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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盡心頭血,句句為台灣
2019/10/24 13:06:45瀏覽191|回應0|推薦0

    打從下車那一刻起,偉恩就有預感即將迎來另一波混亂。這次可不比平時的教召,而是真槍實彈的開戰,現役的大批開赴前線據點,應召的大批湧進軍營領裝整編,這些事情光是平時就夠讓人焦頭爛額,遑論戰時?

    果不其然,剛一走進營區,原本只會有幾頂帳篷和桌椅的檢查哨,換成了用迷彩沙包堆成的守備據點,盤點的官兵一邊要檢查前來報到的應召員,一邊要查核銷假返營的現役人員,還不時要引導整編完成的車隊在穿梭的人群中安全駛出大門。因此,盤點的安全士官只有簡單詢問有無攜帶違禁品後,連行李都沒檢查就放行了。

    重返部隊的偉恩由拿著手電筒的士兵帶路,在偌大而黑暗的營區中走了十幾分鐘,才抵達自己的營舍。該處同樣陰暗,只有正門前的安全士官桌上放著一支手電筒,營舍的窗邊則隱約閃現手電筒的光束,除此之外別無光源。帶路的士兵將偉恩交接給看守的安全士官後,隨即離去,由眼前這名年輕的士官引導偉恩走完剩下的流程:

    「學長好,你的床位在三樓,床前有貼名條,經理裝備也已經先準備一套放在床上,如果尺寸不合可再下來一樓兩側走廊更換,沒有其他問題的話就可以直接上樓了。」

    偉恩客氣地收回動員令,同時也和桌上的名冊核對了一下,發現他依然是後備旅兵器連副連長,跟上回教召時一樣。在他抵達三樓所屬大寢時,卻只看見零星幾位之前教召有打過照面的弟兄,更多的是空蕩蕩的床位。

    「副連你來啦!好久不見!」一名偉恩看過卻叫不出名字的班兵,一邊試穿鞋子一邊向他喊道。

    「對啊,我來了,好久不見。」偉恩揹著背包答道:「本來以為要再等兩年才會再教召一次,沒想到居然提早了。」

    「幹!要不是我老婆懷孕不能搭飛機,我早就帶她出國逍遙,說不定就不用來了!」另一位正在套迷彩褲的金髮男子不屑地說。

    偉恩同樣叫不出他的名字,也打從心底不想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上一次來教召時,偉恩便碰到許多這樣斜著眼看人又抽菸、刺青、嚼檳榔(從口中深紅色的污漬來判斷)的流氓兵,當老師的偉恩知道君子講道理,但是小人惹不起,所以對這樣的人多是避而遠之。就算在他們得知排長室有冷氣而全部擠來他房間,還亂丟垃圾、霸佔他的床位時,他也只是默默拿起自己的《悲慘世界》走出房間,一個人縮在樓梯口旁的安全士官桌後面,讀書抄寫。他知道教召是義務,但並不包括和這些志趣相差千里的人打交道。而今,他又再次面對這種窘境,卻不知道這次的召集令,何時才能解除了。

    「你別這麼生氣啦,你看我不也是來了嗎?現在國家需要我們出一份力,我們當然要回來報到啊。」偉恩試著緩頰道。

    「也只有副連這樣想吧,」金髮男子馬上回道:「從阿共仔打過來到現在都多久了,整棟樓還這麼空,我們連上到現在也就來我們幾個人而已,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看說不定喔,副連你今天就可以升官當連長了啦!少尉連長超威的耶!」

    對於那名班兵的調侃,偉恩已失去耐性,但他也不想現在就和自己的弟兄鬧僵,只好乾笑兩聲,提醒他們盡快處理完個人裝備後,便走進自己的寢室。他在下鋪找到了自己的名條,也在上鋪看見之前一起教召的預官名條。上回兩人教召時那名預官還對他說:

    「我們同樣排長退伍,怎麼來個教召你就升官了?變成副連長耶!」

    如今偉恩還不見他的蹤影,只能感慨自己還沒有碰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可以交流一下此刻的想法。偉恩獨自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略顯不安地將自己的迷彩服、軍靴一一穿上,確認是否合身。還好退伍前回報的各項尺寸至今都沒有太大變化,他依然是178公分、65公斤的身材,所以營內官兵事先放在床上的裝備都很合身,否則一個副連長穿著鬆垮垮的軍服,要怎麼讓底下那些牛鬼蛇神信服呢?

    著裝完畢後,已是午夜,營區內固然因為停電和防範空襲的因素而漆黑一片,但細碎的聲響和人聲的交談依然此起彼落而且逐漸熱鬧起來。偉恩知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但一夜的折騰讓他此刻的眼皮變得無比沉重,他已無力再出去關心其他弟兄的情況,只想癱在床上就此睡去。這時,一個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逼近,偉恩小寢的門瞬間被打開,一名現役軍官叫醒偉恩說:

    「學長抱歉,由於戰況吃緊,旅長下令全旅即刻集結,請你現在立刻集合部隊,帶至司令台參加編成儀式,供旅長校閱。」

    「可是、我們的連長到了嗎?」偉恩有些驚慌地問。

    「連長……目前還連絡不上,可能需要副連暫代了。麻煩你了,請盡快召集你的連隊集合,我會在一樓前空地等你們,再引導你們完成相關作業。」

    該軍官說完之後逕自離去,丟下偉恩一個人去面對整個連隊的弟兄。但偉恩沒忘記當年下部隊時連長因為他是役期不到一年的義務役預官,所以直到退伍都沒讓他帶過一天部隊,上次教召也因為有連長和協訓幹部在的關係,讓他同樣不用帶部隊,只要依照課表像班兵一樣受訓即可。如今,他卻要帶一整個連隊上戰場,這對他來說是何等驚恐的消息。但是說到驚恐,偉恩不禁又想起自己稍早時的經歷:他親眼目睹總統被刺殺,又碰上敵軍攻擊直升機的凌空掃射,還生平第一次投擲實彈手榴彈差點炸死自己,如果不是莫大哥立了奇功,他說不定真的得端起上刺刀的步槍,跟解放軍展開當面的肉搏戰。想到這裡,帶一個連隊重返戰場,還有甚麼好驚恐的嗎?

    偉恩輕鬆地笑了。經過稍早時的震撼教育,現在的他跟外頭那些只在街頭鬼混的流氓兵比起來,已經是一隻老鳥了。社會的歷練或許不如他們,但是戰場上的經驗和軍人的本職學能,讓他找回了自信。他重新戴上鋼盔,繫上S腰帶,毅然打開房門走出去。

    一走出小寢,偉恩卻看見大寢內的弟兄們全圍在一起,全神貫注地看著中間一名弟兄手中的手機,在陰暗的大寢內,手機的螢光映照在眾人專注的臉龐,顯出一種莫名莊嚴又壓抑的氣息。於是偉恩也默默湊上前去,想看看究竟是甚麼東西吸引了全寢弟兄的目光。沒想到螢幕上竟然是TVBS新聞台的直播,只見副總統吳式堃雙手被反綁,坐在一張辦公椅上,神情哀戚地垂下頭來,而四名解放軍士兵則持槍站在他的左右,一名頭戴大盤帽的解放軍將領則站在吳式堃的面前,對著鏡頭說道:

    「各位親愛的台灣同胞們,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少將徐衍,過去四個小時,我們已將台獨分子的頭號戰犯卓芳文就地正法,並攻陷了當年蔣匪引以為傲的衡山指揮所,擊斃支持台獨勢力的國防部長及參謀總長等若干黨政高層,並活捉了這位台灣地區的副代表──」

    徐衍態度高傲地指了指身後垂頭喪氣的吳式堃,接著繼續用他那過度捲舌的北京腔調宣告:

    「親愛的台灣同胞們,解放戰爭進行到此已大抵完成,你們縱有兩百萬後備部隊,但是指揮這些部隊的所有高層都已陣亡或被俘,你們的有生力量已是一盤散沙,無以為繼。為了不要再添不必要的傷亡,造成台灣本島一片生靈塗炭,奉偉大的習主席之命,我軍決定給予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起義投誠,凡是地方首長或軍區指揮官主動致電我軍傳達回歸祖國之意者,我軍將予以赦免,不讓戰爭的硝煙在貴縣市軍區揚起;反之,一個小時後尚未表態者,即視為頑抗台獨分子,我必電告中央軍委予以無差別大規模空襲,以示懲戒!電覆管道為TVBS新聞台代表號,這個單位的接線員絕對會用最快的速度將你們的意向轉達我軍,我軍也會在此靜候佳音。完畢。」

    徐衍宣告完後,正要舉手示意工作人員關閉直播,沒想到吳式堃卻在這時說話了:

    「親愛的徐衍同志,可不可以看在我還是現任中華民國副總統的份上,讓我勸說我們的國民盡早放下武器呢?拜託了。」

    徐衍本想反駁他所謂國家副總統的身分,阻止他繼續發言,但是一聽到他是要勸國民投降,也就樂見其成,示意攝影師將鏡頭對準他,一名電視台女員工惶恐地穿過持槍士兵,為吳式堃舉起一支麥克風。

    「全國同胞大家好,今晚大家還平安嗎?我知道,此刻你們的心中一定很害怕,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繼續在這塊土地上快樂又自由地活下去。此刻的我,心中和你們一樣惶恐不安,但是有一件事我很確定,那就是──台灣今天的民主自由,是無數曾經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先賢先烈打拚來的!蔣渭水、鄭南榕、郭雨新、黃信介,這些人為我們的民主自由流血流汗,才讓我們得以擁有民主的台灣……」

    徐衍似乎察覺到吳式堃別有企圖,立刻出言糾正他:

    「說你該說的話!別扯甚麼民主自由!」

    但吳式堃依然雙眼直視鏡頭,毫不退讓地說下去:

    「現在,我以中華民國副總統的身分宣布──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宣戰!」

    此話一出,徐衍不等左右的人動手,自己冷冷地拔出手槍,往吳式堃的眉心開了一槍。遞麥克風的女員工被熾熱的鮮血濺到,頓時失聲尖叫。

    全寢室都沉默了。

    眾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副總統竟被敵軍當眾處決了,但是他們全都清楚聽見老副總統最後的遺言是甚麼。

    「副連,我們要集合了嗎?」金髮男子首先打破沉默。

    「對,」偉恩終於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此刻的職責:「所有人樓下集合,我們要出發了!」

    「喔──!」

    眾人同聲應和,無人再推託遲疑,上百名弟兄一齊從各寢湧出,齊步往樓下衝去,跺跺的腳步聲,猶如打響了出征的戰鼓。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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