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棻檸去拜訪一位懂得影像處理的朋友趙昀苓。記得她有不少設備，李棻檸期望那底片也許可以透過趙昀苓之手，轉化成蔣伯謙能經常觀看的電子檔。如此一來，應該可以在驚喜之中聽老師說故事。當然，她還有個私人的心願，就是能看到影片裡活生生的白駒騎士。

　　「妳從哪找到這麼舊的底片？」趙昀苓一邊打開底片盒，「還是16釐米的呢！」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檢視著底片。
　　「從我的心上人那裡找到的。」李棻檸神秘兮兮地回答。
　　「心上人！？」趙昀苓看了看底片的狀態，打趣問道：「妳的心上人是個老先生囉？」見李棻檸瞪了自己一眼，她趕緊轉回正題，「這底片很舊，聲軌可能已經壞得差不多了。」
　　「那還可以放得出來嗎？」李棻檸顯得有些擔心。
　　「可以，但是可能只看得到畫面而已。」趙昀苓說完，拿著底片走向放映機，李棻檸也跟了去，看著朋友將底片裝上放映機。

　　燈熄了。

　　褪色的影像裡，兩側的建築物不斷掠過，顯然攝影機是架在副駕駛座上的，而當時的路況不甚理想，畫面頻頻震動。斷斷續續的旁白自音響中送出，那是一個柔和的男聲，以不大的音量在介紹擋風玻璃外的世界…那是僅相隔短短四十年不到，卻已截然不同的台北風貌。接著有幾個溶接，景色由市區轉為市郊，最後，汽車駛進了一座牧場。

　　下一個片段是黑白的，牧場主人與白駒騎士正在餵馬。當畫面恢復彩色之後，白駒騎士牽著他的坐騎，由不遠處緩緩走近。他向鏡頭招了招手，沒有動靜，他又笑著招了招手，不久，有個年輕男孩走進畫面，他無意間的回眸，讓李棻檸發現那是蔣伯謙。白駒騎士見蔣伯謙來到身邊，驀地由後方將他抱住，一面開心地對著鏡頭說話。蔣伯謙靦腆地笑著，一邊想掙脫白駒騎士，一會兒被放了開，轉身正要向他埋怨時，又被他緊緊抱住。

　　「呵呵，甜噗噗的呢！他們兩個。」趙昀苓笑言，「妳說的心上人，該不會是其中一個吧？」說著，她轉向李棻檸，卻發現她臉色奇怪，不禁認真詢問：「該不會真的是他們其中一個吧？」
　　李棻檸在紊亂的思緒中看了看趙昀苓，心不在焉地搖搖頭，「沒有，不是。關掉它吧！」
　　趙昀苓起身關掉放映機，又笑著向李棻檸看去，「妳還好吧？」
　　「很好啊！」李棻檸微笑。
　　「這兩個人是誰呢？騎馬的那個真的很帥。」趙昀苓問。
　　「嗯…」李棻檸點點頭「但我也不太清楚他是什麼人…」

　　看來擅取底片的計劃是個嚴重的錯誤，不僅令李棻檸錯愕，到時該怎麼還給蔣伯謙也是難題。雖然如此，她仍然請趙昀苓幫忙將底片轉為電子檔，畢竟要佯裝自己沒有看過實在不太可行了。

　　下午，藍琪在打字機前處理好一份文件，將它飛盤似地仍到旁邊桌上，吐了口氣。她起身走向辦公桌後方的窗邊，看著外頭。窗前的花圃上，有蝴蝶在飛舞著，藍琪不自覺地看得微笑起來，東飛西舞的生活頗令她嚮往。往遠處看，樓下的馬路上，有對情侶經過，他們牽著手，以緩慢的步伐晃過藍琪眼前…其實，這個畫面比蝴蝶飛舞更讓她憧憬。正當她感到有些失落之際，傳來了開門聲，查省誠自他那迷你的辦公室走了出來，他關起門，與藍琪差不多時間一同轉身。
　　「在看什麼？」見藍琪站在窗邊，查省誠問。
　　「窗外有蝴蝶耶！」
　　查省誠笑著點頭，「嗯，在我窗邊也看得見。」
　　藍琪想了一下，開口問：「你今晚有空嗎？」
　　查省誠輕輕搖頭，一邊往門口走去。
　　「那明天呢？」藍琪問。
　　查省誠在藍琪面前停下，「我這兩天都有約了。」
　　這個年輕的主管，雖然不喜社交，卻很難約。心情不好時不成，地點挑錯也不成，雖然邀約源源不絕，但週末晚間的，多半他都推掉了。這回竟有個人佔去了曾經只有她獨享的時段。藍琪顯得有些訝異，一面走近查省誠，一面問：「你最近到了下班時間就興沖沖的，是誰有這麼大魅力，讓你願意常常見他呢？」
　　「我的乾弟弟。」查省誠說。
　　「乾弟弟？」
　　「嗯。」
　　藍琪佇立原地，開始納悶起來。
　　查省誠見她沒有反應，道了別，便逕自離去了。

　　藍琪回眸望著他的背影，感到有些悵然。何時有個這麼神通的乾弟弟了？竟然能讓一下了班就迫不及待地衝去找他，自己倒是被扔在一邊。「妳在吃醋了…」她對自己說，畢竟在這之前，她曾經是唯一能與查省誠互動的，也最有機會與他在一起的人。

　　除非有要事或會議，否則查省誠幾乎不會踏出他的私人空間，就連中餐也一併省略了。記得有一天，他特別沉默。藍琪為他送午餐時，發現查省誠的雙眼充滿了疲憊，那模樣看起來有點令人憐惜。他果然心情鬱悶，那句「謝謝」是早晨以來的第一句話。她知道，倘若他不願意透露什麼，她也無法問出什麼。但她很難不隨著他的心情起起伏伏，因為自己的迷糊全校皆知，但查省誠總是護著她，於是，「藍琪小姐只適合待在查先生那間辦公室。」成了兩個異類的印象。

　　五點整，查省誠拎著公事包出來，逕自經過藍琪的辦公桌前。
　　「去騎馬嗎？」她問。
　　查省誠轉過身，對著藍琪點了頭，又邁步往前。
　　「查先生！」藍琪喊住了他，起身去到查省誠的面前。「你怎麼了？」她的眼神，流露著關心。
　　查省誠有些不悅，但又試圖平靜地看著他的秘書，輕輕搖頭。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喜歡說話。」藍琪用著難得的輕柔語調說。
　　稍作思考，查省誠和緩地說：「晚上我家人安排了一個女孩子來吃飯。」
　　藍琪的心思突然紊亂起來，有頃刻的時間開不了口。
　　「妳今天比較文靜，」查省誠見狀，勉強地打趣著說：「不像平常的樣子。」
　　藍琪被點醒，趕緊恢復一貫的活潑，笑逐顏開，「只是個女孩子來吃飯，怎麼一付要慷慨赴義的樣子。」她佯裝調侃，接著又低聲說：「如果不喜歡她，要直說喔…」

　　記得當初還為了主子要相親而忐忑不安，如今他老是和乾弟弟溜去騎馬，可是樂得很。想著想著，藍琪不由得對查省誠始終沒對自己有多一點意思感到悵然。

(待續)

依凡斯 2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