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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07 13:52:38瀏覽181|回應0|推薦0 | |
火車四平八穩地推著座椅,軌道咯嘞,固定的節奏滾過接縫,讓瞬間的起伏變為震骨的運動。空調均衡而適宜,是一種不會感冒的冷。 今天是週末,我又搭了下午三點廿分的復興號。今天人不多,車廂空間舒適。 我用鼻子深啜幾口車廂內清淨空氣,望著車窗外稍縱即逝的風景,回味著剛才在方圓唱片行遇到的那個男孩。 看見他已是一種喜悅。他隨著一名女子踏進樓下古典樂專賣部門,文質彬彬。一件臀部磨白的牛仔褲,配上白色的長袖襯衫,烏黑順亮的短髮,眼鏡,皮膚不錯,散發青春光彩,看來知書達禮,直覺研判,應是唸理工科的好學生才對。我在心裡自問:「是我學校的同學嗎?否則他怎會出現在這裡?或者,他有信基督教?」 我害羞地望他兩、三眼,欲行又止地踏上階梯步上二樓原版唱片部門。好不容易挑好寵物店男孩的《Always On My Mind》十二吋卅三轉加長版本的原版唱片,結了帳,我又慢慢地踩下樓梯,好奇他還在不在那邊。發現他已離去,我帶著愛情的豐富,和一小點失望的傷痕,步出唱片行,到站牌下等公車,直接到火車站。 愛情的喜悅使身體微微酥麻,像癮頭輾過一樣。我的腦子自動把過往人生中優美的條件往情人身上添加。尤其陳明君精彩的口舌之戰,我反覆的套裝,希望能得到上天的庇佑,成功設定,如願以償。虧於認識的人不夠多,我難以想像那位男生要如何在班上的歪瓜劣棗同學倒垃圾時,他可以獨挑大樑,擊敗他們,一勞永逸。 陽光斜照過稻田,田水盈盈,彷彿唱著湖水波光粼粼之歌。 大腦舞台劇沒能鉅細靡遺地說服人,但我含著笑容,一直沈緬在美的滿足裡,幸福微笑,彷彿微笑的能量用不完一般。 藍色牛仔褲、白色上衣、眼鏡、短頭髮、男生、好聲音、好禮貌、好口才,我在心裡組合著未來配偶該有的條件。 想到吃個橘子都會有事,是陳明君替我擺平了它。 那天上學,媽媽給我塞兩個橘子在書包裡。原本我打算午飯過後再吃。後來看到垃圾桶的垃圾很難看,被人稍微唸了一下,我覺得當天帶的橘子相貌也平平,不想讓它們待在書包裡太久,所以我拿了一個出來吃,想讓它消失。 這時鄭仙丰便禁不住嘴癢,說了一句。 「欸,什麼剝下來的橘子皮還拿在手上的啊,他還在吃吔!」鄭仙丰手指別人、惡口惡臉、臉上還有嫌惡的誇張表情。 我着實嚇了一跳,不知該怎麼接話。心想:他怎麼會對我這樣說話。 時間正好是下課十分鐘,陳明君也正好到後面來丟紙垃圾。經過我們時他聽到這一幕,於是也說了一句。 「難道要像你丟足球那樣,然後被賴世良說:『第三隻手!』?」 然後我們都看見鄭仙丰無語反擊、轉身離去。 昨天在教室,那位黑臉怪眼的肉肉矮冬瓜又對我擺臭臉。第一印象就很壞的外星怪物每每趁我跟他交朋友,就耍臭脾氣,以惡臉對我相向,沒一次例外。他對我從來不笑,又故意含怨,意指我不對他好,沒高舉捧他當太座。我很生氣。今天看見那位有點親民的牛仔褲眼鏡男學生,心裡幸福的當下,也在心裡湊數,試想他替我出氣,與那個不要臉同學舌戰,把那位壞同學打得落花流水,惡有惡報。 愛情,是要迎娶正人君子,當他的武器,一輩子効忠他。這是我今天體會到真理的觀念。 友誼的真理也不止在一個定點對美書男忠貞不二,他在連線上也是精彩鮮活。 有一次,生物課老師講課前,小考了我們。我當然考高分,可是陳明君被認為考試做弊,才拿高分。 放學後,我們零落,湊不到一起。可是單車騎了一段路後,就聽到大老遠陳明君甘恬的聲音,講著知識和辯論的精彩。文質彬彬,精彩可期。 我聽見: 「…你不要得饒人處不饒人,抓做弊也要憑真實證據,沒憑據的不要亂說。」 陳的口齒清晰,知書達禮,不急不徐,充滿娛樂,令人聽了就喜悅。 「你平常上課都在畫圖,沒有聽老師講課,你長一張娘娘腔的臉,你不像會讀書的正人君子,所以你考試拿高分一定靠做弊。」 原來跟他辯論的是那個叫孫玉祥的東安國小畢業男。這個人跟羅仕洲和黃金彬一樣,抓到人把柄就積極趁虛而入,搔到對方癢處就趁勝追擊,不斷欺負人,惟恐天下不亂,而自己卻從來不是功課名列前茅的好學生。 「那你說會讀書的人應該長什麼樣子?」 「會讀書的應該長像游正府、邱兆志、田紹弘、王德劭、陳巧芝、陳蓁美、詹勳慧。他們會唸課本,講專門名詞,用嘴巴說理、寫作文。」 我聽了嫌都嫌死了。他說講話不用靈活、用背書面文劇本的,才叫做有唸書、會說話。 陳明君聽了臉色慘白,心悸跳著,呼吸急促。 「專門名詞我也會講啊,上過陳進安課的,誰不會講專門名詞?」 「那你說一些給大家來聽!」 我愈聽愈奇怪,這兩個人--尤其孫玉祥怎麼會突然問這種話題,他自己本身是說客家國語、講客家話的底層人呀。 此時這兩人靠近我,問我什麼叫專門名詞,應該怎麼講。 我被問的滿腹不適、莫名其妙,而且我怎知道專門名詞該怎麼講。我不過就國中生而已,在關西,不在台北。 「大概像百貨公司電梯小姐或展示小姐那樣的方式說吧。像:『各位乘客,三樓到了。到三樓的乘客,請按照順序走出電梯門口。』或像:『等登登登。來賓--黃弘義先生,一樓櫃台有人找您,請到一樓櫃台服務處。登登登等。』」 我裝女性的優雅,喉嚨撐得很緊。 可是那兩個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孫玉祥先開口了。 「你這不是專門名詞,這是服務態度。」 「我裡面有用到聲音方式呀。否則你告訴我們專門名詞要怎樣講。」 「你先說幾個長一點的名詞,我們來聽。」 呂文煐說。 「譬如...」 我問。 「譬如醫學名詞『先天性免疫衰弱症候群』、『肛門肌肉閉鎖不全症』,或電子學名稱『發光二極體 LED 燈』、或音響類『長效唱片』之類的。」 「不就一些翻譯的,你們喜歡唸英文?」 我左思右想,一時也想不出平常唸過的專門名詞,於是把呂文煐剛才唸過的朗誦一遍。 孫玉祥首先開口。 「你講得比較像專門名詞。」 我一點感覺也沒有,直覺他是來亂的。 「真的?我沒有感覺!你是不是吃飽太閒,無聊跟人亂聊天,跑來害人自卑或亂點秀才名稱的啊?」 孫一時無語。 陳明君收起雙唇,一副蓄勢待發狀。 「你就是功課不好,自卑變成自負,所以才隨便說人比你低級,用來換取一時的快樂,危言聳聽,沒有道德。」 「我是讀書一時有靈感思想出現才這麼說。」 「你父母就是經常把處理不好的撿破爛隨便賣給別人割破人手指流血看了很高興,所以你有樣學樣。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就是貧窮的底層人,不善良。」 我愈聽愈爽,因為陳明君講的通通都對,那甘甜的罵壞人聲教人聽了打從心底舒服,彷彿是一場表演,真是享受。 只是當我小聲詢問:「孫玉祥他爸媽真的是收破爛的嗎?」陳明君竟然無語,剩下一張麻點的臉慢慢騎著單車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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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