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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8 21:12:25瀏覽132|回應0|推薦0 | |
秀慈牽著寬宏,無助地走在一條陌生的小徑上。 早些時候,在偉恩轉身離開她的時候,她確實絕望了好久,她的腦中突然一片空白,有的只是幸福幻滅的無盡悲傷。她好似跌進了一口深不見底的井裡,四面八方都是黑暗與潮溼,伸出手來,摸到的只是一堵冰冷而堅硬的牆,圍繞著她。 然後有一個溫暖的東西抱住了她,而她也回抱他,好似抱著一根汪洋中的浮木。那個東西在她的耳邊輕聲地說話,輕聲地對她說: 「媽媽,我愛妳,我們一起回家,等爸爸回來。」 「回家?對,沒錯。回家。」她想起偉恩臨走前對她說的話。 沒錯,所以她不能容許自己崩潰,至少不是現在。 在攔下一隊正要前往參戰的警察,拜託他們捎話給偉恩之後,秀慈隨即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想用衛星定位來確認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是她卻碰到和偉恩同樣的情況。她的手機也因為解放軍發射的EMP而被燒毀,即使外觀看起來依舊正常,但是內部的晶片、主機板早已成了一片焦土,沒有復原的可能。 秀慈只好收起手機,靠自己的力量尋找回家的路。 站在戰備道上放眼望去,在她的前方是一大片由鐵皮圍籬隔起來的荒地,而遠處則是一幢幢黯淡無光的大樓,她的視線茫然地掃視著眼前這片區域,無意間發現了一棟造型十分特殊的中式建築。從她站的位置看過去,那建築的正面彷彿是縮小版的台北車站或是國父紀念館,屋頂同樣裝飾著典雅的飛簷和立柱,而且在建築物的兩側還延伸出同樣色調和風格的屋頂,屋頂的高度則逐段降低,看起來就像是在主建築的兩側搭建起來的遮雨頂蓋。秀慈不禁猜想,那會不會是桃園某座不知名的火車站呢?如果是的話,那等到電力恢復之後,她或許就能搭火車回到台中了。 因此,當偉恩搭上陳湘亭開的小貨車前往成功嶺時,秀慈也正牽著寬宏,朝著和交戰區相反的方向前進,將間歇的火光與爆炸聲留在遙遠的身後。 由於秀慈和那棟建築之間橫亙著一塊約有一座足球場大的荒地,而荒地的四周又用兩公尺高的鐵皮圍籬隔了起來,這讓她只能沿著這道鐵皮圍籬前的小徑前進,尋找一條能夠穿過這片荒地的道路。走了約二十分鐘後,秀慈總算找到一條可以通行的岔路,拐進這條岔路之後,便看見前方矗立著三戶並排在一起的三層樓透天厝,而且門口還停著一輛汽車,在二樓緊閉的窗戶裡,則隱約透出了微弱的黃光。秀慈頓時燃起了希望,她相信只要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一定可以成功接到大路,這樣她就能循線找到那棟可能是火車站的建築了。 「媽媽,這裡是哪裡?好黑喔……」寬宏跟在秀慈的身旁,顯得有些害怕。 「宏宏乖,媽媽要帶你回台中啊,你不是說要回家等爸爸?」秀慈捏捏他的小手,輕聲地說。 其實她的心裡也很害怕。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走在這種偏僻的鄉間小路上,萬一發生任何的變故,恐怕都不是她有辦法應付的。 秀慈牽著寬宏,先往那排三棟並列的老式透天厝走去,從剛才看見的火光和眼前這桶洗了一半的衣服來判斷,她相信屋子裡頭一定有人,而且會住在這種透天厝的應該也是那種三代同堂的善良家庭才對,這樣的人家,應該會願意為他們母子倆指引一下回家的方向吧。於是她走到停著汽車的那一戶家門口,輕輕地敲了兩下那扇彷彿是從鹿港老街拆過來裝上的褐色格窗木門,然後既期待又惶恐地等待著。 沒人應門。 秀慈又敲了一次,而且還把手貼在毛玻璃上,試圖窺探裡面的動靜,卻發現屋子裡面竟然比外面還要黑暗。 還是沒有人出來應門。 秀慈不死心,再敲了一次,而且這次的力道之大,讓整扇門框都在嘎嘎作響。 「請問有人在嗎?」秀慈對著木門喊道。 「是誰在敲門啦!」一個中年男子渾厚的嗓音從二樓傳來。「我們不認識你,妳趕快給我滾,不要在樓下吵吵鬧鬧!」 秀慈聽到回應之後,轉頭對寬宏使了個眼色,彷彿在對他說:不要怕,媽媽有辦法。她隨即跑出騎樓,對著二樓的窗戶回話: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請問你們,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座火車站?我跟我兒子想要回去台中,麻煩你們跟我報個路好嗎?」 「我叫妳滾妳聽不懂是不是?我……」那名男子正要發作,卻有另一個細碎的聲音阻止了他,隨後便傳出一名成熟女子的聲音。 「小姐,現在外面很危險,我們真的不方便跟妳多說,妳如果要搭火車,從這裡要走很遠才能到中壢火車站,我們這裡很荒涼,甚麼也沒有,請妳趕快走吧,不然我先生要下去趕人了。」 秀慈聽到對方的答覆,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從他們的口中問到甚麼了,於是她苦澀地向他們道謝之後,隨即牽起寬宏繼續往前走。雖然他們說這附近沒有火車站,但是秀慈相信,那棟建築蓋得這麼富麗堂皇,就算不是火車站,也應該是甚麼重要的地標才對,也許到了那裡之後,會有公車或計程車可以搭也說不定。想到這裡,她又重新打起精神,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彎下腰對寬宏說: 「宏宏,我們得到第一個線索囉。」 「線索?」寬宏歪著頭,不曉得媽媽在說甚麼。 「沒錯,線索。回家的線索。宏宏接下來也要跟媽媽一樣,要鼓起勇氣去問人,還要隨時注意路上有沒有甚麼路牌可以指引我們方向,或是找到公車或計程車之類的可以載我們一程。總而言之,我們現在要開始進行一場闖關遊戲,所以宏宏要努力表現出你最棒的一面,幫助媽媽完成這個任務喔。」 「好──」寬宏開心地說,臉上的表情也從剛才的惶惑變成開朗又有活力的樣子。「那過關之後,會有獎勵嗎?」 「獎勵就是回家啊,回到我們那個可愛的狗窩,然後等爸爸回來……」秀慈說到這裡忍不住哽咽。「宏宏、宏宏還記得,爸爸說要買吉普車給你嗎?」 「記得。」 「那個就是你的獎勵喔。只要你能幫媽媽找到回家的路,媽媽就會跟爸爸說你表現得很棒,爸爸就會買一台很帥的吉普車給你囉。」 「那我們趕快走!我一定會幫媽媽找到路,我最棒了!」 寬宏拉著秀慈的手,一馬當先地跑著,而秀慈則是趕緊仰起頭來止住臉上的淚水,還假裝若無其事地跟寬宏說: 「宏宏好棒,接下來就是宏宏跟媽媽的大冒險囉。」 他們繼續往前走,在沒有任何燈光照明的情況下,沿著這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朝著秀慈剛才發現的那棟古典建築走去。在道路的兩旁,除了鐵皮圍籬和民宅的圍牆外,就只有一畦一畦的田地了。當他們走到小路的盡頭時,卻發現橫亙在眼前的是一條T字路口,向左、向右都是綿延無盡的未知領域。秀慈和寬宏站在路中間,寬宏先是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不確定該走哪一邊才好,最後只能一臉困惑地仰起頭來問秀慈說: 「媽媽,我不知道該走哪一條,妳知道嗎?」 秀慈看著寬宏那副傻氣的樣子,便蹲下來摸摸他的頭說: 「你怎麼跟爸爸一樣,一點方向感都沒有呀?我們剛才不是有看到那棟很漂亮的建築物就在我們前進方向的右手邊嗎?然後我們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又向右轉走進這條和原本的路垂直的小路,現在又碰到這條跟我們走來的路垂直的路,那請問這條路跟我們一開始走的那條有鐵皮圍籬的路,有甚麼共通點呢?」 秀慈一邊解釋,一邊用雙手比給寬宏看。 「我知道了,它們是平行的!」寬宏恍然大悟地說。 「沒錯,宏宏真聰明!你已經比爸爸還要厲害囉。所以你快告訴媽媽,我們現在應該要走哪一條路才對啊?」秀慈繼續鼓勵他說出答案。 「走右邊!」 「答對了!我們現在只要沿著右邊這條路走下去,就能找到我們一開始看見的那棟很漂亮的大房子囉。」 「媽媽說的是那間長得很像廟的房子嗎?」寬宏稍稍回想了一下他剛才在高速公路上看到的景象。他其實覺得那棟房子看起來有一點可怕,只是他說不出為什麼。 「沒錯,我們要先走到那裡去,再看看有甚麼方法可以讓我們早一點到家。好啦,我們走吧。」 秀慈牽起寬宏的手,母子倆並排走著,走在這條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車輛經過的馬路上。秀慈不禁懷念起稍早時在板橋車站遭遇的那團混亂。那時的情況雖然非常危急,但是至少身邊都是跟他們一樣害怕的人群,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整條路上的人都已經躲的躲、逃的逃了,只剩下他們母子倆無依無靠地走在這條孤寂的道路上,而前方只有無止盡的黑暗。 然而,比起街上空無一人更讓秀慈感到不對勁的是,怎麼道路兩旁的店家,清一色都是禮儀公司、生前契約和生命事業,甚至路邊還有一塊立板上寫著「許永明先生靈堂」。她不禁納悶,這一帶到底是甚麼地方,怎麼會吸引這麼多專門辦喪事的店家呢? 這個疑惑,在秀慈找到那座造型典雅的廟宇式建築後,才總算真相大白。她和寬宏佇立在那座建築物的大門前,赫然發現正面的牆上大大地寫著三個字: 御奠園。 「怎麼會……」秀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滿懷希望尋找的,竟然是一座服務死者的殯儀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整條路上都是那種店家了。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另一件讓秀慈更加驚慌的壞事卻接踵而來。寂靜的街道上,突然響起了讓人毛骨悚然的防空警報,在第一個尖銳的長音刺進他們的耳朵時,寬宏立刻本能地用雙手捂住了耳朵,蹲在地上想躲避音浪的襲擊。而秀慈雖然跟他一樣害怕,但她還是發揮了母性的本能,一把抱起地上的寬宏,眼看街道上到處都是鐵門深鎖的店家,她別無選擇只能衝進那座殯儀館的穿堂裡,瑟縮在堅固的拱門底下。她緊抱著懷裡的寬宏,將自己的手貼在他的耳朵上,不斷地對他也對自己說: 「宏宏乖,一下子就過去了,不怕不怕,一下子就過去了喔,宏宏要勇敢,媽媽在這裡,不要怕,媽媽在這裡……」 秀慈的心裡很清楚,防空警報代表的是敵人更猛烈的攻擊,這讓她越發擔心偉恩的狀況。她跟寬宏還能躲在這座堅固的建築物底下,可是偉恩要是還留在戰備道上的話,他能躲到哪裡去呢?而且他還跟部隊待在一起,不是更容易成為敵人轟炸的對象嗎?想到這裡,秀慈越來越不能允許自己躲在這裡了,也不想再繼續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她甚至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偉恩離開卻沒有追上去?他們是一家人,就算死也應該死在一起啊。 在防空警報震耳欲聾的呼嘯聲中,秀慈隱約聽見了來自高空的轟鳴聲,正逐漸朝他們逼近過來。但是迫在眉梢的危險反而激起她更加執著的勇氣,讓她毅然決然拋下寬宏,衝出那座宏偉的拱門,跑到空曠的馬路上,遙望偉恩所在的方向。她看見西北方的高空中,突然湧現了一大片雁群般的黑影,又彷彿是連成一線的黑色浪潮,而每一個浪尖都隱約閃現著紅色和白色的光點。稍早的經驗告訴她,每一顆微弱的光點,都是一架足以毀天滅地的空中殺手。 就在這個時候,秀慈背後的夜空突然竄出數枚飛彈,轉眼便擊落了數架敵軍戰機,一顆又一顆巨大的火球在遠處的高空中次第炸裂。緊接著在她可目視的前方,又射出了兩三枚流星般墜落的照明彈,將入侵的敵軍機群照耀得清晰可見,而遠處的地面也隨之射出無數道細長的火蛇,霎時交織出一幅壯觀的景象。 秀慈被這奇異的景象給迷惑了,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戰爭也可以如此絢麗,如此燦爛動人,這是何等壯闊的力量才能將梵谷燃燒的星空幻化成真?然而此刻的天空它真的在燃燒,而每一團爆炸四散的火焰都代表一個生命的殞落。隨後,她看見了一顆流星墜落,墜落在戰備道的那一頭,激起了一團巨大的爆炸,形成一道好幾層樓高的火炬,黑色的濃煙與火光形成強烈的對比,並且急遽地湧向天空。接著另一顆流星也在附近墜落,那樣的爆炸威力,感覺已不像飛機墜毀,更像是滿載火藥的飛彈。 「不要──!」秀慈再次失去理智,她無力地癱軟在地,親眼目睹戰備道遭到炸毀的打擊,遠比她眼睜睜地看著偉恩離開還要沉重。她一心以為偉恩還死守在那裡,而如此猛烈的爆炸就只能推導出一個結論──偉恩再也回不來了。 秀慈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難過得不能自已。就算遠方的天空砲火依然猛烈,解放軍的大批機隊還在源源不絕地入侵台灣的領空,她也不在乎了。 「我應該跟你走的……」 她仍然沉浸在自責的悲傷中,直到她聽見了一聲薄弱卻絕不可能聽錯的小孩叫聲。她的視線立刻掃向御奠園的穿堂,看見寬宏一個人孤零零地縮在大柱子底下發抖,雙手死死地按住耳朵,正用一雙求救的眼神看著她,口中大聲地哭喊著: 「媽媽、媽媽!你快回來!」 母性的本能振奮了她的意志,讓她倏地站起身來。她再次抬頭遙望那片照亮天際的大火,又望向那片黑壓壓的敵軍機隊,一股悲壯的意念頓時浮上心頭:老公,我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會照你說的,把兒子平安帶回家去,等你回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再不然……你頭七那天,也一定會回來看我們的,對吧? 秀慈抹去了臉上的淚痕,轉身衝回御奠園的穿堂,重新把寬宏擁入懷中,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對他唱著他最愛聽的兒歌。 「蝴蝶蝴蝶生得真美麗,頭戴著金絲,身穿花花衣,你愛花兒,花兒也愛你,你會跳舞,它有甜蜜……」 同時,秀慈卻用完全不搭調的表情,怒視著在她眼前發生的一切。她並不清楚中國到底想幹甚麼,但是她發自內心痛恨,痛恨這些主動挑起戰火的人。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偉恩被這些敵人給殺死了,秀慈發誓,她會帶著寬宏永遠離開這個地方,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至於現在,秀慈不打算留在這裡等待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她決定按照原本的計畫,帶寬宏回家。當她發現頭頂那一片黑壓壓的飛機並不是要來轟炸市區的時候,她才鼓起勇氣,在防空警報仍在呼嘯的同時,捧起寬宏的臉,吻去他臉上的淚水,在他的耳邊盡量清楚而溫柔地說: 「宏宏別怕,這也是遊戲的一部分喔,我們不能被它嚇倒,我們要繼續前進,媽媽準備好了,宏宏準備好了嗎?」 寬宏原本還是一臉哭哭啼啼的樣子,但是當他看見媽媽表現得如此堅強,讓他也努力打起了精神,用他小小的手背抹去鼻涕和眼淚,哽咽著回答說: 「我、我準備好了,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 「宏宏好棒,我們現在先往……」秀慈一把抱起蹲在地上的寬宏,跑到馬路上去。「媽媽看一下喔。」 她審慎評估了一下當前的情勢。首先,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而且手機也壞了,周圍又看不到任何的人車,遠方的天空還在不時射出縱橫交錯的飛彈和槍砲曳光,偶爾擊落幾架轟轟作響的戰機。因此,秀慈現在只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離這些飛機和砲彈越遠越好。 抱持著這樣一個簡單的想法,她立刻抱著寬宏沿著這條狹窄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她相信眼前這條和戰備道平行的小路,總會跟哪一條路交會才對,屆時她就能一個左轉把那些戰鬥遠遠地拋在後頭,然後她才有餘裕為他們母子倆找到一條平安回家的路。 於是她開始大步向前跑去,沿路所見依舊是些禮儀公司的招牌和棄置在路旁寫著「音容宛在」的花圈,這讓她越往前走越感到心慌意亂、背脊發涼。而當她偶然抬起頭來回望西北方向的天空時,卻看見敵軍的飛機依然一波接著一波地來,但是國軍的防空火力卻已經開始衰弱,似乎是彈藥耗盡,或者是被那些朝著地面俯衝的戰機給炸掉了。秀慈或許無法看清在那片激烈駁火的天空下,國軍的傷亡究竟是如何,但是她從地面不時傳來的震動和遠方陣陣的爆炸聲推測,那些身處第一線的戰士們肯定凶多吉少了。 不管怎樣,她還是先逃離這裡再說吧。 在經過數百公尺的狂奔之後,秀慈終於看見了一個T字路口,她往右手邊望去,是足以照亮整片天空的大火和烽煙;而在她的左手邊,則是另一條杳無人跡且一片漆黑的馬路,看起來跟她身後的那條馬路一樣荒涼。秀慈不知道自己選擇左邊這條路是否能夠讓她順利逃到市區,但是再怎麼說都比另一條路要來得好。於是她稍稍調整了一下抱寬宏的姿勢,順便鬆一鬆自己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臂膀,準備再次起跑。就在這個時候,寬宏突然在她懷裡掙扎了起來,告訴她說: 「媽媽妳累了,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來好不好?」 「宏宏好乖,媽媽真的手痠了,謝謝你。」 於是秀慈彎下腰,輕輕地把他放到地上。而小小的寬宏在站穩腳步之後,隨即牽起秀慈的手,俏皮地說: 「媽媽,我已經不怕了,我們繼續闖關吧。」 此時除了零星的砲彈聲之外,街上再度回復成原本的死寂,連防空警報也已經完成它預警的任務暫時解除了。秀慈看到寬宏臉上帶著懂事的笑容,很慶幸他沒有在這種時候還跟她耍脾氣或是哭鬧不休,反而表現出超齡的冷靜和體貼,這讓她感到十分的欣慰。 「宏宏好乖,那我們接下來就要往這個方向一直走下去,一直到我們找到回家的路之後才能休息喔,你確定你可以嗎?」 「嗯!」寬宏很用力地點了頭,然後仰著臉對媽媽說:「我一定可以,妳不用擔心。」 秀慈開心地笑了,還用兩手捏了捏寬宏圓滾滾的臉頰,然後牽起他的手,用他跟得上的步伐,往前走去。 就這樣,失去丈夫的秀慈和失去父親的寬宏,他們並沒有就此被擊倒,也沒有被殘暴的敵人給嚇住,而是勇敢地牽起彼此的手,踏上另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漫漫長路。一條期盼重逢的路。 一條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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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