恐龍妹那顆又是自卑又顯驕傲的心靈,就這麼把松子先生視為偶像。它壓根就不知道這回因為厭倦了市井大雜院的蛙鳴雀噪,大老遠搬到這個渺無人跡的深山老林裏,竟然跟如今已經成了肉鬆大叔的松子先生成了上下樓的鄰居。

人世間的巧合就是這麼妙不可言。當恐龍妹很有詩意的躺在自己樹上的小窩曬月亮,不勝酒力的肉鬆正好搖搖晃晃的走回家,它還很輕蔑的瞥了一眼肉鬆很狼狽的身影,心裏想:一切都如此美好,這個人可千萬別打擾自己安靜和自在的隱居生活啊。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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