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人造天堂:偷渡
2020/01/07 16:19:19瀏覽177|回應0|推薦8

    秀慈揹著偉恩的大背包,牽著才剛睡醒沒多久的寬宏,再次步出他們好不容易回來的家,理由是──少了一家之主的地方,再也不是家,而是不忍回首的傷心地。

    秀慈已在心中默許偉恩的遺願,但是並非現在就要履行,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保自己能夠帶寬宏遠離戰亂之地,逃得越遠越好。

    「媽媽,我們不是才剛到家而已嗎?為什麼又要出來?」寬宏仰著頭努力跟上秀慈略顯急促的腳步,無法理解地問道。

    「寬宏乖,因為……」秀慈在尋找適合說給寬宏聽的詞彙,卻又忍不住哽咽:「爸爸暫時不會回來了,所以我們要先去安全的地方躲好,等這裡沒有危險之後,我們就可以回來了。」

    「為什麼爸爸暫時不會回來?他不是有答應我,說我乖乖跟媽媽回來,爸爸就會買吉普車給我嗎?」

    「宏宏乖,爸爸他發生了一些事,暫時沒辦法實現他的約定了。」

    「我不管,爸爸都會說話算話,媽媽我不要離開家,我要回家等爸爸,爸爸說會回來,他就一定會回來!」寬宏硬是拉長他的小手,死命想把秀慈往家的方向拖去。

    「宏宏你不要這樣,媽媽跟你說了爸爸沒辦法回來了,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呢!」秀慈的情緒已從悲傷轉為急躁,漸漸控制不住自己的語氣。

    「不會、不會,爸爸一定會回來,媽媽妳不要騙我,我現在就要回家等爸爸!」

    「宏宏!」秀慈再也按捺不住,一巴掌打在寬宏的小臉上,寬宏也呆掉了。

    「爸爸已經死了!你就一定要逼媽媽這樣跟你說嗎?你就不能懂事一點嗎?」

    寬宏捂住他發紅的臉頰,看著秀慈眼中的淚水,他也跟著哭了出來。

    「爸爸……真的死了嗎?真的死了嗎?爸爸真的死掉了嗎?」寬宏此刻的眼中,除了淚水,竟有種問題終於得到解答的釋然。

    「謝謝媽媽告訴我實話,我、我不會再鬧脾氣了,我們……」寬宏逞強著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鼻涕,卻把自己的悲傷搞得更狼狽,但他沒有再胡鬧了,而是用超齡的口氣對秀慈說:「我們走吧。」

    但是眼前他們又要走去哪裡呢?秀慈心裡只有一個簡單卻明確的念頭:離中國越遠越好。那身在台灣的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東部。在手機失效的現在,秀慈只能帶著以前和偉恩四處遊山玩水時買的紙本台灣地圖,勉強為她指引出一條通往自由世界的路。

    對於寬宏剛才的反應,秀慈固然心疼又後悔,但她同時又有一種被寬宏耍了的感覺,原來他心裡早有預感,只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她說出真相。她真不知要說他太過早熟,還是心機太重?不過既然母子倆對這嚴肅的事實已經開誠布公,未來的日子她也不必再刻意掩飾或編謊了,就讓偉恩從此活在他們倆的心中,保佑他們前方的道路都能有驚無險地度過。

    「宏宏,媽媽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媽媽應該跟你好好說,不應該動手打你,你願意原諒媽媽嗎?」

    寬宏微微點頭,表示和好。

    「宏宏好乖,那媽媽現在正在想該走哪裡比較安全,你願意幫媽媽一起找路嗎?」

    「好。」寬宏乖巧地說。

    秀慈這才牽起寬宏的手,走到他們的機車旁,讓寬宏站在踏板上,她則從背包裡翻出那張地圖,攤開在座墊上,和寬宏一起埋頭研究。

    「首先要找到我們的位置……在這裡。」秀慈在地圖上指出台中市南區仁和路上的某個地點:「然後我們要往東邊走,這樣才不會又不小心闖入哪個戰區,最好是走小路,這樣比較不會被警察攔到,又把我們趕回來……」

    寬宏的眼睛跟著秀慈的手指在地圖上不斷游移,突然大喊:

    「去花蓮!」

    「去花蓮?」秀慈一臉困惑地問道。

    「對啊,爸爸之前就一直提說等他和我們都有放長假的時候,就要騎車載我們從台中騎到花蓮,現在爸爸雖然不在了,但是我跟媽媽還是可以連爸爸的份一起玩到,在天上的爸爸一定也會很開心的。」

    秀慈不禁感慨地笑了。寬宏現在的玩興,又是他的體貼?還是原有的單純呢?

    「現在要去花蓮可以,可是媽媽要先提醒你,我們這次出發可不是要出去玩喔,而是──」秀慈突然意識到,經過昨晚至今的遭遇,再用甚麼「闖關遊戲」來哄寬宏,似乎太小看她孩子的智慧了,所以她決定改口說:「我們要徹底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還要離那些殺死爸爸的壞人越遠越好,所以媽媽也不知道我們接下來會碰到甚麼可怕又危險的事,宏宏有了解我們現在的情況嗎?」

    寬宏這時兩眼直盯著秀慈,用力地點頭說:

    「我了解!」

    「好棒,宏宏真棒!媽媽之前好像太小看你了。」

    「對啊,媽媽妳太小看我了,我已經長大了!」寬宏還把兩手伸長往天空大大地畫了一圈,看起來仍然是個天真的孩子,卻又多了點懂事的倔強。

    「那好,目的地確定之後,事情就好辦了,接下來媽媽就要載你穿過整個台灣,去花蓮了喔。」

    「好!」

    寬宏看起來滿心期待的樣子,還很自動戴上自己小小的安全帽,坐在媽媽的前面,手扶龍頭,兩腳懸空,準備出發。

    秀慈也跨上機車,她不知道此行究竟能否順利抵達花蓮,也不知道抵達花蓮之後能不能順利離開台灣,但是不管心中有再多的疑慮和不安,她的心意已決,只有前進。

    當機車騎出寧靜的南區,往太平方向的深山前進時,沿路所見除了鐵捲門緊閉的成排店家,就只有零星幾輛民車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寂寞冷清的街道,再次喚醒秀慈昨晚的記憶,那時的他們想盡辦法想回到台中,此刻的他們卻是想盡辦法要離開台中,而且此時彼時的情況也已大不相同了。

    一路上連維持秩序和交通的員警也看不到了,或許就像新聞所說,現在連警消人員也被臨危授命派往前線,警槍打敵人,水柱滅戰火。秀慈一路的忐忑在騎到景色突然開闊的一江橋時終於獲得紓解,映入眼簾的是無關人事爭端的蒼翠山林,秀慈彷彿找到了歸宿:

    「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宏宏,我們要上山囉!」

    秀慈語調中竟多了分雀躍,彷彿此行只是蟄居多日後的愉快小遠行。無論如何,寬宏也感染到媽媽此刻的輕鬆和喜悅,於是也暫時放下對爸爸的思念,將細瘦的雙手大大張開,像在擁抱迎面而來的風,也像在擁抱一望無際的藍天。

    「唷呵──」秀慈稍催油門,歡快大喊。

    「唷呵──」寬宏也學媽媽,跟著大喊。

    「唷呵──」秀慈再喊了一次,聲音拖得更長,喊得更加響亮。

    「唷呵──」寬宏也再次大聲呼喊。

     隨後,寬宏突然感覺到臉上一陣冰涼,他抬頭,是秀慈迎風落下的淚水,被寒風吹涼,滴在他的臉上。

    「媽媽?」

    「唷呵──宏宏你看,山好綠,天好藍喔!有沒有很開心?我們現在要去花蓮囉,去花蓮囉……」

    秀慈說到這裡已泣不成聲。

    淚水繼續隨風飄,落在無人憐惜的土地上。

    車行上山,屋舍漸稀,滿山的綠意逐漸包圍上來,讓疲憊的心得以休憩,放心悠遊在這片與世無爭的天地裡。偶然碰到岔路,母子倆就下車休息一下,順便一起攤開地圖,研究哪一條路的景色更清幽?沿途又能在哪裡吃個點心、散散步,就像真的在旅行一樣。所以寬宏得以在依然堅持全年無休、24小時不打烊的全家便利商店靠窗的座位區乖乖地喝著養樂多,秀慈則輕啜一杯提神的熱咖啡,在窗外無垠的藍天下,沉澱稍早時的慌亂與失措,重新找回一絲平靜,然後重新出發。

    秀慈是沿著太平136縣道一直往東騎,這條剛好也是偉恩向來休假時最喜歡載她上山兜風的路線,只是秀慈怎麼也想不到,如今這條偉恩帶她走的路,竟成為她離開台灣的途徑。隨著騎乘的距離越來越遠,身心的疲憊也漸趨明顯,在寬宏不知道打了第幾次哈欠後,秀慈決定為他們倆尋找一處過夜的地方。她把車騎進了埔里市區,想在這依然保有純樸民風的小鎮上尋找可以過夜的簡單民宿,但是資訊的無遠弗屆也讓這個小鎮感染了戰爭的肅殺氣息,除了兩三位目光呆滯的老人家無所謂地坐在自家門口曬太陽外,街道一樣人車稀少、門戶深鎖。

    秀慈找到一家價位合理的民宿,順便向老闆詢問了一下中橫目前的通行狀況,老闆則表示:

    「戰前還能通車,開戰之後就不知道軍方有沒有其他打算了。」

    「甚麼打算?」秀慈問道。

    「畢竟等西半部淪陷之後,我們的民眾就只有北迴、中橫跟南迴三條窄路能逃到東部去,到時要是軍方和難民全部塞在那裡,不就成了劉備帶難民過長坂坡嗎?所以我才說軍方可能會有打算,也許封路或只開放哪條路給民眾通行吧。話說回來,看你們的樣子不是來埔里玩的,你們該不會是要去東部避難吧?」

    「我們是要去避難沒錯,我打算帶孩子暫時離開台灣,可是看新聞說西部的海空交通好像都被敵人佔領了,我也擔心再被戰火波及,所以帶孩子走這條應該比較安全的路。」

    「還真的是要逃難啊……」老闆頓時有些感慨地說:「想不到台灣的孩子有一天也會遇到這種事,實在是可憐啊。」

    老闆拍拍寬宏的頭,和氣地問他說:

    「小弟弟,今年幾歲啦?」

    「六歲,我明年就要上小學了。」

    「喔?你還記得明年要上學啊?很好很好,小弟弟你要記住,不管之後發生甚麼事,都一定要把書唸完知道嗎?不可以放棄喔。」

    「好──」

    「很好,那為了給你一點鼓勵,阿伯今天免費招待你跟你媽媽在這裡過夜好嗎?」

    「真的嗎?」寬宏開心地喊道。

    但秀慈卻急忙婉拒,並從大背包的深處掏出錢包來說:

    「我們會付錢啦,這本來就是應該的,宏宏我們不可以這樣!」

    但老闆的態度更堅決,他說:

    「相信我,我都這把年紀了,已經不差這點錢了,可是你跟孩子的未來還不知道在哪裡,妳絕對更需要用到錢,所以這錢妳就收好吧。」

    老闆說完隨即領著寬宏說:

    「小弟弟跟阿伯走吧,阿伯讓你住一間看得到埔里好山好水的無敵景觀房好不好?」

    秀慈呆愣在原地,卻也明白他是對的,只能滿心感激地收回錢包,跟著上樓去。當晚母子倆在民宿裡沉沉睡去,隔天則在享用完老闆盛情邀請的早餐之後,再次踏上逃難的旅程。小小的機車載著茫然的母子一路往東去,經過了曾經一起看綿羊的清境農場,一起拍過紀念照的武嶺紀念碑,還有戴著安全帽一起參觀過的太魯閣燕子口,直行過壯闊的灰白色大峽谷後,開闊的立霧溪出海口就近在眼前了。但是雖然順利抵達了花蓮,對於該如何從花蓮出國,秀慈卻毫無頭緒,就算已準備好兩人的護照,她卻不清楚在花蓮有甚麼管道可以出國?又能逃到哪個國家去?只怪她沒能趁偉恩不注意的時候多做準備,才導致現在的他們已沒有其他選擇──秀慈只能尋找非正規的管道了。

    既然只有這一條路可走,秀慈便直接載著寬宏前往可能停泊合適船隻的花蓮港。沿途所見的花蓮依然是慣有的悠閒與從容,當她騎過濱海的梯田時,固然已過了一片黃金海洋的結穗期,但斑駁的蒼茫冬藏景象,依然予人以平靜與安詳,山、海、田亙古永存,渺小的人哪身在其中,有如躁動的嬰兒在母親的懷抱終於酣睡。秀慈感到由衷的平靜,而寬宏或許已經在打盹了,小小的腦袋瓜或搖晃或點頭,和周遭無聲勝有聲的世界相映成趣。這就是花蓮,就算身陷戰亂的一隅,依然不改靜定的本色。

    直到,列隊的戰機從他們的天空呼嘯而過,他們才終於回神──戰爭還沒結束,旅途才剛開始。

    抵達花蓮港後,有許多船隻都停泊在港內,不知是例行性的休整?還是政府有下令船隻返航躲避戰火?總之各色大小船隻此刻全都井然有序地靠岸停泊,船上卻都不見人影。在沿著堤岸騎了許久後,秀慈終於看見一位在冬日還穿著短袖T恤的中年發福大叔,從頭頸到肚腹都曬得黝黑且滿嘴檳榔紅漬,獨自站在船舷吹著海風。秀慈決定鼓起勇氣上前詢問:

    「先生,請問你知道這邊哪裡有船可以載人……出國嗎?」

    「載人出國?」對方打量了她一會兒說:「妳是打算偷渡喔?」

    秀慈和寬宏互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向彼此確認這個尚未討論過的選項,但寬宏感覺媽媽好像已經下定決心,那麼就算他連「偷渡」是甚麼都不知道,也只能緊緊跟在媽媽身邊了。

    「對,不管是用甚麼方法,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越快越好。」秀慈終於把話說出口。

    「既然已經確定了,那好,我問妳,妳身上有多少錢?」對方挑明問道。

    「呃……」秀慈一時語塞,不確定自己該不該說?畢竟眼前這個男人還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他們,要是直接說出自己身上帶多少錢,那他們孤兒寡母難保不會慘遭洗劫。

    「我們帶的不多,但應該夠用。」

    「多少?」對方又問一次,而且是用不容含糊的態度。

    秀慈感受到對方的態度明顯轉變,此時此地彷彿成了黑市買賣的現場,秀慈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在這個男人身上賭一把。她把寬宏抱得更緊,決定尋找其他機會。

    「不好意思,我還是再找別人問問看好了,打擾了。」

    「行啊,我看你們再往下走還會不會碰到像我一樣的船東?不要到時候甚麼人都沒問到,就算問到也沒人敢這時候開船出海,我們的花蓮機場也不飛國際線,我看妳要耗到甚麼時候才能帶妳跟妳的寶貝兒子出國避難。」

    「謝謝你的關心,我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秀慈故作鎮定地說,卻在轉身離開的同時看見全然蕭條的景象,他們還要走多遠才能碰到下一個好心人呢?那個好心人又是否有膽量載他們遠渡重洋到別的國家呢?面對眼前這條淒冷又空曠的港邊長堤,秀慈茫然了。

    「看在妳孩子還這麼小的份上,我可以算你們便宜一點,今晚就出發。」對方在後面一派輕鬆地說。

    「媽媽?」寬宏一臉不安地看著她,眼前跟身後他都無從選擇。

    而秀慈看著寬宏,突然想通了甚麼,居然回過頭去追問他:

    「你要多少?」

    「我們現在只收黃金,給我三兩,我就載你們去菲律賓。」

    秀慈對於三兩黃金究竟要花多少錢毫無概念,但她卻更加明白──她現在打算做的事,恐怕有錢都找不到人幫忙。此時的她不禁對眼前這個滿嘴檳榔渣的男人又怨恨又感激,怨恨他趁火打劫,也感激他願意冒這個風險。她彷彿在這男人身上看見莫台楓的影子,同樣滿不在乎的粗獷,卻也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膽識。

    「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必須先找地方把錢換成黃金,但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請你先幫我們母子倆留個位子好嗎?」

    「要我相信妳可以,把孩子留在這,我幫妳顧,也幫妳節省時間,省得這孩子干擾你辦事。」

    秀慈對於這個要求頓感為難,但是如果再推託下去,秀慈也擔心對方會失去耐性,讓她不得不彎下腰對寬宏說:

    「宏宏先留在這裡等媽媽好不好?媽媽現在要去買黃金來付船費,很快就會回來,你先跟這個叔叔去船上等媽媽好不好?不然晚了可能就沒位子了。」

    「好,媽媽我會乖乖等妳回來,我知道妳不會丟下我,我會乖乖在這裡等妳。」

    「宏宏好乖……」秀慈又不禁紅了眼眶,她拭了拭眼角,隨即直起身將寬宏牽到那個男人的面前。

    「那我兒子就先麻煩你照顧了。」

    「沒問題,但是我對小孩的耐性也是有限的,妳可不要拖太久喔。」對方輕蔑地說。

    秀慈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她立刻跨上機車,騎到附近的商圈尋找銀樓,所幸敵軍的空襲尚未擴大到東部,市區景觀依然完好,基本的商業活動也在進行,有些民眾若不是因為頭頂戰機呼嘯而過的頻率變高,還真的感覺不到已經開戰了。秀慈幸運地找到一家銀樓,購買三兩黃金,而老闆脫口而出的數字卻讓她驚呆了:

    「一共是十六萬六千元。」

    秀慈知道此刻的她已別無選擇,只能略顯慌張地掏出現金,卻在這時突然明白船東只收現金的理由,決定再次詢問老闆:

    「請問二十萬可以買多少黃金?」

    老闆愣了一下,倒也明白秀慈的意思了,便爽快地對她說:

    「我知道妳現在很需要這些黃金,我就減去零頭算給妳四兩好嗎?」

    「太好了!謝謝老闆!」

    秀慈慎重地將寬宏的大學基金全數轉交給老闆,老闆和氣地收下後立刻用點鈔機清點,連續確認兩次數量無誤後,隨即將四兩金條雙手奉上,還小聲問了一句:

    「我猜,您是準備去逃難的對吧?」

    秀慈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對方又笑瞇瞇地說:

    「我猜您應該是擔心局勢繼續惡化,所以想提前出國避風頭。不過我也可以跟您說,託您和其他顧客的福,讓小店存了許多現金,相信戰爭結束後,我和內人就可以輕鬆買下那些被拋售的房產,在花蓮海邊安享清福了。只要不打到我家,共產黨又有甚麼不好呢?大陸人還不是照樣有錢賺嗎?」

    對方一臉得意的樣子,讓秀慈不禁有些錯愕。該說他太過樂觀還是自己太過謹慎呢?但是現在的她已無暇多想,寬宏還在等她回去,她只能硬著頭皮做到底了。

    返回港邊後,那男人十分滿意地收下秀慈奉上的三兩金條,他無需檢驗,因為一個帶著孩子逃難的母親不可能耍詐,所以他轉身對坐在船舷的寬宏說:

    「好了孩子,可以先把釣竿收起來了,我們一路上有的是時間繼續練習。」

    而寬宏則開心地向秀慈揮手說:

    「媽媽,我剛才把活的蚯蚓掛在魚鉤上喔!」

    那個男人將長條木板架在船舷和堤岸中間,引導秀慈登上他的進發號漁船,並且正式自我介紹:

    「我是這艘船的船長,叫我阿發就可以了。請妳放心,我不是那種沒良心的船東,只要我收了妳的錢,就一定會把你們母子倆和底下其他乘客平安送出國,我以我的性命和這條船作擔保,絕不食言。」

     秀慈往阿發身後的甲板下方一看,果真看到兩三顆晃動的腦袋,眨著跟她一樣忐忑不安的眼神。此時此刻,不管秀慈是不是真的相信阿發說的話,他們都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 創作連載小說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glenchiou&aid=131497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