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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1 23:04:27瀏覽168|回應0|推薦3 | |
此時莫台楓和周昊天正揹著受傷的駕駛員,在漫長的國道上蹣跚前進,走沒多久便碰到拿著步槍警戒的士兵,幸好對方一看到周昊天的穿著,立刻收槍並且恭敬地向他行禮,讓莫台楓得以順利通過。 兩人又走了好一段路,才終於抵達臨時搭建的營地,並且在月光的照映下,順利找到了一頂用綠色帳棚搭成的救護站。但是他們來到這裡才發現,EMP對整座營區的損害比他們想像的還嚴重──幾乎所有要用到電力的器械都損壞了,堂堂一座緊急救護站,竟然只剩下剪刀和彈性繃帶能用。放眼望去,帳棚裡就只有兩名穿白袍的軍醫和四名掛著紅十字臂章的醫護兵正忙進忙出,而這就是這座醫療站全部的人手了。此時的帳篷內,早已躺了五、六名傷員,身穿綠色連身制服的想必是直升機駕駛員,多半傷勢較為嚴重;另外還有兩、三名士兵則是受了輕微割傷或穿刺傷,正在接受醫護兵的簡易包紮。 兩人將傷員託給醫護兵後,隨即走出帳外。此時此刻,莫台楓的心裡正煩惱另外一件事:他擔心偉恩他們一家人會不會被強制驅趕到別的地方去?又會不會因為天色昏暗,而被過度警戒的哨兵給擊斃呢?想到這裡,莫台楓不禁心頭一緊,他趕緊詢問周昊天: 「剛才跟我一起救你的那個年輕人,我已經叫他把老婆小孩都帶過來這裡了,可是照剛才那種狀況,我擔心他們會出事,你有沒有甚麼辦法可以幫忙他們?」 「你說的是車上那一家三口嗎?我想看看……」周昊天站在帳外,沉吟了片刻,卻只能無奈地告訴他:「莫大哥,我知道那個年輕人救了我一命,我也很想跟你一起回去找他,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我現在的身分是飛官,必須趕快歸隊才行,所以請容我向你說一聲抱歉,我不能陪你回去找他,他必須自己想辦法避難,而我也該跟你說再見了。」 周昊天拍了拍莫台楓的肩膀,隨即轉身離去。莫台楓愣在原地,卻沒有理由再叫住他。莫台楓只能獨自站在帳棚外,茫然地望著眼前這片喧鬧的人影。他看見一大群人正在用吃奶的力氣,把一架架停在地面的戰機給拖拉到更遠的地方去;在營區的四周,還有幾團或大或小的火堆在燃燒,消防隊員在一旁拉起長長的水線努力灌救;而在不遠處的一頂帳篷前面,有一道人影正佇立在那裡,不時會有一兩名士兵跑過去跟他說話,然後又匆匆離去。他的心裡不禁興起一種無上的敬意,因為這些國軍弟兄即便遭遇到這麼嚴重的攻擊,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棄守或叛逃,反而繼續留在原地執行警戒任務。這些國軍弟兄想必都是有家室的人,但是此時此刻,他們全都拋諸腦後了。 「那個飛官說得有道理,現在作戰最重要……他們三個……我也顧不得了。」莫台楓喃喃地說。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掛念偉恩他們一家人了。他轉而跑向那群正在拖拉戰機的士兵,打算加入他們的行列。但是當他一邊揮手一邊大喊著跑過去的時候,卻意外驚動那群正繃緊神經工作的士兵們,他們立刻停下手邊的工作,接著所有人都將背上的步槍給拿下來,將槍口對準了莫台楓。 原本只是想過去助一臂之力的莫台楓,突然看見所有人都拿槍指著他,趕緊停下腳步、高舉雙手,口中不停大喊: 「我是台灣人、台灣人!不是解放軍啦!」 在朦朧的月色下,眾人很難看清莫台楓的面目和裝扮,即便聽到他操著一口道地的台語,又高舉著雙手,卻仍然不敢掉以輕心,便派了兩名士兵慢慢朝他走過去。 當那兩名士兵的頭燈照到莫台楓咧著嘴笑的樣子,以及他那一身隨便得近乎邋遢的便服時,也就不再把他當成是敵人了。只不過,他們還是得依照規定將他押送到修補大隊長的面前,接受盤問。 這時,大隊長正站在預定要停放戰機的空地上,指導一長列的戰機隊伍依序前進,卻看到他的部屬押來了一個魁梧的民人,不禁感到詫異。不過,基於戰地的保防規定,他有義務要調查一下這個人的來歷。因此,在莫台楓被士兵還算客氣地帶到他面前時,他便先命令所有人停止前進,接著詢問那兩名士兵: 「這個人哪來的?」 「報告大隊長,他是剛才我們在進行轉移任務時,突然闖進作業區的民人。」其中一名士兵說道。 「嗯……」大隊長接著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但是由於目前狀況緊急,他實在不想為這種小事浪費時間,便簡單地詢問莫台楓說:「先生,你知道這裡是軍事重地嗎?」 「知道。」莫台楓斬釘截鐵地說。 「既然知道,那你為什麼不趕快離開,還要硬闖進來?」 「其實我本來也不是要來這裡的,我是要載一個後備軍人回鄉報到,誰知道車子突然被中國的怪飛彈給搞壞了,剛才又順便救了一個直升機駕駛,才會跑進來這裡。結果我看到你們好像正在準備作戰的樣子,我才想說過來看看,看可不可以幫上甚麼忙。你不要看我這樣,我以前在部隊可是開中戰的,修理機械我也內行,也會用你們這種步槍,所以拜託你們讓我留下來好不好?我一定可以幫得上忙的!」 大隊長得知他的來歷後,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對他說: 「原來你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計程車司機啊?我剛才還在想是甚麼人這麼有種,都打仗了還敢往部隊在的地方跑,原來就是你呀!而且你還『順便』救了我們的弟兄,這可真是不簡單!好,沒問題,你可以留下來,我們這邊正好是負責修理戰機的,卡車對我們來說只是玩具,戰鬥機才是我們的重頭戲,你就留在這裡開開眼界吧。」他接著吩咐兩名士兵說:「把這位……」 「莫台楓。」 莫台楓同時也瞥了一眼大隊長的名條,上頭寫著:梁炳寬。 「喔?真特別的名字。」梁炳寬挑了挑眉毛,接著說:「把這位莫大哥帶到你們那一組去,之後如果有任何任務,你們就一起行動,明白了嗎?」 「明白了!」兩名士兵齊聲答道,隨即領著莫台楓回去了。 梁炳寬看著莫台楓遠去的背影,不禁嘆道: 「這個人,真是條漢子。」 長長的戰機隊伍又重新前進了,他們即將轉移到位於營區南方約五十公尺處,等待後續的回收檢修作業。如果新進場的戰機有需要零件的話,也可以從這邊就近拆解過去用。 莫台楓從這一刻起,也成為了這支修補大隊的一員,雖然沒有配發迷彩服也沒有步槍,但是他不怕打仗的勇氣,卻讓他迅速被全組的弟兄所接納,並且親切地喊他一聲:「莫大哥。」 同一時間,偉恩卻還站在計程車後座的門邊,努力說服秀慈,跟他一起到營區去。 「我不要。」秀慈直截了當地表示反對。「我們好不容易才擺脫那個瘋子,可以遠遠離開這裡了,為什麼還要回去找他?而且你們居然還約在軍營裡面!還有,你剛才是跑去做甚麼了,為什麼會搞成這個樣子?發生甚麼事了?」 面對秀慈的質疑,偉恩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他既然已經跟莫台楓說自己是要回部隊報到的,現在當然沒有理由逃離部隊所在的地方,只顧著帶自己的老婆小孩逃命,尤其是在那麼多人已經犧牲之後,他更不能容忍自己逃離這一切。既然他現在已經答應莫台楓要在那裡碰頭,那他無論如何都要趕過去不可,否則就是言而無信,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老婆,我拜託妳現在不要再跟我吵了好不好?我已經答應莫大哥要過去了,我們剛才還……」偉恩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讓秀慈知道剛才發生的事,否則她一定會比現在更加歇斯底里,於是他改口說道:「總之我現在沒有時間跟妳解釋這麼多,解放軍不知道甚麼時候又會發動攻擊,我們一定要趕快離開這裡!」 但是秀慈仍然坐在後座,緊緊摟著寬宏,絲毫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你也知道他們隨時會打過來,還要我跟寬宏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才莫名其妙吧?我們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是趕快離開高速公路不是嗎?前面兩次攻擊都是針對這裡的,我們怎麼可以還跑過去送死呢?那個司機想當英雄就讓他去好了,我只想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這樣要求會太過分嗎?」秀慈仍然試圖說服偉恩打消前往營區的念頭。 偉恩沒有想到,他心愛的老婆竟然會說出這麼自私又無情無義的話,於是他怒不可遏地吼道: 「妳說這甚麼話!沒有莫大哥好心載我們,我們有可能走到這裡嗎?沒有那些國軍弟兄衝上第一線去拚命,我們有可能在這邊吵來吵去嗎?妳怎麼還忍心叫我丟下他們不管,只顧著帶你們逃走呢?」 「你跟他們不一樣,你還有老婆跟小孩要顧啊。」秀慈立刻反駁。 「他們也有家人啊!」偉恩大聲地吼了回去。 秀慈愣住了。 偉恩也被自己的咆哮聲給嚇到了。 只有寬宏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站在門邊的爸爸,囁嚅地問他說: 「爸爸你怎麼了?你從來不會這麼大聲跟媽媽說話。媽媽她做錯甚麼了嗎?」 在寬宏的眼裡,爸爸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兩隻眼睛瞪得好大,好像要把他們吞下去一樣,看起來好猙獰、好可怕。 偉恩這時才發現,他失控了。他差一點忘了,就算他贏得莫台楓的尊敬也抵禦了中國的入侵,如果失去了秀慈和寬宏,那他仍然一無所有,他仍然失去一切。於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然後心平氣和地對寬宏說: 「宏宏乖,媽媽沒有錯,是爸爸太兇了,爸爸跟你對不起。老婆,對不起,我不該對妳發脾氣,如果妳真的不願意跟我一起走,那妳……」偉恩極為艱難地吐出這句話:「就帶著宏宏先離開這裡。」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我們?我們不是還沒到台中嗎?你的動員令還沒生效,你還可以多陪陪我跟孩子,你為什麼非要現在參戰不可呢?」 「在總統被刺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再是平民了。現在的我,是一個受國家徵召的軍人,不管我是不是到台中了,保護這個國家都是我現在就該做的事,所以我不能只為自己著想,不能只為你們著想,妳能體諒我的心情嗎?」 「那你能體諒我的心情嗎?我現在隨時都要面對丈夫可能會死掉的恐懼,而你卻為了你的狗屁信用現在就要丟下我跟宏宏,你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偉恩知道自己無法也沒有時間再說服秀慈了,所以他決定探身進後座,親吻秀慈,親吻寬宏。 「你們是我在這世界上最愛的兩個人,我一定會用盡一切保護你們,我保證。」 偉恩隨即爬出後座,朝營區方向走去,但是他還沒邁開步伐,就被秀慈給拉住。 「你不要這樣……要走,我們一起走。」 偉恩看著秀慈懇求的目光,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一把抱起站在一旁的寬宏,一手牽著秀慈,在這彷彿永無止盡的黑夜裡,朝著最危險的地方走去。秀慈多麼希望,偉恩永遠都不要放開她的手。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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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