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5/07/10 23:41:28瀏覽204|回應1|推薦1 | |
因為過於錯綜複雜的家庭糾葛,導致我每回過年,總得在父親的家和母親的家之間徘徊:一邊是養育自己十八年的母親,另一邊則是被母親叫做「垃圾桶」的父親。魚與熊掌從來都無法兼得,因此過去懵懂的我,向來是選擇和母親共度新年,卻幾乎不曾回去父親那邊的老家過年。然而今年,就在母親和我再次撕破臉,直至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之後,讓我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回去父親的老家好好看一看。 位在基隆的老家,家裡有一個老阿嬤,一個同父異母的姊姊,和另一個同父也異母的弟弟,至於那個當警察的父親,則是從以前到退休後的現在,都鮮少回家。在我幼年短暫的記憶中,依稀記得那個家裡都是靠阿嬤在操持打理的。不幸的是,這個家裡的氣氛,一如窗外陰翳多雨的天氣,大多數時候都處在低氣壓的狀態:阿嬤埋怨父親都不回家照顧小孩;姊姊埋怨阿嬤和父親都只疼弟弟;弟弟埋怨父親太少回家,讓他「沒有了媽媽,好像也沒有了爸爸」;父親則埋怨阿嬤厚操煩、姊姊不交男朋友而弟弟老是像個長不大的小孩。總而言之──他們各有各的不幸,卻一同灌溉出根深柢固的怨念。和我母親這邊的家庭一樣。 然而,若是要問我:「這個家裡最可憐的人是誰?」我會說:「是阿嬤。」因為在這短短一個星期的年假當中,我發現,她才是真正為這個家庭付出和犧牲的人。 過年的時候,所有人都是回家大吃大喝、盡情享樂;阿嬤卻是從除夕當天的早上就開始忙碌,要打掃家裡、祭神祀祖,還要關心自己的子子孫孫們有沒有吃飽喝足。我看著阿嬤忙進忙出的身影,心中很是不忍。到了初一的上午,家人們有的還在睡覺,有的已經出去打牌、串門子了,只剩下阿嬤和我祖孫兩個人,在頂樓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我突然心血來潮問阿嬤說: 「阿嬤,過年大家都要放乎輕鬆,那妳的消遣是啥?」 阿嬤反問我說:「什麼是消遣?」 「就是妳平時忙完家裡之後,閒下來的時間會做什麼啊?」 「喔,也沒做什麼,就是去樓下撿一些回收,或是自己包一些肉粽出去賣,賺一些錢回來加減幫忙厝裡。」 從阿嬤的回答中聽得出淡淡的委屈,而我則感到一陣鼻酸。在這個家裡,父親的消遣是玩六合彩和打麻將;姊姊的消遣是兩隻活潑可愛的棕色貴賓狗;弟弟的消遣則是打電動和看籃球比賽;可是我的阿嬤,我的阿嬤竟然連「消遣」是什麼都不知道,而她唯一說得出來的事情,竟然是為了撐持這個家而另外去找的工作。 老天為什麼要跟我的阿嬤開這種玩笑?讓我們這些備受呵護的子孫們繼續自私地盡情享受,卻讓大半輩子都為了家庭而打拚的女人,到了晚年還得每天上上下下爬五層樓的樓梯,只為了賺那一塊兩塊來貼補家用,而只要她稍有怨言,還會招來自己子孫的數落甚至謾罵? 如果真的上天有靈、祖先有知,我不禁想問:「祢們到底在哪裡?」 但是在那當下,我已經無法再等祖先顯靈來拯救阿嬤脫離苦海,我只能盡自己微薄的力量,帶著阿嬤兩個人偷偷地出去玩。這樣一來,阿嬤就可以盡情地說出心中最深沉的悲哀,不會再被人罵了。 剛回到老家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天花板因為漏水而破了一大塊;家裡頭的小窗戶也大多被人打破;而馬桶更是整個爆開,是阿嬤自己拿水泥去勉強餬起來的;就連流理台的水龍頭也斷了,只能用一條細細的塑膠水管接住,暫時湊合著用。因此,我在臨走前偷偷塞了一萬塊給阿嬤,讓她年後趕緊找水電工來,先把馬桶和水龍頭修好──因為阿嬤是女生,那樣的馬桶坐起來非常不安全;平時也都是阿嬤在流理台前切菜洗碗,而那條塑膠管子會讓作業時間大大地延長,造成阿嬤更多的不便。 做完這兩件事之後,我也該回台中了。站在祖先牌位的面前,我只祈求:「在這可以預見將是充滿拖磨與悲苦的新的一年,祢們可以保佑阿嬤,總有一天苦盡甘來,好嗎?」 (全文刊載於人間福報家庭副刊)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