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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料理:黑人吃炸雞,錯了嗎?2017/01/24 16:26:47 林齊晧
http://global.udn.com/global_vision/story/8664/2248910 哥吃的不是炸雞,是靈魂。 2013年時我在波士頓,當時的室友Leliveld是一位來自馬里蘭州的非裔美國人,在波士頓的醫院從事醫務工作。由於彼此工作的關係,我們真正有機會在家裡碰面談話,通常只有在晚餐的時候,因此「吃什麼」很自然成為我們交流的話題。我們曾經聊過波士頓的餐廳、天南地北聊過一堆吃過的食物,但我始終很想親自找人證實一件事——黑人與炸雞之謎,但又害怕一打開這個話題就有種族歧視之嫌。 於是我把話繞了一圈,告訴他:「昨天我去吃了肯德基,跟台灣相比,美國的肯德基還真難吃!」語畢,輔以遺憾落寞的神情,試圖引誘對方與我探索炸雞的奧秘。Leliveld聽到我的感想,眼睛為之一亮,正色道: 噢,所以你也喜歡炸雞,是嗎? 「當然!」話題漸入佳境,先前還擔心踩到種族刻板印象的地雷,現在已經走得悠然。Leliveld開始分享炸雞的美好,特別是「能讓你心情愉悅」,從味覺昇華到心靈層次。我請求Leliveld指引我波士頓哪裡有好吃的炸雞,他告訴我: 波士頓?不,如果你要吃真正的炸雞,那你只有到南方去了。 「噢,南方啊?」棉花田、穀倉、農舍、水井、藍調的低吟、燉煮的大鍋...,一連串對美國南方的刻板印象,擋也擋不住地變成腦海跑馬燈,我心裡想:這會不會「太標準」了?然而這一份尷尬與疑惑,內涵都在Leliveld所指引的炸雞地圖之中——美味的炸雞不在速食連鎖店,在南方的靈魂故鄉。 ▎黑人愛吃炸雞,有問題嗎?當我準備詢問黑人室友關於炸雞的話題,為何心中產生了一絲尷尬?如果炸雞只是炸雞,這份尷尬又是從何而來?從歷史文化的脈絡來看,炸雞扮演的角色絕非單單讓人吮指回味而已,它和西瓜、馬鈴薯、豬肉、玉米...等等食物,一鍋燉煮成「南方黑人」的景觀印象,在黑人「靈魂樂」之外,另一道稱之為「靈魂料理」(Soul food)的獨特文化。 正因為炸雞之於黑人的關係,有時會觸動種族歷史的敏感神經。在現實的案例中,高爾夫球星老虎伍茲就被開過這種炸雞玩笑,其競爭對手Sergio Garcia被問到,是否招待老虎伍茲到其寓所參加開幕活動,Sergio Garcia回答:「每天晚上都要好好招待他,會提供炸雞。」言語中透露出這樣的訊息:老虎伍茲是黑人、而黑人都愛吃炸雞。老虎伍茲則在自己的推特上回應:「這是不對的,很顯然是傷人而且不當的言論,令人遺憾。」 另一案例發生在學校。加州一所高中在年度的黑人歷史月時供應炸雞、西瓜餐點,引發種族歧視之嫌,類似的事件也發生在俄亥俄州的萊特州立大學,同樣在黑人歷史月當中推出特別菜單,結果菜單上是炸雞、馬鈴薯泥、羽衣甘藍、玉米麵包等典型的「黑人料理」,強化了黑人與這些食物之間的刻板印象——難道黑人就只能吃、只愛吃這些?關於這一點,甚至有些黑人自己都搞不太明白,黑人吃炸雞錯了嗎?白人不也愛吃炸雞?而且著名炸雞連鎖店「肯德基」的招牌人物肯德基爺爺也是個白人。黑人脫口秀明星Dave Chapelle拿這件事開了玩笑:「原來黑人愛吃炸雞不是因為它美味,而是因為黑人的基因所決定!」 某方面來說,黑人與炸雞之間還真是由於先天基因,塑造成命運的相逢。約莫16世紀開始的黑奴貿易,一批一批黑人被送到北美洲,先天膚色讓他們從非洲家鄉離散再離散,漂泊他鄉為奴,讓黑人在異地相遇了與他們一樣廉價的「肉」——雞。 ▎黑人靈魂菜:不夠的,就用我的靈魂美國還施行奴隸制的時代,黑人能獲取的食物種類有限,在考量取得容易、飲食習慣也多承襲非洲祖先文化的情形下,肉類可以見到不少雞豬牛肉及其內臟;黑眼豆、玉米、馬鈴薯等植物類也是大宗,這也是受到周遭生活環境的影響。 豬肉是泛用性最高的一種,而雞肉因為相對便宜、而且可以從奴隸主那裏取得不少白人不太食用的雞翅、雞胗、雞脖子等部位,在兼顧高熱量的需求之下,用豬油來炸雞很自然地成為黑奴的日常飲食之一;同樣的作法也出現了所謂的「鄉村炸牛排」、炸魚等種類。除了炸食,燉煮法也能因應黑奴勞動的需求,將食材不分菜肉全部丟進一鍋熬煮,長時間勞動之餘能夠隨時果腹。 這些黑人離散而在異地衍生的烹調習慣,在美國成了所謂的「靈魂料理」,泛指南方黑人的飲食文化。這個詞彙與「靈魂樂」(Soul music)有類似的語源背景,在60年代前後才被廣泛地使用,靈魂一詞之所指,暗示了那段悲慘的黑歷史。美食作家勞勃(Robb Walsh)在其著作《吃的大冒險》這樣說: 靈魂料理之所以用靈魂之名,是因為黑人在烹調時只能將就僅有的食材,不夠的地方就用自己的靈魂補上。 這些普通的食材到了南方黑人的手裡卻能變成具有豐富個性的佳餚。當然,這樣視黑人靈魂菜為美食的觀感,是相對於某些單調蒼白的「奴隸主飲食」來說;隨著時間的演進逐漸融為美國大眾飲食文化的一支。 那麼,靈魂料理之中為何偏偏又是黑人與炸雞的形象那麼強烈?除了靈魂料理的發展脈絡,大眾媒體也強化了這股印象。 ▎炸雞:不只是炸雞炸雞與黑人之所以涉及種族歧視,原因之一是來自於種醜化的族刻板印象。1915年在電影史上頗具開創性的長片《一個國家的誕生》(The Birth of a Nation),這部宣揚種族主義、將3K黨英雄化的電影當中,曾出現一位黑人議員在議事中大搖大擺吃炸雞的場景,全片處處將黑人描繪成好吃懶惰、貪愛女色的野蠻物種,吃炸雞也順理成章變成形塑黑人負面形象的符號。 在一些電視卡通裡面,黑人也扮演著相同的丑角。而且這種丑角形象,還是可以被「合理地」商品化的,例如曾在1920年代末到1950年盛行一時的連鎖餐廳「傻黑人雞餐廳」(Coon Chicken Inn),有著現今看來十分詭異的建築外觀:用一個超大型黑人臉當做入口,顧客可以從黑人厚嘴唇的口中進入餐廳,這個餐廳象徵符號完美地呈現了醜化黑人的元素,而餐廳裡面的廚師、服務員也雇用了不少黑人。電影導演Kevin Willmott在他的諷刺偽紀錄片《C.S.A.: The Confederate States of America》中,偽造一支傻黑人雞餐廳的電彩色視廣告,用來諷刺這家餐廳與美國種族問題,在這個假電視廣告傳達了這個黑人與炸雞之間彼此根本完美搭檔的組合:白人家庭到餐廳用餐,由黑人廚師與服務員送上他們用「愛」烹調的炸雞,靈魂料理的美味僅此一家。 《偽廣告:傻黑人雞餐廳》
另一支真實的電視廣告,則來自炸雞大亨肯德基。這一系列叫做「肯德基板球賽生存指南」的廣告是在澳洲發行,一名白人男性在球場觀眾席上不小心坐到另一隊加勒比海的支持群眾(黑人)裡去,白人男性說:「知道要怎麼化解這樣的尷尬場面嗎?太簡單了!」於是拿出一桶炸雞,吸引了眾黑人的注意。這支廣告引起美國《巴爾的摩太陽報》的批評,指責肯德基對種族刻板印象問題缺乏敏銳度,但是該廣告是在澳洲播出,與在美國的脈絡看起來好像不大一樣,也有人以此作為開脫之詞,反過來批評美國又在老大哥心態了;倘若如此,那為什麼又是黑人與炸雞的組合呢?而且澳洲的板球賽大家不是比較常吃肉派嗎?
提到黑人與炸雞的媒體形象,2011年電影《姊妹》(The Help)對台灣觀眾來說應該不算陌生。《姊妹》電影的舞台在1960年代美國南方密西西比州——也就是那個在種族衝突最為嚴重的區域之一,劇中的黑人女傭米妮極善烹飪,特別是炸雞與巧克力派。米妮曾說,炸雞能讓她感覺人生美好一點,不那麼厭世;而這個「南方黑人大媽的好廚藝」、「留有一手神秘配方」的形象,不難看出與靈魂料理的淵源。同樣關於黑人議題的電影,2009年的《珍愛人生》(Precious)中探討黑人女性深受家暴、性侵、貧困之苦,劇中對日常充滿憤恨的女主角Jones,飢餓地偷走一桶10塊炸雞,可能是她無奈悲哀的生命裡一點點微薄的慰藉。 從《珍愛人生》的角色行為,也可以看到美國社會階級所造成的現象,即相對貧困的有色人種族群生活在市區裡面,能便宜快速取得的食物就是炸雞、漢堡一類的垃圾速食,進而造成肥胖的問題,也間接形成「速食店的顧客通常都是有色人種」的視覺印象。 當我的黑人室友Leliveld為我指向南方的時候,炸雞或許不單單只是炸雞,還蘊含了黑人的歷史與文化,來自南方的靈魂烹調。電影《珍愛人生》片頭引用了一句格言: 世間萬物都是宇宙的恩賜 這句話還有後半部:「無論快樂、忌妒、沮喪或孤獨,都是我們成長過程中的一種享受。」——或許在黑人離散經驗的過程中,炸雞某種程度上也扮演了靈魂的一部分。
王正方/我們逃難去 https://reader.udn.com/reader/story/7048/2244682?from=udn_ch1014cate7007_pulldownmenu 2017/01/22 07:51:53 聯合報 王正方
我們逃難去 圖/想樂 一、鬼子兵打過來了鬼子兵打過來了,抗戰第三戰區司令部緊急通知遣散。我們全家從江西鉛山出發,匆忙上路,往西南山區逃難,翻過武夷山,最後到了福建麻沙。這一趟旅程我頗記得,但幼年記憶多數是斷續性的。 一起逃難的還有幾位小學老師。大家徒步走山路,雇了幾名挑夫用扁擔挑著行李在前面帶路,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雞公車」。雞公車以一支堅固的木製車輪為主,車輪直徑比一個小孩還高,軸心從兩端伸出來,看起來很結實。在獨輪兩側裝上架子,架子上釘兩塊平板,可以載貨或坐人。兩片平板底下結實的釘上兩只把手,把手往後伸出來,供車夫抓住把手往前推著車子走。兩把手的末端,以一條粗厚的帆布寬帶子連起來,車夫將帶子套在頸後,帶子從雙肩垂下,這樣推著車行走,可以靠肩膀扛起車子的部分重量來,他的雙手要維持車子的平衡,掌握方向。雞公車是獨輪車,能走很窄的路,翻山越嶺非它不可。雞公車車夫身體要壯,全仗他的超強體力推車上山下山。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中,常見到「老漢推車」的句子,推的車子大概就是雞公車。 我和哥哥這兩個小蘿蔔頭子開始很興奮,以為是去郊遊遠足。走了半個鐘頭的山路便叫苦連天起來,哭鬧撒賴的要大人抱。山路崎嶇,普通人走上去都要氣喘吁吁的,誰能抱個孩子爬山呢?趕路逃鬼子兵不能耽擱時間,於是就把我們兄弟二人放在雞公車的行李堆上,一邊一個。雞公車走不快,坐在上面觀看風景,聽車夫哼唱山歌,學著講他的方言,也挺有趣。 雞公車上陡坡很困難,需要綁上一條粗繩子,幾個人在前面拖車,這樣子前後用力,雞公車方才能勉強上了山坡。爸爸那時候正在壯年,雖然體型肥胖,但精力旺盛,有好幾次他也加入拖雞公車上坡的行列,渾身濕透滿頭大汗,一面還唱起河北梆子腔來:「劉玄德在白帝城,自思自嘆──」他說幹活兒的時候就得唱,那樣就不會累。為什麼不唱京戲呢?梆子腔來自鄉下,用它來配拉車正合適。 逃難隊伍被前面山坡上數不清的山羊群擋住路,牠們若無其事的在山上吃草,牧羊人不知道去了哪裡。山羊最固執,只服從牧羊人的指揮,幾頭老公羊兇得很,惹急了就低下頭來用大犄角頂你。都是不會趕羊的人,趕走了這一群,又過來另外一群羊擋住去路。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很久,天色慢慢暗下了,挑夫頭子說,如果天黑了還走不到下個村子,晚上走山路實在太凶險。 爸爸皺著眉頭不說話,然後揮起手中的那根竹杖試圖趕羊,無效。他突然從行李包取出一把盒子炮(老式連發手槍)來,朝著天空連放了幾槍,山羊群被嚇到,漫山遍野的跑,逃難隊伍快速循山路過去。牧羊人出現了,揮著趕羊的鞭子,用方言大聲罵街。 爸爸還會放槍!不稀奇,他那時官拜中校,雖然是文職也受過基本軍事訓練。逃難當然要帶著槍,誰知道會遇到什麼事呢?後來爸爸告訴我們;其實最擔心是臨時雇來的挑夫,有人說他們平時當挑夫,遇到好機會就變成土匪。戰火繽紛,誰管得了誰呀! 有時候我們哥兒倆一人坐在一邊的籮筐裡,挑夫挑著兩個小孩趕路太輕鬆了。他的腳程快,通常我們都走在前面,找到一棵大樹下休息,等候雞公車和大隊人馬慢慢到來。挑夫走在稻田埂上,兩只籮筐就在水田上面迎風而過,在籮筐裡有飄然坐船的感覺。有次挑夫沒走穩當,一腳踏空,我的籮筐就浸入稻田的水中一下子,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後來母親發覺我的衣服濕了,而且一身的臭。那還用說,早年中國南方的稻田裡,都灌了大量的水肥。她不准我們再坐籮筐。籮筐坐久了,兩條腿麻到失去知覺,休息很久才能走路。 翻過武夷山頭,就進入福建省了。分水關是山路的最高點,走在上面可以看到很遠的風景。你看得到人家,人家也能見到你。就在分水關的山頂,遠處響起了隆隆的飛機引擎聲,有經驗的挑夫立即往路邊的樹蔭下、草叢間、山溝裡、石頭後面找到掩護地,其他人也跟著趴在路旁的隱蔽處。日本戰鬥機俯衝下來,聲音響得嚇人,機關槍掃射了一輪,又升高飛了上去,沒有人受傷。母親俯身遮住我,眼鏡和臉上都是灰塵,嘴唇微微顫抖。戰鬥機沒有再回來,我們跑著往山下去。 進入福建北部,記得還坐了一陣子船,沿著條河慢慢的順流而下,麻沙是一個靠河邊的小鎮。船抵達目的地,人和行李都下來了,見不到有人來接我們。岸邊沒什麼樹,八、九個人靠在一堆行李邊苦等,大太陽快把人的油給曬出來。北方人天生怕熱,父親耐不住就脫了衣服鞋襪,躍入河中涼快去了。游的是狗爬式,雙足打起很高的水花來,在水中還高興的呼叫:「你們看哪,我會扎猛子!」然後把頭沉進水裡去,好久也不出來,我們看得著急,大聲的喊:「爸爸快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河的另外一處冒頭出來,揮著手臂得意非凡。兄弟二人當然也很想到水裡去玩,卻被母親喝止:「不准跟著你爸爸胡搞!」 山區的氣候變化快,頃刻間天上就起了大片烏雲。母親大聲叫爸爸別玩水了,快找個地方避雨,搬行李。但是老爸玩得太開心,過了好久才不情不願的上岸來,雨已經下得很急。母親坐在岸邊,撐起一把油傘來,遮住母子三人,繃著臉,氣得撅著嘴巴,不說一句話。 這一幕「麻沙河邊淋雨記」,母親沒讓我們忘記,以後的數十年間,她屢屢提起它來,作為管訓下一代的重要教材:遇事不可衝動,要掌握分寸適可而止,像你爸爸那樣亂來,大家就跟著受罪。 在麻沙我們住在一座三面臨空,離地好幾尺的舞台上,它是當地的中山堂,面對著一片土操場,操場的盡頭有一支旗杆。與我們一起逃難的還有郭老師和她妹妹,郭老師是學校裡最受歡迎的教員,她妹妹年紀輕,都叫她小郭老師,她大概還不是位老師,在學校管點其他的事,郭老師姊妹對小朋友都特別親切。在舞台上吊起被單來分隔空間,各據一方的住下來。 麻沙河距離我們不遠,去河中打水不太費事,撿來的樹枝可以生火做飯,平時我就在附近的樹林裡拉野屎。不用上學,每天四周亂跑,挺開心。 後來東源哥出現了。他是附近一個村子裡的青年,路過操場看到這裡有人住,就過來打招呼。東源哥有十幾歲了,瘦瘦高高長得挺好的,講話聲音很低,國語說得還算標準,他在縣城念到中學三年級,最近這一帶有鼠疫蔓延,學校都停課了。母親對他的印象不錯,問了很多;家裡做什麼的,喜歡讀書嗎?以後想做什麼?他最喜歡讀書了,希望將來去城裡的銀行做事。這次的鼠疫來得好厲害,村子裡死了好多人,東源哥的全家五口,就在這一個月裡前後都病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怎麼一回事,沒去找醫生看病?東源哥在那兒發呆說不出話來。 有一天在東源哥家附近發現一隻好大的死老鼠,全家人輪流拎著玩,又拿秤來量這隻死老鼠有多重,然後每個人都得了同樣的病,沒有找大夫,因為全村得這個病的人太多了,大夫忙不過來也治不好,死了好多人,只有他扛了過來。以後怎麼辦?不知道。 怪不得我們住在這個舞台上好幾天,附近沒見到什麼人。鼠疫是什麼,怎麼那麼厲害?母親說是老鼠身上帶的病菌,傳染到人身上就治不好的,你們見到老鼠一定要躲開,要好小心。東西用完了洗乾淨,以後吃剩的飯菜都要裝好,餿掉的放到樹林裡面埋起來。小孩子睡覺前用心刷牙漱口洗臉,嘴巴裡不要留食物,不然的話讓老鼠聞到味道,牠會爬過來偷吃,病菌一下子就傳染上了,那還得了? 刷牙漱口的話是衝著我哥說的;他從小就喜歡吃肉,抗戰時期生活困難,吃到有肉的菜肴十分難得。有一次上來了一道紅燒肉,切的肉塊有瘦有肥還帶著肉皮,他愛死了,猛吃一頓之後還留了一塊肉在嘴裡,捨不得嚼了嚥下去,第二天早晨那塊肉還在嘴裡,已經開始發臭。 東源哥每天都過來,他很會做事,幫忙搬運、挑水、燒火煮飯、去附近小鎮買點東西。母親找了幾本書給他看,他看書很快,看完就送回來再換一本。有時候也同我們玩遊戲,最會抽陀螺;用一根細繩子繞著綁緊一頭尖一頭圓的木頭陀螺,然後猛的往地上甩下去,繩子鬆開,陀螺就地快速的旋轉起來,又要看準了它,拿那根細繩子抽陀螺,陀螺就能在地上轉很久很久。後來我練抽陀螺也練得挺不錯的了。 東源哥喜歡找機會和小郭老師講話,兩個人講起話來會好久,我早看出來他們是在要好了,可是沒跟任何人說起。那天我去樹林子裡大便,正蹲在草叢裡使勁,聽見腳步聲,東源哥和小郭老師慢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低聲講話,還唧唧嘎嘎的笑。很怕他們走過來看見我光屁股蹲著的模樣,那太難看了呀!我就憋足勁用力唱〈捉放曹〉的頭一句:「八月十五呃,月光明哪!」他們繞到樹林的另外一頭去。奇怪,天都快黑了,還往森林裡去幹什麼? 有個啞巴老在附近走來走去,穿得很破舊,背著一只大麻布口袋,頭髮一根根的蓬起來,還黏成一塊一塊的,大概很久沒洗過頭,不會講話,伊伊啊啊的老在比手勢。東源哥懂他的手勢,說這啞巴最會抓蛇。啞巴想知道我們這裡有沒有蛇出來過,中山堂後面的樹林裡蛇最多了,抓一隻蛇他只收一點錢。蛇是怎麼抓的呀?啞巴從麻布袋裡拿出一條蛇來,活生生的就在他身上爬。我們這裡還沒有見到蛇,只有老鼠,啞巴聽見老鼠,臉上就很恐慌;告訴他發現有蛇的話一定會找你來抓。啞巴靠抓蛇過活,蛇皮蛇膽賣給中藥鋪。他不怕蛇咬嗎?不會的,啞巴的抓蛇師傅很有名,他師傅走了後,啞巴就是這一帶的捕蛇王。 以後母親嚴厲禁止我們去後面樹林裡拉野屎。 在麻沙的中山堂住了有兩個多月,有一天爸爸從鎮上回來說:「鬼子兵退了,我們馬上回鉛山去!」又要回去上學?我真的有點捨不得這個地方呢!東源哥幫著我們清掃整理、打包、扛行李上船,他說你們這麼快就走了呀!就站在岸上扭過頭去偷偷擦眼淚。媽媽和老爸商量了一下子,她說:「東源哪,反正你也沒學校上,家人又都不在了,要不要跟我們去江西鉛山?」東源在岸邊高興的蹦起來好高,什麼也沒帶就跳上船來。(上)
王正方/我們逃難去(下) 上篇:王正方/我們逃難去(上) https://reader.udn.com/reader/story/7048/2246054?from=udn_ch1014cate7007_pulldownmenu 2017/01/23 11:03:17 聯合報 ◎王正方 二、浙贛戰役考長大了讀抗日戰爭史。浙贛戰役:1942年,美國出動轟炸機空襲日本東京等地。這是日本對中國開戰以來,他們本土首次遭到轟炸。美軍轟炸機在執行任務後,都在浙江衢州、麗水等機場降落。日本軍本部決定發動攻擊,摧毀衢州、麗水等機場。 五月分日軍出動四個半師團的兵力,企圖打通浙贛鐵路線。國軍逐次撤退,避免與日軍決戰。日軍攻陷衢州、金華、蘭溪、壽昌;又從南昌渡過撫河,揮軍東南。六月,日軍攻克玉山、廣豐、上饒、貴溪等地。浙江江西兩省的機場、鐵路被徹底破壞,日軍在占領地燒殺擄掠,掠奪大批戰略物資。日軍的戰線拉長,兵力分散,國軍開始在各地反擊,戰鬥激烈。日第十三軍第十五師團指揮官酒井直次中將,素有侵華「急先鋒」、「虎將」之稱,中地雷身亡,是日本侵華陣亡的第一名師團長。八月底日軍全部撤回原防,戰役結束。 日軍在浙贛戰役傷亡近三萬人,國軍傷亡七萬,二十五萬民眾被日軍直接或間接凌辱殺害。酒井直次中將被炸死的消息,一直被日軍高度保密,怕日軍的常勝形象受損。直到1984年,日本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編寫的《中國派遣軍》中記載:「酒井直次師團長的戰馬誤踏地雷。酒井中將從馬上跌下來,左腿受傷,送到後方等待轉送醫院,不久酒井直次不治。現任師團長陣亡,是日本陸軍創建以來的首次。」 中國軍民在浙贛戰役中損傷慘重,但並沒有一味挨打。戰役中日本指揮官酒井中將戰死,卻要等待到四十二年之後才揭發真相。子孫後代對中日戰爭的興趣缺缺,歷史永遠是一道難以解開的謎,或僅供政客隨意捏造,以達到他們的短期政治目的? 仔細觀看地圖,福建麻沙在鉛山之南約一百公里的地方,去麻沙要翻越海拔兩千多公尺的黃崗山,山路狹窄。估計若日軍走上這條路,雙方一對一的在林間小道做匹夫之勇的搏鬥,「狹路相逢勇者勝」,優勢裝備討不到便宜去,所以算定鬼子兵不會進軍閩北。當年的疏散計畫,經過了縝密的考量。 鉛山就在上饒與貴溪之間,當時完全被鬼子兵占領。若不及時撤往福建北方,誰也不會有好下場。我忘不了那張照片:一名日軍用步槍上的刺刀插入中國小孩的肚子,高高舉起,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征服者的暴虐,令人毛骨悚然。哥哥和我幸好沒有成為日本兵刺刀下的兩坨肉。 讀到另一則報導:日軍在戰役中散播了霍亂、傷寒、鼠疫、痢疾病原體,這是滿州國日軍731部隊研發細菌彈所做的「臨床試驗」。東源哥全家、整個一村子人、麻沙一帶閩北山區的千萬居民,都受到鼠疫或其他疾病的感染,瘟疫傳布快,偏僻山地完全沒有醫療設備,因細菌彈傳播疾病而死亡的人數到底有多少,至今沒有確切的統計數字。浙贛戰役有二十五萬民眾死亡,應該不都是戰死的。 日軍不投擲細菌彈在主要戰場及戰線上,避免自己人受感染;各式細菌彈集中投在戰場外的閩北山區等地。他們熟讀善用孫子兵法,遵行「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信條,不費一兵一卒便置大批中國人於死地! 東源哥仗著年輕抵抗力強,病了一陣子硬扛過來了。我們很幸運,住在麻沙一個空曠操場的舞台上,沒有染上瘟疫,又健健康康的回到江西鉛山縣。(下)
陳匡民/清涼「素」酒 https://udn.com/news/story/7341/2243215?from=udn-relatednews_ch2 嚴格講,我並非素食,實際上,十天有八天,我可能都在吃蛋奶素。不像身邊一些朋友,基於宗教信仰、動物權益,甚或環境污染等議題才由葷轉素。我的飲食選擇,更多只是因為不擅料理,才讓海鮮和肉類,成為外食才偶一為之的稀罕選項。 不過據調查,本地的素食人口確實逐年增加,就連我身邊都出現了如此提問的朋友:「所以,葡萄酒是素的嗎?那我吃素該喝甚麼葡萄酒?」「嗯,這個嘛……」在被問到的當下,我腦袋一片空白,從沒想過葡萄酒都能有葷素議題,把人搞得七葷八素。 就本質來看,定義為「發酵葡萄汁」的葡萄酒,既然只是含酒精的果汁,應該能斷定為素食無誤。實際上,在釀造過程裡,卻可能因為選用蛋白或其它由動物成分提煉的物質(也有從礦物質提煉的「素」選項,端看酒廠選擇)來進行除酒渣的濾清工序,從而讓葡萄酒有陷入蛋奶素甚至「葷」飲的可能(雖然也有愈來愈多酒廠因為意識到素食人口需求而在這方面也由葷轉素)。 因此,對素食葡萄酒愛好者來說,與其大費周章選擇以非動物性物質來進行濾清的「素」酒,改選不經澄清過濾工序的酒,應該是能更萬無一失,有效避開「葷」飲的方式。只是這類釀造工法的細節,目前還不是一般酒標上的必須資訊,因此查找起來難免費點工夫,但是一旦開始尋覓,卻很可能因此走向風味更清新自然的葡萄酒。 因為在近年葡萄酒返璞歸真的趨勢下,不只有愈來愈多生產者開始走向更自然、有機的種植和釀造,這些更崇尚自然的生產者,往往也更傾向不對酒進行澄清過濾。如此一來,這類酒或許會在外觀上略顯混濁或含有更多沉澱物,但也可能保留更多複雜的風味元素(不過有機或自然酒和不澄清過濾的關係並非絕對,購買前還是必須和進口商或專賣店確認,部分酒廠也會在文宣或酒標上標示)。 倒是日前巧遇的一款來自日本北海道的小農酒,就恰巧在精神和風味上,都十足地極「素」主義。這家位於函館市區的農樂藏酒廠,在年均溫只攝氏十度、連八月最高溫都不超過二十六度的艱困環境下,仍然堅持以北海道產葡萄(雖然品種是源自歐洲的釀酒種),打造滿是北國風味的涼爽氣候葡萄酒。 這些每種僅數百到數千瓶不等的小農酒,因此得以貫徹農家以野生酵母發酵、盡可能自然釀造的理念,在無添加、不過濾的情況下,儘管在保存上需要更費心管理,但是卻讓風味並不以濃縮飽滿著稱的Kerner葡萄,都在充滿水果甘醇甜美的同時,還有純淨清新宛若現榨果汁。淡雅卻不失甜潤,彷彿迎面拂來的北國涼風,隱隱透出清涼音。 酒款推薦:日本北海道 農樂藏Norapon白酒※ 提醒您:禁止酒駕 飲酒過量有礙健康
韓良憶/冬季的台北,有麻油雞 https://reader.udn.com/reader/story/7048/2217647 2017/01/09 10:12:34 聯合報 韓良憶 冷鋒過境,東北風颼颼地颳著,綿綿冬雨惱人地落著,這時便覺得,該吃碗香噴噴剛起鍋的麻油雞,飽我肚腹,暖我心神。 傳統的台式麻油雞,烹法並不難,差不多家家戶戶都做得來,主材料就只有麻油、土雞和老薑這三樣而已。麻油指的是胡麻油,但並非中國大陸西北和內蒙一帶的亞麻籽油,而是將黑芝麻焙炒後冷壓所得之油,色澤深褐近乎黑,香氣馥郁濃厚,故又稱黑麻油。就台灣而言,雲林的北港和台南的西港是較知名的產地。 台灣鄉親相信麻油雞可以溫補,為冬令進補佳肴;婦女產後「坐月子」,更是非吃麻油雞不可。此一食俗自有其道理,因為麻油能夠幫助子宮收縮,雞肉亦有滋補身體之效;至於老薑,能夠驅寒怯濕、行氣活血,民間認為孕婦分娩時吸入不少「風」,多吃點老薑可以去風。 先母生養過四名子女,坐過四次月子,如此算來,她一輩子至少有四個月時間,天天都吃外婆親手熬煮的麻油雞,而我們姊弟四人則是一生下來便透過母奶,間接嘗過麻油雞的滋味。像我這樣自襁褓時期就「吃過」麻油雞的台灣人,不知有多少,這或可解釋台灣人何以嗜食麻油雞,只因那味道與一代代母親溫暖的懷抱,有著奧妙的關連。 我的麻油雞做法來自先母,她則得自她的母親、我的外婆;至於外婆又習自何人,這會兒沒法問了,想來是我的曾祖母或外曾祖母吧。直到現在,我依然偏好用這老派的辦法,烹調古早味的麻油雞。首先,須將老薑洗淨,連皮切片,跟著將土雞剁塊(倘若有真正的放山雞更好,肉更結實有味),用滾水汆燙去血水後,以清水沖淨表面雜質。 再來就可以起油鍋,將麻油燒至七分熱,下薑片,小火煸至乾皺,待廚房中瀰漫著濃烈的香味時,滋啦一聲,把雞肉統統加進鍋裡,中火翻炒至表面略黃,就可注入紅標米酒,蓋過雞肉。 請別懷疑,加的就只有酒,沒有水,傳統做法的麻油雞講究一滴水也不加。不過,用不著擔心吃了會醉,這米酒下鍋後須以大火沸煮四、五分鐘,才能轉文火將雞肉燉爛,等到雞肉煮熟燉爛時,酒精早已揮發殆盡,鍋中僅存酒香了。 除了不可摻水,煮麻油雞通常也不加鹽,要求「正宗」的,甚至嚴禁加鹽。我聽人說過,麻油雞加了鹽一起煮會變苦。這或是誤傳,因為麻油之所以變苦,主要是在製油過程中芝麻焙炒過度所致;我做過一次小實驗,在麻油雞臨起鍋前方撒鹽,湯汁並未因而變苦。 我猜想,煮麻油雞之所以不加鹽,說不定是緣於台灣人吃麻油雞喜歡加麵線,且最好是傳統的日曬麵線之故。此種麵線在揉製時便已摻了鹽,倘若雞湯已鹹,拌了麵線就會鹹上加鹹,難以入口。我這個想法可是有「實證」的,也就是那一回,我用起鍋前加了鹽的麻油雞來拌麵線,哎呀,鹹得我只好兌一點熱開水來稀釋,然而湯的香氣和醇味自然也就淡薄了。 傳統歸傳統,近年來,麻油雞的做法逐漸出現改變,有烹煮時不但加鹽還下冰糖的,亦有添加紅棗、枸杞、黃耆等中藥材的;我甚至嘗過加桂圓乾一起煮的麻油雞。想來是從小吃慣傳統口味之故,坦白講,種種新派做法都不對我的胃口。在煮食麻油雞這件事上頭,我守舊泥古,委實老派。
【惠風醫言堂】溝通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https://reader.udn.com/reader/story/7044/2248306?from=udn_ch1014cate7004_pulldownmenu 2017/01/24 09:27:59 聯合報 文/洪惠風 從此以後,當我需要通知病人得了C型肝炎時,絕對不用台語…… 從C肝到死刑e肝炎「阿姨,妳有沒有A肝、B肝,或是C肝?」盡職的侯放射師這樣問做心導管的病人。 「我有G肝。」病人回答。 「病人有C肝。」放射師大聲通知大家。 當病人有C肝時,我們的SOP標準作業程序會有些不同。沒想到,這位病人又說話了…… 「我們家賣雞,有很多雞肝!」 還有一次在繁忙的門診中間時,接到同仁打來的電話,頗有些興師問罪之意:「洪主任,我介紹給您看的那個XXX床病人,您早上查房時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她一直哭、一直哭,從早上哭到了現在。」 我完全摸不著頭緒,病人心臟病進來,恢復得很好,應該過幾天就能出院,根本沒怎樣啊,早上查房時也非常一般。「我沒有說什麼啊,只有跟她說她得了C型肝炎。」 「那她為什麼一直哭,說她被判了死刑了啦。」 我回想著她的病情變化,沒什麼啊,就是心臟病住院,肝功能有些異常。 「她說她得了死刑e肝炎,一定會死的啦。」 「死刑……e肝炎?現在的醫學沒有什麼肝炎會判死刑的啊?啊……」我恍然大悟,了解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是用台語跟她說她得了C型肝炎,不是死刑肝炎啦。」 早上抽血報告出來時,我用台語告知病人她得了C型肝炎,出院後要記得定期到肝膽腸胃科追蹤。病人聽了臉上文風不動,只有嘴角抽了一下,我以為她完全了解狀況,沒想到當我們離開後,獨自一人住院的她卻開始號啕大哭,打電話給家人交代後事。原來,她把「C型」肝炎,聽成了「死刑」肝炎。 我放下了門診,趕快回病房跟病人解釋清楚,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不好意思地咧開嘴笑了起來。但我也深自檢討我的台語發音,從此以後,當我需要通知病人得了C型肝炎時,絕對不用台語,不是用國語說「你得了C型肝炎」,就是直接簡稱「C肝」,絕對不再用台語發音「C型肝炎」了。 榮民伯伯拒絕看胃科有時為了找出疑難雜症的破案線索,得從細節裡爬梳,想辦法從中理出一些跟病情相關的蛛絲馬跡,所以我在病歷上會記錄病人的職業動態、運動習慣等等,儘量寫得愈詳細愈好。 有一次,一個病人女兒陪媽媽來看病,對我在電腦上記錄的病史非常感興趣,便在我問診時盯著半轉向病人的螢幕,一個字一個字讀了起來。看到一半,她突然笑了出來,我跟病人的診療被她打斷,停下來看著她。她用手指著螢幕:「媽媽退休後,是做『公益』,不是『工藝』。」 我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把病史修正回來。其實,當我在做那段記錄時,還有些欽佩這個病人,想她退休之後做工藝,手怎麼還能保養得那麼好。 類似的例子還有一個。以前在北榮當住院醫師時,需要看門診,某天一位鄉音很重的榮民伯伯在診間大發雷霆:「我要看『圍可』,為什麼把我掛到這邊來了?」 「伯伯,這裡就是胃科,胃腸科,沒錯啊。」 「我要看『圍可』、『圍可』,不是『圍可』!」伯伯生氣地加強語氣。 「伯伯沒錯啊,這裡是胃科。」 「『圍可』,我手破個洞,要看『圍可』!」 「您說的是外科?對不起、對不起,馬上幫您改掛。」 「對嘛,早就跟你們說是『圍可』。」有人聽懂了,伯伯也就不生氣了。 溝通,實在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
網路時代 年輕人成受騙大宗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0125000397-260106 資通訊科技發達,現在人手一隻智慧型手機,以致國內社交軟體盜用案件猖獗,而目前18至23歲民眾為「網路原生族」,為受騙大宗。 民進黨立委陳曼麗昨召開記者會,分享自身被「釣魚」的經驗,日前有歹徒假冒家人發送Facebook massage(訊息)給她,要求接一組4位號碼的簡訊,當時也不疑有他,但一回傳後她的LINE帳號就全數消失。撥至165反詐騙專線,警官則請她去警局報案,以免歹徒用其帳號去借錢,屆時恐捲入詐欺案件,顯見詐騙手法推陳出新,警政單位應嚴加查緝。 陳曼麗也調閱警政署資料指出,去年1至11月詐欺案件發生2萬1003件,較上年同期增加了1899件(增9.9%),其中以假冒名義占最多;在被害人方面,去年1至8月詐欺案被駭年齡18至23歲有5471人,占24.34%最多,30至39歲4569人占20.33%次多。
對於受騙年齡層降低一事,內政部警政署刑事警察副局長黃嘉祿解釋,因為一般通話需要錢,年輕朋友大多用網路電話「省錢」,且群組亦有圖片容易轉傳,比傳統變化多;另則是年紀大不熟智慧型手機,較少操作通訊軟體。 刑事警察局「打擊詐欺犯罪中心」研究員詹志文則表示,LINE詐騙案件數在去年底攀升,除了騙取驗證碼盜用外,另有冒用的方式,去年整體案件數有700多件,已移送447件,破案比率大概有6成。 對於LINE詐騙防治,詹志文指出,刑警局已從匯款帳戶去溯源追查,清查是由誰開戶、賣給誰,在網上查帳戶收購者,把俗稱「收簿子」集團打掉,就沒有帳戶可匯款。其次,領錢車手之追查一直是努力重點,並向請檢察官申請羈押。 詹志文並說,通訊的IP、電話以及內容亦是偵查重點,目前各縣市都有陸續成立科技專責單位,但因「斷點」問題,機房多數設置於境外,這部分仍須努力。 法務部檢察司科長紀致光則提醒,歹徒利用電腦竊取被害人帳號已涉嫌「妨害電腦使用罪」,最高可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併科10萬元以下罰金。 紀致光也說,刑法修正後,詐欺罪是屬於「一罪一罰」,只要歹徒詐騙10人就有10項罪名,詐騙越多罰越重。不過因為現在歹徒詐騙利用網路通訊軟體導致成本降低,不需要面對面,以致詐騙件數增加,盼民眾未來可先撥打165防詐騙專線去諮詢、確認,減少受騙上當的機會。 (中國時報)
三少四壯集-女偵探 中國時報
李柏青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0125000647-260115 她並不是偵探,她本職是律師,在很多場合,人們稱呼她的男同事「某律師」,卻稱她「葛小姐」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用「女偵探」這種充滿歧視的標題,這讓她想起網路上一首題名〈為什麼〉的詩:「女總統是女總統,男總統是總統/女人是女人,男人是人」。她所讀過的推理小說中(她其實並不是那麼有空讀推理小說),絕對大多數的偵探都是男性,克莉斯蒂筆下的瑪波小姐或許是個例外,但老處女(spinster)的稱號總讓她渾身不自在。她還讀過幾本V.I.華沙斯基的作品,名字用縮寫,刻意暴力場景,總讓人覺得急切想證明什麼,就像證明上帝是黑人一樣。 重點是,她並不是偵探,她本職是律師(這對性別地位並沒有改善,在很多場合,人們稱呼她的男同事「某律師」,卻稱她「葛小姐」),她很少涉足現場,線索總以各種型式(筆錄、調查報告)出現在辦公桌上,她的工作是讀那些資料,轉化成法律語言,為當事人做出最好的建議。
聽起來很輕鬆,但坐辦公室從來不比前線調查容易,她專長的案件領域尤然。 「我不相信,怎麼可能沒有艾克達芬公司?米榭爾說他們是gloablly最大的假牙maker!」 當事人不相信律師的判斷,很常見。「公司和分公司的登記都是公開資料,台灣沒有,歐盟也沒有,塞爾維亞倒是有間叫艾克達芬奇的公司,但做的是資源回收的。」 「公司的President是德國人,叫米榭爾?」 「不,公司只有四個人,沒有人叫米榭爾。」 「Noway!」當事人尖叫:「那些phonecall呢?那個不知道說什麼土語的女人?」 「那女人叫米蘭達,菲律賓人,馬尼拉戶政資料顯示,她在兩周前和一個德國人結婚,那叫米榭爾。」她平靜地說。「電話的內容都是罵妳偷了她的老公,喔,她說的是英文。」 「What!?明明就是那個bitch偷我的老公!我和米榭爾結婚半年了!她…她…我要告她重婚!」 「法律上可能行不通,因為…」 「我要告她通姦!」 「台灣法院沒有管轄權。」她說:「而且…我們還查到米榭爾先生在德國已經結婚十年,還有兩個小孩。」 「不可能!」 「我想真相是這樣,一個已婚無業的德國人來到東亞,幫自己取個響亮的職銜,和當地女人結婚,享受一陣子,用女人的錢將自己打扮光鮮,再飛去下一個國家複製同樣模式,泰國警方一年前對他發布通緝,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案例。」 她清了清喉嚨。「當務之急是就米榭爾在台灣的財產聲請保全處分,同時向檢方告發犯罪;他在德國的元配已經訴請離婚,我們動作要快,才能即時參與債權分配…」 「錢!錢!錢!你們律師就只會想到錢!」當事人哭了起來。「妳什麼都不懂…米榭爾是我的truelove啊…truelove…」 事後她的助理告訴她:「律師,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握著那個女人的手,用那種語氣說:『法律只能補償你的損失,不能治妳的痛苦,妳要堅強,我會在這裡』…我差點一巴掌下去了,妳真的很專業。」 她笑了笑。那些咒語般的法律詞彙或許是靠苦讀,但她身為律師最大的武器却是人生的經驗,或許便是曾經歷過世界乍然崩解、魂與魄被抽離身外,她才能在歇斯底里前保持冷靜,話語溫暖而有重量。 「我只是覺得…她們不應該經歷這些的。」她微笑地說。「女人都不應該經歷這些的。」 (中國時報)
三少四壯集-求偶 中國時報
祁立峰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0125000648-260115 還在念書的你,根本拿不出名片交換。這趟偽西部片決鬥,果斷是你輸了。 提起這事未免有些羞赧,但你大學念的是中文系,系所內生員男女比例,呈現一極端之懸殊落差,外系或許以為此間會發展什麼靡靡豔福,像王國維《人間詞話》形容李後主「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或大觀園裡的賈寶玉,弱水三千那般放題喝到飽。 但事實之無奈在於,除可能淪為幫忙介紹正妹的掮客外,每次系上熱搞搞辦聯誼,對象都不外乎醫學電機等陽盛陰衰天秤另一端,斷然沒你等男生的份。如江湖傳言般,聽說某年某屆之某個阿宅誤判敵情,跟著女同學浩浩湯湯去了什麼竹子湖擎天崗那類的聯誼聖地,結果玩起觸電支援前線的小遊戲時,他因完全分不到隊而黯淡中離。
畢業後你有些因緣,隔段時間就與幾個同學學妹聚餐,小團體裡約莫有一或兩個單身學妹吧。而其中一個早婚嫁給工程師的熱心雞婆女同學,硬邀請了他老公的男同事,大亂鬥似的摻入你們的聚餐,明則曰替單身的學妹索覓良緣,暗裡其實是炫耀自己無敵無畏無以凌駕的幸福人生。 這事說來隱晦又曲折,恐怕非得是典型異女才懂的敗犬階級論。沒戀人的單身狗肯定排序在種姓制度之最低階,而後先求有再求好,寧可爛勿可缺,工程師、醫師、律師等一串社會精英職業,反身轉喻的是作為情人或妻子的話語權力。當年上一代女性主義嚷嚷的經濟獨立或性自主,到了新世代全都要的陣營,最後還是淪為「我老公如何如何」大作戰。那種「你們看我嫁的很好,希望學妹向我看齊」的殷殷父權再製與拳拳異女霸權,看得你無奈卻又只得偽作大方,熱烈歡迎其他雄獸加入你們巢穴。 接著就是男同事蒞臨當晚,與想像中年薪百萬工程師頹宅形象迥然,精緻奶油的五官,潮潮的穿搭,妥妥的應對,和從你的座位望去怎麼都顯得有點膠黏黏的髮蠟。就像國中時生物課本裡的那種奇珍配圖,孔雀開屏、深海魚把鱗片置換成為高亮度螢光色,或南美洲叢林某種樹蛙,鼓起顏色鮮豔的腮囊宛如快爆炸一樣。那一整晚的包廂長桌前,四周空氣漫漶著費洛蒙和蛋白質碎沫氣味。 與大學聯誼時女生班的男孩被晾在一旁顯然有別,男同事看到你,忙不迭掏襯衫口袋,來一齣遞名片秀職銜的社會化流程。回想那時,你們其實不過就二十三、四歲,新簇簇名片尚無履歷可謄寫。而今回顧這一章回的套路,實在很像動物星球頻道,公獸們為爭奪交配權,狹路相逢,動物感傷那樣冷靜地互相觀望、虛張聲勢,伸爪子架胳膊,對幹前的暴風雨平靜,這很難不讓人聯想起《孟子》,想起那段著名「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辯證。 想人類勞耗如此心力,如海灘前沙堡雕砌般,層層鏡像建制起來的文明與禮教,卻那麼脆弱,不堪一擊,只因荷爾蒙分泌過度就隨手坍縮。 結果是那時還在念書的你,根本拿不出名片交換。這趟偽西部片決鬥,果斷是你輸了。只見那晚男同事浪漫滿屋,逗得學妹花枝亂顫。你們鬥敗公雞的其他男孩只得圍坐桌緣,望著學妹透著光、倒映在黃表紙屏幕的背面,如駱以軍〈發光的房間〉最末那景象,抽繩牽動著她的纖細手腳與童稚笑顏,宛如皮影戲人偶一般翩然起舞。 (中國時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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