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聽說，一頭鱷魚可以和一名成年男子在河裡相擁悠游，只因那名男子曾經救過牠一命。對於這個傳說，我原本半信半疑，直到我親眼看見一隻小麻雀停棲在我學長阿翔的頭上，我才終於相信。

    「樹樹」，是一隻如假包換的麻雀，是小靈──阿翔的女朋友──在她服務的森林小學裡意外撿到的。聽說當小靈發現樹樹時，牠還只是一隻瘦小的雛鳥，而且翅膀也不小心跌斷了，於是小靈便決定把這隻小麻雀帶回家照顧──嚴格來說，是帶回家給阿翔照顧。

    還記得阿翔一看見小麻雀，就問小靈說：「妳把牠帶回來幹嘛啦？牠一定養不活的啊。」

    小靈卻回答他說：「如果牠死了，我們再一起把牠埋起來就好啦。」

    「少來了，到時候一定又是我去埋。」阿翔忍不住吐槽她說。

    但是我這位可愛的學長呀，嘴巴上雖然抱怨個不停，但是照顧起那隻小麻雀可是比誰都還殷勤。據說阿翔不僅特地去買了一管小針筒，把乳狀食物注進牠那小巧的喙裡，還專程到野外撿回了四個空鳥巢再到生活工場買了一團假鳥巢，只為了讓樹樹可以重溫「家」的感覺。還有一回，阿翔和小靈下班回家的時候，突然想起樹樹還沒吃飯，結果小靈就趕緊「叫阿翔去餵樹樹」，然後自己跑去洗澡了。等到她出來的時候，赫然發現──阿翔和樹樹，竟然一左一右趴在床上睡著了。

    聽到小靈的這段描述，我多想親眼看見，看見平常只要人類一靠近就會一哄而散的麻雀，竟然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在一個人的身邊。而如今我看見的，是一隻麻雀健康地在阿翔的掌間飛舞，時而停在他的肩上，時而踩在他的頭上；而樹樹最溫暖的被窩，是阿翔合握的掌心，還有小靈白皙的後頸。偶爾，樹樹會願意停在我的指頭上，讓我貪婪地端詳牠深邃的瞳眸和柔順的羽翼，讚嘆這精緻玲瓏的造物恩賜，竟會如此自在地佇立在我的掌心。有一種跨越物種的大愛，在我們之間無聲地蔓延開來，而這一次，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這樣的奇蹟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答案，就在我和這對賢伉儷還有樹樹一同上武嶺的路上揭曉了。當我們一行人(還有鳥)驅車直上海拔3275公尺的武嶺時，阿翔突然在經過7-11的時候停下車來，所有人都在納悶他為何停車？卻聽到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買個暖暖包好了，樹樹會冷。」

    在那個當下，有一股強大卻溫柔的力量擊中了我的心窩，那是我從小到大不曾感受過卻又無限憧憬的──父愛。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阿翔會如此無微不至地呵護一隻麻雀？而樹樹又為什麼會願意安睡在阿翔的掌心？那是因為樹樹不只是一隻麻雀，牠是阿翔的寶貝兒子；阿翔也不再是危險的人類，而是樹樹重獲新生的模範父親。

    能夠親眼見證這段人鳥情緣，真的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全文刊載於自由時報花編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