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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0 12:13:54瀏覽183|回應0|推薦4 | |
偉恩乘坐的警車,不久便開抵反攻的前線地帶,只見此地的房舍已宛如金門戰地公園所保存的場景,牆上彈孔密布,崩塌的水泥塊四散,地上血跡斑斑,耳邊還能聽到零星而遙遠的交火聲,夾雜著人員呼喊哀嚎的聲音,都在遠處模糊成一片嗡鳴的背景。如此殘破迷茫的境況,將偉恩一下子拉回戰爭的重重包圍中。 蘇志煥的車一開到機場圍牆外頭,便用無線電向所長回報: 「洞勾回來了,請問要優先支援哪裡?」 「洞么抄收,請洞勾立刻將彈藥運到福德祠,我們即將發起衝鋒。」 蘇志煥立刻將車開往福德祠,抵達時只見身穿深藍色制服的警員和身穿迷彩的官兵聚在一起,放眼望去竟不足20人,偉恩不禁愕然,就只有這樣的兵力,還能對敵發起衝鋒嗎?但蘇志煥沒有絲毫遲疑,反而回過頭來催促他說: 「繼續推啊,彈藥很重欸!」 偉恩趕緊動作,在推車後面幫忙出力,兩人終於將上千發子彈運抵前線。 看起來最年長的那名警員一看見偉恩,不禁笑道: 「想不到你還順便撿回一個國軍弟兄,很好,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歡迎你加入!」 「報告所長,是他自己跑到派出所來找我的,他是後備旅的弟兄,叫黃偉恩,是少尉連長喔。」蘇志煥在一旁補充道。 「喔?想不到還是個軍官啊,那我可以……」 「連長!」 所長話還沒說完,有一個人突然從福德祠後方喊道。 偉恩循聲看去,那人竟然是張誌家! 「張誌家!你還活著!」偉恩大喜過望,同樣大喊回去。 張誌家立刻跑了過來,兩人互相擁抱,似乎都在為彼此能夠倖存而備感欣慰。 「我還以為我們連隊剛成軍就全滅了,沒想到連長你還活著,你看!」張誌家手指向祠堂一旁大樹下的幾名士兵說:「他們都是跟我一路奮鬥到現在的連上弟兄,現在再加上連長,我們兵器連就又重新編成了!」 「真是辛苦你們了,你們一定也吃了很多苦頭,是我害了你們。」 「連長不要三八了啦,我們都是奉命行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要作戰到底啊,你不也來這裡跟我們並肩作戰了嗎?」 偉恩滿心感激地看著張誌家和他身後那一班不到十人的弟兄,喃喃地說: 「沒錯,我們都還有一口氣在,就要奮戰下去……」 「既然你們自己組隊了,那我也順勢將這班後備弟兄交給你帶吧,」所長在旁說道:「敵軍目前依然佔據整座機場及周邊空地,我軍增援部隊還在路上,現在只能先靠我們這些人暫時守住這裡,不讓敵軍勢力繼續擴張,等我軍增援部隊抵達後,再協同反攻。」 「了解,那國軍的增援部隊何時會到呢?」偉恩反問道。 「其實按原本戰區指揮官下達給我們的指示,他們應該已經到了才對,可是我們又沒有跟軍方直接通話的設備,現在只能按照昨晚在所內收到的指示先在這裡待命。幸好一路上並未遭遇太強烈的抵抗,只有敵軍零星的散兵在暗處開槍狙擊我們,所幸目前尚未有人員傷亡,倒是彈藥消耗了不少。總之我們先在這裡待命,等增援抵達時再展開反攻吧。」 「那要不要所長再派一個人拿著無線電回去所裡接收指令呢?若是指揮官又有新的命令下來,他就可以用無線電回報給我們,這樣雖然會多佔去一個人力,但總比我們一群人死守在這裡卻甚麼消息都不知道來得好吧?」 所長對於偉恩的建議先是一愣,繼而發覺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一群人傻傻地照著昨晚的命令一直守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打仗除了人力、彈藥,情報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啊。 「你說得有道理,志煥!」所長叫來了蘇志煥指示道:「所裡就屬你年紀最輕,就派你回去所上接收情報,若有任何新的指示,馬上用無線電告訴我們,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蘇志煥慎重接下所長命令,略顯惋惜地瞥了偉恩一眼,隨即獨自離開。 在蘇志煥離開後,偉恩也無暇和弟兄們敘舊,他先從張誌家手中接過一名陣亡弟兄用的步槍,將它揹在身後,趁著此刻依然平靜無事的早晨時分,沿著福德祠外圍繞了一圈,探勘周圍的地形地物,卻發現四周皆為平坦的農耕地,除了廟後方的矮牆和分立兩側的兩棵老榕樹外,根本沒有像樣的掩體,面對這樣單薄的守備據點,偉恩也只能轉身向廟裡的土地公虔誠祈求保佑了。 偉恩巡視完後,隨即走回張誌家等人待的位置,和眾人點頭致意後,忍不住詢問張誌家昨晚這裡的戰況: 「我們的指揮所開設沒多久,就被敵軍的傘兵部隊給包圍攻陷了,你們這裡的情況又是如何?一、二、三連的弟兄呢?」 張誌家看了偉恩一眼,苦笑著說: 「你不是派我們來支援他們嗎?還要我協助觀測不是?結果我們的車還沒跟他們會合,在半路就被伏擊了,他們居然拿火箭筒轟爛整個車頭,大家全都跳車逃命,結果敵人就埋伏在草叢裡對我們開槍,逃到最後,就只剩下我們幾個逃到樹叢裡撿回一命,一直躲到天亮才敢出來看看,結果敵人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只看到我們的卡車連同車上的裝備全都燒成廢鐵,現在的兵器連……」張誌家舉起手中的步槍總結道:「就只剩下步槍能用啦。」 張誌家的視線重新望向眼前大片採收完的紅土地,淡然地說: 「只是我也覺得很奇怪,怎麼逃到這裡跟警方會合這麼久了,還沒看到半個敵人?是他們去攻打別的地方了?還是我們壓根就守錯地方?」 被張誌家這麼一說,偉恩也覺得有點道理,因為這方圓一公里內,就只有這座福德祠孤零零矗立在這,距離空軍基地和機場也還有一大段距離,感覺起來確實不是一個值得攻佔的地方。但是兩人的困惑被一陣明顯的地鳴和巨大引擎聲所打破,他們兩人循聲望去,這才看見一批伴隨著甲車掩護的部隊正朝他們逼近,兩人立刻認出──那是國軍自主研發製造的雲豹甲車!只見身著迷彩的武裝士兵從遠處田野盡頭逐漸湧現,隨後連成一片氣勢壯闊的浪潮,國軍終於組織起一波聲勢浩大的反攻了。 「是我們的人!是我們的人來支援了!」 偉恩的身邊陸續傳來這振奮人心的呼喊,偉恩也終於一掃昨晚至今的戰敗陰霾,重新鼓舞了士氣,和其他弟兄一起朝著迎面而來的國軍揮手。 友軍指揮官從甲車的頂部探出頭來,向偉恩等人點頭致意,在甲車開抵福德祠後,隨即下車和偉恩及所長談話: 「兩位幹部辛苦了,感謝你們為我們守住這處據點,這裡正好可以作為我們81砲的陣地,再由本旅機步營的雲豹甲車打頭陣,相信一定可以重新奪回清泉崗機場的控制權,阻止敵軍繼續增援。」 「了解,」所長先行發言:「那請問長官,我們是加入你們的反攻陣營,還是繼續在此據守呢?」 「說到這個,考量到你們的任務性質畢竟和國軍不同,反攻的行動就不勞煩你們了,至於──」指揮官這時看向偉恩說:「請問你們原來的單位是?」 「報告長官,我是台中後備旅步一營兵器連連長,我後面的都是連上的弟兄,已重新整備,隨時可以投入作戰。」 「我聽說後備旅昨晚被全殲了,想不到還有你們活下來,真是太好了!那接下來的反攻行動,你跟你的弟兄可以不參加,先讓你們好好休整一下,只需跟警方一起在這裡幫我們的砲排擔任警戒就好。」 偉恩聽到這個命令,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弟兄,他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不甘與鬥志,於是他鼓起勇氣告訴指揮官: 「報告長官,兵器連全體弟兄請求加入反攻行動,請長官明察!」 「喔?」指揮官略顯驚訝地說:「居然主動請戰?你是三國演義看太多,不想留下這條命回家陪妻小嗎?」 「沒有國哪有家,請求長官允許我們加入反攻。昨晚我們被敵軍打得落花流水,今天有長官帶我們反攻,我們一定會有所表現的!」 偉恩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堅持。他確實很想保全性命回家跟妻小團圓,但在這緊要關頭,他更該履行的是對國家的義務。 「好樣的,你們就拿著自己的武器加入我們的反攻吧!但我醜話先說在前頭,我帶兵可是很嚴格的,在我眼中,你們跟現役的弟兄沒有兩樣喔。」 「是!長官!」偉恩大聲應道。 「是!長官!」張誌家等人也在後頭齊聲吶喊。 偉恩這時也瞥見,指揮官胸前的名條上寫著:周慕瑜。 「好,出發!」周慕瑜一聲令下,眾人一齊邁開腳步、催動油門,朝機場核心地帶浩浩蕩蕩推進。 數分鐘後,機場的輪廓逐漸從地平線的盡頭浮現,三層樓的淺灰色建築在連綿的樹叢間忽隱忽現,伴隨著縷縷焚燒後的黑煙,同時還可看見空中、地面皆有各型敵軍運輸機在佈有彈坑的跑道上或降落或滑行,儼然把清泉崗機場當成自家的機場般嫻熟運用。但是現在他們進入可目視敵軍範圍時,他們也踏進了敵軍可目視的範圍內,槍聲頓時大作,眾人急忙尋找掩護,敵我雙方再次激烈交火! 偉恩和張誌家等人和其他步行的弟兄一樣,緊挨著雲豹甲車緩慢前進,並且隨時注意四周是否有埋伏的士兵,甲車則用車頂的重機槍朝噴出火舌的樹叢開火,頃刻間便將茂密的樹叢射成凋敝的殘枝,而藏身其中的敵軍士兵則或斃命或撤退,未能有效阻止國軍的推進。 就在眾人正以為能順利推進到機場建物時,突然「碰」的一聲,身旁的弟兄莫名倒地,周慕瑜立刻用無線電呼叫各幹部: 「樹叢裡有狙擊手,警戒班先找掩蔽,車隊繼續推進!」 偉恩附近的一名步行軍官立刻指示所屬士兵躲到樹幹後面,偉恩也從他的傳令兵無線電中聽到周慕瑜的指示,於是也命令自己的弟兄立刻退至隱蔽處,同時搜尋狙擊手的藏身位置。 張誌家眼尖發現,在遠處一棵老榕樹上,有一個偽裝過的士兵正在緩慢爬下樹冠,意圖變換射擊位置。 「連長!他在那裡!」 偉恩順著張誌家手指方向望去,果真看見那人已經潛行到樹下,並朝更後方的樹林跑去。偉恩立刻將槍托抵緊胸口,臉頰緊貼覘孔後方,以樹幹為穩定依托,同時想起當年成功嶺士官長的訓示: 「打175公尺的靶,彈道會上浮,所以你們瞄準的時候要記得將準心下沉,不然就打脫靶啦!」 偉恩這時的視線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輕扣扳機,「碰」的一聲,子彈順利擊發,而他隨即聽見張誌家喊道: 「連長你射中了!你居然射中他了!」 偉恩也看見,那名身上插著樹枝的士兵,在他槍響之後,頹然倒下。但偉恩的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反而讓他想起了葉鋒。希望他們的英魂,都能得到安息。 但是戰爭當下,沒有憐憫。士兵繼續推進,在甲車的左右和後方擔任警戒,防止任何反裝甲武器的突襲,偉恩也示意弟兄們繼續前進。 在經過他擊斃的那名士兵身旁時,偉恩微微向他點頭致歉。 「連長你別鬧了,你這樣叫我們還怎麼打得下去?」張誌家在一旁沒好氣地說。 「我只是想提醒自己,他是敵人沒錯,但他也是個人,也有他的家人在等他回去,而我奪走了他們的希望。光憑這一點,我就是罪人了。」 眾人啞口無言,只是愕然地看著偉恩。 就在隊伍即將走出樹林、步上滿目瘡痍的機場跑道時,另一頭的隊伍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爆炸聲,眾人同時望去,只見一輛甲車遭到炸毀,陷入熊熊大火之中,車上的弟兄哀嚎逃出,周遭的弟兄有人協助撲滅他們身上的火勢,其他士兵則朝著任何他們覺得可疑的目標開火還擊,一時間槍聲大作,偉恩所在的這頭也有人發現草叢中有敵軍正採蹲跪姿勢準備發射肩上的火箭筒,眾人急忙開火制止,但飛彈依舊擊發,「咻」的一聲刺進了甲車單薄的裝甲中,隨即引發巨大爆炸。 「警戒班的到底在幹甚麼!是要讓我們的甲車被敵人打光嗎?還不趕快阻止他們!」 偉恩附近的通信兵無線電傳來周慕瑜的的咒罵聲,大伙兒更加繃緊神經,除了立刻擊斃剛才那名偷襲的火箭筒兵外,也將步行人員的間距拉大,不放過四周任何的可疑活動。這時隊伍已經推進到跑道外圍的草皮,少了樹蔭的遮蔽,偉恩可以清楚看見跑道上有上百名敵軍士兵,分散在各個被飛彈炸開的現成散兵坑中,或是藏身在機場守軍原先堆好的迷彩沙包陣地後方,一看到周慕瑜的部隊出現,立刻槍彈四射,還有機槍連發的子彈在草地上打出一長串碗公般大的彈孔。眾人急忙尋找掩蔽,同時還以顏色,雙方一時間便僵持在各自的陣線上互相開火。 這時張誌家突然大喊: 「大家趕快臥倒!敵人要發射迫砲了!」 被張誌家這麼一說,偉恩當真看見在敵陣地縱深的後方,確實有一小撮士兵正在調整類似60迫砲的武器,偉恩這才急忙退回後方一棵老榕樹下,過沒多久果真響起連番砲響,其聲音之大讓偉恩整個人都驚呆了,但是爆炸卻沒有出現在他們的陣地上,而是在對方的迫砲陣地炸開,形成了大片濃密的煙塵和火光。 隊伍中頓時爆出一陣歡呼。 砲火繼續轟炸,而且是呈面狀由後往前,形成覆蓋敵軍全部防線的彈幕,砲擊過後,周慕瑜一聲令下: 「所有人攻擊前進!」 敵軍登時作鳥獸散,直朝機場建築方向退去。偉恩等人士氣大振,他們終於要迎來人生中第一場勝仗了!不料,在隊伍推進的外側跑道上,竟有一架大型運輸機從天而降,在敵軍搶修出來的一條僅有的狹窄跑道上落地滑行,眾人腳步頓時停下,全都忐忑不安地揣測那架運輸機又會運來甚麼樣難纏的對手。只見機身剛一停下,機尾艙門立刻打開,隨後是氣勢磅礡的尖銳金屬刮擦聲從裏頭傳來,眾人從這令人發寒的聲音就能猜出一二,但直到那龐大的金屬身軀朝他們駛來並打響第一砲直接擊毀一輛可憐的甲車時,他們才認清那是一輛碩大無朋的主力坦克,眾人只能驚慌逃竄,躲進不遠處的樹林當中。 隊伍中相對笨重的甲車雖然也想跟著撤進林中,無奈四周都是奔逃的士兵,顧慮到不想誤輾友軍或與鄰車相撞,整批甲車部隊遂陷入不知該倒車、該迴轉還是勇往直前的窘境。混亂中又有多輛甲車遭敵增援坦克擊中,頓時成了戰場上阻礙行軍的現成路障。所幸周慕瑜的座車並未受到攻擊,讓他得以在撤退的同時對後方下達砲擊指令,一連串密集的彈幕遂在敵坦克及運輸機四周轟然落下,硝煙四起,更有坦克脆弱的頂蓋遭迫砲彈直接命中,瞬間炸成一團火球,雙方因此都陷入暫時無法接戰的混亂狀態。 偉恩等人躲入林中,在掩蔽物後方回過身來確認目前的情況,到處都有人在問: 「現在該怎麼辦?」 「我們沒有反裝甲武器啊,光靠步槍打屁啊!」 偉恩則專注地看著那片剛降下毀滅性彈幕的戰場,祈禱敵軍坦克也會像那些士兵一樣四散潰逃。但事與願違,在塵埃落定之後,仍有兩輛戰車在硝煙中昂然挺進,那架運輸機則拖著長長的黑煙重新滑行直到升空。眾人無不驚恐,在這種轟炸下還能存活且繼續投入作戰,敵軍的武裝實在強得嚇人! 但就在這時候,東方的天空傳來了清晰的戰機引擎聲,偉恩循聲望去,是三架灰藍色的F-16戰機劃過天際迎面飛來,只見他們有兩架鎖定地面的坦克,一架鎖定即將飛遠的運輸機,三枚飛彈齊發,轉眼就擊毀了敵軍的運輸機和坦克,隨後一個大迴旋,向偉恩他們微微搖擺機翼致意後,又迅速脫離戰場。 「所有人聽令!目標清泉崗機場,攻擊前進!」無線電再次傳來周慕瑜激昂的呼叫。 偉恩等人立刻操起步槍,在甲車的裝甲和火力的掩護下,一邊閃避從航廈中射出的子彈,一邊穩步推進,途中還不時利用飛機或工作車的殘骸作為掩體,開槍還擊。一行人終於推進到玻璃早已被射穿、震破的入口大廳,挑高的天花板和二樓的廊道間,到處都可能遭到敵人冷不防的伏擊,而甲車只能停在外頭擔任警戒,眼下這群實戰經驗匱乏的官兵們只能自求多福了。 偉恩和張誌家連同自己僅剩的連隊班兵,在另一名長官的指示下往航廈左翼展開掃蕩。寬敞的大廳走道卻因為眾多的店面隔間和成排的長椅而變得無比危險,偉恩完全無法預測何時何地何人會向他們開槍,只能提醒身邊的弟兄提高警覺,互相照應。在逐間檢查的掃蕩途中,除了彼此粗喘的呼吸聲外,整座航廈顯得格外寂靜,方才的炮聲隆隆早已停歇,只剩窗外遠方零星的轟鳴聲提醒他們清泉崗周邊尚未奪回。一行人分散開來彼此保持兩三公尺的間距,沿著兩側牆壁緩慢前進,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從樓上廊道傳來,偉恩等人先是一驚,同時視線也全都往樓上望去,只見視線所及一片空蕩,沒有任何人影,只知道剛才有人跑了過去。偉恩這時面臨到一個難題:是要繼續帶隊掃蕩完一樓再上去確認?還是現在就要分兵上去查看,避免被敵包抄?但是分兵不僅會削弱他們僅有的戰力,還可能被數量不明的敵軍各別擊破,在情報不足的情況下,任何決定都可能導致全軍覆沒的危險,偉恩不能再失去這些弟兄了。 偉恩回頭叫來張誌家問道: 「剛才應該只有一個人跑過去,我們要追上去嗎?還是繼續掃蕩一樓?」 「連長,」張誌家惶恐地說:「我從來沒有幹過這種事,我現在都快嚇死了,你就別再給我出難題了,你就看你想怎麼做,我們聽你的就是了。」 偉恩看向其他弟兄,他們的眼中有著和張誌家同樣的惶恐,但是沒有人逃走,而是站在原地,等待他的指令。偉恩知道,該是他自己下決定的時候了,因為他已經是他們的連長,這點已經在眾人的眼神中得到確據。 「剛才逃走的人可能只是平民,也可能是敵軍的斥候,」偉恩開口說道:「但是不管對方是誰,我們都不能被對方猜中我們的意圖,同時也要完成我們的任務,肅清航廈左翼的──」 突然另一頭傳來交戰的槍響,眾人全都轉頭望向早已看不清另一批友軍的右翼長廊。 「所以,誌家,由你帶一半的弟兄跟上去確認,如果發現是平民就護送他們返回甲車警戒陣地,如果是敵人就先確認敵軍數量,如果應付不了就立刻退回來,或是就地據守等待我們增援;我會跟另一批弟兄沿這條長廊繼續掃蕩一樓空間,再找路上去二樓,如果你等下上去走到盡頭都沒任何發現,就在二樓長廊的盡頭跟我們會合,聽清楚了嗎?」 「連長,我們的兵力就已經這麼少了,為什麼還要分散啊?」張誌家忍不住問道。 「對啊連長,我們不能一起行動就好嗎?」身後的其他弟兄也附和道。 「各位,我可以理解你們的合理懷疑,所以我也會跟你們說明清楚。首先剛才那陣騷動是我們進來到現在唯一的動靜,無論他是敵是友,我們都應該進一步確認才對。然而,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了,那是敵人派來的誘餌,而我們因為不願分兵而集體走進對方設下的陷阱,就算我們一起抵抗,十個人跟五個人的力量實在差別不大,而身陷圈套卻可能讓我們處在極大的劣勢中,尤其是我們的訓練嚴重不足又不熟悉地形的時候。但如果我們分頭前進又已約定明確的集合地點,按照我設想的路線規劃,不管誌家你上去是遭到迎頭痛擊還是前後包夾,我們另一小隊都有機會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增援或反包夾他們,若是我們遇敵,你們也可以同樣前來支援我們,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無論哪種情況,都比我們被一網打盡來得好。」 偉恩說到這裡,眾人似乎也都明白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偉恩也不禁微笑,因為這正是他在課堂上最喜歡看見學生露出的表情:代表他們聽懂,而且被他說服了。 達成共識後,張誌家確實按照偉恩的命令,率領另外四名弟兄爬上停止的手扶梯追上去。偉恩則帶著其他的弟兄繼續掃蕩一樓。沿途固然心驚膽戰,但是完全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眼前所見只有空蕩蕩的店舖和散亂各處的商品,就這樣一路推進到長廊的盡頭,已能看見機場外頭的街道。偉恩這時稍微鬆了一口氣,回頭正打算指示弟兄上樓,卻聽到樓上槍聲大作,偉恩立刻率隊衝上樓去,跑沒幾步就看見身穿不同軍服的士兵正背對他們朝張誌家等人開槍,而從偉恩的位置望過去,還可看見敵軍將整排鐵製長椅翻倒在地堆疊成簡易的掩體。目睹如此景象,偉恩等人士氣大振,因為如此一來,偉恩便成功打出了包夾戰術,能從敵陣地後方突襲,在這狹長的走廊前後夾攻,讓敵軍完全沒有招架的餘地。 「所有人開火!」偉恩首次下達這道命令,同時採取蹲跪姿勢穩定射出第一發子彈,擊倒完全沒有發現他們逼近的其中一名士兵,其他弟兄也跟著開火,讓掩體後方的七、八名敵軍士兵同時遭遇前後方的攻擊,只能狼狽撲倒在地或往店面、牆角四散逃竄。這時不知是誰突然大喊: 「別打了、別打了!我們投降啦!投降啦!」 「停止射擊!」偉恩立刻下令:「誌家!停止射擊!」 偉恩這頭隨即停火,另一頭的張誌家認出偉恩的聲音,也下令身旁弟兄停止射擊。偉恩等人依舊持槍呈瞄準姿勢,慢慢走近高舉雙手的敵軍士兵,將他們一一繳械後,才和張誌家等人在掩體前後會合。 「幹得好,看起來都沒有人受傷。」偉恩露出輕鬆的表情說道。 「那是因為我們剛一交戰,連長就帶人包抄他們啦,想不到還當真被連長料到了,你還真神!」 「沒有啦,只是運氣好,這下我們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可以回去交差了。各位,辛苦了!」偉恩環視周遭的弟兄們說:「我們奪回清泉崗機場了!」 「喔──!」眾人一同高舉步槍,大聲歡呼。 偉恩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接著走向那群投降的士兵,語氣平和地說: 「現在請解放軍的弟兄跟我們走,只要你們不亂來,我們也不會傷害你們,聽清楚了嗎?」 幾名戰俘垂頭喪氣地點頭,神情充滿挫敗。 偉恩領著這不足一個排的弟兄和七名戰俘走回大廳,負責另一頭的友軍也早已返回,正在外頭甲車的護衛下或坐或站,抽菸休整。 「唷喔,想不到你們還抓了戰俘回來啊。」友軍帶隊官難掩驚訝地說,略帶嘲諷的意味。 「你們那邊……沒有人投降嗎?」偉恩代表身後的弟兄反問道。 「有幾個人投降啊,但是他們已經殺了我們太多弟兄,他們必須付出代價。」對方滿不在乎地說。 但是這樣的答案,從剛才一同奮戰的友軍口中說出,聽在偉恩的耳裡卻不寒而慄。他在當下沒有說出口的話是:贏了戰役,輸了靈魂,等戰爭結束之後,你們要如何面對日夜糾纏的亡魂? 偉恩的心中再次想起葉鋒自盡前跟他說的話: 「無謂的暴力,永遠得不到真正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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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