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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17 12:45:39瀏覽3472|回應8|推薦47 | |
如果你有患病或即將面臨死亡的親友,我想沒有人會告訴你說要對他冷酷,每個人都會同意要以最大的慈悲同情心對待他們,但是,問題是,從同情心產生的行動,並沒有統一的標準: 有些人以為同情心就是盡一切可能延長生命;另外一些人則以為,如果生命品質低落到某一種程度之下,就應該處之以安樂死,幫助患者結束生命。這兩群人互相指責對方: 第一群人會指責第二群人是罪犯,第二群人則會指責第一組人冷酷無情,眼睜睜看著患者的身心折磨。
至於其他努力於妥協在這兩個極端中間的灰色地帶,想要找到有立足點的行為準則,也沒有可靠的指引方針可參考,我們一般的社會文化習俗,也不喜歡討論疾病與死亡,以至於,當我們面對一位重病或即將面臨死亡的人,往往不知所措; 有些人建議,你可以只是簡單的做你感覺是對的事,但是「感覺」常常是不可靠的,甚至是不正確的,有些你覺得對的事,也許只是它會使你自己感覺好一點,並不一定對另一個人真的有幫助: 希望延長生命的欲望背後,可能只是反應你自己對死亡的恐懼; 希望終止病患的生命的想望,可能只是自己希望逃避必需經驗患者痛苦過程的心理負擔。 所以,僅僅是有慈悲、有同情心、有正念覺知的面對重病患或面臨死亡者,是並不足夠的;我們面對生死的慈悲與所採取的行動,與行動的意義,需要透過特定的教導、和特定的例子示範,去學習那些曾經沉思過,曾經如何面對生命與死亡,並發出過行動的人們。 佛陀的慈悲標準 從他的眼裡看來,在細微深層意義上說,每一個生命都是有病痛,而逐漸朝向死亡靠近的,所以,每一個人都值得受到慈悲的關懷,這位歷史上的大醫王,在面對受苦、面臨死亡的血肉之驅,究竟給予過什麼忠告,又如何對待實質上正在面臨病痛與死亡的人們呢 ?
但是,(如果已確定不是可治癒的病)佛陀並沒有指示要盡一切醫療上的努力,要不計一切代價、用各種手段去延長生命,在《毗奈耶》(Vinaya, 原始僧團戒律)裡,只有很小的處罰,加諸於那些不願意照顧,或遺棄重病同修的弟子們;也沒有說明是否不繼續治療是不當的。 但是,比丘如果主動選擇終止一位病患的生命,即使是出於慈悲的動機,都將被逐出僧團,並且終生不能再度加入僧團,所以,顯然,佛陀是絕對反對「安樂死」或是「輔助自殺」的。 這意味著,在不計一切代價延長生命,與主動終止生命之間的中間地帶,是真正練習慈悲的地方:佛陀提出幾個原則來界定一位合適的病患照料者: (1)知道如何準備醫藥 (2)知道如何保持其舒適,並移除不舒適的因素 (3)你的動機是出自慈悲,而非物質的增加 (4)能從容應付處理他人身體大小便利嘔吐穢物 (5)有能力在適當的時機,以法的智慧鼓舞患者。 在巴利三藏裡,第(5)項是討論最多的,以下敘述什麼是慈悲,對患者或面臨死亡者有幫助的佛陀智慧,什麼又不是。 有洞悉力的慈悲 《毗奈耶》曾說到一個例子,有一位比丘曾對一位面臨死亡者忠告他,專注相信於未來的死亡會比現在病痛狀態更好,這位病患照做了,過世以後,佛陀知道這件事,就驅逐了這位比丘;也就是說,從佛陀的觀點,鼓勵病患放棄生存期望,並不是一件慈悲的行為;與其努力於減少死亡過程的痛苦,佛陀更專注於利用這個機會,使患者更容易獲得對「苦」(不圓滿)和「苦的止息」的洞察力(insight)。 這是因為佛陀認為,生命中每一時刻都是用功於思維「(緣起、生滅)法」真理實相,得到利益的好機會,所有佛教的禪修系統,都同意下面這個共同的原則:也就是,那怕僅僅是一瞬間對當下、當前痛苦的洞悉力,也遠遠勝過只是厭惡當下的痛苦,而逃避期盼另一個「美好的未來」。 這個原則適用於生命中的任何階段,當然也包括臨終時刻。事實上,佛陀鼓勵比丘們要常常思維,即使是在健康的狀態下,每一時刻,也都可能有潛在死亡的迫近;這樣的警覺,可以使比丘們感到一絲絲迫切感,加緊心思,用功專注當前這一刻。 如果一個人看待眼前當下的每一刻,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後一刻,那麼,當這一刻真的來到時,他必然是準備好的。 然而,人們在面臨真正生病或臨終之前,大都沒有這種迫切的警覺感,所以,給予一般人的第一個忠告,是去清除開始學習覺知當下之前的「負面情緒障礙」:巴利原典裡舉出兩種障礙: (1) 掛念對遺族生者的未完成責任, (2) 對死亡本身的恐懼。 在一段悲傷的經文對話記載裡,有一位顯然是病入膏肓的男子,他的妻子安慰他不要掛念以後他不在的時後會怎樣;她有能力照顧自己與孩子、她不會再嫁、會繼續對法的學習等等,每一次安慰之後,她都會重覆提醒:「所以,不要在憂慮中死去,死亡對憂慮的人才會造成痛苦,世尊曾經一再忠告過,在死亡來臨時不要感到憂慮。」 後來,這個男子竟然很意外的漸漸復原了! 帶著仍然虛弱的身體,去拜見佛陀,告訴佛陀,他的妻子如何的安慰解除了他的掛念與憂慮身後事,佛陀勉勵他說,他是個非常幸運的人有這樣一位有體諒心的妻子。 至於對死亡的恐懼,佛陀的教導說,恐懼是來自過去,曾經做過傷害或殘酷行為的舊記憶印象,所以《毗奈耶》有記載比丘們會來到臨終比丘的病榻邊上,安慰提醒他要回想正面的記憶; 例如他曾達到的禪定層次(四禪八定),並儘量安住於其中。類似的方式在亞洲佛教國家也很常見;多提醒其生平的善事或布施過的記憶。 即使臨終者沒有足夠能力保持對當下生滅相的「正念」、警覺心修習,任何像這樣幫助其減輕憂慮、暫時轉移恐懼的提醒,都是真實慈悲的行為。 高階的洞悉力 另一方面,佛陀教導有另外三種根本原因會懼怕死亡: (1) 對身體的執取、 (2) 對感官快樂的執取、 (3) 缺乏對不依靠條件、無死的「無為法」[4] 洞悉力, 所以佛陀對病患、臨終者的更高階的教導,是要專注根除這些根本的恐懼原因。 佛陀有一次去探望一群生病比丘的寮房,並教導比丘們要保持正念與警覺(mindful and alert)接近死亡;要他們專注觀察此時此刻變動的身心感受經驗:苦受、樂受、中性的感受,而不要去關心他們是否可以康復。 譬如,觀察「疼痛」的覺受,佛陀教導比丘們要注意疼痛的不久住,專注所有疼痛的感覺是如何重複、開始又消失的。同樣的,保持正念警覺的觀察可以應用於觀察「樂」受和「中性」的感受。 穩定專注的正念觀察會升起一種獨立於感官外的「輕安感」(a sense of ease)。由這種獨立感開始,比丘們可以發展出對「身體」、身體的任何「覺受」出現的平靜以對,而出離一直以來的慣性有的執取感。 這種純粹的洞悉力,能對「身」、「受」產生出離、厭離心,有了這個境界,自然就可以終止對死亡的一切恐懼;進入無死的「無為法」心理狀態。 另一次,舍利弗(Sariputta)尊者去探訪佛陀的堂弟,也是有名的護法居士之一,給孤獨長者(Anathapindika),獲知其病況漸漸惡化,舍利弗告知以下的禪法,希望他自我訓練:「 我將不執取於眼,我的眼識並不依靠眼; 我將不執取於耳,我的耳識不依靠耳; …鼻…;…舌…;…身…;…(心)意…」, 不執取身心六根的目標,心上的任何影像、概念等等。 即使給孤獨長者不能完全根據舍利弗的教導,發展這種六識不執取(independent consciousness)的能力,他希望其他在家眾都能學習到這個教導,而獲得利益。 很明顯的,這些忠告,都是來自於佛陀一致的教導;有關於一個人心理狀態是如何影響死亡與再生的過程。 這些對非佛教徒也一樣適用;不論你的宗教信仰如何,當你面對明顯的疼痛,你一定可以看出這些教導的價值;這些方法告訴你,如何經由細察疼痛和疼痛的所有過程、現象以減輕痛苦的感受。 如果你有力量遵循這些教導,而且在經過努力用功後,終究理解到什麼是無死的境界,你再也不會爭論是否只有被稱作佛教徒的人才適用這些教導。 洞悉力不分宗教 關於這些教導的普遍一般性,有另一個故事可以說明;有一次,舍利弗尊者去探訪一位重病的高齡婆羅門(印度教學者),在病床邊上,舍利弗尊者想到婆羅門都想望與大梵天(Brahma)合一,所以他就教導這位婆羅門升起慈悲喜捨「四無量心」 [8], 後來婆羅門死後,再投生於欲界天;佛陀後來知道這件事,斥責舍利弗尊者,沒有教導其專注正念觀察疼痛;假使它能如理作意的觀察,他其實可以經驗到無為法的涅槃境界,跳出輪迴再生而解脫。 在以上的所有佛陀的教導裡,非常明顯的是,在佛陀的眼裡,針對病床邊上,與對一般健康的聽眾所說的法,並無不同;每一件事受苦的原因都相同,終止苦受的「道路」也是一樣的[5]: (1) 覺知苦受, (2) 放棄造成苦的原因, (3) 了解藉由洞悉力,(主觀)苦(受)的止息是可能的、 (4) 發展心導向止息苦的特質。 唯一不同的,只有死亡接近的迫切感;這使得當事者對法的學習更容易,同時也更加困難: 比較容易是因為當事人終於從繁忙的生活責任裡被迫停下來,而且也很明白的了解有需要學習從疼痛裡解脫出來的方法,會更困難的原因是,病患也可能因為體力或精神上太虛弱、害怕恐懼,以致於無法學以致用以上所述的洞察的教導。 無論是那一種情形,值得注意的是,在死亡那一刻到來以前,佛陀總是希望你減少關注於種種現況的限制,而多轉念,把它當作一種潛能發揮,直接經驗「法」的機會;所以佛陀說: 「若人壽百歲,不見生滅法,不如生一日,得見生滅法」[6]。 要先克服自己的恐懼 以下就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明:從跟隨我的老師學習,到我自己在這些教導上用功兩方面來說,我主要學到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能從法的學習得到最大利益的臨終病患們,都是那些沒有被自己過去傷害或殘酷行為記憶印象所折磨的人,以及那些已經在生病之前就修習過靜坐、禪修的人。 即使那些靜坐並非佛教的禪定,他們也可以本能的接納佛陀教導的訊息,應用那些經驗減低他們當下的疼痛苦受。 我從這件事學到的經驗是說,只要你明白有一天你一定會死,避免殘忍的行為並開始學習禪修,絕對是個好主意;這樣你便會在重病或死亡到來之前做好準備。就像我的老師阿姜放[7]說的:「 當你禪修的時候,你便是在學習如何面對死亡─如何保持正念與警覺,如何忍受疼痛,如何學習掌控心中一片混亂的思維,這樣,當死亡的時刻到來時,你會很有技巧的面對它。」 我學到的第二件事是,如果你想幫助別人克服面對死亡的恐懼,你自己必須先學習放棄對身體的執取、對感官快樂的執取、避免殘酷傷害他人行為、學習獲取對「無死」(只有來去不久住的感受)直接的洞察力,克服你自己對死亡的恐懼。 克服了自己的恐懼以後,你才能更有效的在病床邊上說法,而不會被病患實質的死亡恐懼所困擾,才能直接有效的與臨終者溝通,得知他們的需要,你的話會更有內涵與力量; 這是因為它們是來自你的親身「直接經驗」:你的慈悲會是清明有洞悉力的;確知什麼是會死的(有為身心─有生必有死),什麼是不會死的(無為涅槃─有洞悉力的正知正念智慧)。 今天就開始禪修 這兩件事最後只簡化成一件事: 禪修─即使死亡對你來說似乎遙遠,學習禪修是對你自己和他人的真正慈悲;當死亡真實到來的時候,你會減輕那些關愛你的人的負擔;另一方面,如果你被傳喚到病榻前,去安慰一位病患或臨終者之前時,你的慈悲會有更大的幫助,也能傳遞更有力量的信息給他們。 [參考資料]
是一位泰國叢林寺廟傳統的美國比丘 (俗名 Geoffrey DeGraff),大學畢業以後,他從泰國禪師的阿姜放座下,學習禪修,(阿姜放是阿姜李的學生),1976年出家成為比丘,1991年他幫助設立了在加州聖地牙哥的慈心寺(Metta Monastery),目前是該寺的住持,他也是一位著作豐富的作者與巴利文原典的翻譯者 [4] 無為法(unconditioned dharma of the deathless) 即涅盤法;指苦的止息、清涼:無貪、無嗔、無癡,相對於「有為法」,是有條件有時空限制的感官樂受:無常、不滿足的。 [5] 四聖諦 (Four Noble Truths) : 苦、集、滅、道 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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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