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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14 09:03:38瀏覽218|回應0|推薦1 | |
一個小時的大限到了。 「你們這些冥頑不靈的台獨分子,偉大的祖國已經給過你們投誠的機會,而你們仍然選擇做困獸之鬥,我已經通告中央軍委,台灣全境沒有一個縣市、軍區投誠,因此台澎金馬將全數劃為戰區,地無分東西南北,人無分男女老幼,即刻起都將成為我軍轟炸的目標,你們後果自負!後果自負!」解放軍徐衍少將用TVBS電視台及其佔領的電台強力放送以上談話。 在談話結束之後,隨之而起的是籠罩全島的空襲警報。 人在桃園某處國小避難的秀慈,此刻正緊緊地抱著寬宏,不確定看不見的高空中是否會有邪惡的砲彈墜落下來,而這座用鋼筋水泥搭建起來的寬敞禮堂,又能承受多少次震盪呢? 「媽媽,又有飛機要來丟炸彈了嗎?」寬宏縮在秀慈的懷裡,眼中滿是不安。 「宏宏乖,我們現在躲的地方很安全,炸彈不會炸到我們的,你放心。」秀慈只能這樣安撫寬宏,也欺騙自己。 坐在他們身旁的劉偉業一家人雖然也很害怕,但是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握著彼此的手,一起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而劉偉業的老婆這時也對秀慈伸出手來,拍拍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說: 「我叫沈怡蓉,叫我阿蓉就可以了。不管接下來發生甚麼事,我們都要一起面對,好嗎?」 秀慈看見對方友善的眼神,不禁感激地笑了。因為不久之前,她可是和寬宏兩個人走過那段無人聞問的殯葬街,所以沈怡蓉此刻的關懷,無疑為秀慈的心中灌注了一股人情的溫暖。 然後,第一批炸彈從高空轟炸機的機腹中成串落下。其中兩枚落在校園內,引發或近或遠的爆炸,天花板吊掛的燈罩因此劇烈搖晃,兩側部分的窗玻璃也被衝擊波震碎,發出尖銳的破裂聲。禮堂內尖叫聲此起彼落,接著又一顆炸彈在禮堂外的花園爆炸,強大的威力將禮堂一側炸出一個大洞,堆放在那的民生物資頓時引燃,還有靠得太近的民眾被炸飛出去,倒臥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們再待下去會有危險,老婆、寶貝,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劉偉業當機立斷,拉著老婆和雙胞胎姊弟起身,像一串葡萄般相連在一塊,而梗蒂的末端還連著秀慈和寬宏。「你們也跟我們一起走!我送你們回台中!」 一行六人就這樣手心相連,從另一側的出口逃出去。其他人見狀,也跟著四散奔逃。劉偉業迅速找到自己那輛休旅車,慶幸的是停車場毫髮無傷,駛出校園的路也十分暢通,於是一行人全擠上車,劉偉業油門一踩,逃離逐漸被火海吞噬的校園。 沿路所見盡是轟炸後的斷垣殘壁,原本死寂的街道因為火劫而紛亂喧鬧起來,消防車、救護車疲於奔命,沒人再有圍觀火災的餘裕,因為到處都在起火,到處都在崩塌。夜空中依然不斷落下上帝的審判,誰該死誰該活,無關乎生前行善與否,端看神深不可測的旨意。而劉偉業的那輛僅由單薄鐵板包覆的民車,雖然多次遭到破片和碎石的撞擊,還要閃過疾駛的消防車和猛然崩塌的騎樓磚瓦,但在劉偉業熟練的操控下,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駛出了空襲範圍,將身後的煉獄留給各人去承受。 在確定脫險後,劉偉業趕緊停車確認有無任何人受傷,而幸運的是,除了車身有多處刮傷和燻黑外,大家全都毫髮無傷。劉偉業激動得將沈怡蓉一把抱進懷裡,用力親吻她的唇、她的額,也回過頭去對兩個孩子說: 「政修、政慈,你們好勇敢,我們暫時安全了!」 他又看向坐在第三排座位的秀慈和寬宏說: 「你們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我們沒事,只是剛才真的太可怕了……」秀慈餘悸猶存地說。 寬宏也眨著瞪大的眼睛,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真的安全了。 「老公,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沈怡蓉問道。 「照剛才那個情況,我們不管躲在哪裡都不安全……」劉偉業轉開路況廣播,想聽聽看最新的情況究竟如何? 在一陣雜訊過後,喇叭終於傳出女主持人驚魂甫定的聲音: 「各位聽眾朋友現在狀況還好嗎?剛才本台遭到空襲,有部分設備毀損,人員……傷亡,但是只要電台還在,我們一定會繼續堅守崗位,為各位帶來最新的消息和指引。喔?好的,謝謝。」主持人的聲音重新對準麥克風說道:「根據我手邊來自桃園市政府的最新傳真公文,市長宣布:為避免更多無辜平民的死傷,他已代表桃園市民致電解放軍徐衍少將,請求將桃園劃出戰區,停止對桃園市繼續實施無差別轟炸。市長也懇請桃園市民不要挑釁區內的解放軍,在局勢穩定之前,盡量待在家中,以免遭到戰鬥波及。市長也已向北部戰區指揮官告知桃園不接受戰時戒嚴令,也不會將行政權轉交給軍方。市長也強調,自己並非叛國,而是為桃園、為台灣留下一片免於殺戮的淨土。另外,我們也接到最新通知,新竹市、新北市和台北市也宣布跟進,新竹、台北更已婉拒國軍進入市區……」 主持人陷入了一陣沉默,讓車內的人一度以為是訊號斷了,劉偉業正想轉其他頻道,主持人卻突然說道: 「各位聽眾朋友,我不知道你們認不認同我們的大家長所做的決定,但是此時此刻,我們也沒有時間再辦甚麼公投表決或罷免市長了,我們只能相信……」 電台突然出現一陣雜音,隨後傳出的卻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 「台澎金馬的全體國人大家晚安,我是新任副總統許士德。目前我已順利動完手術,敵人卑鄙的子彈沒有打中我的要害,讓我得以留下這一口氣,而且也已經平安抵達新的玉山指揮所,我也才知道,我們敬愛的卓總統確定遇害,而前副總統吳式堃以及國防部長、參謀總長都已為國犧牲。在如此險峻的情況下,我只能採取權宜之計,不待520政權交接,而在此向全國同胞宣布:我許士德正式就任中華民國總統。」 車上的人聽到謠傳被暗殺的許士德居然還活著,且正在用廣播宣誓就任總統,全都目瞪口呆。只聽見許士德接著宣布: 「現在,我就以中華民國總統兼三軍統帥的身分,宣布台北市、新北市、桃園市及新竹市等四位地方首長,違反戰時戒嚴令,擅自通敵投降,即刻起責令北部戰區指揮官立刻率軍進駐,接管以上四個市政府機構,並逮捕四位市長,擇期審判他們的叛國行為。士德在此向全國同胞呼籲,敵人的手段殘忍又卑劣,他們用偷襲的方式殺害我們國家最高領導人,又用無差別轟炸屠殺我們的同胞,正是因為敵人如此喪盡天良,所以我們更不能投降! 我們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歷代先賢流血流汗為我們打造的自由民主的樂土,我們這一代有責任、有義務要保護好她,繼續傳承給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台灣人民,因此,我們唯有打贏這一仗,我們必須打贏這一仗!唯有如此,我們才有資格向全世界宣布:我們是台灣人,台灣就是我們的國家!士德發誓,我絕對會用生命來貫徹這個光榮的使命,也希望全體國民與我一同奮戰,直到看見天光的那一刻。」 廣播又出現一陣雜音,然後才是原本的女主持人接著跟聽眾說明剛才發生的事,但劉偉業已經不需要再多聽甚麼了,他一反剛才的緊張與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釋然與篤定,他笑著對一旁的沈怡蓉說: 「看來,我的動員令還是有效喔,我想我們的市長應該不會再提甚麼投降的事了。我們先送他們母子回台中,然後我就要回部隊報到了。」 劉偉業說話的神情,讓秀慈無法不想起偉恩。他當時也是一副去送死很光榮的表情在跟她說話的,她真的不懂,人都死了,還有甚麼光榮可言? 「後面的太太,我們現在就送你們回家喔。」 秀慈勉強回以微笑,卻發現沈怡蓉的神情,是驕傲的。是一種基於理解與認同之後的驕傲。為什麼?秀慈無法理解,也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 秀慈一路無語凝視著窗外的夜色或不時亮起的火光,她知道那一頭必定有跟她稍早經歷過的一樣的痛苦,唯一慶幸的是,行駛在郊區產業道路的他們,已經不會再淪為意識形態戰爭的犧牲品了。寬宏在她的懷裡終於沉沉睡去,前座的一對雙胞胎也已經睡到不省人事,整台車上只剩下駕駛座的夫妻倆偶爾低聲交談兩句,像在最後傾訴深情,又像是臨行前的交代後事。沈怡蓉的手搭在劉偉業的肩上,時而搓揉,時而倚靠。這樣的依偎和體諒,秀慈還是做不到。也許,等偉恩活著回來的那一天,她才能真的體會到一點點:他們所謂的貫徹使命的光榮吧。 夜色看似永無止盡,還好,台中終於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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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