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與「渡」之異同（九）之五

九、《詩經》裡的「度」與「渡」之五

――「詩305篇」裡的「度」（—再續— ）

8〈大雅．盪之什．抑〉

    抑抑威儀，維德之隅。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庶人之愚，亦職維疾。哲人之愚，亦維斯戾。

    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有覺德行，四國順之。訏謨定命，遠猶辰告。敬慎威儀，維民之則。

    其在於今，興迷亂於政。顛覆厥德，荒湛於酒。女雖湛樂從，弗念厥紹。罔敷求先王，克共明刑。

    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無淪胥以亡。夙興夜寐，灑掃庭內，維民之章。修爾車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用逷蠻方。

    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用戒不虞。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無易由言，無曰苟矣，莫捫朕舌，言不可逝矣。無言不讎，無德不報。惠於朋友，庶民小子。子孫繩繩，萬民靡不承。

    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顏，不遐有愆。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無曰不顯，莫予雲覯。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辟爾為德，俾臧俾嘉。淑慎爾止，不愆於儀。不僭不賊，鮮不為則。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彼童而角，實虹小子。

    荏染柔木，言緡之絲。溫溫恭人，維德之基。其維哲人，告之話（詁）言，順德之行。其維愚人，覆謂我僭。民各有心。

    於乎小子，未知臧否。匪手攜之，言示之事。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借曰未知，亦既抱子。民之靡盈，誰夙知而莫成？

    昊天孔昭，我生靡樂。視爾夢夢，我心慘慘。誨爾諄諄，聽我藐藐。匪用為教，覆用為虐。借曰未知，亦聿既耄。

    於乎小子，告爾舊止。聽用我謀，庶無大悔。天方艱難，曰喪厥國。取譬不遠，昊天不忒。回遹其德，俾民大棘。

［大意］

    看那儀表堂堂，品德端莊；古人卻說：智者似愚氓。常人愚笨，只是毛病樣，智者愚笨，乖謬得難以想像。

    有了賢人國強盛，四方諸侯獻忠誠。君子德行真正直，諸侯順從慶昇平。建國大計方針定，長遠國策按時呈；言行舉止有威儀，全民準則此為正。

    如今天下亂紛紛，國政混亂不堪論：德行敗壞無從問，沉迷酒色醉醺醺；你只知放縱享樂，承擔祖業不關心；先王治道不講求，怎能明法利萬民。

    這應皇天不保佑，好比泉水空自流，君臣相率都沉沒。應該起早又睡晚，裏外灑掃除塵垢，爲民表率你帶頭。整治好了車和馬，修繕好了武器，準備一旦戰事起，征服遠近衆蠻酋。

    安定好了人民百姓，謹守應有的法度德行，以防禍事突然發生。謹慎的說話，舉止要端正，表現得溫柔才值得尊敬。白玉上面有污點，尚可磨除乾淨；開口說錯了話，要想挽回已不成。

    不要隨口把話吐，言語不可隨便出；沒人按住我的舌頭，話一說錯難彌補。言語必有回饋，常施恩德有好處；對朋友要多愛護，對百姓要多安撫；子孫們一定要謹慎哪！使得萬民無不順服。

    接待貴族做人情，和顏悅色笑盈盈，過失不容許發生。獨處暗室心坦蕩，做事無愧於神明。休道暗室不明顯，沒人能夠看得清；神明來去難知道，不可推估怎迓迎，何況厭倦遭誡懲！

    效法德行修情操，使它高尚更美好；舉止謹慎止於善，儀容端正合禮貌。不犯過錯不害人，人人都要來仿效。人家送我一顆桃，我用李子相回報。誰說羊羔頭生角，都是想亂我周王朝。

    堅韌桐梓好木料，製成琴瑟絲絃調。溫和寬柔為人好，根基深厚品德高。你是明智者，我把古話來相告，馬上力行最重要。你是糊塗蟲，說我出言不足信，人心各異難協調。

    小夥子你年紀輕，怎知好歹與重輕。攙你雙手談心境，出言教你辦事情。非但當面教導你，拎你耳朵要你聽。假使說你不懂事，也已抱子有兒嬰。人們雖然有缺點，怎麼早年聰慧卻晚成？

    在上的蒼天最明白，這一生我就沒有愉快。看你那種糊塗樣，讓我心頭煩悶又悲哀。反覆耐心教導你，你卻不聽也不睬。不知教你是為你好，反當笑話來編排。果真說你不懂事，竟然嫌我已是老邁。

    小夥子你是我幼王，聽我告訴你舊典章，你若聽用我的主張，不致大錯太荒唐。上天正把災難降，只怕國家要滅亡。讓我就近打比方，上天賞罰不冤枉。如果邪僻性不改，黎民百姓要遭殃。

    《毛詩序》：「衛武公刺厲王，亦以自警也。」衛武公（852－758B.C姬姓衛氏名和）他是衛釐侯之子衛共伯之弟，衛釐侯四十二年（813B.C）衛共伯死於釐侯墓道後即位。衛武公四十二年（771 B.C），犬戎攻打鎬京（今陝西西安）殺幽王；武公率領衛國的精兵強將助周平王平亂輔佐周平王東遷洛邑（今河南洛陽），此為東周之始；平王提升衛武公的爵位為公爵，事見《史記·衛康叔世家》。我們再看周厲王（890－828B.C）的事蹟：周厲王記載見於《史記》者有〈周本紀〉、〈齊太公世家〉、〈魯周公世家〉、〈管蔡世家〉、〈衛康叔世家〉等，以〈周本紀〉最詳細：「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矣。』……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不聽。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今山西霍州市）。……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齊太公世家〉謂：「武公九年，周厲王出奔，居彘。十年，王室亂，大臣行政，號曰『共和』」。〈魯周公世家〉謂：「真公十四年，周厲王無道，出奔彘，共和行政」。〈管蔡世家〉謂：「武侯之時，周厲王失國，奔彘，共和行政，諸侯多叛周」。〈衛康叔世家〉謂：「釐侯十三年，周厲王出奔于彘，共和行政焉」。史書證據如此，厲王於釐侯十三年出奔彘，衛武公尚未及位，而詩中有「借曰未知，亦聿既耄」，則所刺的不像幽王，倒是平王比較像，清人魏源（1794—1857 A.D.）《詩古微》之言可信。本篇「度」字出現兩次：第一次在第五章「謹爾侯度，用戒不虞」，意思是「謹守應有的法度德行，以防禍事突然發生」，「度」由「計量尺寸的工具（度量衡）」引申作「法度」，音「徒故切」，今讀「ㄉㄨˋdù」。第二次在第七章「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度」由「計量尺寸的工具（度量衡）」引申作「推測、權度」，音讀從「徒故切」轉為「徒落切」，今讀作「ㄉㄨㄛˊduó或ㄉㄨㄛˋd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