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電話之後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流下來了。一向都是用理性來掩飾感性的那種男人。從高中起一個人在外頭闖蕩，眼淚一向不是選項之一。從來沒什麼多愁善感的多餘本錢。偶爾難關難過也要咬牙過，没退路的人生你除了往前走還有什麼選擇？

隻身來美，在陌生的國度裡一切從頭摸索起。也不是不知道打走的那一刻就註定要和出生的那個小島分手。你懸念的人在那頭也懸念著你，可脫落了的臍帶早已遺失在太平洋之中。走，是自己選的，過了河的一縷魂魄也只能在無親無故的陌生土地之上奮力肉搏。

孤魂野鬼靠的是陌生人施捨的親情和友情。老人家待這個Fresh Off the Boat的留學生一向和自己的孫子同等對待。老人家好客，想起第一次到東岸羅德島Newport她家裡過夏天的情景。在外頭蹓答之後她開車來載，車的後座猛然多了一個英文不太通的日本女孩子。問她這女孩子打那來的，她說她在路上「撿來」的。她想說她的孫子，我當時還在唸日文博士的朋友會講日文，半路就把人家「挾持」上車順便載來讓我們當導遊解說Newport各景點的歷史。他們兩個言語不通，所以她當然也完全不知道那個女孩子願不願意就把人拉來了，這件事一直讓我們笑了很久。

十多年來每隔一兩年就會去Newport看看她，就在她家住。她人緣極好，雖然一個人住，可是天天有川流不息的訪客。朋友鄰居知道她後門從來不鎖的，自個兒進進出出來陪她聊天，也不勞駕她起身開門。她一向是很會說故事的人，總有說不完的往事。我們總笑說她像是個女王，坐在她的寶座上讓川流不息的客人來晉見。朋友們知道她晚年好甜食，老送來餅干巧克力。她一向是很大方的人，人家送的東西她往往一轉手就又送給了來拜訪她的人，我們戲稱她家裡是物流中心，可是就是人緣好到家裡堆的東西從來也沒少過。她後來也少出門了，我們出去的時候偶爾幫她帶一兩個甜甜圈回來，她也是吃得很高興。

最後一次去看她時她身體已經開始走下坡了。仍然一個人住，仍然是坐在她一貫坐的高背沙發椅上，仍然是一整天川流不息的訪客。不過很明顯地看得出來她講故事時有的時候思緒會開始渙散，有的時候會找不到她想用的詞。食量也很明顯地越來越少，請來的廚師煮的東西堆滿冰箱，有的時候動也沒動。我們去了像是蝗蟲過境，幫她吃幫她清冰箱。

老人家有老人家自己的堅持，她總說她最後要死在自己家裡的。可是一個年過90的人自己一個人住終究是不是個理。去年年底在幾次跌倒之後，還是被家人安排住到有全天候照顧的安養院裡去了。老人家訪客依然川流不息，只不過女王現在改在安養院「接見」客人了。

時間的列車不停地往前走，沒人攔得住。到了那一站誰要上車，誰要下車，老天自有安排，沒人說得上話。不過重要的是在這同車箱中你碰上過什麼人，和什麼些人交換過吉光片羽，來為你這一輩子作註腳。老奶奶大概從來没想過她在晚年會碰上這個隻身在美國漂蕩的孤魂野鬼，在太平洋這頭同車共乘了一段旅程，交換了這一段友情親情。

放下了電話，在台階上呆坐了一回兒，理性再也掩不住感性，男人今天早上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Kay O’Brien，昨天晚上在睡夢中安詳地走了，無病無痛，享年93歲。

過年之後原想要封筆一段時間。不過今天再怎麼樣也要寫這一篇。蘋果蛋糕是老奶奶生前常作的蛋糕，這個紐約時報的美食版上看來的食譜和她原先的老食譜剛好有所對應。蛋糕前一陣子剛好作了一個，今天拿這個來緬懷她。

bourbon威士忌3 Ts。

切碎的薑糖1/2 cup。

把薑糖先泡到bourbon威士忌裡，讓它去泡個10鐘左右。

sour cream 1 cup，vanilla extract 1 T。剛剛泡薑糖的bourbon威士忌濾出來以後也加進去。

混勻。加檸檬皮絲1 1/2 tsps

再混勻。

乾原料：麵粉2 1/2 cups，肉桂粉1 1/2 tsps，nutmeg 1/2 tsp ，鹽1 tsp，baking powder 2 tsps，baking soda 1 tsp，通通混勻。

Granny Smith青蘋果2個削皮後刨成絲。

切碎，略烤過的的pecans 1 cup。

light brown sugar 1 3/4 cups。

加室溫下的奶油2條。

把這兩樣先打散。

加全蛋4個。

打勻。

把剛剛乾原料的麵粉和溼原料的sour cream加進去。

再打勻。

把最早浸了bourbon威士忌的薑糖，刨成絲的Ganny Smith青蘋果，和切碎，略烤過的pecans都加進去。

通通拌勻。

塗了奶油和麵粉的磅蛋糕模一個。

把麵糊倒進去。

進烤箱，325F烤70分鐘左右。

讓它在蛋糕模裡冷卻20分鐘左右再倒扣出來。

在等蛋糕冷卻的時候可以先來準備等一下要「灌」的糖漿。半個檸檬榨的新鮮的檸檬汁，bourbon威士忌1/2 cup，白糖1/2 cup。

把原料通通放到鍋子裡。

中小火煮到糖熔了為止。

蛋糕上用小刀切10個小縫隙。把剛剛1/2的糖漿淋在上面讓蛋糕去吸收。

等到蛋糕完全涼了之後翻轉過來，把剩下1/2的糖漿淋在上頭。

乾了以後再翻轉過來。

吃的時候配自己打的鮮奶油。

用這個蘋果蛋糕來緬懷曾經同車共乘過一段旅程的故人。

＊＊還没轉大人，要握方向盤的，用耐心等來的酒會更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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