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與「渡」之異同（九）之七

九、《詩經》裡的「度」與「渡」之七

――《毛詩序》裡的「度」與「渡」

   《毛詩序》裡用到「度」字的有五篇六次，用到「渡」字的只有一次。

1〈國風．召南．采蘋〉

    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於彼行潦。

于以盛之？維筐及筥；于以湘之？維錡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誰其屍之？有齊季女。

［大意］

    哪兒可以去採蘋？就在南面澗水濱。哪兒可以去採藻？到那積水的淺沼。

    什麼可把東西放？有那圓筥和方筐。什麼可把食物煮？三腳錡與無足釜。

    安置祭品在哪裏？祠堂那邊窗户底。這次誰來做主祭？恭敬虔誠待嫁女。

   《毛詩序》：「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則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意思是：〈采蘋〉這首詩篇講的是大夫的妻子能遵循她在娘家時所學的女功女德禮儀法度。能遵循禮儀法度，則可以秉承丈夫家先祖的家訓，並且供奉祭祀。這說法合情合理更與詩文

講一位大夫的未婚妻子，經過三個月的婚前學習，學成後祭告先祖的事情相吻合。出現兩次的「度」都是引申義「規範、法度」，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

2〈國風．王風．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無飢渴！

［大意］

    丈夫服役在異鄉，歸期漫漫難估量，哪年哪月回家鄉？雞兒已經進了窩，太陽也向西邊落，牛羊成羣下山坡。丈夫服役在遠方，教我怎不把他想！

    丈夫服役去遠方，每日每月恨日長，不知何時聚一堂？雞兒紛紛上了架，太陽漸漸也西下，牛羊下坡回到家。丈夫服役在遠方，但願不會餓肚腸！

    《毛詩序》：「刺平王也。君子行役無期度，大夫思其危難以風焉。」意思是：〈君子于役〉是一首諷刺周平王東遷後徵調人民服役頻繁，沒有期限與法度；大夫想到這是危險的災難，所以作詩來諷諫。但是清人王先謙（1842－1917 A.D.）在《詩三家集疏》說：「按據詩文，雞棲日夕、羊牛下來，乃家室相思之情，無僚友諷託之義（誼）。所稱君子，妻謂其夫，《序》説誤也。」許多現代學者也都認為這是一首寫妻子懷念遠出服役的丈夫的詩，但是我們探討的是《毛詩序》的「度」與「渡」，不必涉及《序》之意旨。按照《毛詩序》「無期」是「沒有確定的日期」，「無期度」是「既無確定的日期也沒有法度」，「度」是引申義「法度」，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

3〈國風·鄭風·風雨〉

    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嘐嘐。既見君子，云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大意］

    風雨交加冷悽悽，雞兒尋伴鳴嘰嘰。終於看見君子歸，煩亂心緒怎不息？

    風狂雨驟聲瀟瀟，雞兒尋伴聲嘐嘐。終於看見君子歸，相思之病怎不消？

    風雨連連天昏濛，雞兒報曉鳴不停。終於看見君子歸，心裏怎能不高興？

    《毛詩序》：「思君子也。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焉。」意思是說：〈風雨〉是一首懷念君子氣節的詩，因為在風雨飄搖的亂世之中，更顯得君子不改變其法度、氣節的可貴。可是從詩文看來是一首風雨懷人的作品：所以近人有「夫妻重逢」及「喜見情人」兩說，其實兩種說法都是說「一位女子與久別的愛人重逢」的詩；不過我們要探討的是〈詩序〉的「度」與「渡」，就不管詩序內容了。〈詩序〉「君子不改其度」〈鄭箋〉作「君子雖居亂世，不變改其節度。」「度」就是「法度、節度」，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   

4〈國風·陳風·宛丘〉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大意］

    你舞姿迴旋盪漾啊，舞動在宛丘之上；我傾心戀慕你啊，卻不敢存有奢望。

    敲得鼓兒咚咚響，舞動宛丘平地上；無論寒冬與炎夏，潔白鷺羽手中揚。

    敲得瓦缶噹噹響，舞動宛丘大道上；無論寒冬與炎夏，鷺羽飾物戴頭上。

    《毛詩序》：「刺幽公也。淫荒昬亂，遊盪無度焉。」意思是說：〈宛丘〉是一首諷刺陳幽公的詩，因為陳幽公荒淫好色、閒遊放蕩沒有限度。除了「刺幽公」之說，另有「刺陳好巫風」説及「情詩戀歌」説；不過我們探討的是《毛詩序》的「度」與「渡」，就不管其內容是否說得對不對了。《毛詩序》「遊盪無度」是「閒遊放蕩沒有限度」，「度」是「限度、節制」，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

5〈詩小雅·桑扈之什·賓之初筵〉

    賓之初筵，左右秩秩。籩豆有楚，殽核維旅。酒既和旨，飲酒孔偕。鐘鼓既設，舉酬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射夫既同，獻爾發功。發彼有的，以祈爾爵。

籥舞笙鼓，樂既和奏。烝衎烈祖，以洽百禮。百禮既至，有壬有林。錫爾純嘏，子孫其湛。其湛曰樂，各奏爾能。賓載手仇，室人入又。酌彼康爵，以奏爾時。

賓之初筵，溫溫其恭。其未醉止，威儀反反。曰既醉止，威儀幡幡。舍其坐遷，屢舞仙仙。其未醉止，威儀抑抑。曰既醉止，威儀抑抑。是曰既醉，不知其秩。

賓既醉止，載號載呶。亂我籩豆，屢舞僛々。是曰既醉，不知其郵。側弁之俄，屢舞傞傞。既醉而出，並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謂伐德。飲酒孔嘉，維其令儀。

凡此飲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監，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恥。式勿從謂，無俾大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語。由醉之言，俾出童羖。三爵不識，矧敢多又。

［大意］

    賓客初入席，主客分東西；食器放整齊，魚肉瓜果擺在籩豆裏。好酒甘又醇，賓客都喝起，鐘鼓架設好，舉杯敬酒不停息。大弓已張開，整頓盡射禮，射手已齊集，請獻神妙好射技。發箭射靶心，飲了美酒都歡喜。

    持籥來歡舞，吹笙又擊鼓，音樂多和諧，進獻樂舞娛先祖，禮數周到情意篤。禮節已盡到，隆重豐富誰不好；神靈賜洪福，子孫安享樂淘淘。和樂歡喜揚，本領且誇張，賓客選人互較量，主人陪同在身旁。美酒裝滿了酒杯，獻給贏的射手嚐。

    賓至初開宴，溫良恭謹堪讚歎。還沒喝醉時，威嚴莊重非凡；都已喝醉時，威嚴莊重不見；離開座位亂跑動，左搖右晃舞蹁躚；還沒喝醉時，莊重威嚴可觀。都已喝醉時，莊重威嚴蕩然。大醉現醜態，規矩全不管。

    賓客醉滿堂，叫喊又吵嚷；弄亂我的食器，左搖右晃舞踉蹌。大醉現醜態，過錯真荒唐；皮帽歪斜在頭上，左搖右晃舞癲狂。醉了便離席，主客兩無傷；醉了不退場，敗德壞榜樣。喝酒原是好事，儀態必須端莊。

    凡是喝著酒，人醉倒有人還醒；或設酒監來督察，或設酒史來示警。醉的雖不好，不醉卻愧心。莫再去勸酒，莫使太任性。不該發問別開言，不合法道別出聲。依着醉後說胡話，沒角公羊哪裏尋。不懂飲禮限三杯，怎敢勸他再滿斟？

    《毛詩序》：「衛武公刺時也。幽王荒廢，媟近小人，飲酒無度，天下化之，君臣上下沈湎淫液。武公既入，而作是詩也。」意思是說：「這是一篇衛武公批評時政的詩篇。周幽王荒廢政務，狎暱親近的都是小人，常常一喝酒就沒有節制，整個國家都瀰漫著這樣的風氣；君臣上下沉迷在吃喝玩樂上。武公入爲王卿士看到這情況，就作了這首詩。」衛武公（852—758 B.C.）在〈大雅．盪之什．抑〉曾說過，在位時期施行康叔政令，使百姓和睦安定。後因勤王有功，升為公爵。「飲酒無度」是「喝酒沒有節制」，「度」是「限度、節制」，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

6〈國風·鄘風．定之方中〉

定之方中，作於楚宮。揆之以日，作於楚室。樹之榛慄，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升彼虛矣，以望楚矣。望楚與堂，景山與京。降觀於桑。卜雲其吉，終焉允臧。

靈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駕，說於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淵。騋牝三千。

［大意］

    定星十月照空中，楚丘動土築新宮：度量日影測方向，楚丘地基已開工；種植榛樹和栗樹，還有梓漆椅梧桐，成材好做琴瑟用。

   在那漕邑廢墟上，看向楚丘這方向：看到楚丘和堂邑，還有高丘和山崗；下山觀看田中桑，占卜結果都吉利，前程美好很安康。

    昨夜好雨已經停，吩咐駕車小倌人：天睛早早把車趕，歇到桑田勸農耕；正直有爲好百姓，心地善良又實誠，種馬三千是騋牝！

   《毛詩序》：「美衛文公也。衛為狄所滅，東徙渡河，野處漕邑。齊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營宫室，得其時制，百姓說之，國家殷富焉。」意思是說：「這是一篇讚美衛文公的詩歌。衛國被狄人滅亡的時候，衛國的遺民不足千人渡過黃河，齊、宋援衞，立戴公，暫時廬居於漕邑（今河南滑縣舊城東）。戴公死後，文公繼立，齊桓公打敗戎狄而封衛國。文公把都城從漕邑遷到楚丘（今河南滑縣），開始建立城市而營造宫室，做得很適合當時的需要，老百姓都很喜歡，衛國也逐漸富足強大。」按衛文公（？—635B.C.姬姓名啟方）是衛昭伯與宣姜之子，衛戴公之弟，早年避難齊國；衞戴公死後，齊桓公發兵立啟方為衛君，助衞從漕邑遷於楚丘。衞文公受命於危亡之際，兢兢業業勵精圖治，使衞國日漸強盛，衛國民間詩人為讚美衛文公的功績而編造這首〈定之方中〉。「渡河」是「渡過黃河」，「渡」是本義「通過江河」，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

    以上5篇詩的《毛詩序》裡都出現了「度」，1篇詩的《毛詩序》裡出現了「渡」。

其中「度」字在〈采蘋〉出現2次「能循法度」、〈君子于役〉的「無期度」、〈風雨〉的「不改其度」、3篇4次都是「規範、法度、節度」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在〈宛丘〉與〈賓之初筵〉的「遊盪無度」、都是「限度、節制」音「徒故切」，今讀也作「ㄉㄨˋdù」。在〈定之方中〉出現的「渡河」是「渡」的本義「通過江河」，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