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與「渡」之異同（九）九、《詩經》裡的「度」與「渡」之二

――「詩305篇」裡的「度」（—續— ）

2〈小雅．鹿鳴之什．皇皇者華〉

   皇皇者華，於彼原隰。駪駪徵夫，每懷靡及。

   我馬維駒，六轡如濡。載馳載驅，周爰諮諏。

   我馬維騏，六轡如絲。載馳載驅，周爰諮謀。

   我馬維駱，六轡沃若。載馳載驅，周爰諮度。

   我馬維駰，六轡既均。載馳載驅，周爰諮詢。

［大意］

   燦爛的花枝，盛開在原野上；銜着使命疾行的征夫，常想著難以達成使命的地方。

   駕著雄壯的駒馬，六轡潤澤鮮妍；馳驅在征途上，博訪廣詢禮士尊賢。

   駕著青黑色的騏馬，六轡閃着素絲般的光彩；馳驅在征途上，廣詢博訪不敢懈怠。

   駕著白身黑鬣的駱馬，六轡柔潤油亮；馳驅在征途上，不辭辛勞廣詢博訪。

   駕著雜色的駰馬，六轡調度得很均勻；馳驅在征途上，不辭辛勞廣泛地諮詢。

   《毛詩序》：「君遣使臣也。送之以禮樂，言遠而有光華也。」實際上君遣臣的話只在第一章，第二章起「我馬…，載馳載驅」已是使臣自語，是使臣出外訪賢求策途中自詠之作，應作「君遣使臣，送之以禮樂；臣忠於君，遠而有光華也」。「週爰諮度」的「度」，從「計量尺寸的工具（度量衡）」引申作「推測、估計」，音轉為「徒落切」，今讀作「ㄉㄨㄛˊduó或ㄉㄨㄛˋduòù」。《辭源》的第八義「謀也，凡心所計慮皆曰度。」所引的書證正是這首詩。

3〈小雅．節南山之什．巧言〉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無罪無辜，亂如此幠。昊天已威，予慎無罪。昊天大幠，予慎無辜。

    亂之初生，僭始既涵。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

    君子屢盟，亂是用長。君子信盜，亂是用暴。盜言孔甘，亂是用餤。匪其止共，維王之邛。

    奕奕寢廟，君子作之。秩秩大猷，聖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趯趯毚兔，遇犬穫之。

    荏染柔木，君子樹之。往來行言，心焉數之。蛇蛇碩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顏之厚矣。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無拳無勇，職為亂階。既微且尰，爾勇伊何？為猶將多，爾居徒幾何？

［大意］

    高高遠遠的蒼天，如同人之父與母；沒有罪也沒有過，竟遇大禍難免除。蒼天已經發大威，但我確實沒錯處；蒼天不察太疏忽，但我確實是無辜。

    當初禍亂發生時，讒言已經受寬容；禍亂再次發生時，君子居然也聽從。君子聞讒如怒責，禍亂速止不嚴重；君子如能任賢明，禍亂難成早已終。

    君子屢次立新盟，禍亂因此便增長；君子相信那盜賊，禍亂因此勢暴狂。盜賊讒人話甜蜜，禍亂因此得滋養；讒人哪能盡職守，只能為王釀災殃。

    巍然宮室與宗廟，君子將它興建起；典章制度有條理，聖人將它來訂立。他人有心想讒毀，我能揣測能料及；蹦跳竄行那狡兔，遇上獵狗被擊斃。

    嬌柔裊娜好樹木，君子自己所栽培；往來流傳是謠言，心中辨別識真偽。誇誇其談說大話，口中吐出力不費；巧言動聽如鼓簧，厚顏無恥行為卑。

    究竟那是何等人？居住河岸水草邊；沒有勇力與勇氣，只為禍亂造機緣。腿上生瘡腳浮腫，你的勇氣哪裡見？詭計總有那麼多，你的同夥剩幾員？

     《毛詩序》：「刺幽王也。大夫傷於讒，故作是詩也。」這是一首遭受讒言傷害的官吏所提出的控訴，不過所諷刺的對象不只是「幽王」，應是所有的昏君。《孟子．梁惠王上》第七「齊宣王以羊易牛」章，說得齊宣王很高興地說：「《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引的正是這首詩；《漢語大詞典》裡的第二音讀「ㄉㄨㄛˊduó」的第二義「推測、估計。」也是引這首詩作書證。「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意思是我可以揣度出他人的心意來；在一般的成語辭（詞）典都查得到，「忖度」也收錄於辭（詞）典中；「度」從「計量尺寸的工具（度量衡）」引申作「推測、估計」，音轉為「徒落切」，「忖度」今讀作「ㄘㄨㄣˇ ㄉㄨㄛˊcǔn duó 或ㄘㄨㄣˇ ㄉㄨㄛˋcǔn duò）」。

4〈小雅．谷風之什．楚茨〉

    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為？我蓺黍稷。我黍與與，我稷翼翼。我倉既盈，我庾維億。以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

    濟濟蹌蹌，絜爾牛羊，以往烝嘗。或剝或亨，或肆或將。祝祭於祊，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饗。孝孫有慶，報以介福，萬壽無疆！

    執爨踖踖，為俎孔碩，或燔或炙。君婦莫莫，為豆孔庶。為賓為客，獻酬交錯。禮儀卒度，笑語卒穫。神保是格，報以介福，萬壽攸酢！

    我孔戁矣，式禮莫愆。工祝致告，徂賚孝孫。苾芬孝祀，神嗜飲食。蔔爾百福，如幾如式。既齊既稷，既匡既敕。永錫爾極，時萬時億！

    禮儀既備，鐘鼓既戒，孝孫徂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屍載起。鼓鐘送屍，神保聿歸。諸宰君婦，廢徹不遲。諸父兄弟，備言燕私。

    樂具入奏，以綏後祿。爾肴既將，莫怨具慶。既醉既飽，小大稽首。神嗜飲食，使君壽考。孔惠孔時，維其盡之。子子孫孫，勿替引之！

［大意］

    田裡生長著簇簇的蒺藜，清除掉這些帶刺的荊棘。為什麼自古就這樣做？因為要種植高粱與小米。我們的小米長得茂盛，我們的高粱排得整齊。糧食堆滿了穀倉，囤裡也裝得嚴實緊密。用這些做成美酒佳肴，對列祖列宗來獻祭。請他們前來享用，賜我們宏福無與倫比。

    我們步伐有節神情端莊，把那些牛羊涮洗得清爽，奉獻不僅冬烝還有秋嘗。宰割的宰割烹煮的烹煮，也有人分盛還有人捧著獻上。司儀在廟門內先行祭祀，那儀式隆重而又輝煌。祖宗大駕光臨來享用，神靈也下降來一一品嘗。孝孫一定能獲得福分，獲得的福分宏大無量，有賴神靈的保佑萬壽無疆！

    掌膳的廚師謹慎麻利，盛肉的銅器碩大無比，有人燒肉也有人烤炙。主婦懷著敬畏舉止有儀，盤盞中食品豐盛，筵席上賓客濟濟。主客之間敬酒酬答，彼此來往，舉止都符合規矩，言談都合乎時宜。祖宗的神祇大駕光臨，賜福回報子孫的心意，萬壽無疆宏福與天齊！

    我們祭祀恭謹，我們禮儀周全。司儀向大家說，神靈賜福給孝子賢孫。上供的祭品美味芬芳，神靈很喜歡又吃又飲，也要賜給眾多的福分。祭祀遵法度按期舉行，態度恭敬而舉止靈敏，莊嚴隆重又謹慎小心。永遠賜你極大福分，億萬綿長無窮盡！

    各項儀式已完成，樂正準備鐘鼓齊鳴。孝孫回到原本位置，司儀向大家宣稱：神靈喝得醉醺醺。神屍起身離位，鐘鼓響起送屍，祖宗神祇已經轉回程。眾廚師和主婦，立即撤去肴饌祭品。在場的父老兄弟，一起參加家族的宴飲。

    樂隊後堂換曲調，大家享用祭後的酒肴。這些酒菜味道好，謝神賜福莫煩惱。大家都已酒足飯飽，叩頭致謝老老少少。神靈喜愛這佳肴，能夠佑得長壽不老。祭祀順利而圓滿，主人盡心守孝道。願我子孫莫廢此禮，必可繼承壽福永葆！

    《毛詩序》：「刺幽王也。政煩賦重，田萊多荒，饑饉降喪，民卒流亡，祭祀不饗，故君子思古焉。」怎麼是「刺幽王」？哪有「政煩賦重，田萊多荒」！更沒有「民卒流亡，祭祀不饗」！反而說的是「努力墾荒」高高興興的「祭祀宴饗」！我們看到的是「先民在祭祀祖先時的那種熱烈莊嚴的氣氛，祭後家族歡聚宴飲的融洽歡欣的場面」，與「幽王」無關，更沒有「刺幽王」的意涵。朱熹在《詩序辨說》裡指出：「辭氣和平，稱述詳雅，無風刺之意」應該不錯。「為賓為客，獻酬交錯；禮儀卒度，笑語卒穫。」是說「主客之間敬酒酬答，彼此來往，舉止都符合法度規矩，言談都合乎時宜。」「度」由「計量尺寸的工具（度量衡）」引申出「法度、規範」之義，音「徒故切」，今讀作「ㄉㄨˋdù」。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