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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06 21:19:57瀏覽77|回應0|推薦0 | |
最新的i-phone手機登陸台灣這麼久,終於有多的存貨運到彰化了,而我想自己應該是極少數搶到第一批貨的彰化人吧!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我炫耀好久了。 不知道該說自己的家鄉是可憐還是幸運,因為不是天龍國的首都,也不是台中或高雄那種繁榮的大城市,所以好看的東西不會來我們這裡,好聽的東西也不會來我們這裡,就連好吃的東西,我們也只有一顆二十五元的肉圓可以在聊天的時候拿出來吹噓。但只要是在地人其實都心知肚明,在現代的台灣,彰化就和雲林、嘉義一樣像個孤兒,政府的資源不會流到我們這裡來,好東西也要等五都的一等公民都玩過、玩膩之後,才會輪到我們。只能說這是命吧,命中注定生在彰化的我們,只有離鄉背井或是隱姓埋名,否則時尚潮流將和你徹底絕緣,渾身的土味更會一輩子跟著你! 只是i-phone雖然已經到手,但是就算我抓了再多的遊戲,有再酷的影片或貼圖想分享也沒用,因為學校禁止帶手機,家裡也只有七、八十歲的阿公阿媽,他們看農民曆是很強啦,但是憤怒鳥在他們的眼中,永遠只是一隻起秋的公雞。 我還能說什麼呢?選擇留在家鄉,陪老人家過日子,外人聽起來是很孝順、很溫馨沒錯,但是一開始的「孝心」,在經過了幾個月枯燥又平淡的生活之後,再親愛的阿公阿媽,也變成了兩尊僵硬死板的神像,不哭不笑,不言不語,光是他們的癡呆就可以逼死我的腦細胞。我不得不承認,年齡的差距會變成相處的距離,而相處的距離又會累積成感情的冷漠。我不知不覺變成一個只會塞著耳機躲在房間的異鄉人,我是彰化人,但我卻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 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答應媽媽留在彰化,乾脆和她一起去台北就好了,就算她說要忙工作,沒有時間陪我,至少我還可以找幾個朋友去逛地下街,那裡多的是最新款的投籃機和賣手機配件的店面,我絕對不會無聊。才不會像現在這樣,雖然沒有人管我,每天都可以四處遊蕩,但是在彰化又有什麼地方好去呢?不是麵攤就是雜貨店,就算有麥當勞和網咖,去久了也是會厭煩的。 於是我為自己找到一種打發時間的方法,那就是跨上我的腳踏車,隨便挑一條路一直騎到底,反正彰化多的是筆直的產業道路,又平坦又空曠,兩旁都是綠油油的稻田,每當微風穿過稻草撲到臉上的時候,那種清涼的感覺,總能讓我暫時遺忘學校的枯燥和家裡的沉悶。我常常騎著騎著,就忘記了距離,也忘記了時間。 有一次,我又隨性地挑了一條路,一直往前騎,騎出了市區,騎進了田間,又不知不覺騎進了一條好像被人們給遺忘的老街。我被眼前的景象給深深吸引住了,完全忽略自己還在騎車的事實,直到我突然被一陣強烈的撞擊給驚醒,重重地跌在地上,才發現在這條寧靜的紅磚道上,居然莫名其妙從牆邊凸出一圈石頭!細看才發現,這圈只比台階高一點的石頭,竟然是一口水井,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口井還是嵌在牆裡面的,只剩下半邊露在外頭。 我索性坐在地上,想好好研究一下這口古怪的水井,而且話說回來,自己長這麼大了,只看過水龍頭,可從沒親眼看過以前那個年代才會有的井,這可是非常新鮮的一件事呢!而且為什麼這個水井這麼矮小呢?我記得《七夜怪談》裡面的那口井可是非常大的呀,不僅整個人可以跳進去,井底還像一座小型游泳池一樣,可以在裡面游來游去不是?怎麼這口井看起來光是放個水桶下去就滿了,古時候的人光靠這口井真的夠用嗎?我心裡非常懷疑。 當我還在玩解謎遊戲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慢慢地拖過來。我轉過頭去,那一瞬間還以為是老厝的鬼魂顯靈,要來懲罰我這個冒失的遊客了,定神一看才發現,原來眼前是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正吃力地朝我這裡走來。 更讓我錯愕的是,他費這麼大力氣走到我的面前,竟然不是要責備我,或是要我賠償他的損失,而是幽幽地問了我一句:「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沒有想到在這些老舊的房子裡居然還有人住,而且不是電影裡那種嚇人的怪老頭,而是一個有點駝背,但是眼神非常溫和的老人家。他臉上的皺紋又深又密,鬆弛的皮膚就攤在頸根上,穿著好像洗了很多年的白色汗衫和條紋短褲,一雙橡膠拖鞋踩在地上啪搭作響,如果不是他的眼神依然清澈明亮,我真的會誤以為他是我坐在家裡發霉的阿公。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他,感覺卻像遇見了一個時代。 我興奮得就好像發現一款新的遊戲,急切地想要把這次的奇遇和親朋好友分享,但無奈的是,就像我的阿公阿媽對憤怒鳥毫無興趣,我的朋友們對於老街裡的枯井和老人,一樣意興闌珊。我只能告訴自己看開一點,至少我找到另一個可以打發時間的地方了,而且我相信那裡一定可以讓我玩上好一陣子。 第一次去那裡,雖然是誤打誤撞,但是很輕鬆地就能找到了。第二次要再回去,卻讓我費了好大一番工夫,一下走到死胡同,一下跌進了路旁的水溝,又繞了好久好久,才終於找到那條被遺忘的老街。 我沿著上一回走的路,找到那口井,也找到了那位老人家。他沒有拒絕我的請求,邀請我走進他的老厝,陪他坐在廊間乘涼,聽他娓娓道出屬於那個時代的故事。 原來他從來就不認為他住的這條街應該被冠上「老街」兩個字。 沒錯,我人是老了,房子的款式也老了,街道上的每一樣東西不是壞了,就是沒人再用了。但是這裡仍然是我每天吃飯睡覺的地方不是?為什麼那些人要為我住的地方取個漂亮的名字,再把我住的地方放上什麼旅遊地圖呢?讓你猜猜當你住的地方出名之後會怎樣?會有一堆外面的人過來大呼小叫、大驚小怪,有禮貌的說你的家好古色古香,有的莫名其妙在這裡東爬西竄,或是自以為多情種子在人家門牆上題字雕刻,都不想想這裡可是我們住的地方啊,是我們的家,不是遊樂場,更不是公園吶。 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小孩長大了,在鄉下待不住是正常的,但是連幾十年的老厝邊,都因為受不了這些吵鬧和打擾而搬走,我就搞不懂現在的那些人是在照顧我們呢?還是嫌我們這裡太熱鬧呢?還是說,那些人存心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呢? 你說你要聽老街的故事,那你倒先跟我講講你家門口那條街有什麼故事?哪有什麼故事!就是早上起床種田,晚上回家吃飯,天公生的時候,拿張板凳去廟口聽聽野台戲啊,誰家的老人家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過的?我敢說你家裡的阿公阿媽一定也是這樣。不過話說回來了,你有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陪我瞎攪和,怎麼不留在家裡陪你的阿公阿媽說說話呀?看你的年紀應該才十五出頭吧?真不簡單,這個年紀還肯沒事跑來這裡,跟我這個糟老頭說說話,也真是謝謝你啦!
陪著那位老人家聊了一個下午,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老了五十歲?掏出口袋裡的i-phone,看看時間已經五點多了。我轉過身去,向老人家揮手說再見,無意間又瞥見那口井。 「阿伯,那口井為什麼只有一半啊?」 「啥?你剛才沒有在我家裡看到另一半嗎?這可是咱家族幾十年來傳下的老規矩啊,鑿井留一半,一半留給街坊鄰居共享呀!」 老人家用他洪亮的嗓音向我說明,開懷的笑聲隨著他的腳步漸去漸遠,老厝的木門吚啞一聲就關上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感覺,也許是寂靜的緣故吧,整條老街好像變得更衰老了。 我再看一眼i-phone上的時間,只過了五分鐘。輕薄的手機外殼傳來金屬質感的冰涼,我不禁笑了。笑我自己費盡心思才拿到手的新手機,竟然除了精準的時間計算之外,連一絲絲溫暖也無法給我,我又能用它分享什麼給別人呢?最新的《古廟逃亡者》嗎?還是網路上的爆笑影片呢?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好玩,也沒有什麼好笑了。 夕陽消失在老街的另一頭,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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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