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與「渡」之異同（九）之六

九、《詩經》裡的「度」與「渡」之六

――「詩305篇」裡的「度」（—再續— ）

9〈魯頌．駉之什．閟宮〉

    閟宮有侐，實實枚枚。赫赫薑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無災無害。彌月不遲，是生後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穋，稙稚菽麥。奄有下國，俾民稼穡。有稷有黍，有稻有秬。奄有下土，纘禹之緒。

    實維大王。居岐之陽，實始剪商。至於文武，纘大王之緒。致天之屆，於牧之野。無貳無虞，上帝臨女。敦商之旅，克咸厥功。

    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於魯。大啟爾宇，為周室輔。乃命魯公，俾侯於東。錫之山川，土田附庸。

    周公之孫，莊公之子。龍旂承祀。六轡耳耳。春秋匪解，享祀不忒。皇皇後帝！皇祖後稷！享以騂犧，是饗是宜。降福既多，周公皇祖，亦其福女。秋而載嘗，夏而楅衡，白牡騂剛。犧尊將將，毛炰胾羹。籩豆大房，萬舞洋洋。孝孫有慶。俾爾熾而昌，俾爾壽而臧。保彼東方，魯邦是嘗。不虧不崩，不震不騰。三壽作朋，如岡如陵。

    公車千乘，朱英綠縢。二矛重弓。公徒三萬，貝胄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俾爾昌而熾，俾爾壽而富。黃發臺背，壽胥與試。俾爾昌而大，俾爾耆而艾。萬有千歲，眉壽無有害。

    泰山岩岩，魯邦所詹。奄有龜蒙，遂荒大東。至於海邦，淮夷來同。莫不率從，魯侯之功。

    保有鳧繹，遂荒徐宅。至於海邦，淮夷蠻貊。及彼南夷，莫不率從。莫敢不諾，魯侯是若。

    天錫公純嘏，眉壽保魯。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魯侯燕喜，令妻壽母。宜大夫庶士，邦國是有。既多受祉，黃發兒齒。

    徂徠之松，新甫之柏。是斷是度，是尋是尺。松桷有舄，路寢孔碩，新廟奕奕。奚斯所作，孔曼且碩，萬民是若。

［大意］

    清靜的郊廟緊閉，顯得廣大又細密；想起始祖母姜源，品德高尚不邪僻。受到上天的眷顧，從未染病遭災疫。懷胎十月不推遲，生我先祖為后稷；百般福氣降其身：能辨黍穀誰先熟，能知豆麥怎麼種地。擁有自己邦國起，教導人們莊稼與農藝，種植五穀多黍稷，還有水稻與黑米。擁有自己的土地，就把禹王的事業續。

    先祖后稷有賢孫，就是古公亶父稱太王，定居岐山南山下，籌謀討伐那殷商。傳到文王和武王，太王的志業再弘揚。武王順承天旨意，牧野大戰更激昂：不二心也無顧慮，上天監察在頭頂上；我們是討伐殷商的勁旅，人人必獲軍功與勳章！

    成王說叔父啊，讓你長子去拓土開疆，到魯國把侯位執掌，在那裡拓土開疆，世世成為我周王室的忠臣良將！於是頒旨給魯公，讓他鎮守在東方，賜給廣袤的山川，封他田地附庸做邊防。

    主祀君侯是誰人，他是莊公之子周公的十世孫，排開龍旗儀仗去祭祖，六條轡繩從容又柔順；春祭秋嘗不懈怠，奉祀先祖有分寸：皇天后土是后稷，獻上赤牛犧牲禮，降臨享用最合宜。庇佑降福最豐隆，偉大的皇祖是周公，福蔭來自天庭中。秋天要祭先祖靈，夏天先把牛角固定；擺好白色紅犍牛，酒尊碰撞出清脆聲。烤了乳豬煲肉湯，木豆俎筒滿滿裝；跳起萬舞大排場，賢孝子孫享禎祥。願我君侯發達昌盛，健康長壽安樂一生！擁有著廣袤的土地，政通人和永太平。天道不虧山川不崩，大地也不震動翻騰，壽比三星齊相聚，似若高岡和山陵！

    長驅舉國千輛車，戟矛紅纓弓綠繩，兩桿戟矛兩張弓，率領步卒三萬名，頭盔鑲貝繫紅纓。魯國大軍氣勢盛，痛擊西北狄和戎，討伐楚地舒國小邊城，誰敢阻我大軍的衝鋒！祝您事業發達日天中，祝您健康長壽福祿隆。黃鮐魚背是長壽，願您老當益壯展雄風！祝您事業昌盛身安泰，祝您健康長壽遐拱，祝您事事如意萬萬年，祝您永保康寧福壽無窮！

    您像巍峨的泰山，百姓唯您馬首瞻。擁有龜山和蒙山，擴展到極遠東海岸。至於海邊眾小國，淮夷諸族魯侯前。舉國百姓都順從，惟我魯公功德圓。

    我們擁有鳧山和繹山，版圖擴及徐戎所聚；直到那海邊之國，淮夷諸族受轄治，南方部眾所居地，無不遵從魯法律，誰敢不受魯統一，全都順應魯公的旨意！

    上天恩賜福祿厚，萬壽無疆魯統治。常國許田朝宿邑，收復周公舊疆域。魯公此刻心歡喜，高堂健在有賢妻。施政百姓各得宜，長治久安永富裕。應得福祉有許多，黃髮童顏長新齒！

    徂徠山上松郁郁，新甫山上柏葱葱。將它截斷再砍斫，丈量尺寸以待用。松木方椽粗又大，寢殿寬敞氣勢宏，修新廟光彩融融。大夫奚斯寫此詩，篇幅漫長藴涵豐，此心此意萬民頌。

    《毛詩序》：「〈閟宮〉，頌僖公能復周公之宇也。」全篇一百二十句，是魯國大夫奚斯讚美魯僖公作閟宮，並歌頌僖公的文治武功，表達詩人希望魯國恢復其在周初時尊長地位的強烈願望。本篇「度」字出現在最末段的「是斷是度」，意思是「鋸斷再砍斫」，「度」是「剫」的假借。《說文解字》「剫：判也。从刀，度聲。」段玉裁(1735－1815A.D.)《說文解字注》：「〈釋器〉：『木謂之剫。』郭引《左傳》：『山有木。工則剫之。』」在《說文》的西元二世紀已有「剫」字，「度」是「剫」的假借很明確，但是《詩經》寫定的西元前二世紀或更早可能沒有「剫」字，則「度」是「剫」的無本字假借或初文。段注《說文》說的〈釋器〉是《爾雅·釋器》，其文作：「象謂之鵠，角謂之觷，犀謂之剒，木謂之剫，玉謂之雕。」郭璞（276－324A.D.）《爾雅注》：「《左傳》曰：『山有木，工則剫之。』五者皆治樸之名。」「樸」是「木素也(未加工成器之木材)」，這裡引申作「未加工成器的東西」；所以「剫」是「把木材剖開加工」的意思。《廣韻．入聲．十九鐸．徒落切》「剫：治木也；《說文》判也，《爾雅》曰『木謂之剫』」，「徒落切」今讀「ㄉㄨㄛˊduó或ㄉㄨㄛˋduò」；根據「假借字讀如本字」的條例，「是斷是度」的「度」今讀作「ㄉㄨㄛˊduó或ㄉㄨㄛˋduò」。

    以上是「詩305篇」中出現的13次「度」字，都沒有作本義「計量尺寸的工具（度量衡）」的用法；引申作「推測，估計、思量、審度、審察、權度」的最多，有〈小雅．皇皇者華〉「週爰諮度」，〈小雅．巧言〉「予忖度之」，〈大雅．皇矣〉「爰究爰度」、「帝度其心」、「度其鮮原」三次，〈大雅．抑〉「謹爾侯度」、「不可度思」兩次，共七次音「徒落切」、〈今讀作「ㄉㄨㄛˊduó或ㄉㄨㄛˋduò」；其次是〈魏風．汾沮洳〉兩次「美無度」，引申作「程度」，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小雅．楚茨〉「禮儀卒度」引申出「法度、規範」之義，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大雅．公劉〉「度其隰原」，引申義「丈量、測量」，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假借」用法的有兩次，一是〈魯誦．閟宮〉的「是斷是度」假借作「剫」、是「把木材剖開加工」的意思，音「徒落切」今讀「ㄉㄨㄛˊduó或ㄉㄨㄛˋduò」。〈大雅．綿〉「度之薨薨」的「度」是「𡍨＜土度＞」的假借，據陸德明《毛詩音義》音「待洛反」今讀ㄉㄨㄛˋduò或ㄉㄨㄛˊduó，據「假借字讀如本字」作「徒古切」今讀「ㄉㄨˋdù」。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