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後全家都在客廳裡，爸爸滑筆電看新聞，不知道看到什麼，有感而發地說「人生真是不公平啊！」，媽媽和妹妹看了爸爸一眼，覺得他說這話有點突兀；不過讀小二的哥哥跟著附和「對啊！人生真是不公平」時，連爸爸也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他。

全家人不關心爸爸因為什麼新聞而有所感觸，倒是很好奇才小二的哥哥為何會有這個感觸，一個個問他為何這麼說。

「媽媽常教我要讓妹妹，不要以大欺小；但是以小欺大就可以嗎？」

「班上有同學罵我白癡，我打他一下，結果我就被老師處罰了，不能打同學；但罵同學就可以嗎？」

「坐在隔壁的女同學，明明是她偷偷先打我一下，我再打他一下，打來打去，然後，她就突然哭了，還跟全班說我打她，讓老師來處罰我，還說男生不可以欺負女生；但女生就可以欺負男生嗎？」

爸爸媽媽都不知道哥哥心裡有這麼多疑惑，而且看起來他的情緒已經從生氣轉化成無奈了，好像知道全世界都承認這種不公平，抗議也沒用。

父母親很驚訝孩子可以描述得這麼清楚，又有點擔心這孩子怎麼壓抑了這麼久都不說，已經不是那個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的天真幼童了。

爸爸媽媽很想藉機好好處理一下孩子的心情，不過，哥哥提出的人生不公平，好像真的很難辯駁，沒辦法叫他樂觀一點。

索性就請大家來討論吧！

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妹妹有時狀況外雞同鴨講，但有時也能戳中要害，有句話她這麼說：「哥哥要讓妹妹是公平的，因為我力氣比較小。」

「但是，誰說力氣大才能欺負人？妳每次都曉得去告狀，又裝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都是我被處罰，是妳以小欺大。」哥哥說著眼眶都紅了起來，看來這股怨氣真的累積了很久。

爸媽傷透腦筋，好像怎麼說都自己有點心虛，想要教導哥哥溫良恭儉讓，但又不想哥哥在外面被人欺負，兩個大人支支吾吾的，講話不太有把握。

最後他們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模糊的結論，就是：

「欺負人不對！

被欺負也不對！」

哥哥又接著問：

「那麼當別人欺負我時，

我到底可不可以還手？」

「那要怎麼樣不被欺負？

躲起來嗎？」

媽媽有些佩服小二兒子了，怎麼邏輯這麼清楚？，但一邊佩服一邊也傷腦筋，該怎麼回答他問的問題呢？還是每一個人都說一說吧！假設學校裡有人欺負哥哥……

爸爸說：

她罵你，你就罵她；

他打你，你就打他！

但是程度上，你還手的，比他罵你、打你的程度都輕一點和小一點。

好比說，她罵你白癡，你就說「你才笨哩！」

他打你很大力，你就打他小力一點，說「你不可以打我。」

不過，爸爸說完又覺得不太理想，因為還手太小力，只會讓對方覺得自己很弱，更容易被欺負；如果只防禦不攻擊，又會讓對方覺得很有趣且沒有難度，可能會繼續出手攻擊。

爸爸想著想著都出汗了，怎麼想不出一個好方法呢？自己小時候都是怎麼做的？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妹妹說：

你就告狀啊！

找人來幫你。

媽媽說：

你趕快跑啊！躲著他避著他，也是一種方法。

這一場討論，就在各說各話沒有結論中結束了。

第二天，哥哥回來說，今天我又被同學打了，但是我沒有回手。

爸爸露出擔憂的神情。

媽媽露出欣慰的神情。

妹妹露出好奇的神情。

哥哥說：

因為我正在想，到底該照爸爸說的？媽媽說的？還是妹妹說的？

然後她打完就跑走了。

(原文摘自毛毛蟲兒童哲學雙月刊六月號)