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偉恩還在和寬宏討論要買樂高還是風火輪系列的吉普車時，莫台楓卻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們：

    「安靜！前面有狀況了。」

    一聽到莫台楓的警告，偉恩臉上的笑靨瞬間凝固，幸福的泡沫終究還是被現實的無常給戳破了。偉恩再一次向寬宏保證會帶他去買吉普車之後，便立刻轉過頭去，兩眼直盯著擋風玻璃前的騷動。

    偉恩隱約看見在前方大約五百公尺的道路上，有警車專用的紅藍警示燈忽明忽滅，而隨著車子越駛越近，還依稀可以聽見遠方傳來了類似螺旋槳的運轉聲。

    「前面是在幹嘛啊？」莫台楓身體前傾，壓在方向盤上，試著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看清前方的狀況。只不過，戰場上的動態和戰略的安排，壓根不是他們這些老百姓所能理解的，甚至──他們根本不該看見這一幕的。

    莫台楓還沒能釐清眼前的異象，倒是先注意到站在兩輛警車前面的四名警察，而在對向車道上，也同樣停著兩輛警車，由另外四名警察負責攔檢。

    站在莫台楓正前方的那一組警察，遠遠就看見了這輛怪異的計程車，因此在莫台楓駛近的時候，便立刻用手上的交通指揮棒示意他趕緊停車。

    放眼望去，整條偌大的六線道高速公路，就這樣被四輛警車、為數眾多的交通錐和黃色警示路障給佔滿了。如果再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路面上拉出了一條細長的馬刺鐵鍊，那銳利的針尖和警察手中的長槍，逼得莫台楓不得不在距離他們約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停車。

    他和這一家人的返鄉報國行動，或許就要在此終結了。

    當車子安分地停妥後，站在最前方揮舞指揮棒的交通分隊長立刻跑上前來，而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名手拿長槍的警員。他們迅速包圍了這輛計程車，分隊長低下頭來訊問駕駛座上的莫台楓說：

    「你的收音機沒有開嗎？沒有聽到政府已經封閉國道了嗎？趕快掉頭，從最近的交流道下去，不要開著車跑來跑去的，妨礙國軍作戰！」

    莫台楓本想理直氣壯向對方表明來意，但是當他看到兩名持長槍的警察已經一左一右挾持了他的車子，還把槍口對準了車上的乘客──包括秀慈和寬宏──他才不得不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只見他微微抬頭回說：

    「我有聽到啦，但是我們也不是故意要硬闖，我們之所以一直開到這裡，是打算……」

    分隊長不等莫台楓解釋，立刻打斷他說：

    「我管你有甚麼打算！我們現在正在打仗，沒有時間聽你說這些廢話！現在就掉頭，快點！」

    這時，坐在一旁的偉恩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瞪大眼睛，來回掃視著眼前這三位態度嚴峻的武裝警察。就連原本對窗外的動靜充滿好奇的寬宏，此刻也察覺到大人世界的緊張氛圍，於是趕緊撲到秀慈的懷裡，緊緊地抱著媽媽。

    就在警方攔查點不遠處，有一名身穿深綠色抗G衣的飛行員，正在抽著菸平復剛才作戰的緊張情緒，他的目光不經意地被這怪異的一幕所吸引：在空蕩蕩的高速公路上，竟然無端出現一輛計程車，正被負責安管的警察盤查，而對方看起來似乎並不打算乖乖配合的樣子。看著那輛老舊的計程車，那名飛行員好像想到了甚麼，立刻朝他們跑過去。

    就在分隊長打算拔槍威嚇莫台楓就範時，卻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他，轉頭一看，正是那名飛行員。分隊長連忙停下手邊的動作，恭敬地確認對方的來意：

    「長官，請問有甚麼事嗎？」

    飛行員瞥了一眼計程車內的情況後才回說：

    「我有點問題想問他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給我一點時間？」

    「沒問題長官，只要他們不要再往前走，你們要談多久都沒關係。」

    分隊長說罷，隨即指示另外兩名警員把槍放下，然後三個人退到一旁，繼續監視南下路段的狀況。

    在持槍的警察走開之後，車上的四個人總算鬆了一口氣，也對眼前這名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英挺飛官多了一分好感。

    「多謝你啊，不知道長官有甚麼問題要問我們，儘管問沒關係，我們一定會盡量回答的。」莫台楓率先說道。

    飛行員微微一笑，隨即用一隻手撐著駕駛座的車頂，俯下身來問道：

    「沒甚麼，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們是不是剛才在國道上遇到墜機事故的民眾？」

    「是啊，可惜警車上的人和那個飛行員……都已經往生了。」莫台楓神情凝重地說。

    「真的、沒有人活下來嗎……」飛行員聽了他的回答，忍不住仰天長嘆。

    在片刻的默哀後，飛行員本想就此離開，卻又回過頭來問莫台楓：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那時候為什麼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馬上開走？還要下車去救人？」

    「我也想問長官，中國的飛彈那麼厲害，你為什麼還肯跟他們作戰？」莫台楓反問道。

    飛行員愣了一會兒，才笑著說：

    「因為我是軍人啊。」

    「不對，」莫台楓竟然糾正他說：「是因為你跟我們一樣，都是台灣人。軍人也是有落跑的好不好，你看我們那些高級將領不就是這樣嗎？當官的時候和中國眉來眼去，退休之後馬上投奔中國的懷抱，還在那邊置產、做生意，那種人也說自己是軍人哪。」

    那名飛行員本以為對方只是個憨厚的老實人，不過是頭腦一熱才會下車救人，想不到他早已有了覺悟，他頓時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變得更加可親又可敬了。

    「你說得有道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經國號戰機的飛行員，少校周昊天。」這名飛行員決定自報家門，同時伸出友誼的手。

    「經國號我知道啦，那可是我們自己造的戰鬥機哩！我叫莫台楓，你好你好！」莫台楓充滿熱情地握住周昊天的手。

    「莫大哥好，你們看起來……好像是在趕路的樣子，方不方便告訴我你們要去哪裡呢？」周昊天接著問道。

    「我是要載我隔壁這個男的回部隊報到啦，說不定我還可以加入他們，一起去打中國哩！」

    「喔？原來你們是要回去報到的後備軍人啊，那我可不能再耽誤你們趕路了，我相信其他戰區現在應該也很吃緊才對，那就拜託兩位學長囉！」

    周昊天不再多問，立刻動手幫他們移除路障，然後站到一旁，示意莫台楓可以離開了。不過，他仍不忘提醒他們一句：

    「等一下過去的時候記得靠邊一點，不要撞到我們的地勤人員喔。」

    莫台楓慎重地接受了這個命令，並且還舉起右手向周昊天行了一個軍禮，周昊天也予以回禮，然後目送這台計程車緩緩地向前駛去。

    在一旁目睹這一幕的警察，全都看傻了眼，但是由於車輛是由一名飛官親自放行的，因此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有分隊長一個人非常緊張地跑了過來，追問說：

    「長官，你們不是說要封路嗎？怎麼又放他們通過呢？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周昊天笑著說：

    「我知道，但是比起把他們趕回去早已亂成一團的台北市區，還不如讓他們回去自己的駐地奮戰。在這種時候，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分戰力啊。」

    「可是、你不怕他們是中國的間諜嗎？前面可是我們的軍事重地啊！」分隊長仍不放心，甚至還打算指派其他警員前去攔截。

    面對分隊長的質疑，周昊天仍然一派淡定地說：

    「不會的。我剛才看了一下那台車上的乘員，是一對夫妻還帶著一個小孩，那個小孩緊緊抱著他媽媽，好像很努力想保護她的樣子，可見那是一對真的母子。至於前座的那兩名男子，你就更可以放心了。」

    「為什麼？」

    「因為……」周昊天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說：「在二十分鐘前，我的僚機中彈墜毀在國道上，過程中還擦撞到一輛警車，那個時候，就只有那兩個男人下車幫忙救人。你覺得，解放軍的間諜會演到這種地步嗎？」

    聽了周昊天的解釋，分隊長頓時也對眼前那輛漸行漸遠的計程車改觀了，也更加佩服車上那群人的勇氣。因為自從他在廣播中聽到有戰機墜毀在國道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攔截到任何一輛民車，所有人都識時務地遠離部隊所在的地方，只有那輛破舊的計程車還朝著部隊坐鎮的方向駛去。

    當紅藍色的警示燈在偉恩他們的身後縮成一個小小的光點時，熱鬧非常的戰機整補區也隨之映入眼簾了。而除了地面上身穿迷彩服、開著黃色掛彈車來來去去的地勤人員之外，偉恩一行人也聽見頭頂上清楚地傳來震耳欲聾的螺旋槳運轉聲，感覺就好像有好幾架直升機正在上空盤旋的樣子，讓車上的人越發緊張了起來。

    「莫大哥……」偉恩忍不住問道：「你確定他們不會對我們開火嗎？」

    莫台楓哼了一聲說：

    「怕甚麼？剛才沒死在中國的飛彈底下，難道現在還會被自己的同胞給打死嗎？大家都是台灣人，怎麼可能自己人打自己人？」

    莫台楓話說的輕鬆，但是他頭頂上卻真的有負責警戒的武裝直升機正在來回盤旋，機上的駕駛員一看見這台來路不明的計程車，立刻用無線電向現場指揮官回報：

    「龍城洞么呼叫桃園洞么，本台發現一輛計程車闖入整補區，請問貴台該如何處置？」

    「計程車？」現場指揮官站在指揮所帳棚下愣了半晌，才透過無線電問道：「請問對方是否有武裝？」

    「目前看來沒有，且該部計程車行駛速度緩慢，似乎只是民眾不慎誤闖而已。」

駕駛員立刻回覆，而且還試圖誘使指揮官做出按兵不動的指令。

    就在這個時候，指揮官的無線電機突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新竹洞三呼叫桃園洞么，聽到請回答。」

    「洞么回答。」指揮官一臉狐疑地回覆。

    「本台報告，在五分鐘前於南下路段攔檢到一輛計程車，經確認後為我方之後備軍人，欲南下向所屬部隊報到，故予以放行，請友軍切勿開火。」

    「你是白癡嗎！這麼機敏的據點，可以讓外人隨便闖進來嗎？我管他是後備軍人還是共匪，你通通都要給我轟回去，一個都不准放進來，聽見了沒有！」

    勃然大怒的指揮官，立刻用無線電向正在警戒的直升機駕駛員下令：

    「桃園洞么呼叫龍城洞么，現在立刻攔截那輛計程車，絕對不能讓他進到整補區，快！」

    收到命令的駕駛員頓時慌亂了起來，原本還算平靜的警戒任務，轉眼間竟變成了生死交關的截擊行動，讓他忍不住汗毛直豎，握著操縱桿的手也發麻了起來。他暗自祈禱，對方可千萬不要逼他按下桿上的紅色按鈕才好。

    此時，坐在車裡的偉恩一家人，原以為前方一片空闊，他們只要靠邊小心行駛，就能平安度過這片軍事重地，朝家的方向前進。不料，在片刻的安寧之後，他們的前方突然響起巨大的螺旋槳運轉聲，緊接著還傳來駕駛員用擴音器喊話的聲音：

    「前方的民車請注意，你已闖入國軍戰備跑道，請立即折返，否則我軍將動用武力驅離。」

    聽到來自空中的威嚇，全車的人都嚇呆了。莫台楓趕緊將車停下，不確定是要下車跟對方理論，還是就此折返算了？而偉恩也立刻將頭探出窗外，朝著天空四處張望，想看清是誰在對他們提出警告，卻在迷濛的月色襯托下，目睹了一架幾乎是一輛休旅車大小的直升機，就在他們的車頭前方約三十公尺處滯空警戒。但是真正讓偉恩感到惶恐的是，在遙遠的高空中，竟然出現了另一顆更為明顯的光點，正從遠方逐漸逼近。

    偉恩憑著今晚的印象認定，那一定又是中國打來的飛彈，於是他趕緊對莫台楓喊道：

    「趕快掉頭！又有飛彈射過來了！」

    莫台楓一聽到偉恩如此焦急的喊聲，也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便立刻調轉方向盤，迅速朝相反方向駛離，而偉恩則繼續監視那顆光點的飛行路徑。這時，偉恩才發現，那枚飛彈的飛行路徑非常奇怪，它並不像稍早來襲的飛彈那樣從天而降，而是在逼近他們的時候開始爬升，而且越飛越高，接著──光點竟然消失了。

    射偏了？還是故障了？偉恩一臉疑惑地望著漆黑的夜空，無法理解剛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但是至少那枚飛彈沒有落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還能保有一線生機。於是他回過頭去，對著秀慈和寬宏說道：

    「沒事了。那顆飛彈好像壞掉了，沒有掉下來。」

    可是，就在偉恩以為危機已經解除的時候，原本在不遠處的上空盤旋的螺旋槳聲卻戛然而止，而車後的那一大片喧鬧的光影也瞬間消失，好像突然被無邊的黑暗給吞噬了一般，連一絲光線或一點聲響也沒了，徹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同一時間，莫台楓的車子也突然熄火了，但是他們還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在他們的後方，竟又傳來了巨大的金屬碎裂聲。

    在這種情況下，莫台楓也顧不得自己的愛車，趕緊下車察看後方的情況。而偉恩也正打算下車察看，卻在打開車門的那一刻，看見一道人影閃了過去。

    那個人是周昊天，他一邊發了瘋似地往前衝，一邊對身後的莫台楓和偉恩喊道：

    「是EMP、敵軍發射EMP了！趕快跟我去救人！」

    偉恩不知道周昊天口中的EMP是甚麼東西，但是他清楚看見，原本熱鬧得宛如夜市的整補區，此刻完全陷入一片黑暗，而那些原本盤踞在空中的螺旋槳聲，也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沒有路燈也沒有車燈照耀的高速公路上，偉恩只能憑藉頭頂稀微的月光來指路，然後努力加大步伐追上周昊天和莫台楓的腳步。

    當偉恩終於趕上他們的時候，他才發現，剛才那架向他們提出警告的直升機原來並沒有飛走，而是莫名其妙墜落在國道上，化成了一堆扭曲的廢鐵。早一步趕到的周昊天，立刻爬到橫躺著的直升機上，將艙門打開，奮力拖出一名血流滿面的駕駛員，再由莫台楓接手，把人扛到安全的地方去。就在周昊天打算爬進駕駛艙救出另一名乘員時，偉恩卻看見機腹的位置開始竄出零星的火花，於是他當機立斷，爬上直升機，硬是把正在解安全帶的周昊天給拖了出來。

    「你在幹什麼！我是叫你來救人的，你拉我幹嘛？」周昊天半個人埋在機艙內，對著外頭大吼。

    「飛機好像快爆炸了！你趕快出來！快點啊！」偉恩在外頭一邊拉著他的大腿，一邊喊道。

    「放屁！我的弟兄還在裡面，他還有一口氣在！我不走！我要救人，你給我放手！」周昊天奮力用他的兩條腿想踢開偉恩，卻也不忘盡快將那條綁住弟兄的安全帶給解開。

    「你快出來啦！」偉恩又瞥了一眼機腹迸發的火花，不禁冷汗直流。

    這時莫台楓也回來了，第一眼便注意到機腹迸出的火花，又看見偉恩正在努力把周昊天給拉出機艙，隨即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於是他毫不遲疑地爬到偉恩的身旁，兩個人一人一條腿地把周昊天給拔出來，接著一左一右將他拖離現場，幾秒鐘之後，直升機的巨大爆炸波便將三人給撂倒在地。

    「王八蛋！啊──」周昊天不停地對著天空咆哮，卻已無法改變又一名弟兄陣亡的事實。他好恨，恨自己能力不夠，不僅沒能壓制中國的攻勢，就連近在眼前的弟兄都救不了。他還能想起剛才那名受困駕駛的表情，他還想活下去，他還不想死。可是當周昊天被硬生生拖出去的那一刻，他看到那個可憐人臉上最後的表情，是絕望。

    這場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消防車也報銷了，因此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包覆住整架直升機的軀殼，然後一點一點地吞噬掉弟兄的身體。他的耳邊，彷彿還能聽見惡火中隱約傳來的哀號聲。

    莫台楓和偉恩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剛才的震撼中回復過來，頭髮上、手臂上和衣服上都還殘留著與惡火擦身而過的陣陣焦味，灼熱的痛楚也隨著亢奮的情緒逐漸消退而蔓延開來。但是偉恩反而因此感到慶幸。痛，代表他還活著。

    還在大口喘氣的莫台楓，看著周昊天跪在殘骸面前非常自責的樣子，不禁為他感到悲哀。目睹自己的弟兄一個一個慘死，他的心裡一定很難受。然而，莫台楓的心裡也很清楚──事情還沒結束，死亡只是開始。

    於是他平靜地走到偉恩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連直升機都被搞成這樣，我的車應該也沒救了。我跟你說，你現在趕快回去車子那裡，把你的老婆小孩帶出來送到部隊那裏去，我會負責把那個受傷的駕駛員抬過去，我們就在那邊碰面吧。」

    莫台楓舉起手向偉恩指出部隊所在的位置，但是偉恩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過去，卻只看見一片黑暗。偉恩很擔心眼前的悲劇是否會在那個地方重演，但是他的理智卻告訴他：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他的老婆和孩子平安送回家去。南下，則是相對安全的方向。

    想到這裡，偉恩的心裡不再徬徨，隨即轉身往車子的方向跑去。但是在他離開之前，還是忍不住詢問莫台楓：

    「那他怎麼辦？」

    「他喔？」莫台楓看著周昊天還跪在那架殘骸的面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只能無奈地對偉恩說：「他是個軍人，你不用擔心這麼多，趕快去吧。」

    聽完他的回答，偉恩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隨即轉身遁入夜色之中。

    在偉恩離開後，莫台楓依然站在周昊天的身後，旁觀他此刻的痛苦。五分鐘過去了，火勢開始減弱，該升天的都升天了，莫台楓這時才走到周昊天的身旁，伸出手來搭在他的肩膀上，對他說：

    「一個弟兄走了，另外一個弟兄還剩一口氣，我要把他抬去你部隊的陣地，你要不要過來幫我一下？」

    此刻的周昊天近乎茫然地望著眼前逐漸熄滅的火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他說：

    「謝謝你們……沒有讓我死在這裡。」

    他倏地起身，轉過身去面對莫台楓，神情悲壯地說：

    「如果連我也死了，就沒有人去幫他們報仇了！那些該死的解放軍！我一定會重新坐上飛機，到天上去，為我的弟兄們討回公道！」

    「有志氣！」莫台楓向他伸出了右手，彎成比腕力的姿勢說道：「我挺你！」

    周昊天也伸出了右手，和他緊握在一起，連成一條堅不可摧的鎖鏈。

    在第一輪的戰火中，過去的弟兄殞落了；但是浴火之後，素未謀面的兩個人，卻就此結成了同生共死的兄弟。莫台楓一肩扛起了意識不清的駕駛員，和周昊天一同往整補區的方向走去，他們以為前方就是獲救的希望，卻渾然不知，比眼前這波戰損更慘烈的戰鬥，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