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鍋上的藍琪，為了查省誠到中午仍不見人影而著急不已，正想打電話至其他處室詢問時，靈機一動，索性直接聯絡了廣播員，接著跑進查省誠的辦公室，不知忙些什麼。棘手的款項，讓查省誠奔走了一上午。才剛處理完畢，踏入大門，便聽見了擴音器傳來：「財務長、財務長，聽到廣播請回辦公室。」
　　見藍琪拎著他的外套與公事包衝出來，查省誠淡然道：「又是妳了？闖了什麼禍急著找我回來？」
　　「是下午有個文藝發表會要你出席，你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
　　查省誠不悅，又拿藍琪沒有辦法。「妳…該買罐補腦的給妳，又忘記事情！」
　　「這次不是我啦…是X大那邊臨時找不到人，原本是要邀教務長去，不過他說你比較閒，要你去。」直腸子的她，別人說什麼，她就照原樣轉告，從不會加以掩飾。
　　「閒…我不像他跟一堆人打交道，當然比較閒。」查省誠喃喃地說，又問：「是幾點的？」
　　「一點。」
　　查省誠看看手錶，已經十二點四十，「一定要遲到了…」他不禁更加焦躁，「妳當初怎麼不替我推掉呢！」
　　「是文藝發表會，『文藝』，很適合你啊！」說著，將手中的外套與公事包遞給查省誠，又好言安撫，「別生氣了，你遲一點點沒關係，快去吧！」
　　查省誠自公事包中取出一枚髮飾，扔給藍琪。「上次妳說缺貨的款式，昨天我看到給妳買了。」語畢，轉身離去。
　　藍琪甜甜地將那枚髮飾別在頭上，正宛如她的腦海中，不曾怠惰去在意這個看似遙遠，卻又近人的上司。

　　為免過份遲到，查省誠飆著快車，沿路響了不少次喇叭，使前車讓路。終於抵達X大以後，卻遭遇一輛技巧不佳而遲遲無法自停車處轉彎駛出的汽車，將馬路上搶來的時間又浪費了。火大地對那名駕駛猛按喇叭，反而使他更加緊張，查省誠無可奈何，最後索性將車停在路中央，揚長而去。

　　教室裡，座椅都分開擺在兩側，幾已坐滿了學生。不過發表會尚未開始，因為缺了位評審。當主持人為了他的遲來正向參與者致歉時，一句「我來了！」打斷了她的說話，使所有人往聲音來源注意。
　　站在教室門口的查省誠，成為目光焦點，他微喘地向眾人道：「對不起。」
　　「我來向大家介紹，這位是自由中學的教務…」
　　沒等主持人說完，查省誠便開了口，「不是，我是財務長，查省誠。」見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便又道：「開始吧！別耽誤了時間。」

　　「那位查先生長得好英俊呢！」坐在後頭的女同學朱佩華向年輕的蔣伯謙拍了拍，他們也是席中的學生之一，不過純屬聽眾。蔣伯謙點了點頭，他也留意到了相貌出眾的查省誠，尤其那立領襯衫與長靴，和身旁兩個極樸素的評審相較，更是顯得非常時髦。但他神色凜然，評起分數來大約不會手下留情。

　　果然，第一名作者發表結束之後，兩個評審給了6與8，查省誠卻很不客氣地給了3分。得了他的一句「乏善可陳」，那學生落寞地下了台，令接下去的多少都對查省誠有些畏懼。整場發表會下來，蔣伯謙都悄悄注意著查省誠，但見他起初還算和顏，愈到後來，臉色卻愈發難看，甚至給出了低得嚇人的1分。

　　評審大位對查省誠來說實在不好坐，他壓根不喜歡那些文章。寫些沒有特色的尋常瑣事的，給3分的文筆分，如果是無病呻吟的言情小詩，一律1分，好讓他們知道世上還有許多別的事更值得悲歎，至於積極希望導正社會風氣的有為青年，則給4或5分，然而，他想告訴他們：「這社會已經無法拯救了，將來你也會有同流合污的一天，如果你能成為一股清流，那麼現在沒得到的分數，你的人生會補給你。」

　　數十分鐘過去，一場折磨總算接近尾聲，主持人與幾名評審討論之後，回到台上詢問：「還有點時間，現在有沒有人願意即興來分享作品？」

　　「伯謙上去！」「我不要。」「上去嘛！」「不要啦！」與朱佩華一來一往地，蔣伯謙硬是不肯上台。狡詐的朱佩華，佯裝沒輒，在蔣伯謙鬆了一口氣之際，一把將他推了出去。坐在外側的蔣伯謙，這麼一撲，便跌到了講台邊。
　　「這位同學好心急呢！你要來分享自己的作品嗎？」
　　蔣伯謙尷尬地站了起來，才正要否認時，朱佩華喊著：「他趕不及報名，為了不能上台很遺憾呢！」
　　「那麼請你到台上來朗讀吧！」主持人熱情道。
　　本想再度嘗試脫逃，但看來是被送上烤架了，蔣伯謙硬著頭皮走上講台，向大家介紹了他的〈夢的絮語〉，接著怯怯地拿出自己的小本子，開始唸著。內容是一名酣睡的女郎無意間說了夢話，一陣微風吹入臥室，將那些夢話吹散，吹到外頭的人心裡，於是大家都受到感染而開始夢著。

　　讀完作品，鞠個躬，他不安地望了那些評審一眼，因為擔心可能的冷峻神情，而略過了查省誠，殊不知他因那「三分夢囈，七分美麗」又脫離現實的文章，掛起了淡淡的笑容。
　　「謝謝蔣同學即興的分享，那評審們要給分數嗎？」主持人問。
　　「我給十分。」查省誠說。
　　主持人詫異地對蔣伯謙道：「你是唯一一個拿到查先生的滿分的。」
　　蔣伯謙大吃一驚，看著查省誠，他在鼓勵的微笑中說：「好嗎？不能再高了。」
　　「查先生要不要說說為什麼給出了滿分？」主持人問。
　　「藝術原是你欣賞時，能主觀留下美感的，今天這「文藝」發表會，就我來看，只有他做到了。」查省誠答。

　　臨時寫好的作品，卻意外得了讚賞，不記得其他評審說他的文章「意義不足」，滿腦子都是那大大的「10」，讓蔣伯謙離開現場的一路上都輕飄飄的，又被朱佩華嘲笑了一次。才要怪罪於她害自己狼狽上台，朱佩華卻興奮地向他指著遠方，「快看，你的伯樂耶！」
　　蔣伯謙跟著轉身，剛好與等在花圃邊的查省誠四目相交。
　　見了獨得自己喜愛的小文人，查省誠浮起微笑，走向他的面前，「蔣伯謙。是嗎？」
　　蔣伯謙有些忐忑，應了聲是，才僵硬地問候，「你好，查先生。」
　　查省誠自胸前口袋內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了蔣伯謙，「我們交個朋友，好嗎？」

　　向潘昀蓁提及再訪別墅的計劃，她卻擔心久無人居的別墅鬧鬼，而不願陪同前往。李棻檸為了一探別墅內的故事，隻身再赴市區北端。

　　她站在別墅前，仰望這棟陳舊而神秘的建築物，多扇蒙塵的窗戶，透露著內部的死寂。不知裡面是什麼樣的光景？李棻檸無法釐清自己究竟是期待或是緊張。緩緩走向位於崗哨似停車庫旁的鐵柵門，拉了兩下，是深鎖的，這令她開始考慮，並且四處張望。確認周圍無人，她找回了小時候爬樹的技巧，翻越高聳的鐵柵門，來到已經雜草叢生的庭院。

　　雜草幾已覆蓋了通往別墅正建築的小徑，李棻檸大跨步地越過高高的雜草，登上正門口的階梯，但研究了一會兒，發現此路不通。不知從何而來的執著，她萌生了非要入內的念頭，開始檢查一扇扇窗戶，最後總算找到了漏網的氣窗，將之打開，不顧那些灰塵與鏽斑，爬了進去。

(待續)

依凡斯 2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