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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12 06:04:30瀏覽1936|回應8|推薦50 | |
死別已吞聲,生別長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山黑;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曾幾何時,杜甫「夢李白」的詩句,竟能令我如此心有戚戚焉? 回想一九九六年初,我仍在德國求學。當時臺灣首次舉行總統民選,對岸蠻橫的鄰居不斷對臺灣沿海發射飛彈示威,局勢緊張,國際矚目。我收拾行囊,毅然中斷未完成的學業,準備回臺和家人團聚。 師長同學對我這倉卒的決定相當錯愕,但我該如何對他們說明,成為失根蘭花的心酸?我在德國孑然一身,一旦所有與親人的聯絡管道被阻絕殆盡,生離遠苦於死別,終將成為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我寫短箋知會所有朋友,打道回府的消息,並告知日後聯絡地址。此外,一堆相關規定的手續,亦等著我於短時間內逐一完成。 一日,我收到芬蘭同學卡莉娜捎來的信,訝異我為何要匆促返國,並說會打電話給我。幾天後的晚上,卡莉娜果真打電話來了。當我對她說明原委後,她頗能感同深受,也支持我的決定。只是我們倆常提及,找一年的夏天,我隨她搭火車到港口,然後上輪船到芬蘭,一起造訪她故鄉的旅行計畫,暫時遙遙無期了。 「妳很久沒來找我了,」卡莉娜對我說:「我去年十二月廚房剛翻新完畢。」 「真的?」我驚訝地反問。 「是呀!」 卡莉娜對我說:「我相信妳很快就會再到德國來。」 「希望如此,」我心情有點沮喪地回答。 「一定會的啦!」卡莉娜信心滿滿地安慰我說:「到時妳可用新的廚房,煮東西給我吃!」 我笑了,腦海幻想著那個情景。未料,卡莉娜的電話有插撥,是她在芬蘭的小兒子打來的。我們因此匆忙結束談話,互道珍重再見,相信後會仍有期。 回臺之前,我專程去拜訪伊莉莎白。卡莉娜住的地方遠了點,儘管我與她已好長一段時日沒再見面,但我為了省車錢,沒特意繞去找她。我這兩年半載未抵國門一步的遊子,就這樣快馬加鞭地,於一九九六年三月初重新投入祖國的懷抱。 當時臺灣掀起一股移民潮,大批資金不斷外流,民眾大排長龍地於美國在台協會前等候簽證,亦或爭先恐後地在臺灣銀行急著兌換美金。我拿著從德國帶回的馬克現金,在臺灣銀行要換成臺幣時,曾在那兒遭到一位先生的白眼。總統大選後,臺灣全國上下如釋重負,逐漸恢復平日的生活步調。而我也在返國兩個月之內,順利謀得一職,五月起再度步入商場生涯。 應該是在五月下旬一個下班的晚上,我收到英國同學喬納坦的來信。「正想寫信通知他和卡莉娜,」我一邊拆信,一邊微笑地想著:「找到工作的消息哩!」當我讀完寥寥數語的信後,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怎麽了?」媽媽在旁,見狀問我。「我的芬蘭同學卡莉娜過世了!」我無法再言語,僅安靜地任憑淚水直流。 喬納坦在信中簡短表示,目前他千頭萬緒的,請我代為寫信知會挪威同學尤斯坦,卡莉娜過世的消息,他之後會再寫信跟我詳細述說。接下來的日子,我也忘了是怎麼過的。總之,我依喬納坦的請求,去函通知尤斯坦。「我受到很大的打擊,」依稀記得尤斯坦如此回信給我:「這種事也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他忽然感念我們彼此間的國際情誼珍貴萬分,自此與我展開更深入的忘年之交。 過了一陣子,喬納坦依約寫信給我,告訴我卡莉娜辭世的經過。卡莉娜的大兒子,年齡與喬納坦相仿,在英國倫敦停留期間,與喬納坦相見甚歡,成為好朋友。卡莉娜過世的消息,是她大兒子打電話通知喬納坦的。根據喬納坦的轉述,卡莉娜於四月時就發現自己生病了,期間還遠赴義大利羅馬尋醫,終告不治。雖然我對卡莉娜專程到義大利治病的事疑問重重,然而人死不能復生,她的撒手人寰乃不爭的事實,我有必要再去追問前因後果嗎? 我內心最大的遺憾,莫過於與卡莉娜已經天人永絕。二月份在德國的對話,竟是與她最後的一次!為何我捨不得多花車錢,繞道去見她一面呢?內疚自責,完全無濟於事。古人早有明訓:千金難買早知道。誰叫我年輕不懂事,不知人生無常,為了省下微不足道的小錢,卻造成自己終生的追悔呢? 上班族繁忙的生活,令我無暇再黯然神傷;心中偶爾泛起未能好好把握當下的絲絲悔意歉疚,促使我自此對身外之物,有了不同於昔的價值觀。 一日下班回家,我收到寄自德國的一封信,但信封上的寄件人,我不認識。「想必您感到相當納悶,為何收到一位陌生人的來信。」我拿出內容滿滿兩張的信紙,其娟秀的字跡如此開頭對我寫道:「我是卡莉娜的祕書…」我出了神地讀完她娓娓道來的長信,紛紛解開我心中一連串的謎團。 四月復活節的時候,卡莉娜以駐德國芬蘭教會牧師的身份,帶領教友至義大利羅馬作朝聖之旅。途中,卡莉娜突然生病,體力不支到必須以醫療專用的飛機,緊急送回德國漢諾威的醫院接受治療。檢查結果,竟已是胰臟癌末期,羣醫束手無策。卡莉娜在芬蘭的三名子女,皆被通知連忙趕往德國。藉由藥劑,讓卡莉娜多少得以減輕身體所受的疼痛,最後於五月十二日星期日母親節當天,在子女的陪同之下,蒙主感召。眾人與卡莉娜的子女,在漢諾威為卡莉娜辦了一場簡單隆重的喪禮。火葬完畢後,子女三人將卡莉娜的骨灰帶回芬蘭,安葬於她生前的故鄉拉赫蒂(Lahti)。 事後,祕書整理卡莉娜的遺物時,在她書桌的抽屜,發現我回臺灣前寫給卡莉娜的信,因此專程來函通知我。詳細閱讀完後,我當下提筆疾書,對她告知卡莉娜過世的整個來龍去脈,表達肺腑的感謝。此外,我特地影印信件,分別寄給喬納坦和尤斯坦,讓他們得知詳情。 回臺工作不到一年,我果然如卡莉娜生前所預言,到德國出差參展去了。景物依舊,唯獨卡莉娜已不在人間,我內心歔欷不已。 十七個年頭有如隔世,稍縱即逝。對卡莉娜的思念,未曾銳減。悠悠生死十七年,魂魄不曾來入夢。卡莉娜的猝世,給我當頭棒喝,令我往後努力把握當下,盡量不拖延未了的心願。但以好朋友的生命作為代價,對我而言有如內傷,難以痊癒。然而,誠如當年卡莉娜的祕書信中所言:收起我們的悲傷,常常憶及卡莉娜生前的好,將卡莉娜永存於我們的心坎裏,就是對卡莉娜最好的懷念。 延伸閱讀:思念季 相關文章:芬蘭覓故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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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