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發現公寓的騎樓外被放了一座狗籠，裡頭還關著一隻長毛委地的北京狗，正張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到了隔天下午，我發現那隻狗被挪到一樓的樓梯口，丟在一整排機車的旁邊，這時我才清楚地看見那座狗籠的底盤滿是陳年的糞便和尿液，一股濃濁酸腐的惡臭也隨之撲鼻而來，就連牠的飲水也是一片混濁，食盆裡也空無一物。眼看牠的處境如此惡劣，我決定先買個狗罐頭給牠解飢，並且寫張公告貼在狗籠上，要求飼主盡早領回。然而，當我坐在書桌前，寫到「三天後將通知收容所來……」我便再難寫下去了，因為我的心裡很清楚，通知收容所代表甚麼意思。

    當天晚上，我決定和另一位好心的鄰居一同把狗帶到獸醫院去掃晶片──這是我在網路上找到的方法──而我更從其他飼主口中得知，還有另一項更經濟迅速的作法，那就是1999市民專線。我立即撥了電話，接到動保處，沒想到負責人卻告訴我說：

    「由於無法確定牠是否被遺棄，所以我建議你們先把牠放回原處，等明天我們再連同警察到場確認，看可不可以把牠直接帶走。」

    百般無奈的我，只能把狗先載回公寓，沒想到當我們騎到家樓下時，卻看見一名神情慌張的女人站在巷口，一問之下才知道──她就是這隻狗的主人，而且還是住在我對面的鄰居！我立刻追問她：

    「妳打算怎麼顧這隻狗？」

    「其實牠是我朋友送我的，可是我的套房很小，還是先放樓下好了。」

    「不然這樣，這隻狗先放我這裡，等妳可以照顧以後我再還給妳。」

    於是那個晚上，我便把整座狗籠提進了我那只有三坪大的套房，強忍著刺鼻的惡臭，把狗跟籠子都洗得一乾二淨，而且為了能帶牠出去走走，我還特地買了一條紅色的狗鍊給牠。在這過程中，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當我把牠放在腳踏車的籃子裡跑了一趟寵物美容店後，理完毛煥然一新的牠，趴在我的籃子裡享受微風拂過耳朵的樣子，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笑容。

    然而，那位女鄰居卻遲遲沒出面領回那隻狗，而我也沒辦法再把那隻狗留在套房裡，結果牠就只能繼續被放在一樓，囚禁在那座日漸發臭的狗籠，終日忍受路人的側目。在這段期間，我的二姊其實有幫牠找到願意領養的人，但是那位女鄰居卻以「我的朋友要回來帶牠」為由拒絕了；當我轉而聯絡動保處，他們也說牠的狀況沒有立即生命危險，所以無法強行帶走。那隻可憐的小狗，就這麼被棄置在那裡，讓我每經過一次，就難過一次。

    整整九天之後，我終於接到了動保處的電話，通知我今天下午會來把牠帶走。我立刻衝下樓去，把牠抱回我的房間，痛快地洗了個澡，又接著打電話告知二姊這個好消息。等到下午三點半，動保處的人先到了，連同捕狗大隊和那輛不斷發出動物哀鳴的貨車一併出現。我抱著牠下樓，卻還沒看見二姊的蹤影，於是我先問他們說：

    「如果有找到人領養牠的話，還需要帶回去收容所嗎？」

    「如果有人領養的話，你們就可以直接把牠帶走，沒有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二姊和她的男朋友終於出現了，他們立刻衝上前來，對他們說：「我們的保全願意領養牠，可以把牠交給我們嗎？」他們十分樂意地點點頭，隨即帶著大隊人馬離開了，而那隻狗則轉交給我的二姊，前往牠的新家，一個真正愛牠的家。

    當天晚上，我收到二姊傳來的訊息說：「林保全很喜歡牠喔，而且決定把牠取名叫小饅頭，明天就會帶牠去打晶片和預防針了。」還附上一張小饅頭趴在保全大腿上哈哈吐氣的照片。看到這裡，我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小饅頭的苦難，終於結束了。

    十年之後，當我回顧這起失狗招領記，我想我可以很自豪地說：我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我沒有冷眼旁觀牠的痛苦，也沒有便宜行事把問題丟給收容所；我選擇在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並且和我的二姊一同努力，為牠找到了一個充滿愛的歸宿。我相信，這將是我們姊弟倆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全文刊載於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